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坡上与我家隔着几个房子的那家邻居,是一对老年夫妻,和我们并不熟悉。最多在遛狗的时候碰到,大家远远地微笑着,说声哈罗。
去年春天遛狗时,突然发现他们在紧靠路边的地方,建了一个狭长的小花园。我当时也因为疫情蜗居在家,百无聊赖,开始种些花花草草,所以对他们的花园也格外留意。
那时花苗种下没多久,植株都不算大。我注意到邻居的花园除了花卉,也有一些长青植物。每株都用鹅卵石认真地围起来,错落有致,可见主人的细心和用心。
春天的花儿长得快,花园里很快枝繁叶茂,很多花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吐露芬芳。明艳动人的郁金香,郁郁葱葱的野水仙,朴实清丽的藏红花……看到邻居的花园,我有点自惭形秽了。那时不敢去店里,我四处网上选购,只买到几种花根,花园里稀稀疏疏的。
等到夏天,邻居家的花园只能用“惊艳”来描述。品种繁多的大丽花,百合花,玫瑰,鸢尾,还有很多我完全叫不上名字的花,或层层叠叠,或体态轻盈;红的热烈,白的如雪,紫的浪漫,蓝的宁静……每当路过,我总忍不住停留片刻,驻足观赏。
当晚上路过,我还惊奇地发现,黑暗中的小花园同样光彩夺目,熠熠生辉。一朵朵鲜花形状的太阳能灯,均匀地排列着,发出各种颜色的柔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美丽浪漫。
夏季白昼长,人们在户外活动的时间都明显增多,我也能经常见到花园的主人-那个七十多岁身材瘦削的美国男人。
他经常光着上身,在太阳底下挥汗如雨地忙碌着,浇水,施肥,栽花……我注意到他脸上的皱纹已深深刻在脸上,头发也白了一大半。
有一天我跟狗狗路过,看见他正忙着挖坑。旁边一个花盆,里面是一棵开得正绚烂的万寿菊。我那时正迷恋着万寿菊,四处找寻不到,就忍不住停下脚步,问道:”您好!可以问一下您这花儿是哪儿买到的吗?”
“当然可以。”他亲切和蔼地答道。
他告诉了我地址。我们寒暄了几句后,我由衷地赞叹道:“您的小花园好美啊,我很喜欢!”
”谢谢!”他答道,同时指了一下坐在门前阳台上的老伴,说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她。”
他给我解释-他的老伴喜欢大自然,喜欢室外活动。很多年来,每年夏天,他们都会出去度假,在林中的小木屋住两个礼拜。林中空气清晰,野花遍地,她喜欢极了。
可是,今年,因为疫情,所有的旅游计划都取消了。她很沮丧,甚至有些抑郁。他说:我告诉她,这有什么好难过的?你等着,我会把你在野外看到的那些花儿,全都搬到咱家院子。
“所以,”,说到这儿他摊了摊手,继续说道:”从那开始,我就开始建这个小花园了。每多一种颜色,就感觉离我的目标又前进了一步……”
告别邻居,心里有很多的感慨。我认识的夫妻里,互相猜忌的有,形同陌路的有,分道扬镳的也有,但互敬互爱、相互体谅的还是占大多数。像我刚刚见到的这对老夫妻,风雨同舟了这么多年,头发花白时还这样为对方着想,不得不让人感叹:这世界上确有真情。
到了秋天,小花园里的菊花争奇斗艳,绣球花开到了很晚很晚。
不知不觉冬天来了,想起小花园,我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万物萧条的冬天,它肯定光彩不再了吧?
一个很冷的日子,天上飘起了雪花。我带着狗儿出了门,想出去匆匆转一圈。
经过邻居小花园时,我不禁睁大了眼睛-只见花园里的长青灌木和旁边的大树上,到处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圣诞装饰,有大红的蝴蝶结,有银色的雪花儿,有天蓝色的和平鸽……随风摇摆,犹如天堂。
那一霎那,在那个寒冷刺骨的日子,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流,久久挥之不去……
注:此文发表在《世界日报》2月28号家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