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的父亲
青青离开圣约翰城回中国,女士小组没有为她举行欢送聚餐,这应该是一个破例了,因为她参加了教会以来,每一位姐妹们的离开,都会有一个盛大的聚餐活动,而直接的原因说是她喜爱在网络上写文字,她写的文字应该超出了个别姐妹们的理解和接受的范围了。
青青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因为她回中国去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而且她也非常明白,女士小组她已经不适合参加了,她最喜爱的作家没有不大胆而飞扬跋扈地描写人的本性的,无论是中国的莫言,还是写下了轰动世界的《百年孤独》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他的长篇巨著被誉为“再现拉丁美洲历史社会图景的鸿篇巨著”。
他们两位大作家,无论中外应该都跟基督教关联密切,渊源深厚,也许正是因为他们读懂了《圣经》,才写出了人之根本,人之本性,成就了他们写出了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长篇巨著。呵呵,青青是心高气傲的人,她会用莫言和加西亚·马尔克斯来说服自己,如何去参加教会和读懂《圣经》。
青青出生于1965年5月5日,这是一个非常容易记住的日子,她出生的时候,动荡的国家开始有了些许的安稳,青青家里的日子也比从前好过了许多。母亲说,青青出生的时候,跟她前面生的3个孩子都不一样,眼睛是闭着的,嘴巴小小的,肉嘟嘟的,粉红色的,皮肤是白里透红的,小胳膊小腿如出水的莲藕。
她闭着的眼睛,粉红色的小嘴组成了三个一,母亲说,妇产科医生让她看到这个她最小的孩子的时候,她的心颤抖了,这是一个让她深爱的孩子,是一个让理智的,当语文教师的母亲失去了理智的孩子,母亲说:她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让她的心和灵为之颤动。这便是青青的生长环境,一位当小学老师的妈妈对她又严格又爱护,又要求又放纵。
青青的父母是1959年响应国家号召从南方海滨城市支援国家大西北建设而分配到了宁夏回族自治区的,那个时候她的父母只有30出头。母亲因为有文化,分配到正在筹建的石嘴山发电厂子弟学校当老师,要建设的石嘴山发电厂是一个大工程,政府从四川派了不同的工程队到石嘴山来建造电厂,跟着施工的队伍,来了许多家属和需要读书上学的孩子们。
青青的母亲便被派到电厂子弟学校当起了老师,这个老师一当便是30余年,青青父母重新返回祖籍的时候,已经从30几岁意气风发的美少年,变成了白发斑斑的老头老太。石嘴山发电厂建成以后,青青的父亲也从当地的煤炭矿厂调到了电厂,成为了一名看守运输煤炭进锅炉的燃运车间的工人。
父亲对自己的工作非常得意,跟他曾经参加过的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出生入死相较,父亲把他的工作看得无比神圣,无比崇高,无比享受。年幼时的青青无法理解父亲对自己工作的极大热情和无比热爱。父亲喜欢让6,7岁大的小青青提一个样板戏《红灯记》里面李铁梅的父亲李玉和提的一样的饭盒,给他送餐,家里做了饭菜,一层一层装进饭盒里,由青青送给父亲,让他可以在工厂车间里就餐。
青青给父亲送饭,从6,7岁开始,到13,14岁结束,父亲的要求让青青看清楚了一条孤独的人生之路,看清楚了她和父亲之间的关系,甚至看清楚了她和这个世界之间的关系。父亲的工作场地在电厂的最高处,这是一个火力发电厂,发电是靠燃煤生成的,煤是从本市的煤炭矿区由运煤火车运送过来的。
青青给在电厂最高处的父亲送饭,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安静的从电厂最底层缓坡一般慢慢升上去的梯房,梯房里面没有人,只有一级又一级的台阶往上升,是供人走的,或者是供工人检测运煤输送带专用道,梯房可以有两个大人并肩行走,边上就是运煤输送带。运煤输送带开起来的时候,有吱吱,吱吱规律而有节奏的声响,黑而发出光亮的优质煤便静悄悄地躺在上边,它们的命运是很快就要被熊熊燃烧的火炉吞噬和燃烧,
它们的能量很快会转化成可以照亮千家万户的电灯的光亮,青青的父亲便坐在电厂的最高处,按动着控制送煤运输带进,退,停的按钮,并等着他可爱的小女儿为他送来中餐或者是晚餐,然而粗枝大叶又高高在上的父亲可有想过,送这么一餐饭对于一个胆小如鼠的小女孩来讲是一种何等的折磨和难以言传痛苦不堪的考验。
给高高在上的父亲送餐,青青只有两条道路可以选择,一条是必需经过不断发出“吱哩哇啦”各种怪声的电气车间,化学车间,铁制楼梯七扭八拐,童年的青青必需记住这些七扭八拐的铁制楼梯,哪个走过之后,再走下面的哪一个,记不住的话,青青会迷失了方向。迷失方向的结果是导致青青步入嘿不隆冬的黑暗之地。
黑暗之地会冷不丁冒出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或者女人,他们脸上的表情冷酷而严肃,手里可能拿着一些小瓶子,他们正在获取不同点的锅炉水前往化验,没有人跟青青搭话。青青胆颤心惊返回原路,继续去摸索给父亲送饭的正确的路线,她怕自己迷失了方向,再一次步入黑暗,也怕身后有人跟踪,哪一个变态的坏人,会向她痛下流氓之手。
青青记得自己曾经强烈表达过对给父亲送饭的巨大精神压力和无与伦比的恐惧,爱死了她的母亲和时而严厉,时而慈爱的父亲毫无退让地怒斥了青青。意思就是有多少战士为保卫国家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有多少矿工正面临着生死在最危险的井下工作,你今天有水喝,有饭吃,有房子住,都是成千上万的如父亲一般的劳动者工作,生产在第一线,给父亲送饭有什么困难不可以克服。
是啊,父母亲的话是对的,小学课本上都是刘胡兰,黄继光,邱少云为国家,为民族大义光荣献身的事迹,远处不说,解放军在中苏边境珍宝岛打退苏联兵不一样做出了牺牲,奉献出了年轻军人的生命么。父母要求青青必需克服恐惧的心理和巨大的精神压力,按照父亲的要求,在指定的时间,把父亲的餐送达到目的地。
青青做到了,克服了困难和恐惧,但是经过的化学车间,电器车间发出的那种掏人心肺,撕裂人脑袋的噪音永恒地刻入了青青的记忆,永永远远地挥之不去,在青青的小小的灵魂深处,有一个可怜的小女孩的声音在呐喊:“不要,我不要做电厂的工人,我不要给父亲送餐,我不要令人发疯的噪音环绕,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父母亲的逼迫,让小青青明白,她无论如何都要逃离这个可怕的未来的现实。
小青青宁肯选择另一条路,就是从地面一直通往电厂最高处的梯房里走,这里只有安安静静的运煤输送带和一级又一级的台阶。这里没有人,没有撕心裂肺的噪音,这里有的是孤独,是冷静,是台阶,是高高在上的父亲,他是权力的化身,是权威的化身,是控制着青青必需送餐给他的父王,是弱小无力的青青和父亲的关联,和这个世界的关联。
青青想要的是自由自在,不受任何人的控制,青青想要的是风和日丽,青青想要的是鸟语花香,青青想要的是读自己爱读的书,做自己爱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然而,此时此刻,青青是有着好腿好脚的人,她的路往哪里走,却要受着父亲大人的指挥和控制,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彻底自由了,她的路要往哪里走,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