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蛋的父亲
操蛋的父亲
“哆--哆--索--索--拉--拉--索——,发--发--咪……”
不对,不对,这第二个“发”不能再用三指,要移到第四指上。
我心中对我自己说,好好,下次一定要移好指。不就是三指移到四指上吗?但一遍又一遍,这手指时不时犯错,就不记得移指。好不容易移指成功了,发现“索”又弹到了“拉”。
等到“索”弹对了,移指也好不容易对了,发现这节奏又不对了。
叹了一口气,发现手腕酸得厉害。再一抬头,挂钟显示不到十分钟。
真切地感到这钢琴学起来真难。
这还只是第一课。上的是《小星星》。
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陪着孩子练钢琴的情景。那时孩子七岁。说是陪,其实是监工。自己完全不懂,就是陪着孩子去上了钢琴课,而已。但是,在网上观看了教学视频,记住了些要点,再加上实地旁听了钢琴老师的教学,就俨然以为自己是钢琴大师,不停地在指点。
“手指形状不对,不对!手指要垂直,垂直击键!”
“你用中指弹,第四指怎么跟着往下了?”虽然七岁的孩子在努力控制,但第四指仍然跟着中指往下探。
“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我拿着一把长长的塑料尺,逼近孩子的第四指。
“移指,移指,这里,这里!”
“这个地方不能用小指,要用第四指。老师不说过了吗?这样是跨指!跨指,你忘记了吗?”我说着用揪起孩子的小耳朵,“你长耳朵没听见吗?”
“不许哭!我还没用劲揪呢!你装什么装?“我说着,长长的塑料尺就拍向了孩子的背。
孩子本能地一躲。
“你还躲?“我更生气了,扬起尺又打过去。
只听“啪“地一场,长尺断了。
……
想到这里,我眼眶酸了。这真的是我吗?这真的是曾经的我吗?
现在孩子大了,远远地上大学去了。我发现自己无事可做,突发奇想,就报了一个老年钢琴基础班。心中长期似乎有一个音乐梦。
没人监督,应该是自己内心有真正的热情来学琴,来享受学琴吧。
这可是最基本最简单的曲子,练了一会,就发现这右手的手指不全听自己的。还更不用说,左手还要弹和弦:C和弦,F和弦,G和弦。这些和弦只能左手的小指、中指、大拇指三个手指一起按下去,可是其他两个手指闲着没事,老是要跟着一起往下按。那位年青的老师说这可不行,你必须控制。耳朵是听懂了,但两个手指就是不听。
旁边的一位老学员,是位退休的音乐老师,虽然也是第一次学钢琴,但有经验,找来一只笔,硬是将两只不应该按键的手指别在三只按键的手指上面。
问题是解决了,但那只笔就象给整个手背了个十字架,中指卡得生疼。
记忆忽然清晰起来,当年,给孩子不也是用了这样的笔卡在孩子的嫩手各个手指间吗?
这下知道自己的手指疼了。
但我当年可从来不管孩子疼不疼,依旧恶狠狠地守在孩子旁边,一个小错都不能容忍。
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当年错了,而且有多错。
后来,孩子去学小提琴,我找了本市最有名的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家布瑞肯来教他。布瑞肯是西人,退休多年,是一位教会的长老,修养非常好,五十年前就是英国一家音乐学院的硕士毕业生,收费比华人普通老师都低好多,而且从来没涨过价。教学似乎没什么计划,就随着孩子的性子拉,每次也不那么严格一节课一小时,往往后面的学生不来就继续给孩子教下去。看到别的华人孩子学了很短的时间,就考了五级八级十级的,我就着急。布瑞肯就不解,说,为什么要考级呢?我心想,就是你不让学生考级,华人学生都跑到别的老师那里去学琴了。我是孩子坚持,而且喜欢布瑞肯,才送来的。
我有时与布瑞肯谈孩子手握琴把的地方不对,拉琴的姿势不对,弓拉得不直,我怎么帮孩子纠都纠不过来。
布瑞肯很真诚地看着我,说,你以前拉过小提琴?
我说,我没拉,看书上看视频上说的。
布瑞肯是个典型的英国老绅士,也不言语,就继续教琴了。
但他的话,“你以前拉过小提琴吗?“一直在我心中,今天突然更清晰了。
我现在自己练了不到十分钟的钢琴,想起这些事,眼睛有些模糊了,才终于知道,自己当年有多么操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