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当初不出国(5)
我感觉今日的国内, 想润出去的人还是挺多的。按说经过多年的强劲发展, 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和欧美的差距已不象二三十年前那样悬殊, 但还是有太多的人, 不是你喂饱了他他就满意睡大觉去的, 这是饲养员的烦恼。你当然可以强行把人留在圈里, 很容易, 不给办护照就行, 然后说现在的中国人都不想出国啦他们觉得中国最好生活最幸福, 可是连他自己也知道这是糊弄人的, 不然何必不放开让人自由选择呢。改开前的30年出国的人很少, 能说是因为大家都不愿意出去? 现在护照又开始不好办了。边控也变的很严, 这么一来反倒激发了润学的兴盛。前几年经济不太好, 其实从18年开始就明显感觉到凉意了。我国内的亲戚说钱不好挣了, 体制内开始削减福利, 发的购物卡接连降级, 陆续有人丢工作被遣散, 做生意的也越发艰难, 这还没到疫情呢。疫情一来好几个彻底歇菜。做旅游的卖车的, 都关张大吉, 至今在家躺平。只有一个火了, 就是做富人出国生意的。还有很多人加快了推孩子出国的脚步, 所以做未成年人留学的中介现在也很火。小孩出去读小学初中, 父母作为监护人以陪读签出境, 然后陪转工陪转学, 最终实现定居海外的梦想, 是现在润学中的热门技术, 很多人研究。还有旅转工旅转学的, 研究怎么穿运动鞋润的, 浑身湿透了也要润的, 这门学问比以前博大精深了。
人就是这样, 吃饱喝足以后马上就有新的需求, 结果是不论什么年代, 都有人不在家里呆着。就象我, 如果现在给我机会, 我依然选择出国生活, 哪怕物质上并不匮乏。当初也不匮乏。唯一缺的就是房子, 但也已经知道等等就有, 这个在出国前就明确了。现在人人都有房住(虽然质次价高), 可还是有太多人因为其他原因往外跑。这是领导们恼火的原因之一。怎么都如此地不知足! 很可惜, 无论怎么努力地提高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 这个国家有一些与生俱来的东西, 是别人避之不及的。前一阵子没搂住, 最肥的猪都给吓够呛, 纷纷路跑, 可他们要是跑光了更没人交税纳粮雇韭菜了, 那我吃什么? 只得再反过来对他们喊, 别跑了别跑了, 放心吧不抓你们了。这话不知能起多大效果。以前也翻来覆去好多回了, 从50年代公私合营起, 多少人就这么被反复地折腾, 只要别人稍微有点自主权你就会感到极大的不安全, 你就觉得是对你的威胁, 就忍不住要出手, 那谁还敢靠近你, 即使你承诺的时候的确是真心的, 可你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连你自己也无法控制的。
比起二三十年前出国热那阵, 现在盲目跟风扎堆的人少了。我觉得是因为他们成熟了, 认清了自己的斤两。现在通讯这么发达, 不需要出国就能知道自己只会给领导写发言稿, 到了国外是要碰壁的。他们知道这个体制已经把自己养成了'憷窝子', 挪不了地方了。然而尽管自己没有闯荡外国江湖的本事, 还是很希望孩子拥有。英语教陪在2021年被锤爆, 可依然需求强劲, 只不过转地下了。我认识的国内的没有一个放松对孩子外语的督促, 只是不象以前那么容易了。几个家长集资请老师到家里教素描, 也有教声乐的, 再一看是在偷偷摸摸地学英语。难度比以前大, 因为老师不好找, 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不会答应教你孩子英语, 因为他怕你举报。从国家的角度看, 捶暴私营教育这个领域是必然的。都去私校了谁还在公校接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长此以往人们的忠诚度将大打折扣。都是我的韭菜, 脑子都要归我管。英语尤其要限制。你学英语就不可避免地接触到英美文化, 浸淫于此不利于你建立制度和文化自信。英语这两年的地位在降低, 可即便如此还是家长对孩子技能的必备要求。谁知道哪天又变了呢, 现在这形势, 没几天烙饼就翻个儿, 再来几次, 翻个儿的不是烙饼而是窝头了。
