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无痕 1.6

纽约

3月10，2014

 

独自穿行于世间有它的节奏。

你会发现哪些是你可以没有的，哪些是不能没有的， 简单的必需品和赋予生命意义的小快乐。不是食物，不是住所，不是身体需要的基本品--对她而言， 这些是奢侈品--让你明智的，让你快乐的， 让生活变的可以忍受的。

艾迪想起她的父亲和他的雕塑，他如何剥去树皮，削去皮下的木头，找出住在里面的形状。 米开朗基罗称之为住在大理石里的天使，经管在她小时候还不知道这句名言。她的父亲称之为住在木头里的秘密。他懂得如何去精简，一条条，一块块，直到精髓。也知道，什么时候过了头。 一刀过度，木头就在他手里由精美变成脆弱易裂的。

艾迪花了三百年时间练习他父亲的艺术，将她的生活精简到极少的精华的本质，那些她不可或缺的东西。

这些是她最后的选择： 她可以不需要食物（她不会饿死）。 她可以不需要温暖的环境（寒冷冻不死她）。但是，没有艺术，没有想象，没有美好事物--她会疯。 她疯过。

她需要的是故事。

故事是保护自我的一种方式。  被记住。 并遗忘¹（那些不想要被记起的）。

故事有很多种形式：碳笔，歌曲，油画，诗句，电影，和书。

书，她发现，是一种可以过上千种生活的方式，或者让漫长的人生找到力量。

往上走两个街区的Flatbush, 她看见人行道上熟悉的绿色折叠桌，上面铺满了书，弗雷德蜷缩在后面摇摇晃晃的椅子上，红色的鼻子埋在M里，代表着恶意。 有一次老人解释给她，那曾经是K, 代表杀手, 老人曾经向她解释过，当他在K是杀手的时候，他是如何决心在死前完成格拉夫顿(Grafton²)的整个字母系列的。她希望他能完成心愿。他咳嗽得厉害，坐在外面的冷风中并没有帮助，但是每当艾迪经过，他总是在这里。

弗瑞德从不微笑，也不说话。过去的两年中，艾迪一个字一个字的从他的嘴里撬出他的过去，进展缓慢且断断续续。她得知他是住在楼上的鳏夫， 这些书是他妻子的，一个舞者，得知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他打包了她所有的书拿下来销售，就好像让她一点点的离开。 贩卖着他的悲伤。 她知道他坐在这里，是因为他害怕死在公寓里，不为人知，无人牵挂。

“我倒在这里“ 他说，”至少有人会注意到“

他是个粗暴的老人，但是艾迪喜欢他。 看到他愤怒里的悲伤，悲伤里的戒备。

艾迪猜想他并不真想卖掉这些书。

他不标价，也没有读过几本，有时他的情绪太糟，他的口气太冷，会把顾客吓跑。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会来，他们还是会买， 但是每当书刚少了些，一盒新的就来了，填补上空缺，在最近的几个星期，艾迪开始不止一次看到一些最新出版的书籍，新鲜的封面，未翻开的书脊，混杂在破旧的封面里。她猜想也许是他买了新的，或者有人开始给他捐赠。

艾迪慢下来，现在，她的手指在书脊上跳着舞。

这些书总是如不和谐排列着的音符一般，混杂着惊悚、传记、爱情， 大多数是破烂不堪的简装本³，偶尔被几本光鲜亮丽的精装硬皮打断。 她已经研究过他们上百遍了，但是今天，她简单的顺起最后面的一本，手法之轻快如魔术师一般。 一个恶作剧。长期的练习已近完美。 艾迪把书夹在腋下，继续走。

老人头都没有抬。

 

 

Reference：

1 Stories are a way to preserve one’s self. To be remembered. And to forget. 这句话不知道该如何翻译才透彻，我的理解是：记住那些希望被记住的，同时遗忘那些不希望被记住的东西。原文简单，又有深意。

2 Sue Taylor Grafton (April 24, 1940 – December 28, 2017) was an American author of detective novels. She is best known as the author of the "alphabet series" ("A" Is for Alibi, etc.) featuring private investigator Kinsey Millhone in the fictional city of Santa Teresa, California. 

3 一个小知识点，第一次接触到：The Difference Between Paperback vs. Mass Market Paperback： https://www.julesbuono.com/paperback-vs-mass-market-paperb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