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埃及行(26)：女神的歌声
在古埃及的土地上，因每个诺姆(Nome)，即州都有自己的地方神，所以到底有多少神曾被古埃及人崇拜，可能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团。可是，拨开古埃及众多神话体系的云雾，有一个神系如冉冉升起的朝阳，照亮了尼罗河两岸，给古埃及人送去了绵绵的精神慰籍，它就是诞生于众神之乡的赫里奥波利斯(Heliopolis)神系。这个神系，既是古埃及最早的创世神学，又是古埃及神话中唯一一个完整的系统，俗称九柱神系统。正是这个九柱神系统，让古埃及神话的天空绚烂多姿，并影响了包括古希腊神话在内的其它神话。
阿斯旺尼罗河
阿斯旺尼罗河
阿斯旺尼罗河
阿斯旺尼罗河
赫里奥波利斯，在今天的开罗，又名太阳城。顾名思义，这里的最大神是太阳神拉，也叫阿图姆(Atum)。宇宙初始时，都是无边无际的原初之水，一片幽暗，只有太阳神拉站在原初之水中的一座小山上沉思。沉思过后，他呼气呼出了男性风神，咳嗽咳出了女性雨神，并用自己的汗水赋予他们生命。风神和雨神别无选择，必须在一起，生出了天空女神和大地男神，天与地分开，世界有了模样。天神和地神结合，孕育出两男两女。长子和长女就是后来结为夫妻，最初统治古埃及大地的奥西里斯和伊西丝。
在他们俩的教化下，古埃及人从茹毛饮血状态走上了开化文明之路，不但学会了耕种，而且懂得了文学、数学和天文等知识。后奥西里斯被其弟谋杀，伊西丝千里寻夫，为其制作了人间第一个木乃伊，使其成功复活。当奥西里斯第二次被弟弟杀死后，因找不到奥西里斯的丁丁，伊西丝只能将其送去阴间做了冥王。为了让儿子荷鲁斯子承父业，伊西丝施计诱骗弟弟，使他在众神面前悔过，从而让众神承认了荷鲁斯的地位。之后，在荷鲁斯与叔叔争霸比赛中，她又助儿子一臂之力，最终荷鲁斯登上了王位，统治人间。
赫利奥波利斯神系
九柱神
阿斯旺尼罗河
阿斯旺尼罗河
阿斯旺尼罗河
在古埃及神话中占据响当当地位的伊西丝是不折不扣的伟大女神。她是拥抱万物的母亲，是贤妻良母的典范，是古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也是基督教中的圣母玛莉亚，她给荷鲁斯母乳的形象后来演化成了圣母玛丽亚怀抱襁褓中的耶稣，这激发了众多大师创作圣母与圣婴画像的灵感。因为女神对基督教产生了影响，所以当基督教进驻埃及后，伊西丝女神的神庙是埃及所有神庙中最后一个被关闭的。
这位常被描绘成佩戴王座形状头饰，手拿生命之符的伊西丝女神也是古埃及生命、健康和婚姻之神。据说，尼罗河就是由她思念丈夫的悲伤泪水汇聚而成的，她把相思的哀愁化作了歌声，在阿斯旺的菲莱神庙(Philae temple)中如泣如诉地轻吟浅唱：“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菲莱神庙尼罗河
菲莱神庙尼罗河
菲莱神庙尼罗河
阿斯旺低坝
与埃及所有神庙不同的是，菲莱神庙坐落在尼罗河中的岛屿上，它是埃及现存唯一单独供奉伊西斯女神的神庙。从古王国到托勒密王朝，再到古希腊罗马帝国，最后到今天，各个时代的人们若想近距离去倾听伊西丝女神的歌声，非坐快艇去不可。
