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人生(213)一生最好的朋友(一)
闲话人生(213)一生最好的朋友(一)
1958年,我在首义路小学毕业,被保送到刚刚创办的与华中师大一附中(以下简称华师一附中)一墙之隔的湖北大学附中。
一年后,仅有两个班学生的湖大附中被合并到华师一附中,我被分到二班。后来,与班上的李小怀、杨利生和郭进军成了好朋友。郭进军家住学校附近的湖北省高级法院宿舍。我们三人住在初中男生宿舍楼。
懵懵懂懂读初中,大概是这个年龄段男孩子的特征。记得我们班的男生特别顽皮,一年内就换了三个班主任,最后担任我们班主任的是教导处的王声磬主任。他针对我们班干部子弟多的特点,充分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扬长避短,终于改变了班级面貌。当时,我们只知道班上有很多同学是“东湖八一子弟学校”保送来的军队干部子弟,还有一些同学是从“水果湖小学” 保送来的地方干部子弟,他们也从不在同学中说自己的父母是干什么的,我们也没有谁问他们的父母是干什么的。那个年代中学同学之间不是看谁的爸爸是“李刚”,能玩得一起,最后成为好朋友,也许只有“缘分”一说了。
我的父亲种了一辈子花,我就是一个“花农”的儿子。我中学六年的几位好朋友都是“高干子弟”,用当下的说法都是真正的“红二代”。但是,当时实在不知道他们的父亲是多大的官。
读初中三年级时,正赶上国家遭遇三年自然灾害,大家都没有饭吃,住校学生就更艰难了。我的父亲在五十年代初,种花之余,还养过猪,那时父亲养猪就是为了存点钱好过年。每天起五更赶到武昌起义门附近的一家豆制品店,去买豆渣回来喂猪。常来常往,与那个店的老板就非常熟了。三年困难时期,那位老板只要偶尔搞到黄豆做一次豆腐,一定要给我父亲留一点豆渣。那就不是买来喂猪了,而是拿回家,在柴火灶上炒好后,就是全家的一餐佳肴啊!每次妈妈都要我带一点给住校的李小怀他们吃。小怀在2014年写的中学生活回忆文章中说:“李培永的妈妈把以前喂猪的豆渣用油、盐、葱花炒好带给大家吃,确实非常好吃。虽是猪饲料,可我们没有丝毫的不快和忌讳。”
一张老照片,杨利生和我站在后面,还有李小怀和郭进军坐在前面。初中毕业后我们四个人好朋友都考取了母校高中,而且都分到了二班,班主任就是还健在的、105岁高龄的唐启金老师。现在也记不清,为什么我们四人于61年12月2日,一个周末的下午放学后,去照相馆留下这张合影。是为了逝去的少年时代吗?也许更可能是为了纪念我们同步跨入了青年时代吧!
从高一开始,我和小怀住在高中男生宿舍一楼;郭进军家住在首义路与张之洞路交叉口的高级法院宿舍,走路十几分钟;杨利生家住在水果湖张家湾,乘一路电车到终点站,下车就到家了。
读高中时,我和小怀住在同一间寝室。有一次,他感冒了,没有到教室去上晚自习。快下晚自习时,谭亦丹问我:“小怀怎么没有来上自习啊?”我告诉她,小怀感冒了,在宿舍休息。当天晚上熄灯铃后不一会儿,就听到走廊传来女高音:“小怀!李小怀!”小怀急忙叫我赶快开门答应,他说:“谭亦丹妈妈来了!”
谭亦丹的妈妈带着一位军医进寝室了,她走到小怀床前,摸摸小怀的头,让那位军医给小怀量一量体温,问校医来看过没有,吃过什么药。就像妈妈那样心切细致、那般温柔体贴。临别时还再三嘱咐小怀,“一定要按时服药。周末到我们家来,好好给你补一补身体。”原来,谭亦丹的父亲时任武汉军区政委,与小怀的的父亲是老战友。战友情深,荫庇子孙,可见一斑!谭一丹后来考取了北京航空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广州空军部队工作。
还记得1964年,小怀考取西安军事电讯工程学院,离开武汉之前,曾对我悄悄地说:“李培,你还没有坐过小汽车吧?哪天有机会,我要带你坐着小车逛武汉三镇!”
