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事不记得了,有的事忘不了
小源和我说,克林斯曼带领德国队进入四强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我们聊了很多。
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让我很吃惊。我以为我记忆力惊人,没有我不记得的细节。认真思考了很久,还是没想起来聊克林斯曼的事情。
我以为生命就是记忆。没有记忆,也就没有生命可言。
美好的回忆不断温暖着我们。不好的记忆因为时光流逝也变得有意义。还有很多无关紧要的,比如某天偷吃了菜园子里还没有成熟的番茄,在通往学校的路上偶遇一只青蛙,我都想留在记忆里。那里有我的时光和生命。
很多事,我记不起来了。我努力在记忆里搜寻。是什么样的场景,说了些什么。最终一无所获。
小时候我妈经常带我们去外婆家。家里好像只有一间租来的房。有一个煤气炉在桌子上,我妈煮面条的时候沸腾出来的水居然是白色的。床就在房间的一端。吃饭时候,爸妈在房中间撑开一张小桌子。
有一天晚上妈妈带我从外婆家走回家。已经很晚了,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隐约听到别人家的狗叫声。到了家门口,妈妈发现钥匙忘记在外婆家里了。我说,你去拿。我在这里等着。
我妈说好,抱着弟弟走了。
我坐在门口,看到深蓝的天空繁星璀璨。四周树影重叠,我一点都不害怕。
很多年后我经常想起来那一幕。我记得我勇敢的对我妈说,我在这里等着。
我不敢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推算起来,那时候我应该只有三,四岁。谁能放心把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放在夜色中?
但我就是记得。
我还记得我父母结婚的时候,我撑了一把伞在田间走,雨下得很细,落在身上,毛绒绒的。我跟我妈说起这件事,她笑,说不可能。他们结婚时,我还没影儿。
我明明记得那个雾气迷蒙的上午,他们结婚,我在田间撑着一把彩色圆点小伞。
还有一次,爸爸不在家,我和弟弟妈妈睡在一张大床上,弟弟想要睡在中间,我也想!谁也不让谁,就打起来了。最后我生气翻身一个人睡到床的另一头。期待妈妈过来把我抱回去,结果早上醒来,发现我还在床的另一头,一个人,孤零零的。虽然孤零零的,夜晚也过去了。于是就高高兴兴的起来了。
暑假之前的最后一天都会发放成绩单,那天回家路上我像宣读圣旨的太监那样两手撑着老师发给我的奖状走回家。得意又猖狂。我还听到有人在我身边笑着念,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兹以奖励,某某年某月。后来邻居们看到我就问,听说你中状元了。满脸意味深长的笑。
南方下起暴雨来,就好像是有人在天上拿大澡盆子往人身上浇水。有一天路上我看到一个比我还小的男孩子,扛着伞,一把撑开的大黑伞与后背平行,他满脸都是雨水,头发湿漉漉的,紧紧贴在脸上,不停往下滴答水珠。他时不时的紧闭双眼,挤走沾在眼睫毛上的水滴,很快睁开眼睛,接着义无反顾的往前走。
我把我的伞稍微往他头上靠,他看着我,说,我有伞。我有伞的。我。。。。。。
还有痛苦的记忆。要考试,要比赛,倍受煎熬,后来,有的痛苦成了我为数不多的勋章。
从家通往学校的路上,有一个池塘。如果穿越池塘,能至少早十几分钟到校。夏天的时候,池塘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荷叶,看上去像一片绿地,我想了几秒,抬起脚往里跨,刚跨进去一脚便陷入了泥潭。被路人捞起来送回家,满身是泥。直到今天都没人知道,我是懒得绕道,自己踏进去的。
我妈说我以前脾气不好,生气的时候会咬人。我将信将疑。我只记得有一次我生气用剪刀把衣服剪了几个洞。还记得我生气的时候想去找我外婆,走到一半,看到一群鹅,不敢过去,就回家了。那群鹅嚣张的样子我至今记忆犹新。
放学路上被一条恶狗咬了,我一瘸一拐的回家,扑倒在我奶奶怀里,说,快,快叫我妈回来,我有遗言要对她说。我弟弟还以为我中枪了。
我的脚上有个伤疤,可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还有很多伤疤早就已经痊愈,我却还没有忘记。那么长的岁月,那么多的记忆,有的还在,有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