我感觉国内人的心气明显不如5年前。几个月前一个大国企的表亲被遣散, 整个部门砍掉, 200多人下岗回家, 年龄最大的42岁, 最小的大学刚毕业。这是很危险的信号, 砍到体制内了。和国内人聊天也能感觉他们的自信有所变化。以前还有一两个挺自豪的, 跟我说外国怎么怎么黑暗, 怎么处心积虑地打压我们, 怕被我们超过, 嫉妒眼红我们的成就, 给我们放病毒…现在没人说了。感觉他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这三年下来不管什么阶层的都给折腾残了, 顾不上再放眼国外。这就象某人摔了一跤, 如果摔的不重, 他一定是先顾脸面, 赖路不平邻居故意给他使绊, 到处叫喊讨公道。可如果摔的太重威胁到生命了, 他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再顾及脸面, 而是偃旗息鼓默默疗伤, 等活过来再说。这次疫情尤其是今年初放开以后, 真是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剧痛, 即使以前特别自信的也蛰伏了, 怎么也要几个月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国内的朋友都在看, 观望, 有的参禅打坐不问红尘事, 偶尔聊起来似乎都对前景悲观, 看不到什么新的增长点, 这和10几年前的状态天差地。那时候地铁里饭馆里, 人人挂嘴边上的词是投资, 创业, 随时随地听到'联合创始人', 那时的人精气神和现在大不一样, 真觉得再过几年咱们就超过美国当世界老大了。
现在即使体制内的士气也不高, 能躺就躺。 因为管的很严, 所以个个谨言慎行生怕被举报, 结果就连该有的劲头都没有了。这个挺令人担忧的。江山是倚靠这些吃皇粮的维护着的,不然花这么大价钱养他们干嘛。可是这些人…指望的上么?现在是既依靠他们, 又不信任他们, 对他们的管控到了什么地步外界无法想象。体制内无论大小, 哪怕你就是刚入职的,下了班想和谁见面, 也得打报告请示, 和谁去一共几个人都什么身份是逛街还是看电影多长时间…都要请示, 批准了你才能去。其实就是防止你和熟人碰面。各部门除了上边发下来的规定, 哪些能聊哪些不能聊, 还都有各自的限制, 规定一个比一个详细, 象我一个近亲, 下班以后和谁吃什么饭, 都给你明文规定好了。你说你回家和孩子一起吃饭, 这个可以, 和配偶父母成年人, 你就要小心了, 这个那个不能说。和亲戚, 尤其是象我这样海外的, 更什么都不能说。不是现在才这样的, 四年前就开始了。我疫情前有一次中午去找她, 说顺便吃个饭吧, 不行, 有规定, 中午不准与外人共进午餐。我说就叫个简单的外卖, 盒饭! 盒饭也不吃。其实我跟她关系特别近, 无论血缘还是感情, 她从几天大到小学三年级, 我每天放学还有寒暑假都跑去给她换尿布喂奶, 陪着她玩。我问她和我吃顿饭有什么可怕的, 她说怕人告密。我说你这个承认的倒挺快, 她说这没什么可保密的.
我前面提到的那位体制内很悠闲的女同学, 其实后半段话没说。我只说了她享福的一面。另一面不想多言, 只捡最无关痛痒的提一下: 离京需报批。10年前就如此了。
其实这些人都不是什么机要部门的, 全是最一般的公务员, 按古代的划分有在礼部的, 工部的, 千户保甲之类很普通的小吏, 也要这样防范着。所以我认识的这些人几乎没有过旅游的经历。上面离京需报批这位和我同岁, 唯一的出境游是新马泰, 单位组织的, 奉旨旅游。我这个特别近的表妹, 40了, 没去过上海。她也离京需报批。
这个告密很有意思。就前几个月吧, 国内有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女孩就把男友举报了, 说他看反动言论, 结果调查以后说不是, 那男的看的不算不正当言论, 然后不知是女孩自己还是认识他们的人, 把这件事放网上了, 结果底下回复特别逗, 好多鼓励那女孩再接再厉的。这次不行下次, 万一有一回中了呢。蒙对一次奖励好几十万呢。
