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里度过了后半生

顺着湖畔小城 Morges 莫尔日城中的街道，一间间地排查，按照网上的地址，在靠近城堡的方向，我找到了由当地葡萄种植酒农 Bolle&Cie 旗下的基金会 Expo Bolle Fondation 举办的展览：Audrey Hepburn d'Hollywood à Morges （好莱坞的赫本在莫尔日）

展览厅在这栋18世纪的普通建筑里，这样的房屋在莫尔日城满街都是，若不小心，就错过了; 不过若是想找的话，终归是会找到的。

每年的夏天，Bolle&Cie 都会腾出办公的空间来为奥黛丽·赫本举办临时展览; 快20年过去了，可她给这座小城的人们留下的印象依旧鲜活。

今年的展在六月初就开始了，将在暑假过后的九月结束。整个展示包括楼下的接待室，和楼上的三间展厅（由三间办公室转换的），外加一个小录像室播放赫本演过的电影短片，我借机坐在那观看了一会儿。过去的电影没有什么特技效果，但赫本的老电影看起来从不会让人感觉乏味；她率真，质朴而富于激情的表演天赋，可爱优雅的形象和时尚，总是吸引人把电影从头到尾专心地看完。

Bolle基金会的展示空间并不大，但布置的内容丰富，涵盖了赫本的整个生平，在这里看到了以前不曾见过的赫本剧照和生活照，还有旧的电影海报。一些大幅框里的图片，是赫本的长子肖恩·赫本·费尔 (Sean Hepburn Ferrer) 捐献提供的，它们在99年由“赫本儿童基金会”在日内瓦举行的Gala上展出后，游历了世界十大城市，尤其是日本，最后转辗回到瑞士，如今落脚在了莫尔日。（见视频）

虽说奥黛丽·赫本被认为是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银幕的传奇人物，即使是现在她也是家喻户晓的好莱坞影星，但她在世界上并没有常设的展馆，这间每年由瑞士莫尔日酒农举办的临时展大概是目前唯一的一家。时常被称作“比利时出生的英国好莱坞影星”的赫本怎会与瑞士莫尔日产生联系，这里的缘份要从六十年代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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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奥斯卡的颁奖典礼上，电影《窈窕淑女》My Fair Lady 大获全胜，包揽了几乎所的重要奖项，然而，这部影片的灵魂 --- 窈窕淑女的扮演者奥黛丽·赫本甚至没能入围最佳女主的提名...... 这让全世界的观众大跌眼镜。

颁奖典礼结束后，赫本启程从洛杉矶飞抵了日内瓦，在机场接受 TSR（瑞士法语区电视台）采访时，她这样说：“我参加奥斯卡颁奖典礼只是为了一个帮忙，这对每个人来说都充满了快乐。” 采访结束前她被问起是否居住在日内瓦，她说："Not Geneva, no, but in the vicinity." 赫本所说的 vicinity 指的就是瑞士雷蒙湖畔的小城Morges，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叫 Tolochenaz 的小村庄。

不久，赫本激流勇退，离开了喧嚣的好莱坞影视圈，为了远离狗仔队和聚光灯，她选择来这个僻静却美丽的瑞士乡村生活，全心全意地抚养她的孩子，照顾她的家人，这是她一直渴望的家庭生活，不想她的第二段婚姻也从莫尔日开始了。

(网图)

了解赫本的粉丝或许知道，1954年拍完首部主演电影《罗马假日》后，25岁的赫本嫁给了美国好莱坞演员Mel Ferrer。我在Bolle基金的展览上看到了这场婚礼上的照片：婚礼在瑞士中部卢森湖附近的 Burgenstock 低调举行的，只有家人和好友二十余人参加；赫本身着的是一件 Givenchy (纪梵希) 设计制作的乳白色小裙, 头顶着一款白色的玫瑰花环，娇羞活泼，满是少女清纯青涩的美；当时的赫本正处于她人生的巅峰，一年前她刚获得了她首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奥斯卡奖（《罗马假日》），她的片约接连不断，影迷遍布了世界。婚后夫妻俩度过了一段甜蜜的时光，赫本的长子Sean出生了； 他们也曾合作拍戏, 好莱坞版的《战争与和》是其中的一部...... 然而, 1968年底这对曾经相爱的人就劳燕分飞了。

