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长篇民国小说《永泰里》第十二章 引狼入室（2）

萧太太心里不痛快，可表面上还得对秋吉龙太郎一家毕恭毕敬的，有求必应，然而，让萧艳婷十分为难的是，永泰里正巧住满了房客，撵走哪家也于心不忍、于理不通啊，她心里盘算着：一楼卖水果的大老李是个单身汉，让他搬去积厚里最合适。积厚里的林太太向来爽快，我替他垫上仨月房租，林太太何乐而不为？大老李白省仨月房租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可是，秋吉龙太郎却并不满意这样的安排，一来，一楼这间房乃半地下室，房间窄小不说，还格外地阴暗潮湿，而且，顶上二楼住户的几个孩子不老实，跑闹起来楼下也跟着遭殃；二来，这龙珠上的方位也颇有说道，珠顶向阳处乃上风上水之地，它面朝东南边不远处的伏龙山，与山峦之灵气相呼应，风顺气和，美妙得无与伦比、难以描述。人说，“龙之性喜乎水，龙之行御乎风”，龙乘风则腾，藏风乃歇；龙得良巢而栖，得阴阳之气而活；所谓的“风”乃地中之生气，“水”则是“气者水之母，有气斯有水”，况且，秋吉的名字里也含着个龙字，因此，他坚持要住三楼的房间，而且还得是东南拐角的那间房，这个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还有，十六日之后乃乔迁新居的上上吉日，萧太太必须在那天之前给他腾出空房来。这还不算完，屋里的墙壁要粉刷、地板得上漆打蜡，窗户必须严丝合缝，玻璃也得明亮照人，更让人为难的是，房间内还得要按和室风格重新装修改造。

秋吉一句话、箫氏跑断腿，她不但要说服大老李搬去积厚里，还得说服住在三楼东南拐角的马先生一家搬到二楼住，而二楼的王木匠一家则搬去一楼大老李的半地下室居住。

就这样，永泰里几户住家几经挪腾，萧艳婷也是忙前忙后紧着张罗，还破费了些银钱这才让秋吉跟他太太按时、如愿住进了永泰里的上上风水宝屋，如此一来，他们还“碰巧”成了萧艳婷的隔壁邻居。

如果只是出钱出力、费事麻烦点也就罢了，可是，为了满足秋吉的愿望，萧艳婷在永泰里做尽了恶人之事，忙前忙后了半天，到头来，她不但在众房客中赚下个“日本二尾子”的骂名，就连儿子连升也跟她离心离肺，看不上她这当娘的为人处事的凉薄、势利作派。

秋吉这样子霸道难伺候实在让萧太太伤透了脑筋，好在他人看起来倒还温文尔雅，不像是个暴戾恣睢、嚣张跋扈之人，而且，他们预先交付了头两个月的房租，租银也比别人多给了两成。

秋吉夫妇看样子不是那泼皮无赖人家，这让萧艳婷在心存不满的同时，也略微感到了一点宽心，她只能暗自祈祷：希望大家都相安无事，这家人早早搬走。

秋吉四十奔五的年岁，不苟言笑，看样子做事极其认真仔细，他身材虽然细瘦短小，看外表倒也是个精明强悍之人，只是这秋吉太太看上去似乎比较羸弱，说话细声柔气，见人三分笑模样，走起路来弓着腰、迈着碎步，一付贤妻良母的模样。据她说，他们唯一的儿子三年前上了战场，如今不知在中国的何处，也许他正在与中国人作战，也许他已经为天皇陛下捐躯了。

令萧太太大甚感意外的是，秋吉竟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国通，他不但中国话说得利索，对中国人的历史、文化、习俗了如指掌，就连中国人的八卦、迷信他也研究得极透，讲究起来甚至比中国人还地道，从他挑选住所的细心、挑剔便可窥见一斑。

这日，秋吉太太由纪子闲来无事，端过来两杯清凉醇香的大麦茶与萧太太边饮麦汤边聊起天儿来，她两个说不清就比划，比划不出就写字，好在秋吉太太虽然不会发音，但却能认、能写很多汉字，故此，她俩交流起来并无太大的困难。

从由纪子那里萧艳婷得知，秋吉龙太郎出身于殷实的大户人家，自幼学习经商之道，因其族上对中国文化十分崇拜，父亲便在龙太郎幼年时就请了私家教师教导他学习中华文化，及至成年，他除了帮助打理家族企业外，也继续兴致勃勃地钻研中华文化与习俗。中日战争爆发后，儿子正雄被派往中国参战，秋吉夫妇日夜思念在外久无音讯的独子，秋吉便应聘出任了这家日本东亚洋行驻青岛的总代理，一来经营贸易，二来方便他们打听儿子的下落。

注：二尾（椅）子：北方人对两性人的蔑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