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个星期六晚餐后，天还早，迟云州和宇君婷来到江边。迟云州停好自行车，他们便来到水边。他们静悄悄地朝水里搜寻着，宇君婷轻声说：“唉，你看，有鱼。”

“它们吓跑了，它们好机警。”迟云州轻声说。

“又过来一群，还有两个大的。”

“它们游来游去，无拘无束，好自由啊，变成个小鱼也蛮好的呀。嘿嘿。“

“你若是变成小鱼，我就变成小溪，好让你无忧无虑地在我的溪水里游动。“迟云州看着她可爱的样子笑着说。

”那我还想变成一只小鸟呢？“

”那我就变成蓝天，好让你在我广阔的怀抱里自由地飞翔。“

“那我要是累了呢？”

“那我就变个鸟巢，好让你在我的胸膛上歇息。”

”那你要先拜师孙猴子学会七十二变了。”

”那当然。不过你要变成小鱼小鸟，人会吃你的哦。“迟云州给她开玩笑。

“那我再变个刺猬，把他们的嘴扎个千疮百孔。”

”哈哈哈，哈哈哈。“他们大笑着，回到岸上坐下。

……

”人真是什么都吃。”宇君婷两手托着双颊，嘟着嘴说。

“其实人本来不是什么都吃的。人类的祖先亚当和夏娃最初在上帝赐予的伊甸园里的时候，是纯真无邪的，他们与所有的动物和平相处，没有死亡，谁也不伤害谁，后来夏娃受到撒旦的引诱，与亚当一起吃了分别善恶智慧树上的禁果，开始有了智慧，于是被上帝赶出伊甸园，并被上帝诅咒，从此人有了原罪，有了后来的各种私欲、嫉妒、奸诈、残暴及邪恶，同时也摆脱不了各种苦难和死亡，于是人为了生存，什么都吃。”

“人至少还是不吃人的啊。“

“其实人不仅吃鱼吃鸟，据历史记载，还真有些丧尽人性和良知的人吃人呢，看来鲁迅讲的也许是有一定根据的。”

“我们都知道老虎和狼吃人，我还没听说有人吃人的。”

“其实，豺狼虎豹等猛兽并不是最可怕的。”

“那什么是最可怕的呀？”

“人。”

“啊！人怎么能比猛兽可怕？”

“你想啊，自从人类有史以来，有多少人在无数次战争中被杀死？即使是在和平年代，又有多少无辜的人被奴隶主或暴君以各种罪名杀害？那么被猛兽吃掉的能有多少人？远不如被人杀害的多吧？”

“嗯。”君婷点点头，又说：“那是因为人会防着猛兽。”

“不错。因为，猛兽要吃人，直截了当，不会伪善，而人都知道猛兽吃人，所以总是加以防范，让猛兽吃不着。而人呢？”

“人善于伪善。”

“对。在黑暗的年代，有些人要吃人，有时候他们吞噬的不是人的肉体，而是人的权益、精神、意志和灵魂，不仅他们绝对不说要吃人，而且善于伪善，说是为人好，而且有时看起来也很面善，正人君子，冠冕堂皇，还整天满嘴仁义道德，不像是会吃人的坏人。”

“所以，人们就上当受骗、放松警惕、疏于防范，然后就——”

“然后就被吃了，一旦被吃，一切都晚了。“

“所以，有人就像披着羊皮的狼，让人难以辨认和防范。”

“所以，有时候，人是大恶若善，大奸若忠。”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其实，我是看了鲁迅的文章后·，才认识到这些的。所以，最可怕的不是猛兽，而是人，因为人比猛兽有智慧。“

……

二人并排坐在江岸上，望着近水远山，彩霞满天，宇君婷不禁赞叹：”好美的水光山色啊！“

”你看，还有个水鸟在飞，真是一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景像啊！“迟云州赞道。

……

天慢慢黑了下来。 ”你看这天上究竟有多少星星啊？”她呆呆地望着越来越多的星星问。

“哦。那太多太多啦。据说目前人类可以观测到的星系就大约有十万亿个，每个星系大约有一千亿个恒星，十万亿乘以一千亿，那数字太大了。观测不到的更不知有多少了。“

”那比地球上的人多多了。宇宙太大啦。人太渺小啦。“

”是啊。不过我们肉眼能看到的大约有三、四千个，取决于人工光污染和天空清晰度的情况而不同。“

她笑着点点头。

”你看我们头顶上的那个近乎正方形的四个星星，他就是由飞马座的阿尔法，贝它，伽马和仙女座的阿尔法组成的。“

“哪里？”

“这里。”迟云州用手指着头顶上的四个亮星。

“哦。那你是怎么知道观星的啊？”

“在家乡没有考学之前，队长总是让出身不好的人做许多其他人都不愿做的事情，每年秋天夜晚我便被指派在田地里巡逻守护庄家，以防人偷。 农村没有电灯，夜晚特别黑，当人们都在熟睡的时候，连鸡鸣犬声都没有，唯一的声音就是听到田野里秋虫此起彼伏的鸣叫，我独自走在夜幕下田边小径上，有时不自觉地哼着‘从昏饭牛薄夜半，长夜慢慢何时旦‘，甚是无聊难熬。但后来我发现，深夜里星星却特别亮特别多，引起了我的好奇，不久我就买了本观测星座的书，按图观星，在黑夜里寻找星光，在星空里探索奥秘，否则，只能在漫漫长夜里浪费光阴，枯燥无味。”

“在黑夜里你怎么看图啊？”

