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精算生涯（三）

从七十年代开始，在台湾突然兴起一股出国留学和移民的风潮，而且以留学为最。

那时大学生毕业后，百分之六、七十以上，都想要到国外留学，尤其是美国。

因为出国留学，喝过洋水，拿了个博士或硕士学位回来，不但可以荣宗耀祖，而且身价也就不一样了！

这时有些即使无法以留学名义出国，他们也会走别的旁门左道，如朝圣、跳船、探亲、依亲等合法或非法的移民手段，以求达到出国闯天下目的！

我是1978年，卷进这一股风潮！

虽然当时我已是一家民营人寿保险公司的业务部副理兼精算科科长，而且公余之暇，还可以利用周末及下班后的空余时间，在好几间大专院校兼课, 讲授人寿保险、保险数学等课程。

但我后来却毅然决然，放弃当前所有，举家移民来美。

我原本是不想移民来美，并不是因为爱国或不愿随波逐流的缘故，而是因为我那时英语，说、写、听的程度不是很灵光，同时还觉得留在台湾发展也不错！

可是后来看到台湾各方面的进展：台湾地狭人众，儿女们即将面临的的升学压力，必定很大，以及他们将来大学毕业后，还要面对剧烈的就业竞争等等，都是令人头痛的问题！所以我不想出国的心动摇了，与内人商讨后，才下定决心，移民来美，重起炉灶。

在1977年，因内人长兄早已是美国公民，他知道我们有意来美，于是就帮我们以；“第五优先的亲属移民”，申请移民许可，并获批准 。

当时因我在公司的工作，还没有立刻找到接替的人手，一时无法辞职。于是我就让内人、女儿、小儿子，她们先移民来美，由我内人的妹妹及妹婿查理，热诚帮忙接待，暂与他们同住在纽约皇后区，因此她们来后，马上就能在纽约安顿下来。

查理以前是纽约圣约翰大学的研究生，曾经到过台湾，那是为了要收集他写博士论文的资科，须要去拜访陈立夫先生的原故。所以我们不但早就见过面，而且还很熟。

我则是直到1978年一月，才准备妥当，与大儿子由台北乘坐华航班机，抵达纽约甘乃迪机场，那天承蒙查理开车与内人一起来接我们。

下飞机以后，我们坐查理开的车，一路开往皇后区我内人的住所，在高速公路上，这时我一边与查理聊天，一边放眼欣赏沿路两傍的纽约风光。

在那天的前一天，纽约刚好下了一埸大雪，所以只见到处积雪盈尺，白皑皑的一片银色世界，好美的景观！但我期望中;  节次邻比的高楼大厦，水泥森林，拥挤的人潮，却未出现。

迄至下了高速公路，只见两傍的民房，也大多都是一两层楼的平房，与普通大城市，不相上下。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我心中想着，这难道就是人人心目中所响往的美国吗？纽约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其实，如果我先去曼哈顿看一看，就不会有这种怀疑了！

到家后，休息了一个多星期，对周围的环境、生活方式，稍微有些了解，并且也安排好儿女去上学的学校，于是我就开始着手为自己找工作。

当时由于我的英语能力有限，不敢找我原来本行的精算工作，所以我就去中国城的华策会，请求帮助。他们很热心，先帮我在他们那里报名注册，参加一个免费的英语训练班，一边学习英语，一边去参加各种不须要会太多英语的工作面试。

结果有一家开在曼哈顿42街与Broadway附近，相当有规模的华人礼品店，他们录用了我，但是先要试用三个月，每周工作五天，每天八小时，薪水每小时按最低工资$3.75计算。

我当时想，现在既然是：人在他乡异国，而且又拖家带眷，为了生活，必须放下身段，从前是经理，是教授，都把它忘掉！目前管他是什么职位和待遇，心想当然先有了工作再说，所以我就接受了。

上工的第一天，我兴高采烈地坐上地铁，到时报广场42街下车，进到店里向经理报到。经理告诉我，他这间礼品店，在这个地区，己经开了十多年，因为时报广场是纽约的一个欢光景点，所以生意特别好，客人也特别多，不过有些客人会顺手牵羊，尤其是黑人和南美人。你的工作，就是站在门口，注意那些拿了东西，不付钱的小偷。

真没想到这就是我来美国所从事的第一份工作。说得好听一点，我应该是这店里的保安人员，说得不好听，我只不过是一个看门的门房而已。但既来之，则安之，姑且试着做做看吧！

这一天上午，我在店门口站了将近四个小时，一个小偷也没抓到，不是没小偷，而是那些嫌疑份子，不是高头大马，便是凶巴巴的，我那敢去抓。所以只有祈祷，希望他们并没有真的偷东西。到了午餐时间，我就在外面买了一份热狗，一罐可乐，解决了我的民生问题。

然后回到店里，老板娘又叫我到地下室，搬一箱一箱的货品到上面，在货架上补充各项已售空的货品。因为我以前一直都是坐办公室上班的，很少做劳力的工作，所以体力负荷有限。因此开始搬运的时候，勉强还可以忍耐，但上下楼四、五次以后，我实在力不从心，吃不消了，心想我拥有这种工作的资历已经够了，应该到此为止。

于是我就立刻向老板提出辞职要求，老板不问原因, 也不挽留，立即把工资算好，付了十几块钱现金给我，我头也不回，就匆匆地离店而去，结束了我来美国所做的第一份工！

回家以后，我就把这不愉快的工作经验，告诉了内人，她非常贴心的安慰我，叫我不要觉得不舒服，也叫我不要有任何挫折感！而我也觉得人生本来就是这样，有失败，只要不气馁，将来就还会有成功的机会！所以要意志坚定，忍小忿而就大谋，这才是男子汉！

