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理发师 （三）

（3）

继父去世时Erica已经三十大几了。十八岁时的那个男友，早就分手，如今已经不知去向。“大概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爹了。“Erica如是说。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Erica一直不懈的努力着。无论生活给她带来的是什么，她都扛着。父亲去世后，Erica有了多余的时间，她开始了第二职业，烘焙。从蛋糕到饼干，从面包到马卡龙，她一样样地学习。

Erica是一个非常有灵气的姑娘。她的蛋糕做的很好吃。那段时间，每次见到她都有不同的新款品尝。未几，她的蛋糕被当地几家咖啡厅看中。于是，她的日子更加繁忙起来。傍晚送走最后一位理发顾客后，Erica赶紧开车从圣保罗去明尼阿波利斯的一家面包房。利用人家晚上烤箱空闲的机会，她开始了自己一天中的第二份工作。

看她忙的像只陀螺，不禁想起了自己初到北美时的日子。但是我那个时候的繁忙毕竟是暂时的，Erica的盼头在哪里呢？

很快，她就向我诉说了她的打算。原来，这家理发店隔壁的小楼也是她母亲的产业，一直出租给租户住着。跟母亲商量后，她决定将那栋楼的一层收回来，改建成一个甜品店。

烘培的手艺练的差不多的时候，Erica开始申请贷款，装修她的甜品店。那可不是小钱啊，动辄上百万。她兴奋地向我描述着甜品店的设计和装修。憧憬着在自家店里烘烤的喜悦。

几经周折，Erica的甜品店开张了。我去她的店里光顾过，咖啡和甜品都非常好。店里布置的很温馨。她比以前更加忙碌了。打电话去理发店常常是Tonia接听。Erica的顾客预约在Tonia手里被搞得乱七八糟。不得已，Erica将甜品店的电话号码以及她的私人手机号都给了我。她在两边跑着，一会儿给顾客修理发型，一会儿去帮忙招呼甜品店的生意。那段时间剪发的时候，经常可以闻到Erica身上散发出的蛋糕香味。

最终，Erica向我透露了开甜品店的真实目的：给她弟弟创造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Erica的弟弟比她小十多岁，花费了六年的时间终于从本地的一家烹饪学校毕业了。“上烹饪学校需要六年时间吗？”我好奇地问她。

Erica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一般来说三年就可以毕业，我弟弟说他要精益求精，所以在学校花费了比较长的时间。这些年他一直跟我住在一起，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希望他能够有一个好的开始。我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否则她怎么会同意我占用她的房产开甜品店。”

我没见过Erica的弟弟。但是听了她的话，我开始为她的甜品店担心。果然，没有几个月，Erica的甜品店就关张了。她问我有没有朋友需要店面开外卖餐馆或咖啡店，她需要把店面租出去，否则没有办法还贷款。

“不是你弟弟在管理那个店吗？怎么突然就不行了呢？出什么问题了？”我对开店一窍不通。

Erica握着剃刀的手在空中激烈地挥舞着：“别提了！真能把人气死！开店前，我弟弟天天催我赶紧把店面搞好。店开了以后他也很投入。但是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厌倦了。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我在理发店和甜品店两边忙的四脚朝天，他在家里睡大觉。后来有一天，干脆就不来了。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把我和我母亲急的半死。”

“终于，他有了消息。原来他在郊区的一家薯片工厂找到了工作。已经去上班了。他说他喜欢那种八小时以外都是自由时间的生活。店里事必躬亲的日子他受够了。”

Erica的脸涨的通红，语速也比以前快了许多。“回家我才发现，弟弟把他的东西都搬走了。他在工厂附近租了别人家的一间地下室。我母亲为此哭天抢地，说她儿子在受苦。指责我没照顾好弟弟。她难道不知道，她儿子已经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

从没见过Erica如此激动，她的心一定是被伤的不轻。“从小他跟我们就不一样。父母对他特别照顾。我们家一直过的紧巴巴的，很少在外面吃饭。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如果他不喜欢吃，父母会带他出去买麦当劳。我和Tonia只有看着的份儿。我当年上技校是自己贷款。弟弟上了六年烹饪技校，都是家里给付学费。自从父亲病了，弟弟都是我带着。我自己节衣缩食，尽量满足他的要求。要知道，新版的耐克球鞋我都替他买过好几次。如今他搬出去了，母亲居然说是我的错！”

看着镜子里的Erica，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重男轻女的家庭我自然见过，但是像她家这样极端的还很少见。难道她妈妈不知道那个大男孩是她自己的责任吗？在这个家庭里，Erica承担了父母的生活重担。如今弟弟不成器，被责怪的竟然是Erica。

弟弟虽然比Erica小很多，但也是个成年人了。怎么一点儿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呢？从同一个家庭走出的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别，这无疑跟父母的偏向有很大的关系。

回家的路上，我禁不住在想。到底什么是对孩子好。Erica的弟弟从小得到父母长姐的百般关爱，一路护航。但是最终长成了一个一事无成，不思进取的废物，软蛋。Erica虽然经历了许多苦难，但是她的生存能力得到了锻炼。她以百折不挠的勇气面对世界。不记得是谁说过，年轻时经历的苦难是人生的宝贵财富。希望这句话在Erica身上得到验证，希望她的未来一片光明。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只听背后的汽车喇叭滴滴作响。抬头一看才发现，红灯已经变绿。赶紧收回思绪，认真把车开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