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标》第七章：兵临城下(1)-平静与隐忧
送走袁正，戒恶和宿迁回转向城里走，路过一家商铺时看到一伙人正在门前空地吆喝着贩售药材，大字招牌上写着：大补丸、壮骨散、益智汤、焕颜膏等等几十种。戒恶纳闷，这是家棺材铺，与门前这伙人贩卖的东西完全不搭界，刚到四方城时便得知北城地界的商铺门前空地需是给了银子才可停留，眼前这伙人怎么可以如此妄为？宿迁也觉得奇怪，拉住一个过路人询问，路人告诉他正在吆喝的那帮人是七道门的人，七道门势大，在四方城有数千徒众，北城商人虽个个是守财奴，却也不敢惹这帮人。听到是七道门的人，戒恶眼睛立刻瞪起来，拨开围观的人挤进去。
七道门的大徒弟站在一只高凳上，手里举着一只漂亮的小盒子正高声叫卖：“诸位上眼，我手里这件可是新奇之物，焕颜膏，顾名思义，抹上此膏之后便可改换容颜，小伙瞬间变卫玠，姑娘转眼似貂蝉，诸位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厉害吗？十代祖传宫廷秘方。”有看客问：“这么好的焕颜膏你自己为什么不试试？”在场众人随之一阵哄笑。大徒弟答：“这么名贵的药膏都是限量制作稀罕无比，我等怎舍得给自己用。”又有看客问：“都变成了卫玠和貂蝉，这世上岂不成了万人都是两个样貌，到时候娘子分不清谁是自己相公，相公分不清谁是自己娘子，如此岂不是乱了纲常？”众人听了又一阵哄笑。大徒弟突然变了脸色，厉声喝到：“这厮是来滋事搅局，来人，轰了出去。”话音未落，一个徒弟已经上前将说话的看客打翻在地。
看到这情景，戒恶一个健步冲上去，一脚踢向打人的徒弟，那人倒退着飞出去撞在方针大师大徒弟站着的凳子上，两人连同边上摆放的焕颜膏滚到一处。
大徒弟爬起来想要还手，忽然发现来人是戒恶，吓得魂都快飞了，转身就逃。戒恶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徒弟哆哆嗦嗦地央求说：大爷饶命，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爷爷这就带你去见见鬼。” 戒恶说着，揪住大徒弟的脑袋就要往地上撞，宿迁赶忙拦住他。
宿迁把倒掉的凳子扶起，和戒恶坐下。七道门一干徒弟跪在二人面前。宿迁问起那日方针大师掌击戒恶时耍了什么花招，方针大师大徒弟一五一十通通招供。
原来方针大师第一次掌击之前，让大徒弟告诉戒恶倒地以卸了方针大师的力道，其实全都是谎话，戒恶一倒便证明方针大师掌力了得，戒恶再想解释也无济于事。谁料戒恶没上当，于是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方针大师让一群徒弟站在戒恶身后，明里是说要保护戒恶，帮助他卸掉掌力，暗里大徒弟准备好了暗器吹管毒针，这样暗器是从南夷学来的，用一只竹管，里面放上侵过蛇毒的钢针，针尾部绑上棉球。使暗器的人用气将竹针吹出，带毒的钢针刺在人身上便可要人性命。当时七道门的徒弟站成两排，大徒弟躲在后排把竹管从人缝中伸出去，听得方针大师那边一喊，立即吹出毒针。因为前排的徒弟挡住视线，所以连宿迁都没看出破绽。
戒恶听了跳起来就要一掌拍死方针大师大徒弟，宿迁拉住他说：“哥哥且慢，留他做个人证，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咱们这就去府衙告方针大师谋害他人性命之罪，不怕那个假大师逃得脱责罚。”
戒恶和宿迁压着七道门一干徒弟来到府衙。四方城知州南宫大人升堂审案，看到状纸上的被告是方针大师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南宫大人和方针大师交情非浅，大师有恩于他。南宫大人早年仕途不顺，七品县令一干就是十年，苦读了四十年，当县令又耗掉十年，转眼就到了花甲之年，如此一生就这么了结了让他很是不甘。机缘巧合，南宫大人结识了方针大师，大师冥指神功果然厉害，几次运功加持后，南宫大人的官运忽然好转，半年内升为府台。南宫大人对方针大师感激不尽并且深信神功，现在有人状告方针大师装神弄鬼，南宫大人断定是大师遭人嫉妒被设计陷害。
