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在家里的上海“烟鬼”怎么办?
闺蜜的丈夫老方烟龄长,烟瘾大。老方跟我们在一个公社插队,年轻时力大如牛,干着最重的活——“扛大木”。那时候,人民公社为了创收,会从林场承包一些重活儿,如伐木。在森林里砍了树,再用人力归码装车。几千斤重的一棵树,靠着一帮老爷们,哼哧哼哧抬出森林。东北爷们几乎都抽烟,老方那时候才十七八岁,跟老烟民整日在一起,自然也成了烟民。就这样,香烟跟了他大半辈子。
从农村回到上海后,老方一开始被分配去当工人,他是个实干家,过了几年,成了厂领导。工厂转私营的时候,他看着“弟兄们”要下岗了,就拉着几个弟兄合伙把厂买下来,自己任厂长。厂长需要跟各种人打交道,男人见了面,总是先互递香烟,抽了对方的烟,话就好说多了。如此这般,老方的烟瘾很大,一天要抽五六十支。每次我回上海,闺蜜夫妇常请吃饭,老方总是人未到,烟味已先他而来,我的感觉是他衣服的每一根纤维里都渗透了烟味。为了他的健康,我们屡次劝他戒烟,但是他的烟瘾太大了,戒不了。
前两天闺蜜生日,跟她通电话,她说这是有生以来最奇怪的生日,关在家里正好一个月了,除了做核酸,足不出户。
闺蜜住在浦东,小区不大,一个多月前,曾被封三四天,又解封了。解封那天,她和老方赶紧去医院拿药,顺便买点吃的,这才发现超市里的食品已被抢购一空。亏得有些私营小店,尚存一些蔬菜和禽肉,他们买了几包回家,却买不到香烟。本想第二天再去采购,不料小区被封了。
老方的忧患意识比较强,家里的食品和烟酒储存不少。原以为这次封小区跟上次一样,几天就会解封,老方没考虑抽烟要细水长流。结果有一天,只剩下两包了。他让闺蜜去小区各团购打听一下,有没有卖香烟的。
这让闺蜜有点儿为难,非常时期,大家关心的是食品,要是她开口说要买烟,势必得到邻居要老方戒烟的劝告。因老夫老妻关在家里,闺蜜忍受不了老方的再三催促,硬硬头皮,在团购群弱弱问了一句:可以买烟吗?
不出所料,她得到的回答,几乎都是劝老方戒烟,不少人认为现在是戒烟的大好时机。总算住在楼上的老烟民能切身体会到老方的痛苦,愿意从楼上扔两包烟到闺蜜的花园里(闺蜜住底楼)。可是,因为是在群里发的,居委会说这两位烟民不能直接接触,一定要通过志愿者。不一会儿,志愿者就把烟送来了,闺蜜非常内疚,志愿者已经够忙够累的了,还要为老方的两包烟跑上跑下。
老方也亲自出马,那时候浦西还没有封城,他问弟兄们能否在浦西搞些香烟,火速运来。遗憾的是,市面上的香烟早已脱销,哪儿都买不到烟。据说香烟成了上海的硬通货,比钱还值钱,可以用来调换任何东西。
正当老方一筹莫展的时候,小区里有人主动联系了他,问他要不要雪茄烟,老方大喜,愿意购买。可这位说,不要钱,送给他了。志愿者送来的雪茄烟,是罗密欧朱丽叶限量版的正宗古巴雪茄,包装精美,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闺蜜觉得不能无偿接受如此厚礼,再三询问对方需要什么东西。对方让她放宽心,他买这些雪茄是觉得好玩,放在家里也没人抽,不如“雪中送炭”了。如此慷慨贴心的邻居让闺蜜很为感动。
正当老方即将弹尽烟绝的时候,他的干儿子找来了,问干爹有何需求。干儿子神通广大,跟一些黑白两道通吃的有关系,不久就快递来十条软中华,并保证供货渠道畅通。也多亏干儿子认识腐败官员,规矩的百姓烟民哪有如此好运?
虽然吸烟有损健康,但是听说老方打通了供烟渠道,我也松了口气。这主要是为闺蜜考虑,老烟鬼抽不上烟,又在家关着,岂不要抱怨个没完?这样会影响老两口的心情。
闺蜜夫妇都不染头发,验核酸,走出来一对“白头翁”,加上两人没有孩子,成了小区重点照顾的对象,常有志愿者来询问需要什么。据闺蜜说,他们小区没有一例阳性,却被关了一个月,至今没解封。至于志愿者,只有18岁以上60岁以下的阴性者才能担任。这些志愿者非常辛苦,每天在小区大门口接团购的货,消完毒再一家一家送货上门。小区建造得较早,没有电梯,光是拎着菜爬到六楼就够累的了。大家都对上头莫名其妙的管理表示不满,现在能有饭吃,还多亏了小区的“自治自救”。
上海防疫,在上海人看来,就是“阿污X(这个字儿童不宜)防疫,阿诈里保供,阿曲西执政”。不解释了,原汁原味的上海话表达了上海人的真实心情。跟世界上其他事一样,上海封城总会有不同的版本,正面的、反面的、还有沉默的大多数。闺蜜和老方应该算是沉默的大多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