我看到过一些人说美国也鼓励告密, 他们不是经常贴告示, 说有坏人长什么样在哪里出没, 要民众看见疑似的就报告警察么? 也是有金钱奖励的! 他们这么干就是对的, 中国这么干就是错的? 可见逢中必黑。我不知道这些人是真傻还是装傻。这是一回事么。还有人说国内有亲情, 这里长大的孩子跟父母不亲, 没有中国式大家庭的热闹…等你孩子把你告到官府那里, 再来判断有没有亲情吧。这事发生还少么, 稍微翻翻历史书, 不用翻几百年的, 往前翻四五十年不是到处都是么。亲情? 嘿嘿。
有时候真觉得挺悲凉的。咱中国两千多年前的古人, 都知道亲亲相隐, 不能利用亲情换烧饼吃。别说你就是看了个不正当言论, 你就是杀了人, 和你有血缘关系的如果窝藏你, 官府都不能追究他们的责任。汉代起就有这样的律法了。到了唐代庭审时不允许逼迫亲属指证嫌犯, 这样的法律都完备了。还有'通报捕摄消息令亲属脱逃者不罚', 给小孩启蒙的儒家经书上写着'子为父隐，父为子隐，直在其中。仁者，人也，亲亲为大', 那些洗地的不读书么? 不鼓励亲属之间相互检举揭发告密, 为的是保护家庭伦理秩序。这个伦理要是都没了, 就真什么都没了。告密好使是因为越是你身边的亲人, 你越放松警惕不加防备, 告起来才爽, 一告一个准, 效果好。然而中国历史上却很少用这招治国。鼓励告密的目的很简单, 当然是为了自己, 你们这些人相互越不信任,相互咬噬的越厉害, 我就越安全。如果每个人都要打起他全部的精力才能活着, 那他自然顾不上除了吃穿以外的。这个因果关系是那么直接, 可惜只是想的美。群体行为不是按直线轨迹走的, 否则三岁小孩都能治国。觉得告密可用的人为何不想想, 他连他儿子老子都能卖, 他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他卖他的亲人都这么痛快, 卖你还不跟玩似的, 你跟他还没这层血缘关系呢。要是这招真管用, 咱不早就在共产主义天堂里, 俯视众生了么。把史书再往前翻翻, 偶尔用这招治国的也不是没有, 官员和小妾晚上喝的什么酒, 第二天早晨报告就摆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可国家因此强大了还是皇上江山更稳固了? 到最后皇上的下场多惨。还真有驯服的小羊说我就是拥护告密, 哪怕就是我孩子给我打小报告, 我人正不怕影子歪, 有啥可怕的? 还有监控摄像头, 也热烈欢迎越多越好。那什么, 我没有隐私, 没有任何坏心眼, 我行的正坐的直…这不是你行的正坐的直就不抓你的呀! 而且假如真的被最亲的孩子有意举报, 我爸昨天又和侨领接头了我妈今天背后管黑人叫黑鬼了…我不相信他真的能无动于衷。连最亲的人你都要防着, 人生的悲哀莫过于此了吧。
现在这种无处不在的老大哥的确给了一些人自信和安全感。溜门撬锁的少了, 坏人无处可藏了, 我们好人的生活更加甜蜜。我希望能拥有他们这种孩子般的天真。溜门撬锁的是少了, 可你的财产并没有因为没人偷就安全了。现在各种骗术尤其是骗老年人的还少么? 那骗起来的花样和广度, 哪里是小偷能比的。科技进步永远无法解决犯罪问题, 而是相反, 更加刺激犯罪往危害性大的方向发展。古代侦破一个杀人案很费劲, 可杀个人也费劲。现在各种先进破案手段, 犯罪发生的频率却比古代多很多。再说那个老大哥, 除了会不眠不休地盯着你外, 还会什么? 摄像头就是再多, 也不会自己长脚去抓坏人, 不还是要警察去行动么? 安摄像头的目的是管控你,不是为你排忧解难的, 否则每年走失这么多妇女儿童, 不是应该很容易找回来了么? 几年前我父母所住的楼被小偷光顾了, 其中被偷的一户是个退休教师, 70多快80的老人了, 丢的东西不多, 但有些东西有保存价值。老教师报警, 理都不理你。自己去派出所, 被当成上访的轰出来。最后他带了一张黑白照片, 给民警指了照片中一个人说你好好看看他是谁, 民警认出后立即给他立案了。那张照片是他年轻时和教的几个初中生的合影, 其中一个是若干年后的国家副主席 。类似的事太多了。我一个国内的朋友也被偷了新款手机还有最新的摄影器材, 也是夜里睡觉的时候小偷进来偷的。报警也没用, 说是警力不够找不回来, 讽刺的是她无意转发了一条负能量消息, 不到半天就收到警察传唤了。