南宫大人看过证词，又让仵作验过凶器。过场走完后，南宫大人问七道门的徒弟，证词上写的是否属实，那几个人立即声称证词是戒恶和宿迁威逼之下写的，全都不是真的。戒恶听了立刻想跳起来要教训那几个无耻小人。南宫大人拍案叫道：“大胆刁民，竟敢咆哮公堂，衙役，打他五十大板。” 宿迁赶忙止住戒恶，同时对南宫大人说：“知州大人，证词所写句句都是这几个人亲口所述，有当时在场民众为证。”一起跟着来看热闹的民众齐声为戒恶和宿迁鸣不平。南宫大人看到这番情景，沉吟了一阵，然后叫了名衙役去传方针大师到堂。
方针大师来到大堂，看到戒恶时也吃了一惊，不过马上镇定下来。南宫大人让方针大师把当天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方针大师说那天约好和宿迁会面，谁知他带来的仆人不懂规矩，百般滋事，不自量力想和自己比武，被纠缠不过只好答应。比武过程中自己招招礼让，可戒恶得寸进尺，出于无奈点了他一指，不过手下留情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虽只用了二成力道，戒恶已经不支倒地，当时自己还急忙为他解穴缓解，谁知戒恶不知感激，却反咬一口，明知打不过，便使出诬告损招进行报复。
听完方针大师的陈述，宿迁都被逗乐了，心想：果然不愧是大师，瞒天过海的本事真是一流。
南宫大人喝到：“大胆刁民戒恶，诬陷名门大师实属可恶，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戒恶怒道：“狗官，没见过如此胡乱判案，小民不服。”
跟着来的民众都在窃窃私语，认为知州判的不公。
南宫大人大叫：“咆哮公堂，再加五十大板。”
衙役们围拢过来，戒恶瞪起眼，脸上凶相毕露，几个衙役被吓得站在原地不敢靠前。南宫大人气得大喊：“一群没用的废物，再不上前本官扣了你们的饷银。”即便这样威胁，衙役们还是没人敢上前。
戒恶看着衙役们一阵冷笑，眼珠一转想出个坏注意，说道：“方针大师不是武功盖世吗？大人何不让他来拿我？”
一句话提醒了南宫大人，赶忙对方针大师说：“大师快快出手拿住这个刁民。”
方针大师心里直叫苦，对面那个家伙恶煞一样，十个方针大师捆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毕竟行走江湖多年，腾挪之术练到炉火纯青，方针大师计上心来，说道：“区区小狂徒，拿他并不费事，只是公堂之上动手不好，有私刑之嫌，损了朝廷威严，还是官差动手更合法度。”
方针大师的话引起周围看热闹人们的一阵哄笑。
南宫大人说：“大师不必顾虑，一切皆由本官做主，放手拿他就是。” 方针大师说：“还是不好，我一出手免不了用上内力，如此一来恐怕震坏他的内脏，这样会要了他性命，他的罪过不过挨几下板子，真的丢了性命本大师于心不忍。”
这时候戒恶和宿迁已经笑到不能自持。宿迁看到这案子一时半会也审不出个结果，来到南宫近前亮明自己的身份。南宫见到有京官在场不敢胡乱判罚，这一边又不好得罪方针大师，一时间左右为难。宿迁提议案子押后些时日再审，双方都可多些时间再找些证据证明自己清白。南宫大人和方针大师都觉得此计甚好，于是宣布此案日后再审。
出了衙门，戒恶愤愤地对宿迁说：“当今朝廷是如何甄选人才？似知州这一班朝廷命官本应是人中精英，怎的都似些酒囊饭袋！” 宿迁答：“都是圣贤文章惹得祸，文人做学问如同游戏，只看用字技巧而不问实用，官话套话连篇，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也不奇怪；更有甚者，为私立结成朋党，相互吹捧排除异己，迂腐反成精英标准仪轨。” 戒恶问：“弟弟常年混在这帮人之中岂不是很辛苦？” 宿迁轻轻叹口气，摇摇头没说话。
