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如絮》第一百七十六章 北京-1974-1977年 3 巨变

        夏建勋不见青莲回来，露露研究所的电话也打不通，内心焦灼不堪。大院里有人被砸伤，有孩子开始发烧，有的楼房出现裂缝，需要紧急疏散旁边的人群....... 直到天完全黑了，他才坐下来喝了今天第一口水，一抬头，看见青莲的身影正向自己跑来，不由得鼻子发酸。

        “怎么去了这么久？露露没事吧？”夏建勋急忙问道。

        青莲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说：“露露没事。她不肯回来，说是要参加抢险队。古尘在她旁边，还好。”

       “夏政委，食堂那边地裂了！”一个战士冲过来报告。夏建勋跳起来就跑，留青莲在原地不知所措。她估计明天会被叫回医院，这个时候就是战斗状态，她是军医，必须到第一线。

        到了午夜，夏建勋才回到指挥部的帐篷。看到青莲坐在帐篷外边的地上，脑袋靠在帐篷的柱子上，闭着眼睛等他，不由得一阵心疼。

        他走过去，在青莲身边蹲下来，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青莲就醒了。“啊，你回来了？吃饭没有？”

        夏建勋摇摇头，这才想起来这一天下来，也就中午啃了半个馒头。

        “来，快吃。”青莲像是变魔术一样，从身边的挎包里掏出来一个鸡蛋和一个罐头瓶子。

        “你偷跑回家了？不守纪律！”夏建勋责怪道。

        “没事，我手脚很快，煮了鸡蛋，分给大家一些。这几个给你留着吃。”青莲开始给他剥鸡蛋皮。

        夏建勋拧开罐头瓶子的盖子，喝了一口水，扬起眉毛：“甜的？”

        青莲笑笑：“我估计明天要住到医院里去了。这个地震这么严重，也许我们会组织医疗队。你一个人要知道照顾自己，年纪不比从前。”

        “你出去千万注意安全，也别太累了。我没事。对了，来，进去睡吧，我有个行军床。”夏建勋三口就把鸡蛋吞了，拉青莲起来走进帐篷。他指了指里面一个小帆布床说：“你睡。”

        “那你呢？”

        “有凳子，拼一下，我可以睡在你旁边。”

        后来大家才知道，这场震中位于唐山的大地震有7.8级，余震超过5级的就有很多次，150万人的唐山，有30万左右的死亡。北京、天津等城市也多发伤亡事件。夏建勋所在的研究所里，一个门洞的屋檐掉落，砸死刚刚回家探亲的一个军人。还有不少受伤和受惊吓的人。他们的帐篷在秋季换成了棉质的，里面是一家家的床，中间拉帘子隔开。心有余悸的人晚上还是不敢回家睡觉。

        青莲参加了医疗队，一去就是一个月。她在9月初终于回到了北京的家，发现夏建勋的手指在帮助地方单位的救援中骨折了。他没敢告诉青莲，当时四根受伤的手指断了两根，夜里疼得发抖，几天都无法安睡。青莲眼泪汪汪地抱住他，两个人在劫后余生的欣喜里，感到了无边的疲惫。

        露露和古尘回家探望父母。现在大家在楼房里都担惊受怕的，有的人会在地上倒竖一个玻璃酒瓶，以便地震来了可以第一时间冲下楼。

        经过这次灾难，露露看起来成熟坚强了不少。古尘一直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参加救援和重建，两个人感情极速升温。青莲和夏建勋一眼就看出来了。当初想“敲打”露露的话，如今有点说不出口。他们只能叹口气：唉，缓缓再说吧。

        缓了一缓，夏建勋还是催促青莲和露露谈了父母的看法和意见，但是说得比较委婉。露露听了不开心，把自己对古尘的“进一步了解”和妈妈汇报了，当然说的都是热恋中人的好话。她坚定地说：“这辈子非古尘不嫁。”

        “那你说说看，你爱他什么？”夏建勋其实是想有具体的东西来“说服”自己。

        露露眨眨眼睛，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古尘稳重，脾气好，工作努力上进，聪明，也像爸爸一样会疼人！”

