重回闭关锁国，谁来养活中国

中国的粮食安全是一个敏感问题。几个月前，因为病毒导致国内发生居民抢购囤积粮食时，新华社连续发文安定民心，称中国有足够的粮食储备，中国主粮基本自给，不存在发生粮食短缺危险。最近前中联部副部长周立在报上刊文指出中国目前面临的六个危机时指出，由于自然灾害和疫情导致国际市场粮价飙升，中国应该积极应对，确保粮食供应。那么，中国究竟有没有粮食危机？或者，更确切说，如果不依赖进口粮食，中国是否有能力自己养活十四亿人？如果你相信新华社，中国从来就没有过粮食危机。即使大饥荒的六十年代，中国依然是每年粮食丰收，而且在出口粮食。但是，就以我个人的经历，我知道至少在很多农村地区，即使在七十年代依然有严重饥饿。如果你想知道现在中国的粮食问题有多么严重，就必须首先了解两个概念：第一，什么是粮食；第二，粮食是干什么的。不要以为你真的知道，因为新华社的宣传就是有意模糊概念掩盖问题实质。

根据中国国家统计局，粮食包括三类： 谷物：稻谷、小麦、高粱、玉米、大麦、荞麦、燕麦等； 薯类：红薯、土豆等； 豆类：大豆、蚕豆、红豆、绿豆、豌豆等与其他油料植物。在中国公布的数据中，有时候用粮食产量，有时候用谷物产量。粮食产量中包括了大豆等油料的产量，而谷物产量中则不包括大豆等油料的产量。比如从2013年到2020年，中国粮食总产量增幅高达10000万吨，但是实际谷物只增加了5000万吨，因为过去土豆计算在蔬菜类中，现在部分计算在粮食产量中，这样粮食产量自然就提高了，增长速度也就快了。同理，新华社说，中国主粮基本自给，是指水稻和小麦。确实，中国的小麦水稻自给率在90%以上。问题是，其它粮食作物呢？比如说，中国的玉米40%依赖进口，大豆87%依赖进口，这些如何替代？之前中国的目标是“确保谷物基本自给、口粮绝对安全”。可以说这是中国在粮食安全方面的最高目标。目标中的确保谷物基本自给，与确保粮食自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粮食当然是用来吃的，但是粮食的用途并不仅限于此。在中国，粮食的最主要用途有三个：第一就是供人食用，也就是口粮，包括主食和食用植物油；第二，粮食也是主要的饲料来源，供牲畜食用，如猪、牛、马、羊、鸡、鸭、鹅等，就是所谓的饲料用粮，特别是养猪；粮食的第三大用途就是当工业原料，用来生产白酒、啤酒、酒精或者其它化工产品，特别是近年来用于生产生物汽油。根据国家自然资源部的资料，2011年粮食消费中，口粮消费约占30%；饲料用粮约占40%；工业用粮约占20%，种子和新增储备用粮约占5%，损耗浪费等约占5%。也就是说，如今中国的膳食结构发生了根本改变，每年生产肉蛋奶等副食的消耗用粮已经超过了口粮。而饲料用粮主要是玉米和大豆。也就是说，离开了进口粮食，基本可以保障吃饭，但是肉蛋奶豆腐就基本没有了。一旦副食少了，主食消耗量又会大量增加。

2019年，中国进口的大豆高达9000万吨。对此很多人觉得难以理解：中国不是有东北黑土地，以产大豆闻名，中国以前一直是出口大豆，什么时候成了大豆进口国？是的，黑土地已经退化，也基本不种大豆了。为了增加单位面积产量，东北的黑土地大部分已经改种水稻了。大豆每亩产量100多斤，水稻可以达到1000斤。但是，大豆具有高质量蛋白，是最好的植物蛋白，所有的饲料中都需要添加大豆。大豆也是重要的植物油来源。世界上主要大豆生产国？美国。为了减少对于进口美国大豆的依赖，中国增加了从巴西等国家的进口。但是，根据计算，如果排除美国大豆，世界上其他国家出口大豆的总量也无法满足中国的进口需求。中国从巴西采购的大豆实际有很大部分是转口贸易。巴西买来美国大豆再卖给中国。

中国粮食需要进口还有一个你可能不知道的因素，就是某些人不吃国产粮食。这里面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质量问题。比如说，中国的小麦蛋白含量低，高质量的面包需要用进口小麦。第二个问题，是国产粮食由于环境污染，重金属严重超标。根据统计，全国有大约五分之一的土地严重污染，这些土地生产的粮食重金属已经超过了安全标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把这些重金属超标的粮食与其它粮食混合起来，这样检测就合格了。所以，精英阶层不会吃这些粮食。2013在湖南长沙，有一群年轻大学生年成立了一个叫“曙光环保”的公益社团，调查研究粮食中的重金属污染问题。他们对湖南多地的严重污染进行采样，收集了土壤及稻谷等164个样品，进行成分检测与分析，其中有一处土壤重金屬超标竟然达到715倍。“曙光环保”的报告引起中国与世界的震惊。2016年10月10日长沙市国安局将曙光环保负责人刘曙拘留，罪名是“泄露反间谍工作的国家秘密”。从此，中国粮食重金属污染超标的问题跟刘曙一起消失了。

