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份工 餐馆弹琴

单调、枯燥

一边准备考保险执照，一边在鸡店打工，挣最基本生活费，生活枯燥之极。很多次鸡店下班回家，看着美丽月光，想着自己痛苦的生活。在中国如此活跃的人，用业余爱好也可挣点外快。但在美国，科研工作派不到用场，业余爱好没有执照，也不能用来挣钱，落得只能干这种工作。我的业余爱好不能挣钱，难道也不能玩玩吗？

回想在中国，每个周末我都认真练习4、5个小时的钢琴，还跳一次社交舞，觉得生活非常丰富多彩。在美国大学我可以跳三套迪斯科舞，到活动中心去练琴，生活并不太枯燥。这时大量时间花在去保险公司的路上。来回过大桥就是一个半小时。三首迪斯科舞曲没时间跳了，也找不到跳社交舞的地方。更看不到钢琴，怎可能练琴。生活太枯燥，自感孤独无助。

音乐餐厅

一天在鸡店下班后到附近商店转转，看到街对面有一个希腊餐厅，上面写着现场音乐。我走过去看什么样的现场音乐？一进大门一架黑色小三角钢琴出现在眼前。前面是酒吧台，后面是大餐厅，钢琴放在这两段的中间。

我问正在酒吧工作的人谁是经理？他说他是。我问什么是现场音乐。他说周末两晚有钢琴家来演奏，餐馆付工资，平时没有。偶尔有小乐队来演出。我问没有音乐家演出时我是否可来弹琴，他说可以，不会付钱，要会弹，并且要让食客满意才行。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来表演，不是练琴，想在这里弹琴就必须自己有琴，练好后才能去弹。我产生买钢琴的想法。

买钢琴、做准备

五月一个休息日到法拉盛的商业中心去寻找。看到一家卖旧琴的商店，那天一台最低价的很矮的立式钢琴售价是八百美元，包免费送货上门及调音。我买了它。

买了琴之后心情好了很多。又恢复周末弹琴，把带来的曲子好好练一下，争取能在餐馆弹。

在去餐馆弹琴前，我周末去观摩琴师的演奏。周末两天有一男一女两位，他们风格完全相同，弹的我都没听过的曲子，不是著名大作家的大曲子，像是他们在即兴弹奏。没有任何激情，和钢琴演奏会完全不同。平平淡淡，每个曲子非常长。进了餐厅让人们感到有音乐飘在空间，但不知是什么曲子，声音非常轻。

听后我知道我的曲目都是大家耳熟能详，人们喜爱的曲子，与他们完全不同。能在餐馆弹吗？他们的曲子我一点也不懂，也不喜欢，为挣这份钱要勉强去做不喜欢的事，没有必要。我决定自己去闯一下，弹自己喜欢的，作自己喜欢的事，不让弹就不弹，不是很简单吗！

音乐餐厅弹琴

去弹琴

第一次去弹，这位希腊经理很客气，给我一个漂亮的玻璃罐，让客人给我投小费。平时客人不多，我弹琴时餐馆服务员和厨师出来听，还鼓掌，这给我很大鼓励。晚上餐馆关门前，经理给我送来一点简单晚餐，我非常感谢。

一周后突然变化，经理不见了，自称是老板的希腊人出现，再也不给任何食物和茶水。但没说什么。一个晚上，不知为什么有这样多的人来吃饭，有的打扮得很漂亮，晚礼服。这是很普通的日子，为什么会有这样多的人呢？我想这大概是老板的魅力，大家来给他撑台。后来才知道是老板要轰我走的准备工作。

我认真地弹了许多较大的曲子：如贝多芬月光奏鸣曲三个乐章，舒伯特军队进行曲，斯特劳斯蓝色多瑙河十多页的全曲等。这时有的客人给小费很大20美元，还鼓励我要坚持。我没有时间把小费收走，一个服务员借送菜看罐里有大钱，就拿走了，我很生气，其他服务员很同情我，但谁也没有让他还我。

被指导

晚餐结束前有四个女士和她们的丈夫走出餐厅，男士继续往前走，女士朝我走来，叫我钢琴姑娘，问我知道她们是学什么的吗？她们自称是朱利亚音乐学院钢琴系毕业的。问我学历，我说从小业余学琴，这是我的业余爱好。后来自学，听录音来学。她们说我的水平不适合在这里演奏，应当去教钢琴，如果要成为演奏家就必须好好找老师指导。我说我没有这个经济能力，所以才来这里弹琴挣点外快作为补充。她们说回去教钢琴，不是演奏。

有一位女士问我弹过多少巴哈的曲子。我说没弹多少，因为不喜欢他的曲子，她说必须练巴哈!她为什么这样说？为什么从我弹的曲子就知道我没好好练过巴哈?我知道巴哈是复线曲子，左右手弹不同声部，经常左手也是主旋律，用这个思路我把那晚弹的曲子的左手部分仔细分析一下，发现月光第三乐章有一段左手是主旋律，我没弹出来，右手弹得太响了。

我很高兴得到专家指导，如果找老师肯定一小时近百元。从此我练新曲子前第一件事是去分析主旋律。后来又认真练了一些巴哈的曲子。正当我高兴在公众面前弹琴可得到专家指导时，发生了下面的事。

毁琴逼我走

我再去这个餐厅，老板说钢琴已坏，不能弹了。我走过去看全部钢丝被故意弄鬆，没有一条是拉直的。突然明白那晚钢琴女士们来吃饭的原因是表明客人不喜欢我的演奏，餐馆会失去客人，名正言顺地让我滚蛋。这是老板轰我走的阴谋。

过了一段时间我去看是否经理还在，不要因为他允许我弹琴而被解雇。这天正是经理值班，我很高兴对他说很抱歉，麻烦他了，也感谢他对我的照顾。他说老板不让我弹琴，怕我弹琴影响他们生意。他告诉我他的太太已去世几年，他看我一个人在这里打拚，很同情，并说他喜欢我，如果我愿意可以和他生活在一起，他会照顾我的。我谢谢他的好意，拒绝了。

回访

15年后，我开车带我先生一起去鸡店吃饭，然后去看这个希腊餐厅，在酒吧工作的是一位年轻人，我问起十几年前的经理和老板。他说他们都退休了，老板把店卖给了他，他是经理的儿子。我请他转达对他父亲的问候。2019年我又路过那里，只找到波士顿鸡店，希腊餐厅变成韩国人的商店，一切全变了，没有音乐餐厅了。

这第三份工没有干几周就停止了。我明白为什么两位乐师弹那样的曲子。因为那是没人知道的曲子，只要流畅弹出来就行。谁也不会有意见，来吃饭的客人是为气氛而来，不是到音乐厅听钢琴演奏。后来我看钢琴老师的学生音乐会所选曲子也是大家不熟悉的，以免和大师的演奏相比。此后我再也没有到餐馆弹琴，但经常在老人中心弹，因为老年人喜欢听他们熟悉的曲子，这是对他们年轻时的美好回忆。

自从有钢琴后，使我心情大大好转，增加了自信，钢琴是我的终生伴侣。不论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身边一定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