真没有想到,1967年武汉“720”事件后,他的爸爸于1968年初从广州军区调到武汉军区任副司令。有一天,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开进我们水厂路中学,当时正是课间休息时间,李小怀一下车,他一米九多的高个子,就引来学生围观,还有调皮又胆大的站到他身边,仰起头来看他有多高。我们一见面,他说:“李培,走!逛武汉三镇去!”原来,他回武汉休假,特地来请我去见他的爸爸妈妈。当时,他的爸爸妈妈住在武昌小洪山,我们从硚口区经江汉桥、穿过汉阳、上长江大桥后,一条路直奔小洪山,不到半小时就逛了武汉三镇。老朋友真是一诺千金啊!让我第一次坐着小车逛武汉。
晚饭后在客厅聊天,李伯伯当时分工负责“支左”工作,特别关心我们学校的“文化大革命”和“军宣队”的情况。问得很详细。临别时,高阿姨一定要小怀去拿几个芒果给我带回去,给我爸爸妈妈尝一尝。再三嘱咐:“以后不论小怀在不在家,你都要经常来啊!”
记得是那次与小怀见面不久,他回西军电后,有一天我去他家。高阿姨问我:“你最近收到小怀的信没有?”那个年代书信往来是主要通讯联络方式。
“没有。”
“怎么回事呢?我们给他写信、汇款,都没有回信。”高阿姨焦急地自言自语。
后来,小怀在李伯伯和高阿姨的关照下,回武汉了。
我们见面才知道,他们宿舍有个同学到“工宣队”举报了他,说他经常在熄灯铃后,躺在床上散布“反动言论”。因此被关进“学习班”接受审查,与外界中断了一切联系。
他的“反动言论”,一条是在“杨(成武)余(立金)傅(崇碧)”事件之后,黄永胜当了总参谋长。大家在七嘴八舌议论时,他随口说了一句:“将来黄永胜倒了,下面又是一大帮。(不幸而言中)”;另一条是私下与同学抬杠时,也是话赶话随口说的。他们两个人的字都写得不好,但都说自己的字写得好。他随手指着墙上的一副字随口一说:“我是没有名,如果有了名,我的字也可以在全国满墙挂。”那幅字就是“大海航行靠舵手”。
小怀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后,在西军电“工宣队”三番五次电报催促之下,准备回西安了。李伯伯与他谈话时,特别叮嘱:“第一,要相信自己!相信党!第二,要实事求是,自己错了可以检讨!没有错不要给自己上纲上线!第三,不要为了减轻自己的问题,而乱说别人!”审查结束后,他被分配到兰州军区通讯团。因为档案中有“反动言论”记录,虽然各方面都很积极努力,却一直被组织考验了三年才解决了入党问题。
1980年,我调回母校后,住武昌千家街;杨利生也调回湖北省统计局,任办公室主任,家住水果湖;郭进军和李小怀都在北京工作,但他们的爸爸妈妈都还是住在武昌。
1986年2月6日,几年不见的小怀,大清早到武昌站,一下火车,就到我家来告诉我:“这次出差广州,返京途中回家过个年,请你明天中午去我家吃饭。我还邀了郭进军、杨利生。”
这是我们几个在华师一附中读书时的好朋友,高中毕业二十二年后的第一次聚会。
第二天中午,李伯伯和高阿姨办了一桌丰盛的宴席招待我们。李伯伯给我们每个人一杯茅台酒,我们赶紧起身共祝两位老人家身体健康!春节快乐!只见李伯伯非常高兴地一口就干了,我们几个人都不会喝酒,只能抿一口表示一下敬意。我们边吃边聊,一席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饭后,李伯伯和高阿姨请我们到客厅喝茶聊天。
李伯伯乘着酒兴,谈笑风生。他当时是中央后补委员,经常去北京参加会议。对一些不正之风深恶痛绝,他笑谈《会议简报》,说:“我如果在小组会上发言讲武汉革命形势一派大好……,《会议简报》马上就刊登出来,‘武汉军区副司令李化民说……’,如果要说现在的问题,《会议简报》上面就看不见李化民了。哈哈!”
两老与我们聊了一会儿就上楼休息去了。
我们几个老朋友就开始回忆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