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一百七十)遗产
无语独上西楼(一百七十)遗产
几乎与谭美琳在纽约接受其父母亲遗产的同时,远在北京的王希洲也收到了遗产继承通知。遗产来自香港王希洲的外公,王将军。
王将军毕业于黄埔军校四期,一生戎马生涯,1948年淮海战役的时候被解放军俘虏。在抚顺战俘营生活了二十七年,王将军终于在1975年被特赦释放。除了女儿,他在大陆没有任何亲人。但是1966年底他就接到过通知,他的女儿已经自尽,留下了一个儿子。
王将军出狱后打听外孙的下落无果,他决定经香港去台湾。他的太太已经去世,儿女们,孙辈们都在台湾居住。没想到,在香港左等右等没等来台湾政府的入境批准。王将军终于明白,对于国民党政府,他是一名不受欢迎的降将。难道说当年就应该战死疆场吗?难道说他接受了二十七年的改造就一定会去台湾策反吗?
大陆是回不去的,无论接受多少赤色教育,王将军还是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再说,回去能做什么?政协委员?民革(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还是民盟(中国民主同盟)?那些不过是给政府唱赞歌的摆设。他不屑于那几个工资,他在香港有自己的财产。他在大陆也没有任何亲人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外孙也还没有下落。于是他只好在香港住了下去。王将军和他的原配夫人都出身于殷实家庭,他在香港的几处私产一直是儿子在帮着打理。在香港的住处不成问题。孩子们都很孝顺,王将军到了香港,儿女们前来探望。大儿子将这些年他在香港房产的租金收入统统交给了他。王将军孑然一人,开销不大,这笔钱够他余生的所有花费了。
1981年,在北京市商业局的帮助下,王将军终于找到了他的外孙,王希洲。那一年,王将军从香港回了大陆。除了去湖南老家祭拜父母和祖先的亡灵外,他到北京见了女儿唯一的孩子。对于孩子的生父周占地,王将军不置可否。虽然没有挑明,但是以他对女儿的了解,王会计不会是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甘愿做外室,破坏别人家庭的人。更何况是这么个独臂的粗人。女儿当年和这个男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想追究。他只是向李素琴深深地举了一躬,对她收留并抚养王希洲表示万分感谢。
他建议希洲到香港大学去完成学业,外孙婉转地谢绝了。孩子的决定非但没有使王将军生气,反而觉得这个孩子的品德高尚。他知恩图报,为人善良,不趋炎附势。
1986年,已经87岁的王老将军二次中风住进了医院。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回首自己的一生,有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荒废在监狱里。最辉煌的成绩莫过于带着自己的部下保卫家园,与日本人浴血奋战。但是因为参加内战,他被判为战犯。因为被俘,他被党国拒之门外。好在几个子女在大陆沦陷之前都逃了出来。只有长女因为没有及时联系上而滞留在北京。此后,其生活之艰难,命运之悲惨,让王将军想起来就心痛。
在台湾的儿子女儿们都来了,他们来陪父亲人生的最后历程。王将军将外孙王希洲的家庭住址交给了长子,请他联系一下。
当王希洲几经挫折,终于拿到入港通行证时,王将军已经满含遗憾地闭上了双眼。招待希洲的是他的大舅和小姨。他们拍着希洲的肩膀,满含热泪地回顾着希洲的母亲当年与他们度过的岁月。小姨操着一口台湾国语:“孩子,血浓于水。我们是你的亲人。”
王希洲是学数学和计算机的,他的文科功底有限。他不明白“血浓于水”是个什么概念,但是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李素琴是他最亲的亲人。
大舅带着希洲去了律师事务所。律师向希洲展示了王将军的遗嘱,上面写着王希洲的名字。在他的名下,除了一万美金之外,还有香港中环的一个公寓。那是他外公回到香港后一直居住的地方。
由于没带齐相关的个人证件,王希洲又往返了香港一次才将那个公寓的房契改在他自己的名下。他不知道怎么料理那个公寓,只好写信求大舅帮助。大舅提出如果希洲愿意,他可以按市价收买那个公寓。考虑再三,希洲同意了。
继承了一万美金,出售了外公的公寓,希洲在香港渣打银行的户头里有了相当惊人的一笔巨款。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一时让他觉得是在做梦。靜下来,王希洲从脑海里调出了生母的形象。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然而他有着常人没有的记忆力。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母亲的样子,小时候和母亲相依为命的许多情景在他的记忆里依然是那么的鲜活。想起母亲,他又一次泪洒前襟。如果这些钱能够换回母亲的生命,他会毫不犹豫地做这笔交易。
回到北京,他把一切向养母做了交代。他要将钱全部交给李素琴。
“儿子,你有这份孝心妈很高兴。但是这钱是你外公留给你的,我一分都不能要。我劝你好好想想怎么花这笔钱,最好用在正道上,不要辜负了王老先生的一片好心。”
经过了几天的思考,王希洲决定出国留学。他选中了美国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以他在山西大学,中国科学院计算机分院的优异成绩,以及远远超过录取分数线的托福成绩,加上他在渣打银行的巨额存款,他毫无悬念地被录取了。
临行前,他向养母表示,他站稳脚跟后就会接母亲去美国。姐姐若楠和姐夫如果愿意,也可以到美国去留学。他可以提供所有费用。
李素琴沉吟良久,最后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洲,你的好心我都领了。等我退休后一定去看你。若楠现在有孩子,她们一家生活的挺好。不过我有一个请求,你能不能帮着若楠的表哥冷建国联系一下美国的学校?他弟弟冷卫星一直在帮他找学校,你去了美国跟卫星打听一下情况,到底办的怎么样了?我是看着建国长大的,他如今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一定很苦。他妈走的早,他爸是个指望不上的人。我就只有这一个心愿,让建国出去念书。你要是为难就算了,毕竟建国跟你没有血缘关系。”
“妈您这么说就不对了,若楠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何况我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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