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濠江

(正文)

我移居香港快20年，香港与澳门只是一海之隔，但我还是首次踏足澳门，而这城市的一个角落，我却遥望了十多次。

我在国内乡间成长，我的爷爷在珠海湾仔镇有另一个家，他长年居于珠海，我上小学后，父亲每年总会带我和哥哥去珠海探望爷爷一两次。

爷爷珠海的家有妻有儿女和孙子，他住的房子向海，这海称为前山水道，对岸就是澳门，每次我们到访，爷爷总会叫珠海的堂弟暂时搬到三楼的一间小房，把二楼向海的房间让给我们留宿数天，从房间的窗外望，是一片海景，对岸澳门的房舍隐约可见，由于相距很远，只能看到蒙糊的建筑物，每层建筑物大约四至五层楼高，而晚上对岸的灯光亦很稀疏和微弱！

爷爷在珠海的家有两女儿，虽然她们母亲不是我奶奶，我仍叫她们为姑母，年纪较幼尚未出嫁的姑母，她跟父亲说湾仔镇能够望到的，是澳门最穷困偏僻的地方。

姑母的男朋友是渔民，前山水道的渔民需向珠海政府申请捕鱼证，澳门殖民地政府为了能得到新鲜海产的供应，跟珠海政府达成协议，容许持有捕鱼证的国内渔民，乘坐有登记编号的小舢舨进入澳门管辖的水域，并可以不用办理入境手续，在指定的海堤直接上岸，然后到澳门水产巿场售卖海产，姑妈经常坐男朋友装有马达的舢舨偷渡去澳门。

澳门公安称为司警，她每次遇到司警在岸边巡逻，男友先将渔获交到海鲜巿场，她就逗留在舢舨上，司警不会干涉她，当司警离开后，姑母就会上岸跟男友会合，再到澳门游玩。如果被司警发现偷渡，交黑钱就可以了，后来姑母出嫁了，并取得了捕鱼证，从此她不用偷渡了。

前山水道还有合法的渡轮来往澳门和湾仔镇的，但班次少乘客不多。

数年后，我已上中学，有一次，父亲带我去珠海探望爷爷时，姑母提议父亲偷渡去澳门一次，舢舨要越过边界，进入澳门管辖的海域，要先到渔政管理站登记，船上没有捕鱼证的人，还要交黑钱才放行，我大约记得当年每个人收一百元，三十年前一百元是稍大的金额，管理站人员纪录姑母夫家的舢舨编号，和渔船上每个人的证件编号，并告知在管理站傍晚关闭前回到珠海，不然可能被取消渔民一家人的捕鱼证，还会视他们是偷渡集团来追究。

我当时嚷着要跟父亲一同去澳门，但马达舢舨在海上飞驰，有一定危险性，父亲禁止我前往澳门，我不停哭闹，最后只能回留宿的房间遥望澳门。父亲傍晚回来，说姑母带他到过大三巴和赌场，并赌钱输了二百元。

我听了父亲描述澳门之行后非常失落，姑母看见我的样子，就答应带我到前山水道坐船，我实时破涕为笑。数日后，姑母带着我和堂弟坐上了姑父的舢舨，我俩都很兴奋，爷爷管束堂弟很严格，不准他去游览水道，今次托我的福，才带上了他。

前山水道有一行浮标，每个浮标都相距很远的，姑母跟我说，浮标是海域管辖分界线，船舶只要不越过浮标，中国和澳门的执法人员就不会干涉舢舨的。姑父将马逹调到最少的档，让舢舨慢慢接近浮标，姑母细心向我和堂弟介绍对岸的景物，但我的脑海中，只记得澳门堤岸有一艘作为赌船的画舫，其余的景物就忘记了。

爷爷过身后，我就再没有再到过珠海了。

我曾想，若在澳门遥望珠海必有另一番感受的，将来必定要到澳门遥望珠海一次，最好能坐上横渡前山水道的渡轮，同时饱览两岸的景色，这个心愿留在心中三十多年。

移居香港后，我不曽到澳门旅游，今年八月中我带着太太和儿子，到澳门游览两天，埋藏在心底的愿望眼看可以实现！

但是，我忘记了姑母的话，湾仔镇的对岸是澳门最穷困偏僻的地方，那里没有任何观光景点，最闻名的只是一间妈阁庙，澳门的英文拼音就来自这间庙的。我们怱怱两天的行程，没有多余时间去前山水道的堤岸，更没有闲情去庙宇参神。

我在前山水道附近擦身而过，最终无缘遥望的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