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和北京的日子
在深圳东门有一个古老的麦当劳。它坐落在一个东方建筑里,那建筑像极了帝国时代游戏里的箭楼。每次经过我都脑补自己被城楼里射出来的剑万剑穿心。我大口吐着血, 手虚弱的指向麦当劳,艰难的说:“我,的,我的……汉,堡,包……”
话未完,就断了气,倒在血泊中。此时镜头特写我的眼睛,里面留下了湛蓝的天空,远处,一个大大的黄色的M标志。
这是在给麦当劳拍奇怪广告吗?
地王大厦下面也有一个麦当劳。现在那里是地铁站,有卖豆浆的,卖绿盈盈的莲蓬的,卖黄灿灿的玉米棒的,卖五颜六色的手机壳指甲油的,卖什么的都有。
地王大厦里面还有一个古老的屈臣氏。不瞒我说,十几岁的时候在那里买过一个丰胸膏。因为我怕自己永远也变不成女人。真是很傻呀。
在那里我还买过一个带颜色的润唇膏。外表是润唇膏,擦上粉粉的,真好看。要是有人说我臭美化妆,我就理直气壮的拿出来给他们看,明明就是润唇膏啊。
深圳火车站刚出站台就是来拦客的的士司机。那次爸爸带了很多行李,什么土鸡蛋呀大米呀自家养的鸭呀一大堆,累得他直喘气,我怕打不到车累着他,立刻要了一个的士。等出来才发现,的士到处都是。还很便宜!回来我跟我妈说以后不许让我爸带那么重的东西,他都半百岁数的人了!我妈也有点心疼的样子,讪笑着说知道了。
外婆说自从外公去世她就很少逛超市了。我说那我们一起去超市吧。她很高兴,像个孩子一样吃完饭就穿戴整齐等着我。
外婆牵着我的手沿着路边的树荫往前走,经过外国语学校,外婆说,再往前走一会儿就要拐弯了,上次就是这么和我外公走着去的。
上次到那次,相隔了四年。我有一种物是人非 的感觉。外婆好像并没有,一直兴致勃勃的跟我描述上次和外公来的过程,好像外公不是去世了,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我们买了好多水果,还给外婆买了好多面膜。我想买一个里面有一条红金鱼的绿色小茶杯,外婆不让我买。她说家里已经很多茶杯了。
可没有有小金鱼的茶杯。为了不让金鱼干死,必须一直不停加水的那种小茶杯。
“一条假鱼喝什么水?”外婆还是不让我买,我只好放下小茶杯。今天还在想要那个小茶杯。
小时候外婆外公带我出门,外公拿着一把折扇,总是走着走着就看到他穿着白衬衣的背影,背着手拿着那把折扇。外婆埋怨说,走那么快,又走到前面去了。
我松开外婆的手,朝外公跑去,想要他手里的扇子,但外公不给我,说那可不是玩具。
外公去世后,我看到家里有一把折扇。上面小楷写着岳阳楼记。我拿着玩了一会儿,外婆紧张的提醒我,是外公的,要我别带走了。我说好。我没告诉她,那肯定不是外公的那把扇子。
很大的折扇风雅,但不太实用。中等大小的扇子实用,磨损也快。
我给我爸写过一把扇子,他每天摇着招摇过市。一个夏天未尽就坏了。
我小学的时候也写过一把扇子。写的李商隐的无题,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干字我把最后一竖写得老长,算是留白。不知道小孩子是从哪里学来的章法,反正自己当时觉得那样写很酷。
我爸也拿着它招摇了一个夏天。扇子很快就脱了骨。
这些基本上都是发生在深圳的琐事。
还有一些事发生在北方。
比如北京。
我去北京签证的事一直不能被我家人理解。舍近而求远。为什么不去广州签?我说我在天津当然去北京更近。可是家在广东啊。他们的回答我竟然无法反驳。
然而我签证的的确确还是在北京进行的。
那天一大早,我在使馆门口排队,听到一个人叫我的名字,抬头看,是一个很高的男生。他自我介绍说我们是豆瓣网上的友邻。他从安徽来的。
好巧!
他笑,也说好巧。
他陪着我一直等我进使馆,回头看他时候,他挥手说祝我好运。我出来时,他还靠着马路边一棵树下站着,穿着一件暗色调的条纹毛衣,两只手抱着胳膊,冻得瑟瑟缩缩。
他陪着我走,吸着鼻涕听我讲签证老头的头顶光得像个带壳的鸡蛋。路上有一家肯德基,我们进去了,里面真暖和。吃了什么?忘记了。我猜我吃的鸡米花。我猜是我请客。这是我的爱好,从不轻易让别人给我买单。要不然我心里会很难受,被人砍了一刀似的。
后来又在寒风中走了一段。他说他知道我今天来签证,特意来这里等我的。
我说我要去天津了。
他说他还有个事想说,但难以启齿。
我说那你就别难为自己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我们怎么告的别,怎么转身离去的,我都不记得了。
后来他的豆瓣号改成了我爱北京。
再后来我丢失了那个号,从此也丢失了那个人。
这大概是我唯一一个关于北京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