同时她还告诉我，经朋友介绍，她现在在一家毛衣工厂，找到一份织毛衣的工作，不用上班，可以在家用织毛衣机编织，织完后，再送回工厂。成品按件计酬，对家用不无少补，并且同时还可以照顾家，照顾孩子们。我觉得这对我们目前状况来说，确实是一个好消息，我们顷时都觉得好高兴！

于是我不再去斤斤计较目前的挫败，反而努力继续向前，继续找好的工作。不过这时，我反省一下，想要将来真有好的前途，想要找到好的工作，还是要回头是岸，找回自己本行的精算工作，才是正途！

因为做本行的工作，驾轻就熟，做得轻松愉快。虽然我现在英语还不灵光，也没有美国的学历，但有什么可忧虑的，我可以边做边学，做得好的话，更会有成就感！再不然，就算是对自己的一项挑战吧！

我本行的工作，原本就是人寿保险公司的精算工作。于是第二天，我就立刻先写好一份颇具吸引力的履历表(Resume)，特别强调自己在精算方面的专长，以及过去的一些特殊工作经验，并请查理在英文方面，帮我修改润饰。

第二天，我就从纽约时报的求职栏(Help Wanted)，以及黄页电话号码簿上，圈出一些与我本行相关的人寿保险公司和职业介绍所的经纪人，然后将我的履历表，一份一份毫不犹豫地寄给他们。

其次为了加强英语说、听、写方面的能力，我仍然继续去上英语补班，并且每天早上必看Daily News和听电视台的新闻广播，同时还报名参加曼哈顿语言交换学习俱乐部，认识一些老外，跟他们混合，他们教我说英语，我则教他们说中文。日以继夜，如此长期磨练。

就在这期间，我所寄出去的履历表几十份，但给我回信的不及十分之一，而且信中只告诉我，他们已将我的履历表归档，将来如有空缺，会尽快与我连络。不过也接到一些人寿保险公司或经纪人的电话，约我去面谈，但都没有什么结果。

记得有一次面谈，却让我出糗。那是一个在曼哈顿32街靠近Madison Ave. 的职业介绍所的经纪人，打电话来约我面谈，他是专做人寿保险精算人才介绍的。

那天我就随便穿了一件外套，也没有打领带，更糟糕的是下身穿了一件牛仔裤，便跑去他办公室见他面试。当我进到他办公室，他一看到我这副土里土气的模样，立刻对我说，他已改变主意了，要我马上回家， 他会再打电话给我。

当然回家以后，就毫无下文。

那时，我心中还以为美国是一个民主自由国家，大家不会重视衣着，因此才会出了一次洋相。以后我才知道，其实在美国很多正式场合，一定要衣冠整齐，不能随便。 .

这样我大概熬过了二个多月，一天下午，我刚好在家，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是纽约福利人寿保险公司(National Benefitial Life)打来的，他们约我去面谈。

当然这次我不敢怠慢，特别替自己打扮了一番。但也只不过是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打一条相称的领带，擦亮皮鞋，拿着一个资料袋，按照他们约定的时间和地址，就去应征。

到达公司后，他们的接待人员，把我带到一间小型的会议室，让我等在那儿。不一会，一位高大、勾鼻子的老外走进来，跟我：“嗨，你好！” 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我则站起来，跟他说：“很高兴见到你！”

我们都坐下后，他先自我介绍，他说他叫Joseph Gross, 是这间公司的精算师，因为他们内部，有好几个人看过我的履历表, 对我过去的工作经验，很感兴趣，所以约我前来面谈。

于是他就问我一些关于过去工作的情形，以及对精算工作的认知。这时我很结巴的用我那不甚流利的英语，不但回答了他所问的一切问题，并且还告诉他，我是中华民国精算学会的创始正会员之一，而且我也参加过日本精算学会会员的资格考试，全部六科，我已通过三科，已具有日本精算学会准会员的资格。

Joseph Gross 马上又问我： “你现在有没有参加美国精算学会？”

我回答：“还没有。”

他又说： “如果公司顾用你，你会不会立即申请参加美国精算学会？”

我说： “那当然！并且我也会准备参加美国精算学会的会员资格考试。”

他听了似乎感到很高兴，并且对我说：“我们顾用你了，不久公司会有一封正式的聘请函寄给你。你可以下周一开始上班，每周工作40小时，年薪是$14,000，加班费另外计算, 但先要试用三个月。”

我马上说：“谢谢，我上班后会尽力努力工作！ ”

面试完毕，这次我回家，满面春风，当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家人，大家都为我感到高兴。

周一我去公司上班，见过Joseph Gross, 跟他说了一声“早安”，然后他再带我去见我的顶头上司、部经理Kishore Toprani。他是印度移民，他讲的英文印度口音很重，不容易听得懂，而且他还常嘲笑我发音不准，把”Excuse me” 说成”Kiss me”。不过看他这个人，常常严肃中还很富有幽然感。同时他还带我到其他同事的坐位，与他们都打了个招呼。

正式上班后，经理分配工作给我，工作的内容，我觉得非常简单，都只不过是交叉核对一些计算的结果，或设计一些统计报表。他预期三个小时才能完成的工作，我几乎一个小时不到就完成了。因此我有很多空余的时间，于是我就利用这多余的时间，努力看书，准备参加本年度美国精算学会的会员资格考试。

这一年我报考了两科，结果全部通过，于是我就有了美国精算学会准会员的资格，并且立即获得加薪，年薪由$14,000增加为$17,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