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独上西楼(十四)失散
无言独上西楼 (十四)失散
奎云带着三个孩子雇了马车上了路。她没有采取大多数人乘火车经郑州去武昌的路线,因为她听说火车上人满为患,拥挤不堪。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坐马车,骑毛驴,走路虽然慢些,但是大家不会走散。
行前,他们四个做了一番准备。冷太太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小老太太,头上扎着毛巾,穿着大襟衣服,免裆裤。裤子很长,遮住了她的大脚。女儿尚梅将进十六岁了,长得高大。冷太太把她的头发盘起来,让她抱着两岁的弟弟尚正,充当一个小媳妇。十二岁的尚生装扮成老实巴交的小孩子。这样,她们一行四人像是一家婆媳带着弟弟和孩子去走亲戚。看似不起眼的篮子里装着馒头,窝头。混在一起的一个咸菜篓子里装着金条和金锭。孩子的衣服,袜子里也塞进去一些银票和金锭。尚梅已经很能干了,她帮着母亲照顾弟弟,留神着随身带着的贵重物品。
一路上,有的时候能雇到大车或牲口,有的时候就只能步行。冷太太的一双天足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优势,否则一个小脚女人如何能禁得住这样的长途跋涉?如此,四个人走走停停,八月底终于到了武昌。他们如约到了冷先生过去教书的中学。找到了冷先生的朋友。此时的武昌与十几年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到处是难民。食品和住房极度缺乏。他们四个被安排在一间小屋里。每天半饥半饱地混着日子,只等冷先生带着尚民,尚中的到来。
终于,冷先生到了。只是他身边只有三儿子尚中,唯独不见大儿子尚民。
原来父子三人的逃难经历非常坎坷。他们先是乘火车到了天津,预备坐船到上海,换河运或火车去武昌。到了天津码头,船票早已告罄。拿到船票的人们滞留在码头上,人人怨声载道。原来,天津码头的船已经好几天开不出去了。
此时的天津已经被日本人占领,满大街都是持枪的东洋兵。因为改了装,不便到范先生府上去打扰,冷先生带着两个儿子住进了码头附近的小旅馆。第二天一早,冷先生出去打听消息。房间里只有尚民和尚中二人。突然,两个日本兵闯进了房间。见到站在炕上吓呆了的尚中,日本人哇哩哇啦地说着,比划着,让他下来。见他们不懂日语,一个日本兵拔下刺刀,在粉墙上写了“学生”二字。尚民见此,上去把“生”字用手摸掉,写了一个“徒”字,又指了指自己和弟弟。意思是,我们是学徒的。日本兵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走了。
原来,七七事变之后,很多中国学生满怀保家卫国的热忱,投笔从戎,加入了抗日的军队。他们中的五千人跟日本人在南苑一带打了一仗。赵登禹,佟麟阁二位将军与大多数人不幸身亡,幸存者则逃往各地。日本人因此对学生格外注意。
经过了这件事,冷先生感觉到这个小旅馆不能再住下去了,于是搬到英租界的范先生家。几经周折,终于买到了船票,登上了轮船。船到烟台口岸时得知日本人已经在八月十三号轰炸了上海。看来去上海不是明智之举了。他决定改乘火车,取道济南去武昌。在烟台又耽搁了好几天才挤上了去济南的火车。到了济南一看,到处都是从北平,天津,东北逃难的人。火车站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他们三人在烟台买的车票是到武昌的,在济南只是中转。但是挤上火车实在是太难了。如此,他们每天都去火车站碰运气。在济南又滞留了将近两个星期,人群终于有了些松动。冷先生一手拉着三儿子尚中,另一只手拎着皮箱往火车上挤。不时回头招呼着大儿子尚民。没想到,他和尚中登上火车之后,尚民被人群冲散。站台上到处是人,哪里能够看得到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冷先生打算带着尚中冲下车去,但是往上挤的人流容不得他们逆行。车轮缓缓地转了起来。冷先生手里捏着三张火车票,急的满头大汗。他让尚中待在原地看着皮箱,自己奋力挤入人群,找遍了所有的车厢,只是不见大儿子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