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们走着走着，迎面突然驶来一辆火车，而轨道上却有两个小男孩还在捡东西，小孩竟然不知火车来临。小孩大约六、七岁的样子。火车“呜——”大吼一声，小孩却被吓呆似的，站在那里惊慌失措，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人不约而同大喊一声：“快！救小孩！”话音未落，他们已经向小孩飞奔过去，一人抱住一个小孩，就往轨道外跳，刚跳出轨道，火车就呼啸而过，而火车驶过携带的气流却把他们冲击到几米之外，他们抱着小孩，分别被摔倒地上。等火车过去，他们定下神来，见小孩并没有受伤，自己只是感到腰有些疼，便把小孩从身上慢慢推开，小孩却突然大哭。

 

南星起来弯着身，关切地问：”别哭别哭，现在没事啦，你们家在哪里？“

两个小孩同时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村子说：”在那里。“

云州也安慰说：”别哭啦，赶快回家吧。“

南星又嘱咐道：”以后不要在轨道上玩啦，好吗？“

两个小孩抹抹眼泪，各自”嗯”了一声。

 

他们看着两个小孩朝村子走去，然后来到一条北去的田间土路，两边有时是绿油油的麦田，有时是还没播种的土地。他们沿路向北走了几里路，见路右边有一窑厂，场地上有三个男人，一个年轻人正在和泥，两个中年男人正在交谈。他们走上前去打听。

”师傅，你们这里招人吗？我们可以帮忙。“南星问。

两个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其中一个中等身材男子操着山东话说：”那要先问镇长，他就是刘镇长。“说着，用手指指旁边的镇长。
”你们有介绍信吗？“瘦高的刘镇长操着一口地道的山西话问。

”没有，我们是自己出来找工的。“

”哦，那比较麻烦，没有介绍信，我不敢留你们。“

”刘镇长，您就收下我们吧，我们会好好干活的。“南星恳求道。

”刘镇长，我看我们也确实需要帮手，要不收下他们先试试？“那中年人说。

镇长想了想，点点头说：”也好，那你们先做两个星期试试，不过试工期间没有工钱，只管吃管住。这是你们的周师傅，你们听他安排。”

云州和南星连忙表示感谢。

“那好，你们把行李先放到房间地铺上，然后开始干活。“周师傅说。

 

他们放好行李，马上出来，脱掉鞋子，把裤腿卷到膝盖上面，开始跟着小刘一起和泥，然后周师傅开始往砖模里填泥，他们端着砖模把泥坯倒在场地上去晒。到了晚上，他们都已经累得腰酸背痛，吃过晚餐，大家聊了一会，往麦秸铺的地铺上一躺，都不想动了。

 

一天深夜，大家正在梦中，突然一声沉雷，周师傅立即起来大喊：“快起！快起！要下雨啦，快起来盖砖坯。”由于太累，大家哼哼几声，却怎么也起不来。周师傅着急啦，便用脚一个个踢，一边大声喊：“快起！快起！起来盖砖坯！”

 

他们终于起来，穿上衣服，急忙跑到外面，稀疏的大雨点已经落下。他们急忙把白天晒在场地上的砖坯垒在一起，然后盖上塑胶布。他们刚回到屋里，外面就下起了大雨。

 

他们一星期劳动六天，星期天休息。

 

星期天一早，云州南星各自给家写信，向各自的父母报平安。

 

刚写完信，镇长突然派人匆匆忙忙来报信说，有人向大队打了报告，大队正派人来抓外流人员，让云州南星赶快逃，朝南逃。云州南星听到后十分紧张，于是马上包好行李，匆匆告别了周师傅和小刘，朝南疾走。

 

走了半小时，他们看到前面似乎有个工厂，于是便径直走去。到了跟前，方知是一个煤矿。他们来到大门，守门的是个老大爷。南星问道：“大爷，你们这里招收工人吗？”

“这个啊，我不知道，我要问问矿长。”守门大爷拿起电话问了几句，然后说：“矿长让你们进去，先了解一下。进去往左拐，就是矿长办公室。

 

他们敲门进了矿长办公室，见矿长正坐在办工桌前看报纸，旁边放着一个搪瓷缸，一个热水瓶。矿长大约五十多岁，中等身材，正方脸型，皮肤黝黑。

南星问道：”矿长，我们是来找工作的，你们这里招人吗？“

矿长抬头上下打量他们，问：“有介绍信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答：“没有。”