同年底，刚离婚的赫本，在欧洲的邮轮上邂逅了意大利心理分析学家 Andrea Dotti 并闪婚，婚礼在莫尔日举行 (上图) 。1969年1月18日这天，莫尔日市政厅前热闹非凡，奥黛丽·赫本的婚礼轰动了整座小城，也吸引来了当地的和意大利的媒体；新娘的粉色带帽小裙仍旧是由纪梵希家设计的，赫本美丽优雅，面带笑容携夫君走出市政厅，迎接她寄望的家庭生活，这一刻永远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中，而莫尔日市政厅的门前的石板也刻下了这一天。

婚后不久，赫本的第二个儿子Luca Dotti出生，夫妻俩与两个孩子一起生活在Tolochenaz 的“La Paisible”，赫本似乎终于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家庭生活，然现实悖于初意，Andrea 渐渐脱离了家庭，这段婚姻最终也没能走到底。

1981年赫本不得不再次离婚，一位叫 Robert Wolders 的荷兰籍演员走进了她的生活，只是这一次赫本没有再婚，他们继续生活在Tolochenaz，照顾着孩子们和家人，相亲相爱度过了十余年。Robert Wolders 始终被赫本称做是她的灵魂伴侣，他陪伴着赫本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1988年，赫本加入了联合国儿童基金会 UNICEF，将自己生命的最后几年投入了人道主义Missions，她曾前往苏丹、萨尔瓦多、越南、埃塞俄比亚和索马里，进行过 50 多次旅行，以她的影响力为世界贫困地区的孩子们发声，寻求关怀，直到1993年1月因阑尾癌离世，年仅63岁。

在展览上，我见到了一张赫本在1989年的剧照，这是她在Steven Spielberg 执导的《直到永远》中客串的一个角色：一位纤弱的白色天使，这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荧幕。

和所有的伟人名人一样，奥黛丽·赫本自然也给人们留有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论真实与否...… 可这不是我想写的话题。莫尔日Bolle基金会的赫本展上，我看到了有一条长长的生平线路图，平铺直叙了赫本的一生，没有评判，没有八卦，这也让我想起了上次在伯尔尼城参观过的爱因斯坦旧居......客观，宽容，理解是我印象中瑞士人一贯的作风。

离开展厅，从街头的另一端回望刚刚走出来的那扇门和那栋不起眼的房，好像明白了赫本的临时展怎么会静悄悄地在这里出现，赫本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安居。

记得三四年前刚进文学城时，遇到过一位友好开朗的博主“茵茵梦湖”，她曾写过一篇关于赫本的博文，谈到过赫本在瑞士的旧居和墓地，可那时我也没想到去探访。这次离开Bolle基金会的展览后，顺路我就来到了 Tolochenaz。

这座湖岸小村和瑞士其它传统的村庄无异，quiet+ discret，街道上不见人影，偶尔瞟见住户人家院中有人走动，但无声响，弄得我感觉自己像一位不速之客，但愿没有打扰到他们。

不过村中心的小广场马上让来访的我自信起来，现在这里已更名为“Place Audrey Hepburn”（奥黛丽·赫本广场），向曾经居住在此的女演员致敬，一旁的702和706路巴士车站来自Morges方向，也特别标注了赫本广场的站名；广场上的水泉边（瑞士每座传统的村庄都会有一座Fountain）有一座赫本的半身青铜像，石座上写着：

                          Audrey Hepburn 奥黛丽·赫本

Actrice et Ambassadrice de bonne volonté de l'UNICEF演员/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亲善大使

“J'ai passe beaucoup de temps dans mon jardin. Je regarde souvent le ciele pour savoire ce que le temps rèserve pour mes fleurs. L'été , nous avons les orages violents car nous vivons no loin du luc. Le jour d'après, elles sont penchées et je dois les soutenir. Ce cela que je trouve extrodinaire des plantes, leurs déterminations. Avec un peu d'aide, elles revivent.”