我们开到码头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如果不是与努比亚人混过血的埃及人在码头边摆摊儿，我们都不相信这里是贫穷落后的埃及。目力所及之处，尼罗河上全是跟欧洲海岸一样崭新的快艇，烟波浩渺的尼罗河水望也望不到尽头。此地的尼罗河，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湖。此时我已知道那个讨厌的核酸检测事情，心情很糟糕，但清澈湛蓝的尼罗河水却让我的心情大好。乘着快艇去奔赴伊西丝女神的音乐会，我的周遭是一片泛着光的蓝色，远处是长长的阿斯旺低坝(Aswan low dam)。那蓝色，一如爱琴海的蓝，能穿透我的胸腔，让我沉浸在无边的梦幻里。在蓝色编织的梦幻里，我依稀仿佛看见伊西丝女神悄然伫立在水中，用蓝色的水袖卷起精灵般的音律。和着音律，她轻启朱唇，唱出思念的忧伤恋曲，随着风，飘进我的耳畔，余音绕梁。
菲莱神庙快艇入口
菲莱神庙尼罗河
菲莱神庙尼罗河
菲莱神庙尼罗河
菲莱神庙尼罗河
女神的神庙跟爱德富(Edfu)她儿子的神庙一样，都建于托勒密三世时期，完成于埃及艳后老爹时代，罗马统治时增建，只是门口不是荷鲁斯鹰神，而是狮子。我们不知道菲莱神庙初建时的模样，今天的神庙入口即是空旷的庭院，而不是一般神庙都有的塔门。庭院两侧是柱廊，西侧的柱廊比东侧的长很多，柱头跟其它托勒密王朝建的神庙一样，都是古希腊和古埃及融合出的莲花、纸莎草、花萼和棕榈叶等造型，这些有着各式优美造型的柱头是我眼中托勒密王朝神庙中最妙笔生花之处。但是东边的廊柱浮雕却没完成，这让柱廊一下子就失分了不少。
柱廊的尽头是两座梯形塔楼，两尊头戴牛角、托着日轮王冠的伊西丝浮雕分立在塔门两侧，分别看向艳后老爹是如何痛打敌人的，及如何跟荷鲁斯对话的。法老说：“欢乐吧，您的敌人已经死在您的脚下！” 荷鲁斯答道：“我将赐予你力量。” 其实，这些吹牛的浮雕和向不同大神献祭的故事在埃及所有神庙中都千篇一律，并不能引起我多大兴趣。让我感兴趣的是，第一塔门之后的第二塔门的石碑上刻有托勒密王朝的赋税标准，这给考古学家的研究提供了实锤资料。
菲莱神庙入口
菲莱神庙
菲莱神庙
菲莱神庙
菲莱神庙
虽然第二塔门后也是多柱大厅，但只有十根石柱的多柱厅并不出奇。不过，在独具匠心的柱头上方雕刻着伊西丝女神，她面朝四周，仿佛让埃及这块土地上的所有人都能听到她悠扬的思念之歌。
这歌声，飘向埃及大地，也飘向多柱大厅外的内殿。内殿跟所有神庙的内殿一样，整年处在黑暗之中，只靠两侧墙壁上打孔的小窗照明，让殿内的圣船和两尊伊西斯女神像不太寂寞。如今，两尊女神雕像一个远在法国罗浮宫，一个远在意大利佛罗伦萨。但这个内殿与其它内殿不同的是，它是女神的产房，荷鲁斯诞生在此地，她给荷鲁斯哺乳的浮雕就在内殿的墙壁上。
菲莱神庙
菲莱神庙
菲莱神庙
菲莱神庙罗马凉亭
与其它神庙不同的还有，被称为“古埃及国王宝座上明珠”的菲莱神庙外有一座罗马风格的露天凉亭，是罗马帝国第13位皇帝图拉真献给伊西斯和奥利西斯的，为迎接女神回岛休息所建，外面残垣上有保佑孕妇平安生育的贝斯神(Bes)浮雕，这是我们第一次看见，很稀奇。
菲莱神庙浮雕
菲莱神庙伊西丝哺乳浮雕
菲莱神庙贝斯神
若想在远处聆听女神委婉动听的歌声，可以沿着尼罗河顺流而下，在阿斯旺尼罗河的三桅帆船(Felucca)上去聆听。三桅帆船是无动力，完全靠风力和人力来驾驶的三角形帆船。只有三根桅杆的它在顺风时，船夫会让帆直线向前；逆风时，会让帆呈“之”字形航行，当然无风时，船夫即使累死，船也不会扬帆起航。
