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人生(175)难忘短训班班主任黄娉琴
闲话人生(175)难忘短训班班主任黄娉琴
1965年,我参加高考,因政审属于“不宜录取”,上不了大学,而被武汉市教育局直接录用为中学语文教师。
当年,武汉市教育局录用了我们这一届近三千名高考落榜生,为了帮助我们尽快完成从学生到教师的角色转换,决定让我们分别到武汉教育学院、武汉一师和湖北省实验师范学校(以下简称“省实师”)去培训一年。我被分到湖北省实验师范学校语文班。
省实师位于武昌付家坡,学校原来有高中部和幼师部,加上我们短训的12个班,就是一个三千多人的大学校了。
全部由高考落榜生组成的6个语文班和6个数学班,学生的思想复杂是不言而喻的,无心向学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让我非常不理解的是,在当时特别强调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重要性的形势下,集中这么一大批“出身有问题”的人,培训以后去中学当老师,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可靠接班人,可靠吗?这是一个明显的悖论,可是,没有任何人来解惑答疑。
“录用通知书”规定,9月1日到省实师报到。但是我不想去报到,想去来汉“招兵”的新疆建设兵团报名,远走高飞。当时,华师一附中高三(2)班团支部书记没有考取大学,不仅校内尽人皆知,而且“坏事传千里”。实在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啊!去新疆屯垦戍边,是我最好的选择。
省实师短训班开学一二周后,我还没有去报到。母校团委书记蔡清萍老师,还有党总支马成山副书记的夫人周老师等,找我谈话,晓以共青团员必须服从党的分配之理,动之以关爱之情,加之父母再三劝告,听老师的话,没有错的,留在武汉将来当老师也蛮好啊!犹豫、纠结了一个多月,国庆节后还是去学校报到了。
我被分到省实师语文(2)班。我的班主任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教师,名叫黄娉琴。她身材高挑,年轻漂亮,一头栗色短发,齐肩处微微向上卷曲,更显精神。从见面开始,她始终面带微笑,轻言细语,没有一句因为我迟到一个多月而责备的话语,而是像大姐姐一样关心我,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耽误了报到的时间?然后,说她是从印尼回的华侨。,虽然来武汉的时间不很长,但是,省实师离华师一附中这么近,知道那个学校毕业的学生都非常优秀,而且你还是班干部。所以,她一直在等我来这个班当班长。
她说完后站起来,带我到班上与同学们见面。
记得那天上午第一节课前,我跟着黄老师走进教室,她请大家安静下来后,回头拉着我走上讲台,说:“他叫李培永,以后,他就是你们的班长。请大家鼓掌欢迎!”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教室后面唯一一个空位置上坐下来就开始上课了。
当天下午第二节课后,黄老师让全体班干部和团支部委员到她的办公室开会。黄老师说:“现在我们班52人已经全部到齐了,以后班干部例会就由李培永同学负责了,团支部书记邢成秀负责开展团的活动,你们两个人要密切配合。”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女同学就是邢成秀,她微笑着、羞答答地颔首说:“好!”
当时,我是一个很不称职的班长,积郁在心中的那股难咽之气久久不散。难言之苦,无处诉说,于是,就沉溺于棋牌之中。哪怕课间十分钟也要抓紧时间打几盘扑克。以至于,班主任黄老师只要走进教室,看到我还在与同学打牌,总是微笑着说:“李培永啊!你又在打牌呀!”
黄老师没有带我们班任何一门功课,只当班主任,因为她是生物老师,就像大学的学生辅导员一样,但是她非常负责,而且非常有耐心,从来没有在班上对大家说一句,哪怕稍微重一点的话。她非常理解我们这批名落孙山的“高材生”,不论是与学生个别谈话,还是开班会讲话,总是轻言细语,娓娓道来,开导大家要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每天早晚自习,每一个课间十分钟,她都要亲临教室,或巡视,或找同学个别谈话。
诚然,大家对黄老师非常敬重,但是,不少同学对自己陷入这样一种欲求学上进而不能的难堪境遇,郁郁寡欢。尽管学校食堂每个月13.5元的伙食,已经做的非常可口,餐餐都有鱼肉,不少同学还是隔三差五就三五成群,到外面的餐馆去聚餐,喝酒抽烟,宣泄一番。但是,这些曾经的优秀学生,还没有沉沦,每次去外面吃饭,都要赶在晚自习之前回学校,而且喝了酒的同学,还要回宿舍非常认真地刷牙洗口,深怕被黄老师发现了。我当时虽然心情与大家一样,也与他们一起去外面吃饭,但是,我从来不抽烟喝酒。我回学校就直接去教室,如果时间还早的话,再跟同学打打扑克。
几乎每次去教室晚自习,都看到黄老师在教室。有一次我从外面吃饭回来,她在我旁边坐下谈班级工作安排之前,问我:“是不是同学们对学校食堂伙食有意见啊?”我说没有意见啊!问题是伙食太好了,每餐都有肉,而且那么多肥肉,不仅女生吃不下,男生也吃不消啊!是不是可以换个味口呢?多一点瘦肉,少一点肥肉,有时可以不要肉,炒鸡蛋也可以呀!我们正说着,喝了酒的几个同学陆续从后门进来,从我们旁边走过时,一股酒味飘来,黄老师微笑着问我:“你没有喝酒吧?”
可见,黄老师是知道有同学去外面喝酒了,但是善解人意的她,从来不在班上公开批评喝酒的同学。是不是找那些同学个别谈话了,我不知道,但是,她这样尊重学生的态度给大家印象非常好。也为我们后来走上教师岗位时刻要尊重学生,树立了好榜样。
按照市教育局的要求,短训班应该在1966年暑假结业,当年5月中旬,我们分赴武汉市各中学实习还未结束,就被紧急召回学校参加“文化大革命”。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特别讲究家庭成分,宣扬“血统论”,省实师要成立学校“文化大革命委员会”,学校高中部、短训班和幼师三部分,都要有学生代表参加。也许是因为短训班其他同学的家庭成分确实复杂,而我可能是“矮子里面的将军”;也许是心地善良的班主任黄老师极力推荐,我被学校党总支作为短训班的代表,挑选为“文化大革命委员会”的委员。后来,全国“红卫兵”运动风起云涌,我也是学校的第一批“红卫兵”的负责人。
真是世事难料呀!因为家庭成分问题,上大学不宜录取!不到一年时间,相信我的档案依然在省实师党总支的柜子里面,家庭成分应该还是那个“问题”,我不仅可以当“文化革命委员会”委员,还能成为第一批“红卫兵”,而且成为武汉市的“红卫兵”代表,第一批去北京天安门在1966年8月18日接受毛主席检阅。
我们这一代人的人生轨迹,与社会的发展、国家的变化息息相关,运行的轨道永远离不开大趋势!但是,我非常幸运,自从被分配到短训语文二班,遇到从印尼回国的黄娉琴老师以后,几乎在人生每一个关键时刻,都有像黄老师一样心地善良的好人贵人助我一路前行!
难忘敬爱的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