世界粮农组织认为人均400公斤粮食即可满足营养均衡。从中国统计局公布的数据看，中国人均粮食占有量超过了世界粮农组织的标准。但是在中国，近30%的粮食作为工业原料，用于生产酒精和燃料。中国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白酒和啤酒生产国，而且酒的消费量还在增加。所以中国今后将有更多的粮食用于生产白酒和啤酒等酒精饮料和工业酒精。同时，中国是一个石油资源和天然气资源十分缺乏的国家，中国一直大力发展，希望能用生物汽油来替代10%的汽油需求。因此用于产生物汽油的粮食量也是一个重大粮食消耗。

谈到粮食供应问题，不仅是粮食产量和供应需求关系，还涉及到购买和消费能力。今天，绝大多数人中国人应该不会无力支付家庭粮食消费需要。但是，对于贫困落后地区的低收入家庭，粮价上涨对他们的基本生活保障依然是一个严峻考验。目前，中国依然有两千万人人均收入不到每日一美元，处于绝对贫困线以下。这些人处于偏远地区，很容易被社会忽略。在三年大饥荒期间，中国的官员从中央到地方，哪怕是县长县委书记、公社主任书记，大队干部，都没有饿死的。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也很少有。所以，很多时候，中国政府官员，精英阶层，和媒体，都不会承认中国有粮食危机，因为对他们来说，确实没有。

2019年中国政府公布的粮食白皮书说，中国粮食基本自给。 那么什么叫做基本自给？中国产生的粮食，究竟能够满足消耗的多少就算是自给？90%还是95%？根据中国海关的数据，中国粮食对于进口的依赖大约是20%。2015年以来，中国粮食产量基本稳定在每年6.5亿吨，每年进口粮食大约1.2亿吨，总消费量7.7亿吨。如果按照重量折算，1.2亿吨的进口量仅相当于6.5亿吨国内总产量大约20%。以目前中国的生产能力换算，生产这1.2亿吨进口粮食折算成耕地相当于6亿亩。也就是说，中国短缺土地6亿亩。此外，中国还要进口大量其它农产品，包括进口棉花，白糖，水果，肉类，奶粉等。这在某种程度上掩盖了粮食和土地资源不足的问题。如果两者进口量相加，相当于大约7亿亩土地的生产量。现在，全国有大约20亿亩耕地。也就是说，如果计算农产品总量对于国外进口的依存，中国“对外依存度”达到35%。根据模型推算，今后三十年，中国总人口会保持在12亿以上，中国无法在近期摆脱依赖别人“养活”的被动局面。中国政府的任何决策都必须以这个前提为基础。更为令人担忧的是，中国资源浪费严重，土地退化，环境污染日益加剧，人口与资源矛盾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曾经说过：“谁控制了石油，就控制了所有国家；谁控制了粮食，就控制了人类; 谁控制了货币, 就控制了全球经济。现在，谁控制了石油？谁控制了粮食？谁控制了货币？中国是世界第一大石油进口国，石油对外依存度超过70%；人民币依然是弱势货币，在世界贸易体系中所占比例微不足道。加上粮食问题，中国根本无法像某些人想象的那样，跟美国争夺世界霸权。而且，所谓中国可以依靠内循环来对抗西方国家制裁，重新回到闭关锁国，也是缺乏基本常识，属于自欺欺人。

错误的决策对于中国的老百姓将是一场灾难。在中共历史书上，把1959年到1961年称为三年自然灾害，把大饥荒归结于不可抗拒的自然因素，以掩盖政策失误。其实，1959年到1961年期间中国并没有发生严重的自然灾害，粮食产量也没有重大波动。但是，面对可能出新的粮食短缺，中国政府拒绝承认问题，非但没有进口粮食，而在这三年时间内继续出口国内已经十分短缺的粮食。目前，中国对于世界粮食市场依赖很大。不过，这并非是全部问题。国际市场粮食供应并没有出现严重短缺。但是由于中国属于中央政府控制的计划经济国家，所以特别害怕美国等西方国家利用市场经济，来迫使中国走市场经济的路，害怕美国卡中国的脖子。其实，既然是市场经济就有市场分工，所有市场参与者都遵守市场经济原则，谁也不会卡谁的脖子，谁也不会被别人卡脖子。市场经济，一方面是供给，另一方面是需求，彼此谁也离不开谁。中国需要的不是闭关锁国，而是发展市场经济，与国际社会接轨。目前，中国政府与国有企业全部垄断了粮食进口与调配经营，这种做法也已经被证明是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