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如絮》第一百零三章 哈尔滨-1952-1953年 2 任务

        1953年4月2日，陈赓大将拿起铁锹，铲了第一锹泥土，哈军工的建设正式开始了。不到半年，占地60万平方米的哈军工拔地而起，并以惊人的速度在苏联专家组的协助下筹备教学材料，招揽各地教员，并且开始了第一期学员的招生工作。1953年9月1号，哈军工正式开学。夏建勋不出所料，被留任为后勤部参谋，第二届招生委员会副主任，并且兼职军政课的教学工作。时年三十三岁的他，是哈军工管理层的一颗新星，前途无量。

        金秋十月，夏建勋在工作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他兴冲冲地跑去哈医大，想给青莲一个惊喜，却吃了闭门羹。原来青莲所在的大队去了农村医疗队实习，要月底才回来。

        过去的半年多时间里，青莲经常收到夏建勋的来信，得知他工作很忙，但是还抽空买各地小吃寄给自己，心里很温暖。她的几个小老乡看到这种情形，自然开始八卦起来。

        “青莲，这个夏大哥是谁？”钟常玉问。

        潘慧云接着诡诡地笑道：“一定很帅吧？”

        嘴里塞着云片糕的另一个小老乡则说：“我觉得一定很实诚。蛮扎实。”

        青莲没有辩解什么，心里甜酸交织，说不出具体是个什么态度。但是她知道，自己盼望着能早日见到夏大哥，就像是盼着见到亲人一样。

        周末的一天，夏建勋刚刚开好会，正要回宿舍，远远看见陈赓院长正背着手缓缓散步，于是打算上前打声招呼。他人还没走到，就看见负责纠察军容军纪的战士把院长给拦下了。那个小战士立正敬礼，然后大声宣布：“不可以背手走路，风纪扣要扣好，要戴帽子。”

         院长愣住了，远远看见夏建勋，眼神里有一种近乎“求救”的表情。夏建勋一边赶过来，一边琢磨：这个小战士说的没错，而这些严格的军纪要求正是院长自己订的。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兵这么认真，这么铁面无情。那么，自己应该如何反应呢？同时，他看见陈院长的警卫员从后面要上来说话，被陈院长悄悄伸手制止了。这个小小的动作，夏建勋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数。

        看见夏建勋过来，那个小战士又一次立正敬礼，绷着脸一言不发。夏建勋也回了礼，一本正经地说：“三食堂旁边有人军容不整，命令你火速赶去纠察。这里交给我。”

        “是！”小战士得令，转身就跑。

        夏建勋和陈院长面面相觑，然后笑了起来。

        “小夏，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啊？”

        夏建勋看了一眼院长身后的警卫员，说：“报告首长，我的作战计划是，我在树林里掩护您先隐蔽，同时让警卫员回去取您的帽子。”

        陈院长愣了一下，笑了：“批准！”

        他们俩在小林子里等帽子，陈院长说：“你可以哟，不然我在路上再让别的战士逮住，就太丢人了。而且你这调虎离山之计也不错。不过，你说说看，打算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报告首长......”夏建勋的话让陈院长挥手打断：“就咱们俩，别首长长，首长短的。”

        “陈院长，我觉得小战士做得很好，不用追究，但也不必特别表扬。他做的就是分内的事。这是官兵一视同仁的最佳诠释。不过。您的气度是我们的榜样。”夏建勋由衷地说。

        “拍马屁！”陈院长嘿嘿一笑，让夏建勋彻底放松下来。他接着说：“不过，您的检查还是要写的。需要我帮忙吗？”

        “嗯，提醒得好。我让秘书去写。你保密喔。”陈院长四处看看，不见警卫员回来，接着聊天：“小夏，你多大了？没成家对吧？有没有对象啊？”

        “还没有，谢谢院长关心。我今年三十三了。”

        “哎，要主动一些，好姑娘有的是，你得睁开眼睛去找。不然我让我爱人给你介绍一个？我们就是别人介绍认识的。”夏建勋早就听说陈院长为人亲和热情，没想到他居然给自己做起媒了。

        “陈院长......我......我谢谢您。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夏建勋的脑门儿开始出汗。

        “哦？那好啊，赶快拿下！这是命令。”陈院长用力拍着夏建勋的肩膀，高兴地说。

        此时警卫员抱着陈院长的帽子跑了过来。他接过来帽子，对着夏建勋一挥，说：“该冲锋的时候不许怂！”

