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着是美丽的吗?
劳动是人的本质,你讨厌上班是因为你的劳动被资本异化了。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再从事任何工作的话,你会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和无聊。----卡尔.马克思
前几天,在微信里看到这样一句话:“人在有闲的时候,才最像是一个人。”冷丁一看,这话有些道理,可仔细一想,就知道这一定是一个打工人说的,很可能还是一个996打工人。如今国内的年青人确实很忙,精神压力也大,就像他们自嘲的那样,忙起来像蚂蚁,累起来像狗。
朋友圈和群里最常见的是晒幸福和发牢骚,晒幸福的是生怕自己的幸福别人不知道,发牢骚的是把大家当成了倾诉对象。而这句话既不是晒幸福,也不是发牢骚,平淡的口气中却似乎有一丝哀怨在里面,又好像是一个劳累了一天的人,终于喘了口气后的一声长叹。
忙时想闲,闲时无聊,这是人之常情。很多人忙惯了,闲下来也难受,不知道怎样过闲日子。我太太一个朋友,在我家附近的医院工作,五年前就嚷嚷说累了,要退休,可现在都过了古稀之年了,还没退休,因为她不知道退休后如何打发无所事事的日子。
打工不易,当老板也不易。当工作和劳动仅仅作为谋生手段时,工作和劳动就不可能带来快乐,而只有厌烦,不管挣多钱都如此。群里有个上市公司的高管,隔三岔五就晒酒桌美食美酒,他倒不是晒幸福,而是发牢骚,说一天到晚陪客户吃饭,简直就是受罪。我觉得他说的是大实话,如果美食美酒变成了工作内容,哪还有和朋友喝酒聊天的乐趣呢?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说的可不是商业应酬。
国内有智库曾对城市白领阶层做过一个调查,调查结果显示,有74.5%的受访者认为自己的日常工作非常无聊,而同时却仅有16.8%的已婚白领愿意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做全职先生或太太。这种看似矛盾的调查结果其实揭示了劳动对人的双重意义,即除了谋生手段外,劳动本身也是人自我价值实现的途径和生命的意义所在。
记得小时候看过一本书《工作着是美丽的》。这本书的内容记不住了,可这个书名却一直记得。因为这种对劳动的赞美,对工作的讴歌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理解的。为什么那时的人会有这种认识呢?我想,大概是因为那时的他们是为理想而工作,并不是为稻粱谋。这与美国清教徒的价值观很类似。韦伯在《清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将清教伦理解释成资本主义精神,认为那些怀有禁欲主义信仰的清教徒们代表了资本主义精神。暂不论这个解释是否符合事实,但清教徒们在建立人间天国信念的激励下,把劳动和工作当作了人生的第一需要,把工作当作高兴和美丽的事也确有其事。这说明,人并非天生厌恶劳动和工作,而是厌烦被奴役的工作,被异化的劳动。
殖民时代在中南美州开采金矿的印地安奴隶对劳动厌恶到极致,他们宁肯自杀也不愿为奴隶主干活。而那些自杀的印第安奴隶,还被奴隶主们斥为懒惰到极致。而殖民时代的历史学家则这样记述这些悲惨的自杀者:” 许多自尽身亡的人是为了娱乐消遣和逃避劳动而服毒自杀,另外一些是用自己的双手自缢身亡。“我从没听说过,人会自己把自己掐死。存在决定意识至少在这点上是正确的,不同阶级对同一件事的认识真是天壤之别。
毛时代的全国劳模沈素娟是我母亲的朋友。母亲告诉我,沈姨的劳模当的可不容易,为了方便乡下人买鞋,她经常骑着三轮车下乡去卖货。在商店里卖鞋也是热心为顾客服务,非常有耐心,每天干工作都是高高兴兴,好像有使不完的劲。要知道,那时当劳模没有什么物资奖励,就是个荣誉。但工作好就光荣,劳模受人尊敬,是那个时代的价值观。而沈姨努力当劳模除了她助人为乐的天性外,也是她自我价值实现的过程。所以说,对劳动的态度不仅是劳动者地位决定的,也是价值观决定的。
微信传言,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马斯克最近又有大胆设想,他认为当生产进入智能化时代后,具有学习能力的机械人完全可以取代人的劳动,那时的人类就可以从枯燥乏味的劳动中解放出来,进入把劳动当作生活第一需要的共产主义社会。
不管这个传言是否真实,但其逻辑是合理的。工作岗位的稀少,会让其成为大家争抢的目标。因为不劳动者也可得食,躺平没有了后顾之忧,按马斯洛得需求理论,人的成就感和自我实现愿望就变成了人生重要的目标,劳动就真的成了人类生活的第一需要。因为在物资极大丰富,躺平无忧的时代,物资多寡对幸福感已经没有影响了。这其实很好理解,就像投资边际效益递减规律一样,收入也符合这个规律。收入获得带来的边际幸福感在收入低的时候最大,收入增加到一定程度,其带来的幸福感也会减弱。比如亿万富翁不会因为增加一百万收入而感到幸福,可对一个年收入不到十万的人来说,一百万会让他幸福感飙升。
很多人认为马克思描绘的共产主义太物质了,和赫鲁晓夫的土豆烧牛肉差不多,把共产主义社会理解为只是物质意义上的社会,其实他们是忽略了马克思所说的人类把劳动当作生活的第一需要这个前提条件。以前非常不理解马克思这个说法,人都是好吃懒做的,怎么会把劳动当作生活的第一需要呢,不可能人人都是工作狂啊。现在多少有点理解了,人在物质生活上获得满足后,劳动还真可能成为生活的必需品,这还真不是乌托邦。
其实马斯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钱多的花不过来的马斯克依然满怀激情地工作着,虽然我没到他那个层次,不敢乱说他努力工作是为了啥,但我敢说他肯定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实现更高的自我价值。
如果现在不让马斯克工作,恐怕比夺走他的钱更让他难受。就像很多歌手和演员,你不给他钱他也愿意唱歌演戏,因为那是他们喜欢的事。所以,我觉得给歌手和演员那么多钱真没必要,不给他们钱该唱的依然会唱,该演的依然会演,因为那已经是他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须臾不可离了。毛时代那些演员和歌唱家都是挣工资的,谁能说他们的表演比现在的演员差呢?
八零后学者胡伟在其《活出生命本来的样子》一书中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1978年,国内商务印书馆受政府委托,要编写一本普什图语词典,当时国内掌握这门语言的屈指可数,车洪才就是其中之一。当商务印书馆将编撰普什图语词典的任务交给车洪才时,他正值42岁的壮年。一个人要完成一部小语种的词典,这种困难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大家熟悉的商务印书馆编撰的《现代汉语词典》,那是动用近百个博士毕业的学者工作了二十多年才完成的,可想而知一部词典的编撰工作量有多大。
接到任务的车洪才,一头埋进书斋,孤独地耕耘。因为时间太长,商务印书馆都忘了这个事,可车洪才在无经费、无助手、无声誉三无情况下默默无闻地工作了三十六年,终于在2014年完成了词典的编撰任务。这时的车洪才已经是满头白发的78岁的老人了。而面对采访,车洪才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就算别人忘了,但是我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像车洪才这样具有使命感的人就是尼采眼中的超人。
所以,对车洪才这样的超人来说(或许还有马斯克),工作着是美丽的这句话,不是神话,而是真实的感受。因为他(们)是真正的自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