为了体验这特有的船帆，为了在尼罗河上凝听女神的歌声，为了与船帆一同追逐夕阳的脚步，我们特意在太阳西斜时走上了阿斯旺尼罗河东岸的步道。这里的步道跟卢克索的一样，修得很漂亮，只是因毗邻主干道，所以比卢克索的吵闹。正在我们寻找码头入口时，拉客的来了，一小时400埃镑。我们知道这里有套路，没理他，拉客的立刻降价50%，才10美元多一点，我们同意了。那一个小时，是一生难忘的尼罗河之旅。因为尼罗河之旅太深刻，所以我们给了船夫20美元，可这个船夫以为我们骗他，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走，直到他跟当地人确认之后才放我们离开。
三桅帆船
三桅帆船
三桅帆船
三桅帆船船长
我们曾在挪威的奥斯陆坐过木制帆船观赏过峡湾，也曾在日本坐过海盗船观赏过芦之湖，还在三峡大坝建起前坐过轮船观赏过长江。虽然这些美丽的景色随着流光都刻在了我们的记忆里，但是这些地方都没有伊西丝女神的歌声。在最清澈的尼罗河段，我们看着努比亚船夫在蓝蓝的天空下，在温暖的阳光里，把船帆高高扬起，带着我们奔赴那场独一无二的女神音乐会。
船乘风在湛蓝的河水中缓缓前行，微风轻轻划过脸庞，我们的心轻盈盈的，似乎所有的烦恼都可以化作尘埃，落在纯纯的尼罗河水中，消失在远方。我们默默无语，看着太阳光带在河水中缓缓拉长，看着椰枣树随风摇曳，看着沙漠色彩慢慢变得柔和，想起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也想起那句“远方有佳人，念尔在黄昏”。当月亮悄悄爬上夜空，次第亮起的尼罗河两岸灯光给尼罗河水铺上了一层亮光。我们在波光粼粼中，眺望《尼罗河惨案》写作地的老瀑布酒店，也屏心静气谛听来自菲莱神庙的歌声。是的，那是女神悦耳的歌声：“你的眼睛可真好看，里面有晴雨、日月、山川、江河、云雾、花鸟，但我的眼睛更好看，因为我的眼里有你。”
阿斯旺尼罗河
阿斯旺尼罗河
阿斯旺尼罗河
阿斯旺尼罗河
阿斯旺尼罗河
我们在女神抑扬顿挫的歌声里，在光影交错的尼罗河中驶向河中央象岛(Elephantine Island)，可这里并没有大象。岛屿因古时候是一个著名的象牙交易中心而得名，古埃及最早的，也是最南边的首府也在这里。或许这里就是古埃及人的诞生地，因为这个岛上也有一个供奉着古埃及创造之神的克努姆神庙(Temple of Khmun)，这个库努姆神庙比伊斯纳的库努姆神庙历史悠久多了。相传，古埃及第三王朝，那个修阶梯金字塔的大神伊蒙霍特普在得知尼罗河泛滥不足后，就修建了这座神庙。神庙修好了，尼罗河的问题也解决了。
阿斯旺象岛
阿斯旺库努姆神庙
当然，如果我们愿意，三桅帆船也可以送我们去尼罗河西岸的贵族墓(Tombs of the Nobles)去听女神歌唱，但我们没有，而是第二天坐着public ferry去靠近它，只为不同的体验，这体验真是与众不同。船票每人才5埃镑，比卢克索的便宜一半。整船除了我和女儿，全是与努比亚混过血的埃及人，肤色都偏黑，男性坐船头，女性坐船尾，座无虚席。我有点儿害怕，因为这些女人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袍，还戴着黑面纱，包着黑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我和女儿看。幸亏有孩子的啼哭声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要不然，我不知道该如何度过难捱的摆渡时间。
贵族墓就在码头旁。跟热热闹闹的卢克索西岸不同，阿斯旺的尼罗河西岸旁鲜少有人家，只有一排三轮车和骆驼等在码头接客。我们没理他们，径直走向贵族墓。这里的贵族墓跟卢克索的不一样，在山上，要爬很多层台阶才能上去。女儿对这些庙啊，墓啊看得够够的，一个人在售票处等我，我自己在刺眼的阳光下爬上了沙漠中的石山。
阿斯旺贵族墓
阿斯旺贵族墓