永远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是个人就会觉得讨厌, 感觉被侵犯, 可如果时间长了, 有些人会从中感觉到甜头, 这很奇怪, 就象人不愿失去自由被关在监狱里, 可时间长了也不愿意离开, 因为他从中体会到了被看管的乐趣。有人这么无处不在地看着我, 是对我的关怀与照顾。就象小孩讨厌父母管着他, 父母的回答是我爱你才会管你呢, 你要是野孩子我才不管你。 对于心智还停留在孩子阶段的人, 老大哥给予了他们被爱被重视的心理需求。我在你眼里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其实是个矿产), 所以你才这么监视我。习惯了被管的人, 出了国会特别不适应, 失去了组织上的关心, 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 没有归属感。这也是一些人变成了离岸爱国者的原因。赞扬国内无处不在的监控, 由此怀念当初在国内被关爱的感觉。这里人与人关系是那么地松散冷漠, 没人关心他人, 自私。上大学连个班级都没有, 也没有辅导员操心你的日常, 工作了更没人关心你, 你不小心怀孕了也只得自己做决定要不要, 哪里像国内, 上午领结婚证下午单位大姐就来督促你办准生证, "万一怀上了没准生证你只能打掉!" 多么无微不至地替你操着心。在别人眼里这荒唐地不可思议, 在他眼里这关怀没有不行。没有会觉得很孤独, 被抛弃。因此他们也不会有隐私的感念。隐私是什么? 只有见不得人的才叫隐私。都被管到最私密的床笫了还觉得挺高兴, 象个大家庭那样温暖。冯巩有个电影, 其中一个情节是午饭时调查他们工段计划生育采取措施的情况。全是纺织厂的女工, 他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他朋友挺有才, 随口就编了段天津数来宝。 " 计划那个生育, 工作很重要。家家的节育措施, 是各有各的道。你要去打针, 他就去吃药, 你要去上环,他就去带套。"女工们和他打打闹闹, 起哄一样的跟着唱, "噔个里个当, 他就去带套。" 这多荒谬, 可在国内这是太平常的场景, 每个单位都曾经上演, 只不过没有数来宝的助兴。我国内的三个工作单位都遇到过, 回答的人一点不觉得害羞, 就跟回答中午吃了什么饭一样。正常情况下一个人被老板公开询问你怎么避孕的, 一定觉得被冒犯了, 可惜被管束着的人们没有边界感, 也缺乏人权的概念。
目前这个发达的高科技还激发了一种自信, 让人重新燃起了再次实践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以前也搞过, 失败了, 挺狼狈, 交了不少学费。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了高科技, 有了大数据人脸识别。以前失败是因为没有这些加持, 做的计划经济很容易漏洞百出, 一个不小心就饿死人。现在有了这些, 还有不断涌现的最聪明的机器人, 可以精确地算出这块坡地应该种棉花那块洼地应该种玉米, 连全国人民每人每餐吃几粒米都算的出来,保证无误, 这次封控更展示了强大的控制力, 可以一声令下让上千万人全数禁足, 这是多么高效的执行力。所有这些因素都准备齐了, 再次实践理想的条件已成熟。这个理想是共产党人从来没有放弃的。共产主义是多么令人憧憬的未来。消灭了私有制, which is 人类所有罪恶的根源, 所有经济按公平公正的计划执行, 人人大公无私, 人人毫不利己专门利他, 不再有贫穷也不再有超级富豪, 人人平等。如果有人真能带领人类进入这个状态, 那他将永载史册位列神班。所以现在又开始了对农民和土地的改造, 向着集体农庄的方向发展, 这是第一步。这回有高科技助攻, 可我还是觉得挺悬的, 但愿他们能成功。觉得悬是因为以前的失败也不是缺乏高科技造成的。更不是民众反对声音太多造成的。你是可以用监控把人控制的死死的, 把所有反对声音都消灭, 可是没有用, 对于国家强大没有用, 它只对你维护住几分钟的安全感有点作用。以前走实践之路时也没有人反对, 那时人们大干快上社会主义的热忱比现在高涨的多, 都是发自内心的, 这条路还是没走通。再说那些日新月异的机器人, 我也不看好他们对计划经济能有什么作用。啥机器人到了国内都得先学四个自信两个维护, 学完了以后的聪明程度, 还算的出那么复杂的计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