        夏建勋挺直腰，敬礼，笑着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青莲和同学们下乡参加医疗队实习，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帮助务农。这群大城市出来的学员在农田里手足无措。害怕所有昆虫的青莲更是紧张得要命。她每天都抢着帮房东王大娘去喂猪。别的女生不喜欢喂猪，觉得太臭，但是青莲觉得猪们比小虫子要有好多了，尤其是你手里有猪食的时候，真是一呼百应的架势。

        王大娘喜欢青莲，她第一次看见青莲的时候，就忍不住拉着她的手，一边拍一边说：“这姑娘俊（zun)，大鼻子大眼儿的，长得可真带劲儿啊！有婆家了吗？”

        “没有呢，大娘。”青莲笑着说。

        “那有相好的没？”王大娘拉着她的手还不松开。

        青莲摇摇头，让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但又不能不说话，就寻思着找个别的话题聊聊。她一眼看见灶台上一个大锅，里面煮着黑乎乎说不出来是什么食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于是她拉起家常：“王大娘，你一早就做猪食呐？”

        “啊？”王大娘没反应过来。她顺着青莲的视线看了一眼大锅，哭笑不得地说：“这是给你们做的午饭，等下送到地头儿去！”

        青莲听了脸一下子通红起来，觉得无地自容。好在王大娘没怪她，乐呵呵地说：“等煮完这锅，就煮猪食。”

        “就用这个锅啊？”青莲小声问。

        “对啊，我就一口锅。反正都是吃的呗。”

        青莲来到农村，接触到更多当地人，对他们的生活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刚来东北的时候，他们听说“东北三大怪”：窗户纸糊窗外，生个孩子吊起来，大姑娘叼烟袋。以前还不信，现在是眼见为实。

        王大娘一闲下来就把烟袋锅子叼起来，喷云吐雾，时不时咳嗽几声，吐出一口浓痰。学医的青莲看了很无语，真的很想告诉老乡们，这样吸烟对肺很不健康。可是教导员阻止了她的想法，告诉她：“咱们是来当医疗队不错，但也是来向贫下中农学习的。你们不可以看不起别人。”

        于是要强的青莲尽量让自己深入老乡的生活，帮着他们劳动、打扫卫生，甚至学东北话。她自己觉得东北话很容易上口，但是也闹过笑话。

        那日王大娘和其他学员抬着午饭去了地头儿，青莲留下来打扫猪圈。忽然看见有人拍大娘的门。青莲上前问清楚，发现是远道而来的王大娘的舅舅。青莲把她让进屋，说：“大爷你先请坐，我去地里叫王大娘回来。”

        青莲跑到地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王大娘喊道：“大娘，你家里来贼啦！”

        “啊？”王大娘大惊失色，旁边的几个村民立刻扛着锄头叫道：“这大白天的，怎么这么大胆？我们跟你一起去抓贼！”

        “抓贼？”青莲惊呆了。半晌才急忙说：“不是不是，不用抓。我是说，来.......来......来客人啦。”

        大家忽然静了下来，青莲不知所措，然后听见所有人都开始爆笑。王大娘笑出来眼泪，拉着青莲的手说：“姑娘，那不是来贼，那是来且啊！”

        “哦，对对，是来且。”青莲闹了个大红脸，发现自己把东北话“来且（来客人的意思）”和“来贼”搞混了。她也随着大家笑了起来。

        后来大家还拿这事取笑她很久。这批学员还闹出来很多笑料，有的学员把老乡的土豆苗当成野草都除干净了，有的把韭菜和草混在一起拿回去炒菜。半个多月下来，他们都等不急回到学校。没想到，人还没撤回去，又接到了去水库工地做医疗救援的工作。

        于是，这一队年轻的未来军医，从农村直接被拉到了水库抢修工地，支起画着红十字的帐篷，给工人准备防护用品和急救药物。

        第二天，大部分学员被调往其他工地实习，水库工地只留下教导员、钟常玉和青莲值班。钟常玉在帐篷里无聊地说：“唉，还不如在村里呢。这里没事做，好闷啊。”

        “没事就是好事啊。你还想出事故？”青莲笑话她。

        谁成想，青莲的话音未落，远处就一阵骚乱，几个工人和几个穿着军裤的人正抬着一个伤员向他们跑了过来。“来人啊，救人啊！”远处的喊声让人不寒而栗。青莲抓起急救箱，拔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他们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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