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有人
那年来乌干达的飞机上,前后左右都是中国人,暗自庆幸闻不到外国人的狐臭了。十来个小时的旅程,呆坐的无聊,于是大家攀谈起来,问彼此要去非洲的哪个国家,因为大家都要在埃塞俄比亚的首都亚的斯亚贝巴机场转机。
不熟悉的中国人见了面聊起天来,不像英美人那样不问对方底细,只谈谈天气夸夸对方的气色。中国人则爱问,你是干什么的,当你说出了自己的职业和薪水,对方在心里估摸一阵子,才能根据你的身价表现出对你应有的态度。因此我吹牛逼把自己的薪水提高了一倍才没有遭到他们对我的鄙视。坐我身边的这位中年男人,秃顶凸肚,脸颊肥得简直要高过鼻梁,眼睛眯成一条线,对任何人都笑嘻嘻的。他要去喀麦隆负责他们公司的一个建筑项目,他对过道对面的那位高个子女人饶有兴趣。那位女人身材高挑,体态丰盈,一动不动,但浑身都是邀请,又长发披肩,焕发出成熟女人的无限魅力。
我是健壮的小青年,自然想多看她几眼,多和她说几句话,但隔着身边的这位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我多有不便。他为了深入地了解那位女人,便把头歪到过道中间,极有兴趣地问那女人在安哥拉的具体情况。漂亮女人就滔滔不绝地讲起她家在安哥拉的产业,涉及船业、渔业、酒店、地产。女人带着一种骄傲的表情叙说她的光辉事业,但眼神并不只专注于中年男人的胖脸,有时也妩媚地看我一眼,前排的那两位小伙子也没有被冷落,这就使得每一位男士都得洗耳恭听。
正聊得起劲,空姐推着冷饮车过来了,我点了一杯苹果汁,中年男人要了一小瓶葡萄酒,那女人点了一杯矿泉水,也许是她累了需要水来滋润一下干燥的嘴唇,好发出永远诱人的光芒。女人喝水如品茶,喝了几小口就停下了。中年男人却把葡萄酒塞到了随身携带的黑色笔记本包里,在他塞进包的一瞬间,我看到同样的葡萄酒已有三小瓶了。当空姐推着冷饮车来收空杯子时,他又点了一杯橙汁,喝得津津有味。女人聊完了安哥拉,又聊起国内的情况,中年人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放下杯子又歪头到过道中。不知为什么忽然大家聊起了人民币的面额问题。女人抿了一小口水,很在行地说,伍佰元面值的人民币过两个月就要发行了。秃头男人说,不会吧,要出应该先出贰佰的,伍佰的面值太大了。他第一次没对女人的话表示赞同。那女人笑笑说,不相信吧,其实我也不太相信,但我们上面有人,中央的一举一动,我们家一清二楚。要不,我们在国外也不会有这么大的产业。
那时我正在读陈志武先生写的《金融的逻辑》,明白了一些经济原理,知道出伍佰面额币值的可能性不大。
女人觉得威慑不了我们,无法让我们心服口服,便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说,知道周小川吧?
知道,知道。我们异口同声地说。
那是我舅舅!!
啊!!
看到我们这种先惊讶后仰慕的神情,女人得意地笑了笑。细长白嫩的右手端起水杯,送到嘴边,优雅地抿了一口。带着满足的神情倚到座背上。
中年人更是殷勤了,要她在安哥拉的电话号码,他说我们公司在安哥拉也有项目,到时可以考虑一起合作。
那女人淡淡一笑说,大哥,有缘我们还会相聚的。
转机了,大家相互告别,我比较累,在转机口的躺椅上睡着了,到了检票时才被拥挤的人群惊醒,就随着人群迷迷糊糊地检了票登上了飞往乌干达的飞机。小飞机颠簸得厉害,我身旁的那位白人老头不停地在胸口划十字,好像上帝就在万里高空注视着他。我还是昏昏沉沉,像得了疟疾一样,又迷糊了一路。
到乌干达两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朋友邀请我去中国人经营的一个叫天上人间的KTV唱歌。那里是中国小姐的根据地。当然,我们只唱不娼。谁都知道,非洲艾滋病猖獗,谁也不敢长驱直入。
但老板娘可不管那一套,拼命地向我们推荐: 我们这里来了一位新姑娘,身材面貌一级棒,让她来陪大家喝杯酒好不好?
我们也不想扫她的兴,勉强地说,好吧。
老板娘开门出去喊了两声,朱丽叶,朱丽叶。
朱丽叶来了,她身材高挑,体态丰盈,一动不动,但浑身都是邀请,又长发披肩,焕发出成熟女人的无限魅力。
我操,这不是周小川的外甥女吗?
我绝对没记错,除了有和飞机上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身材和面孔,她的左耳垂上也长着一颗小小的黑痣。
选自作者所著《非洲的激情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