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故事 (五) —— 过年（上）
“红萝卜，咪咪甜，看到看到要过年，”… 母亲唱着歌谣，走着走着就走进腊月了。腊月是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在腊月一开始，家家户户就忙碌着为过年做准备。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祭灶日，蔡家要做八菜一汤庆祝一下。二十四是扫尘日，这天一大早大人们就开始打扫蔡宅的前后两院，母亲和舅舅也跑前跑后。打扫完毕后，就把两个大红灯笼挂在前门正中上方砖雕“蔡宅”牌匾的两侧。把老外公写好的春联: 上联是 “新春富贵年年好” 、下联是 “佳岁平安步步高” 、横批是 “吉星高照” 贴在大门上。二十五是接玉皇，外婆就要嘱咐母亲和舅舅，这一天说话做事都要谨慎，争取做乖孩子，以博取玉皇欢心，降福来年。二十六是洗福禄，在吃过中午饭之后，全家上下一个接一个洗澡，除去一年的晦气，准备迎接来年的新春，不要等到 “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 的时候。二十九是小除夕，要家置酒宴，为回家过年的大舅公一家、幺舅公夫妻接风洗尘。
三十日是腊月的最后一天，这天有两件大事要做：一是年夜饭，佳肴盛馔，阖家团聚。二是午夜一过新年来临之时就放鞭炮，除旧部新，消灾祈福。天一亮就看见张爷、刘妈、老外婆、外婆、幺舅婆忙前忙后，穿梭在前后两院。老外公、大舅公、幺舅公在书房里聊天，不时地传出轻轻的笑语声。老外公还几次差他俩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大舅婆不停地招呼着从成都回来的小孩子们。母亲和舅舅也挺忙乎的，一会儿去书房听男丁们叨叨，一会儿去厨房看女眷们做菜，要不就跟成都回来的小孩子们玩耍，一眨眼就到晚上吃年夜饭了。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围坐在饭厅的大餐桌旁，桌上大盘小碗摆满了，这是全家最热闹最愉快的时候。每人桌前都有一杯黄亮亮的米酒，在老外公说了几句文绉绉的团圆词之后，大家端起米酒，先敬老外公老外婆：“贵体安康”、“儿孙满堂”，然后姐弟、姊妹、兄弟、妯娌等互敬，说一些“岁岁平安”，“来年吉祥”之类的话后，大家就慢调条斯理地吃起来。
蔡家在除夕有守岁的习惯，就是“熬年”，意思是对如水逝去的岁月含惜别留恋之情和对来临的新年寄以美好希望之意。在吃年夜饭前，个个都底气十足地说：“我要守岁”，“我要守岁”。吃完年夜饭后，孩子们在椅子上东倒西歪地睡着了，大人们也睁不开眼了，最后都上床睡觉去了。只有大舅公、幺舅公、外婆还在客厅里说话，外婆在问他俩有没有外公的消息，他俩都搖搖头。外婆从来就没有放弃打听外公的下落。
快到午夜时，大舅公就把孩子们都叫起来，要放鞭炮啦！随着孩子们从各自屋里窜出来，大人们也起床了，跟在后面。午夜一过，就见大舅公和幺舅公领着大大小小一群人到大门口外的大街上，“劈理啪啦”放起鞭炮来。三大捆鞭炮都放完了，足足响了半小时。大舅公还买了小烟花，点然后火花先冲向天，然后撒下色彩斑斓的烟花，就像仙女撒花，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夜空中徐徐落下，漂亮极了。
除夕夜闹腾了一晚上，正月初一就起不了早了。天已经大亮了一个一个才起床。初一要穿新衣“晒宝”，吃汤圆“滚年”，然后就是发压岁钱了。
初一穿新衣“晒宝”，就是辞旧迎新的寓意，早在南北朝时期，就有正月初一“长幼悉正衣冠”的说法。今年蔡家男丁们均穿崭新的长袍马褂，长袍均为黑色和藏青色，是毛毕机面子的棉袍，大襟右衽，长至踝上两寸，在左右两侧的下摆处开有一尺左右的小衩，袖长与马褂齐平；马褂是浅蓝色或浅灰色带暗花，也是毛毕机面子，对襟窄袖，下长至腹，前襟钉5粒纽扣。穿一双千层底棉鞋。蔡家的男丁个个都长得眉清目秀、风流倜傥。幺舅公是蔡家的美男子，穿上这身崭新的“晒宝”服，走在大街上，那些男男女女都要回头多看他几眼。
今年蔡家的女眷们可谓优雅得体。都是丝绸面料崭新的上衣下裙的装扮，上衣是琵琶襟棉袄，衣袖宽大齐腕上，衣摆呈圆形较宽，衣长过臀；下裙有喇叭裙和百褶裙两种；领、袖、襟、摆镶滚花边、刺绣，或加精美的蝴蝶盘扣点缀。都在盘起的头发上戴一彩色的簪子，也穿一双千层底棉鞋。老外婆穿一身深绛紫色带浅紫小梅花，外婆穿一身深绿色带浅绿树叶，大舅婆穿一身深藕荷色带浅粉红荷花，幺舅婆穿一身深土黄色带浅黄色展翅的小鸟。蔡家的女眷个个都长得标致聪慧、漂亮俊俏。外婆跟她的两个弟妹比，眼里少了几分惬意，而多了几分忧愁，所以，她少有选择明亮鲜艳的丝绸料子做衣裙。尽管这样，深色素净的打扮更显她典雅秀端庄、清水出芙蓉。
小孩子们都是全新的棉袄、棉裤、棉鞋。母亲穿的是大花红棉袄，头上还有两条红头绳扎在两条辫子上。
吃汤圆“滚年”指的是新年的第一天吃汤圆，这一年一滚就过去了，意味着新的一年一帆风顺。今年的汤元是太好吃了：又薄又软的皮和又香又甜的馅，个个都跟核桃一样大。母亲和舅舅各吃了十五个，舅舅还要吃，外婆怕他吃坏了肚子，不让他吃了，就说：“你要吃撑到了，肚子疼，老去上厕所，怎么领压岁钱啊！” 舅舅听完后，乖乖地离开了饭桌，去客厅里坐下等发压岁钱了。
蔡家的规矩是凡结了婚的，都要给孩子们和没结婚的发压岁钱。先从老外公开始，然后是大舅公、幺舅公、外婆、… 等。给孩子们发完压岁钱后老外公说：“去年可把我的老闺女嫁了，不然今年还得多发一份压岁钱。”“您是不想发压岁钱才把小姨孃嫁了呀？”母亲问老外公。“对啊！来年把你也嫁了！”老外公逗着母亲玩，母亲马上躲在外婆身后，使劲嚷嚷：“我不嫁，我不嫁, … ”弄得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张爷、刘妈和乡下的佃户们都会在过年前领到一份压岁钱。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