“白天看，记下来，然后夜里再用手电筒照着看啊。”

“那你就不睡觉了吗？”

“睡得少一些。一般我都是睡觉前巡逻一圈，睡一觉后醒来大概凌晨两点，再起来巡逻，巡逻后，然后再回去睡。睡的质量显然不好。没有办法，队长有时回来查班。”

“那你不害怕黑暗吗？”

“靠近住户又熟悉的地方不怕，有的田里有土坟，就有点怕。我每次黑夜一人经过有坟头的附近，就感觉头皮发麻，头发竖着似的，总想着突然会有死鬼从坟头里出来，我就用力吹口哨或大声高唱‘一不怕妖，二不怕鬼，排除万难，战胜妖鬼！’来自我壮胆。”

“呵呵。你别说啦，我都有点怕啦。”她把头紧紧靠着他，他一手紧紧搂住她。

“好，别怕，不讲了。”他顿了顿，又讲：“我父亲胆子比较大，他几乎整年都在田地里睡觉守护菜园，和另外一个老大爷，睡的地方就在乱坟岗子旁边，由于一天24小时都要有人看守，有时后那老大爷不能接替父亲，我就要去接替父亲以便父亲回家吃饭，有时夜晚我一人躺在用麦秸搭起的小屋棚里，耳朵竖着，听着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久久不能入睡。父亲常说：‘邪不压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常常自言自语地重复着父亲的话，给自己壮胆。”

“嘿嘿嘿，你真逗。“

……

“听说最近有个新电影,要不要明天去看？“

”好啊。自从高考恢复以来，一直都在拼命地复习高考，再没有看过电影。我还从来没在城里电影院看过电影呢。“

“那你以前在乡下哪里看？”

“有几年是在镇上一个露天院子里，要买票。有几年是在空旷的场地上，免费，但都不经常。再早的时候又是在露天大院子里。最早的一次是我刚上小学一年级，听说老师去看电影，我和另一个玩伴就跟着他，冬末初春时，老师穿着一个大衣，他身材高大魁梧，至少有两米高，入场时，我们就躲在他的大衣里，扶着他的大腿，一边一个，就跟着人群混进去了。进去后，我们矮小，就在人群里往前挤。那是五分钱一张电影票，我们没有钱，老师是吃国家计划的，有工资。”

她笑个不停，说：“你这么好玩啊？”

“是。想想那时候，也真是好玩，爬树摘杏，棍子打枣，夜里摸瓜，跳水坑，抓鱼，树上捉迷藏，什么都干。村里大人常笑说我们：‘生瓜梨枣，见了就咬’。”

“我们在老家乡下的时候，也是在露天场地上看电影，由于电影轮流在附近不同的村镇放映，我们就成群地跑到邻村看。“

“这老师对我们这些小孩很好，他也觉得好玩。由于他个子高，有时候当地几个中小学校的老师打篮球，就一定会请我们的小学老师。有一次，他的脚扭伤了，我们一群小学生还带着鸡蛋去看他。由于他出身不好，文革中还被批斗，下放回家。”

“其实，我们家乡的人在没有任何政治运动的年代，大家都是很淳朴和谐的。但是运动一来，特别是文革，总是有少数人被煽动起来，充当急先锋整人，不过有些开始整人的人，后来又被别人整，有的被整死，有的壮年得绝症暴死。仿佛冥冥中有报应。”宇君婷说。

“古人说：人行阳恶，人必报之；人行阴恶，鬼神报之。老子说知柔弱者久长，刚强者折伤。看来还真是这个道理来。”迟云州说。

……

“唉，你看那里怎么会有蓝火在跳动啊？”宇君婷用手指着江对岸说。 “

”哦，奇怪。是不是鬼火啊？“

“现在没有啦。可能是幻觉吧。“

”我在乡下的时候，就见过鬼火。那是在一个初春的晚上，看着一公里外有些蓝火灯无规则地在一两米的空中飘动，一会多，一会少，我们和邻居都看到了。不过当时我们在家人多，不太害怕。”宇君婷说。

“你看，现在又出现啦。“迟云州忙说。

”哇，好像更多啦!”

“唉，又没有啦。真是我们的幻觉。不理它啦，也许是人搞的鬼。“

“我好像隐隐约约听到有很多人喊叫的声音。”宇君婷好奇地说。

“哪里？”

“就在江对岸。”

迟云州侧耳听并小声说：”我也听到啦，好像很多人喊冲啊——，杀啊——，两股声音。“

“蓝火又出现啦，越来越多，乱跳乱舞。好像朝这边来啦。”

”对呀，不是幻觉，真是鬼火啊！走！现在没人啦，我们快走！“迟云州说着，拉着她的手起身，牵着自行车，说：”快上去.”云州跨上车，她一侧身，做到后座上。附近没有路灯，他们有些惊慌，骑了十几米，云州边骑边回头看蓝火，突然，好像自行车轮撞到什么东西，只听”唉呀“一声，两人一起随自行车摔倒在地。

”你没事吗？来，快起来。“迟云州连忙爬起去扶宇君婷。

”我没事。“

很快，他们来到有灯的路上，尽管周围没人。他们回头看看，蓝火没有啦，喊杀声也没有啦。他们松了口气。

“唉，那些蓝火是不是磷火呢？据说死人尸体上的磷遇到水或碱会产生自燃物磷化氢。“宇君婷疑惑地大声问。

“有可能。听说那里打过仗，死了很多人，有人夜里经过，会听到喊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