“我在我的花园里花了很多时间。 我时常仰望天空，看看天气对我的花会有什么影响。 在夏天，我们会有猛烈的暴雨，因为我们住在离湖不远的地方。 （雨后的）第二天它们就弯了腰，我就得把它们扶持起来。 这就是我发现的植物的非凡之处，它们的韧性。 只要有一点点的帮助，它们就恢复了生机。”

Offert par Sean Hepburn Ferrer et Luca Dotti 捐赠（* Sean Hepburn Ferrer et Luca Dotti 是赫本的两个儿子。）

赫本在La Paisible园中和她喜欢的玫瑰花 --- 瑞士法语区《晨报》2019年5月4日赫本90冥辰之际登文章纪念。

告别铜像，在不远处到村口道旁，我也找到了赫本曾经的家 “La Paisible”：一栋被绿色植物掩隐的传统住宅，庭院深深，郁郁葱葱的；这个宅名是赫本起的，意为 “宁静、祥和、和平”。正如这宅名的含意，赫本息影后把小村 Tolochenaz 当作了一个安全避风的港湾，她认为合适的生活环境，需要没有引发外界干扰的外观，她就想像普通人一样地生活。而事实上，她实现了她的愿望，在莫尔日郊外这个“失落”的小村，她找到了这种理想的生活环境。

从1963到1993年间，赫本在这僻静的乡间抚养大了她的两个孩子，照顾了患病的母亲；她喜欢在院子里种菜养花（尤其是玫瑰），还时常把菜园里的蔬菜分给她的邻居；她可以在村里自由自在走动，用法语和村里的人寒暄交谈，没有明星的架子，而村里的人也把她当作普通人对待。赫本有极高的语言天份，能说英语，荷兰语，法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这在好莱坞的演员中并不多见。

莫尔日城里每逢周三或周末，都有传统的集市，赫本经常去光顾，购买当地的产品，尤其偏爱 La Côte (雷蒙湖岸) 产区的白葡萄酒；莫尔日的葡萄酒商还记得，赫本“讨厌塑料袋”，所以总是带着她的柳条篮来逛集市；Dufeaux 奶酪店的店主回忆起赫本爱买奶酪Gruyere，但是不太咸的那种，她喜欢吃奶瑞士酪火锅 Fondu和奶酪烧刮 Raclette。现在镇上上了年纪的人也都记得她逛集市的模样，总是那么优雅美丽。

这些年，到 Tolochenaz 来探望赫本旧居的人络绎不绝，可是到了之后都不免有些失望；赫本去世后这栋宅子已经另有了归属，并不对外开放，唯一可见的只有宅门前的标示牌 --- “奥黛丽 赫本1963-1993在此居住”。不过，如果绕到侧门，墙边上的老石刻 “La Paisible”仍依稀可见（上图），这大概就是唯一与赫本有关的痕迹了；在此驻足片刻，徐徐的夏风中也还能感受到“La Paisible”所传达的那份安宁。

Tolochenaz 的小教堂，1993年举行了奥黛丽·赫本葬礼。前来参加葬礼的，除了赫本的两儿子，还有陪伴赫本到生命最后一刻的爱人伴侣 Robert Wolders，前夫Mel Ferrer，前夫Andrea Dotti，合作伙伴/挚友 Hubert de Givenchy,  另外法国影星阿兰·德龙等演艺界的明星也来相送...... 亲情、爱情、友情在赫本生命的终点都回到了她的身边。

心想村上的墓园可能会在教堂的旁边，但后来是在村边麦田旁一座小丘上找到的。

走进墓园，却没能一下子发现奥黛丽·赫本的墓，搜索后才在园中的一角找到；纤细的十字架上刻着她的名字和生辰，出人意料地普通平凡，但是墓地上点缀的植物花草开得格外鲜艳茂盛...... 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准备好就匆匆赶来了，连忙转身跑去墓园旁貌似园丁屋的小园子，希望能获得一束或一盆献给她。可是这天的小园子似乎无人看管，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影，只好又转身到外边四周的草地上，看看是否能找到点什么。

八月中的草地枯成一片，2022年的夏天格外燥热。骄阳下，我竟还是发现了几株仍旧挺拔的野花草，心想这样有韧性的粉色白色的小花，赫本定是会喜欢。赫本的墓不断有仰慕和喜欢她的人来探望，献在她墓前的物品也常发生变化，可是她的姿态，即使是在墓前，也永远是低调、友善、简单而雅致的。我献上了手中那几株 humble but determined 的野花。

走出墓园，跳过麦田，可以眺望到不远处的Tolochenaz 和稍远处的莫尔日和雷蒙湖，在这里度过了半生的赫本永远安息在了她生前最喜爱的地方，Tolochenaz 永远地收留了她，就像她当初选择了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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