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乡之旅 ——不为观光的远行(终篇)
思乡之旅 ——不为观光的远行(终篇)
三天,转眼之间就过去了。在这三天里,每一天都在稜祐君的外婆家、市区和宾馆之间来来回回。
山麓野地,垄沟道旁,一簇簇盛开的彼岸花格外醒目,仿佛在提醒人们“秋的彼岸”到了。此地把秋分叫作“秋的彼岸”,是一个祭奠故人的日子,我们该去看稜祐君的母亲、外公和曾外祖父母了。
秋分的早晨,稜祐君跟往常一样九点钟回到了宾馆。
我问他,“又去外婆家打扫了吗?”
稜祐君说,“不是的,四点多去外婆那里跟良幸翁一起先把墓地清扫了,把墓地的花瓶洗净,添了新水。”
花店一开门我们就到了,店里的鲜花丰富多彩,我挑选了蓝色紫的龙胆草,鹅黄色的大菊、大朵的粉红色的康乃馨、镶红边的白色康乃馨,还有小白菊,孩子们直夸我选的好。稜祐君问我,“妈妈怎么这么会选花?”
我告诉他,“我曾经在花店打过五年工。”
亲人们的长眠之地离外婆的家并不算远,步行走一段公路,爬一个小山坡就到了,我取出花材修枝剪叶,按颜色、花型错落有致地为稜祐君的曾外祖父母、母亲和外公共插了四束花,两个孩子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点了香之后我们就下山了。
稜祐君的妈妈已经在此长眠了十五年,走时47岁。
我们回到老家的这三、四天里,稜祐君每天从早到晚往返外婆家三四趟,他是在有限的时日里努力地延长着跟亲人、跟故居相守的时光。每天我们在超市买好晚餐之后,都会先给良幸翁送去一份,稜祐君给良幸翁按摩腿的当儿,我跟女儿就欣赏那在城市里见不到的漫天星斗,璀璨的银河,仿佛天使打翻了钻石瓶。
终于到了该跟老家告别的时刻了,清晨8点我们的车最后一次朝着外婆家的方向驶去。
稜祐君打开了外婆家的门,站在门口打量着屋里的一切,然后重新锁好了门。接着我们去跟良幸翁道别。
良幸翁一见到我就说,“对不起呀,昨天让稜祐给我送来那么多东西。”
哦,是那箱口服营养液。
我说,“请您多保重啊,希望一直能看到您的稻田。”
今年良幸翁的右手臂做过手术,因此他说今年的稻子恐怕是收成最差的一年。良幸翁说人上了岁数病一次弱一次,不会再像年轻时那样病好了就能恢复得跟从前一样。
终于上路了,跟良幸翁道别的情景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问稜祐君,“要是良幸翁开不了车去买东西了,怎么办?”
稜祐君说,“可以让人送上门来。”
我又问,“要是有一天他生活不能自理了,怎么办?”
稜祐君说,“到那时再想办法。”
我想到了自己的年老孤独母亲,感概人老了真难。
稜祐君说,“没办法,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稜祐君问我,“这几天天天看山看稻田,腻了没有?”
我说,“怎么会呢,不同的天气,不同的时间段,山和稻田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稜祐君忽然将车缓缓地停在了路边,说,“请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我说,“一起去吧。”
女儿得留在车里。
我们俩三步并两步地爬上了那个小山坡,只见昨天插的花儿已经展开了花瓣,生机勃勃,昨夜下过雨,清亮的雨水注满了花瓶。
稜祐君望着长眠地下的亲人们,挥了挥手说,“再见了,下次再来!”然后,轻松地对我说,“好了,咱们走吧!”
车开到市区了,我们在稜祐君母亲工作过的医院外面开着车绕了一圈,又特意经过了外婆住的那家医院才驶向高速路。
稜祐君问我,“山和海相比,更喜欢哪一个?”
我略加思索,说,“各有各的魅力,好像分不出主次。“
这时,女儿告诉我两个多小时之后到达这里唯一的一个有名的观光地,能看见大海。
终于到了,稜祐君留在了车里休息,我跟女儿飞快地朝大海走去。
远眺龙王岬,礁石顶上有一座红色的小亭子,那是自古以来就矗立在那里守望着出海的人们的龙王宫,我们走过小桥,登顶,眺望着潮起潮涌的大海。涨潮的时候,潮水能打湿龙王宫门前的石头台阶,可见那时水位之高。
这里的海,即使是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也海浪澎訇。
大浪掀起海底的石头摔打在礁石上,碎石经过千百年的冲刷研磨,形成无数光洁如玉的彩色卵石。
只见游人在海滩上寻寻觅觅,捡拾来自大海的馈赠,我和女儿各自捡了些喜欢的石头,我还捡到一块轻石和几块有特色的流木。
不知不觉四五十分钟过去了,我们必须回到车上继续赶路,于是正式踏上了归途。
后记:
“思乡之旅——不为观光的远行”,共分了四个篇幅来记述这次远行。之所以写,就是因为稜祐君他们那种不张扬,看似平淡却耐人回味的亲情让我感动。
稜祐君告诉我,他弟弟就是在良幸翁的卡车上长大的,两三岁的孩子原本不能坐卡车,但是实在没办法,好在乡下管的不那么严。
三年前良幸翁的弟弟刚换了辆好车就撒手人寰,良幸翁就把弟弟的新汽车邮递给了远在南国生活,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稜祐君的弟弟。
现在稜祐君的弟弟已经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父亲了,一家五口一年到头吃的米都是良幸翁寄去的,他乐意供应他们。
这次,稜祐君还带我去看了他二十岁之前住过的“个人专用小家”,那是他外公亲手为他打造的,“小家”的入口处彩石铺地,里面的布局和结构令人感动。当年,他外公是当地有名的木匠,那时候的匠人不用图纸,做一件东西,所有的设计都装在自己脑子里,可惜外公二十年前就辞世了。
在最困难的日子里,亲族就是克服困境的后盾。这种感情就像牵着风筝的那根线,不管走多远,心都系着故乡。
余谈:
那块轻石,挖空后变身为花器种上了一棵小文竹。从海边捡回来的流木已经打磨出来,按其天然形状构思成朴素的摆件,彩石也经过蜡处理成为我的收藏。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随时可以触摸到木头的温暖,彩石的温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