回到府上，邹老夫人差佣人过来，召唤戒恶去后宅，言说老夫人有要事找他。戒恶跟着佣人来到老夫人的房间，寒暄之后，两人落座。邹老夫人询问了戒恶这些日子住的习惯与否？还需要些什么等等一些家常事，戒恶一一作答。听着老夫人唠唠叨叨，戒恶难免心里起急。邹老夫人看出他不耐烦，于是直截了当说出让他过来的缘由。灵修搬来后宅和邹老夫人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老夫人很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得知她并没真的出家后，想收她为义女，但灵修似乎不是很愿意，推脱说要经过师傅的同意，所以邹老夫人今天把戒恶请来和他商量这件事。戒恶听了很高兴，很赞成邹老夫人收灵修作义女，她自小孤苦伶仃，认邹老夫人这么慈善的人作义母是她的福分，从此可以有个安稳的生活，否则跟着他和无解有很多不方便之处不说，还要受许多苦，这种漂泊的生活终不是长久之计。
邹老夫人见戒恶这么爽快同意很是高兴，让女仆带戒恶去灵修的房间向她当面说明此事。
隔了些日子没见到灵修，见面后戒恶有些惊讶。灵修换回女儿装，虽然因为头发还没蓄起来戴了顶帽子，可看上去还是楚楚动人。戒恶心里想：灵修天生丽质，之前在女皇大客店被老板娘打扮得妖艳，后来扮成小和尚，现在一副大家闺秀的装扮，这才应该是她本来的样子。
戒恶说明来意。灵修沉默了好一阵，戒恶问她遇上这般天大的好事怎么还不高兴？灵修说自己从小是个孤儿，没人疼没人爱，女皇大客店老板娘收养她只是为了将来能从她身上赚钱，她的很多姐姐们都被迫做了皮肉生意，如果不是戒恶和无解把她救出来结果也是同样步了姐姐们的后尘，对于两个人的救命之恩她想用一生相报，并且早已把戒恶和无解当成自己的亲人，想一辈子都和他们在一起永不分开。
戒恶说：“竟说傻话，怎么能永不分开，你不嫁人啦！” 灵修回答：“为了能和师傅还有师弟在一起，灵修愿意真的出家做尼姑。” 戒恶说：“洒家是出于无奈才当了和尚，出家又不是好玩的事情，要吃很多苦，和无解这样云游，路上受苦不必说，现在又是兵荒马乱强盗四处，时时都有刀剑之灾，跟在我们身旁会很危险。” 灵修说：“我不怕。” 见她这么执拗戒恶有些着急，说：“师傅的苦心你怎的就不能明了呢？”
戒恶告诉灵修他今后的打算。其实他一直想找一户好人家把灵修托付给他们，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至于无解，到了汴京相国寺便让他留在寺里，将来无解肯定能成为一个得道高僧；他自己则参加完武林大会以后就去四海云游，走到哪算哪，与山林为伍，同鸟兽作伴，不再搅到俗市中来。灵修听了后沉默了好久，最后说：“既是师傅非要灵修这么做，灵修便依了师傅，只是……”戒恶问:”只是什么?” 灵修含着眼泪摇摇头说: “没什么。”
女仆把消息告诉邹老夫人，她很高兴，立即吩咐择日举行认亲仪式。
灵修恢复了小莲的名字，随了邹姓。到了认亲的日子，整个甘府一派欢天喜地，亲朋故友和街坊邻居都被请来。邹小莲一身崭新的衣服，在几个女佣的陪伴下来到正厅。
邻居张员外德高望重，被请来主持仪式。张员外先向邹老夫人祝贺，然后感谢各位来宾，之后感谢戒恶和无解给甘府带来一位这么美貌聪慧的好女子。客套话讲完，张员外宣布行认亲大礼。小莲来到厅堂中间，在邹老夫人面前跪下，“母亲大人在上，请受女儿小莲一拜。” 接着一个头磕在地上。邹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连忙让女仆扶起她，让她和亲戚们一一见过。
宿迁看着小莲，两眼直愣愣有些发呆，前日还是个小和尚，今日竟变成个婷婷女子，灵修忽然变成小莲一时让他转不过神来。小莲来到他面前，“见过表哥。” 宿迁依旧发愣，女仆在一旁提醒他，“宿少爷，小姐和你讲话呢。” 宿迁这才晃过神来，连忙作揖，“见过小莲妹妹。”
小莲来到戒恶面前说：“多谢师傅的搭救和照顾，灵修今世无以为报，只有下辈子……”她说不下去,将脸扭向一旁。
戒恶说：“你有个好归宿师傅就安心了，今天是大好的日子，怎地还哭哭啼啼的，让邻里们笑话。”
无解在一旁说：“小莲姐姐放心，尽管安心住下，师傅这边有我照顾。”
小莲把无解拉到一边，和他小声耳语了好一阵。
这时候张员外宣布开席，众人来到餐桌坐下。
酒席宴一直开到很晚，戒恶喝了很多酒，他平生第一次喝醉。宿迁也喝了不少酒，两人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回到住处，无解跟在他们后面回来。这一晚三人睡得时间很长 ，但谁也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