        于是，青莲和夏建勋也没话好说。再说了，他们当初的看法，也是一种没根据的感受而已。两个孩子经历了地震的危机考验，看来是真的爱上了彼此。那么，就祝福他们吧。

        初秋是北京最美的时节，天高云淡，一丝秋凉让人觉得空气里的氧气含量都多了似的。夏花还在盛开，球果已经可期。有的树叶开始悄悄在绿色中渗出一抹金黄和艳红。

        露露穿着青蓝色的棉质长裙，米白色的钩针开衫，和身着咖啡色夹克、深灰色长裤的古尘看起来还是挺登对的。他们走进大院，吸引了不少邻里目光。

        夏建勋在阳台上看见两个年轻人款款而来，忽然记起自己的青春岁月。那一年，自己送给青莲一摸一样颜色的长裙，拥着她在哈军工军人俱乐部翩然起舞，他的心好像可以飞起来一样轻快。年轻真好啊。这一刻，他找不出不去祝福面前一对佳人的理由。

        他们四个人一起在客厅聊天，等着稍后在家吃晚饭。古尘比以往放松，尤其是在谈论有关自己专业的时候，意气风发，让夏建勋刮目相看。

        “露露，你要多向小古学习啊，在专业上更上一层楼。”夏建勋笑着说。

        “爸爸，你别以为我不吹牛就是后进！”露露撒娇道。

        古尘立刻接话：“露露现在正加强专业英语的学习，进步很大，对我翻阅国外的资料也帮助很大呢。我们，会一直彼此帮助，彼此照顾的。”

        他看见夏建勋赞许地点点头，心里觉得自己过关了。面前玻璃杯里的绿茶叶，被泡了一会儿，已经开始逐渐下沉到底部，好像是尘埃落定的样子。古尘放心地喝了一口，水温正好，茶味正浓，真的是水到渠成啦。

        正在他暗自得意地时候，电话铃响了。夏建勋接起电话，瞬间表情严肃。他挂了电话，对大家说：“有紧急通告，我得去一下办公室。”

        青莲端着一盘葡萄进来，还没明白状况，就看见夏建勋匆匆穿上军装，抓了军帽就跑了出去。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大院里的高音喇叭开始播放哀乐，随后，一个女播音员开始沉痛广播：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极其悲痛地向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宣告：我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名誉主席毛泽东同志，在患病后经过多方精心治疗，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在北京逝世。

        “毛泽东主席是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和英明领袖。毛主席领导我们党同党内右的和“左”的机会主义路线进行了长期尖锐复杂的斗争，战胜了陈独秀、瞿秋白、李立三、罗章龙、王明、张国焘、高岗、饶漱石、彭德怀的机会主义路线，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又战胜了刘少奇、林彪的反革命的修正主义路线，使我们党在阶级斗争和两条路线斗争中不断发展壮大。在毛主席的领导下，中国共产党经过曲折的道路，发展成为今天领导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政党......

        “我们一定要继承毛主席的遗志，努力学习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刻苦地读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为彻底推翻资产阶级和一切剥削阶级，用无产阶级专政代替资产阶级专政，用社会主义战胜资本主义，为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争取对人类作出较大的贡献，为最终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

        “战无不胜的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万岁！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永垂不朽！”

        客厅里的三个人都呆住了。随着女播音员的指令：“大家起立默哀三分钟。”哀乐再次响起，全中国的人民此刻都放下了手里的生活，沉浸在或自发，或格式化的悲痛中......

        1976年，继1月份周恩来去世，7月份朱德去世，到9月份毛泽东去世，一下子走了三个重量级人物。老百姓暗地里觉得这是大风大浪，翻天覆地的一年。到了10月份，“四人帮”在一夕之间被粉碎，宣告了文化大革命的彻底结束。

        10月24日，上百万的军民一起在天安门广场庆祝粉碎“四人帮”，新的国家领导班子出席了庆祝活动。向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宣告：中国又一个动荡年代的终结。中国人又一次从污浊的大地上直起腰来，带着伤痛和尘垢，带着弥补失去的一切的热望，踏入了新的时代。

        举国欢腾之际，露露答应了古尘的求婚。1977年元旦，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在双方父母的祝福下，步入了人生的新阶段。1978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了。爷爷奶奶原本盼着孙子，可是这是古家第一个孙辈，虽然是女婴，还是很惹人欢喜。爷爷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古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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