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洗过的音乐

很久以前的一个傍晚，一阵猛烈的狂风暴雨过后，原来有点歇斯底里的暴雨狂风，逐渐变成了怯懦的细雨和风，这让我有点紧张的心情跟着放松了下来。我打开南面的一扇窗子，想将外面清新的空气让进屋里。我站在敞开的窗子前，凝视着大院中被狂风暴雨冲刷过后的大地，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窗外的蒙蒙细雨还在下着。它在空气中创造出这样一种迷人的氛围，如果纵目远眺，我能感觉到有一层透明的雾纱，轻柔地漂浮在大气之中，给景致罩上一层神秘的面纱，那种感觉就像我们在朦胧醉人的霓虹灯下，透过纤细透明的薄纱去窥视一个美人一样。蒙蒙细雨和雨后天晴的时分，往往能使人陷入深沉的情思柔动之中。在那个让人十分感性和容易多愁善感的时刻，我们很容易想起那些曾经勾魂摄魄的细腻感情。那些催我们心痛和落泪的辛酸往事，会像电影的闪回镜头一样，一幕幕清晰地从面前飘然而过，将那些缠绵悱恻的往事娓娓叙来。为什么迷蒙的烟雨会撩起我们无限的伤感呢？有谁曾经拒绝过这样温馨的感伤吗？

忽然，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一阵悠扬清脆的笛声。我听到过无数次由笛子演奏的乐曲，但很少被哪一个曲目感动过，更不要说受到过哪段笛声的强烈感染，让人时至今日还能想起当时的那种回肠荡气，余音绕梁的感受了。可是，今天无意中传到耳中的笛声，却让我重新认识了笛子。

那是一首我比较熟悉的曲子，演奏者肯定不是一个专业人士，但水平还相当不错。不知道为什么，正在听到的笛声，不再像平时常听到的那样，老是处在单调高亢的音域，好像忽然从一个恶俗女子的粗声大气，变得像一个小女人甜甜的声音，在你的耳边柔声细语地向你述说着爱的甜腻。我恍惚觉得那笛声是从水中穿越而来，不仅音色圆润柔和，还略带点水滴娇柔的回声。

是的，就是这场刚刚过去的大雨，为空气中注满了湿润的水汽，才创造出了现在听到的这种声音吧？！什么感觉？难道说这音乐刚刚被水洗过了？一颗颗细密的小水珠，在空气中为正在传递的笛声润色，使得清脆的笛声之中夹带着一种悠扬的柔水回声，不断地在空旷的大地上回旋摇荡。这种奇特的回肠荡气的效果，只有在雨过天晴之后的那段时间才会发生。不论是在晴天或者是雨天，传到我们耳中的笛声，无论怎样的婉转流畅，也无法和雨过天晴之后，每个音符都会被多少点缀着的水柔声相比。

最喜欢两种天气，一是阳光灿烂的晴天；一是烟雨迷蒙的雨天。这两种迥然不同的天气，常常会使人陷入两种迥异的情思境界：一种让人好高骛远，放任想象力去任性驰骋；另一种让人情思柔动、悱恻绵绵；一种是纯精神的体验，一种则是肉体的颤动。在不同的时间段和不同的场合，一个人会有不同的欲望和体味。灿烂的晴天，可以将美好和阳光投射进阴郁的心田，让正在滋生着的忧愁悄然地淡出视线。细腻的烟雨，可以营造出一种柔和的氛围，让人在其中与过去的往事互动，再一次感受当年当时当地的那份刻骨铭心之情。感受虽然还像过去一样地强烈和刺激，但是在朦胧雨丝的迷惑和作用下，将以往刺痛心房的利锥给善意地软化了，让这些再次浮现的凄凉场景，变得虚幻了不少，也不再那么刺激神经和刺痛心房了。这也许就是我们常说的自欺欺人吧？这种哄骗自我的温情把戏，不管它的原初动机是什么，可它毕竟还是在那些让人感伤的锥心之事的外面，裹上一层让人不那么难受的幻觉，使得我们可以不再为过去的一切而过度伤感。我愿意领受这种善意的欺骗。

我站在窗前没动，一遍遍地聆听着从远方传来的悠扬乐音。可是，没过多久，夕阳又钻出云层，高悬在蓝色的天空中，不断地将空气中的水分蒸发掉。很快，传到耳中的笛声不再是刚才的那种湿润的悠扬，再次变回到以往干瘪的高分贝样子。我相当的失望，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于是，转身关上窗户，回到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