阿斯旺贵族墓
阿斯旺贵族墓
这个贵族墓没有卢克索的大，但埋葬着很多古王国和新王国时期的贵族。这些墓室通常都有一个入口大厅、一个带柱的房间和一个通往墓室的走廊，墓室里也有生动的浮雕和壁画，展示了贵族们在军事和商业方面的探索及日常生活。第六王朝上埃及总督的墓室浮雕记录了他远征努比亚时的谋杀案，也记录了他因在战争中确保贸易道路畅通而受国王嘉奖的信件。虽然我并不期望这些墓室可以带给我什么惊喜，但也很想进去一睹真容，可看门人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乘凉，我只看见所有墓室大门都紧闭，周边除了漫漫沙漠以外，就是尼罗河的无边美景。
在尼罗河美景的西岸，有一个“不伦不类”的建筑，那就是圣西缅修道院(Coptic Monastery of St. Simeon)。这个“异端”离贵族墓直线距离也就一英里，可坐车却差不多六英里，我跟女儿只好包了一个三轮车前往。司机不会英文，我们不会阿拉伯文，也不知道司机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反正一路上都了无人烟，连路都没有，我又害怕了。自己开车我不怕，但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我怕，怕司机给我们带到是非之地，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就惨了。我赶紧让司机送我们回码头，看着不远处的修道院，我决定跟女儿走过去，可在连路都没有的炎热沙漠中行走，还要爬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还没走出50米，我们就放弃了。遥望着建于6世纪的全球最大科普特修道院，我们只能说，下次人多壮胆的时候再去。
阿斯旺贵族墓
阿斯旺贵族墓
阿斯旺贵族墓
阿斯旺贵族墓
我们没能去修道院聆听女神的歌声，也许去了也没有，就像基督徒大肆毁坏女神的菲莱神庙而让女神的歌声戛然而止一样。让女神停止歌唱的还有阿斯旺大坝的修建。这个大坝也许让埃及摆脱了尼罗河上游国家埃塞俄比亚和苏丹对其水利的控制，也许有利于埃及的发电和灌溉，但它的兴建，却把女神在菲莱岛上的神庙淹没在大水之中。埃及政府花了八年时间把神庙原封不动搬到了离之500米外的另一个小岛上，女神“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歌声才再次响起。
阿斯旺贵族墓上
圣西缅修道院
与女神神庙有相似命运的还有在它南面不到300公里的阿布辛贝神庙(Abu Simbel temples)。也是因为阿斯旺大坝的修建，阿布辛贝神庙被迫搬迁。这两个“难兄难弟”所在的整片地区正是当年努比亚人的居住地，如今被作为努比亚遗址一起列入了世界文化遗产。如果菲莱神庙是托勒密王朝献给伊西丝女神的礼物，那阿布辛贝神庙则是新王国第19王朝法老拉美西斯二世献给她一生所爱之人的礼物。他们的相遇，就如张爱玲所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正巧赶上了。” 这冥冥之中的遇见，只需一眼，就触碰到了彼此内心的柔软。他们左手风花雪月，右手定国安邦，在如水的时光里，深情相依，爱永念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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