矿长又把目光转回到报纸上，漫不经心地说：”没介绍信，不好办哪。“话音刚落，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带着两个小男孩来到办公室，一进办公室，两个小孩就高兴地喊着“爷爷”朝厂长跑去。矿长也走过来蹲下抱抱两个男孩。矿长松开小孩，小孩转头看到云州和南星，便指着说：“爷爷，我认得他俩。”

南星也急忙说：“原来是你们俩。”

那男子和矿长都感到不解，便问：“你们怎么认得？”

南星把两个小孩从火车轨上救下来的经过讲了一边。

那男子和矿长听后，感激地说：“哎呀，原来两位是孩子的救命恩人！”

云州和南星便客气地说：“没什么。换谁都会这么做。”

矿长思索了一下说：“这样吧，最近我们正好少了两个矿工，我可以让你们试试，到时不行再说。”

“那太好了！谢谢矿长！谢谢矿长！”二人不约而同地表示感谢。

矿长向坐在一边的助理招手道：“小岳，你把他们带到个空置的宿舍去，把他们安置一下，再跟三组组长薛师傅交代一下，让薛师傅明天带他们参观井下环境，讲讲下井的安全须知。”

 

次日早餐后，云州和南星便跟着薛师傅和三组矿工来到入井处，戴上灯冒，穿上矿服和矿靴，拿着铁镐和铁铲，乘罐笼到了井下，又乘矿车到挖煤的地方。他们第一次入地下井，有点兴奋，但更多的是好奇。一路上，薛师傅不断给他们讲解着各种环境和安全须知。

 

午餐时，有人把饭盒送到井下大巷处，大家就在这里吃午餐。挖了半天煤，每个人都变成了黑人。云州与南星见彼此都是一脸煤黑，几乎不敢相认，于是相对而笑。

 

薛师傅说：“井下有多种有害气体如一氧化碳、二氧化碳、二氧化硫等，还有危险易燃的甲烷和煤尘，如果超标，很容易发生事故，所以在井内禁止抽烟。“

 

南星问：”如果超标，会有什么后果？“

 

薛师傅说：”如果煤尘高度超标，一旦遇到任何火星，就会发生爆炸。十几年前大同老白洞煤矿爆炸就是由煤尘高度超标遇到火花引起的。”

 

云州问：“那井下爆炸，在井下挖煤的矿工不都遇难了吗？”
 

薛师傅感叹道：“是啊，经过十多天的抢救，200多人被救出，但仍有684人遇难。”

 

在一旁的刘师傅说：“那时正是全国总动员大跃进的时候，煤炭企业以’以钢为钢，以煤保纲‘的口号，盲目扩产，把原本设计为90万吨的煤矿，扩产到150多万吨的产量，结果造成大灾难。”

 

薛师傅也感叹道：“是啊，五十年代除四害打麻雀运动中，几亿只麻雀被捕杀，结果造成生态失衡，害虫没有了天敌，虫害肆虐，许多树叶和农作物被害虫吃光，粮食大幅减产，接着便是三年大饥荒。”

 

刘师傅指了指薛师傅，说道：“他本来是个生物学家，当时因为向中央建言，捕杀麻雀会造成生态失衡，结果被打成右派，落得妻离子散，最后下放到这里劳动改造，太可惜啦。“

 

南星说：”原来如此。“云州也点点头。

 

薛师傅则感叹：”是啊，一言难尽啊。”然后又指指刘师傅说：“他本来是地质学家，也是因为在大鸣大放时向中央提意见，被打成右派，才到这里的。”薛师傅顿了顿，又说：”你们俩运气好，正赶上我们组前几天失去两个组员，才让你们来补。一般来讲，农村吃国家计划的人和有关系的人才能进来。“

 

南星问：”怎么失去两个组员的？“

 

薛师傅讲：“一个老矿工，因检查出严重煤尘肺，不能再在井下工作了。另外是一个才一年工龄的盛奎，因意外事故身亡了。”

 

刘师傅充满同情地说：“盛奎这孩子，也真是命苦，幼年丧父，文革开始后娘也死了，成了孤儿后，他就在村里吃百家饭，去年经人介绍，矿长见他可怜，就收留了他。结果一年后就命丧矿井，才十六岁啊。”

 

大家为此都深感同情。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矿长突然把云州和南星叫到办公室，说上级已经安插两个新的矿工，不能再留他们。

 

南星哀求道：”矿长，能不能想想办法，帮我们安排其它的工作，什么工作都行。“

 

矿长道：”没有办法，其它岗位都有人，再说，即使要人，也轮不到你们外流人员，你们连介绍信都没有。”

 

云州、南星无奈，只好领了工资，包好行李，悻悻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