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一樣的上海
寫了兩篇回憶上海的短文,實際上多是圍繞夫人和自己的小日子,遠距離看那樣的生活,好像還是不錯的。只要不是糾結到官家的事情,時間和空氣本來都是年輕時代免費的饋贈。省略掉一些不快樂的東西,舊時總是表現得美好,而實際上這只不過是自己記憶裡的取捨而已。如果老實一點把東西抖一抖,所有人恍然大悟,原來不過如此!
我記得少年時代也去過上海,有一次忘了買什麼東西,上海人推著自己往前走,還來不及說話,所有人已經不耐煩了,有一句中年男人的吆喝:小人哪個岡頭兮兮?!我聽得懂,不好意思自己沒有準備好,就從排隊中退了出來。
其實上海人的節奏和靈光是我趕不上的。大學畢業的時候去上海找過工作,當時去的是華東師範大學,美術系的主任很看重我的成績和作品,在他的家裡坐了好幾次,這件事幾乎都成了。後來突然又說不行了,我丈二和尚摸不透為什麼,就這樣離開了。我只能自己想各種不可能被證實的原因,想東想西,結果都是一樣的。我也去過上師大,也差不多,沒有門路。靠美院的師友關係是沒有用的,然後還能有什麼?世態炎涼而已。
其實上海的這些部門裡,就畫畫的行當,水平高的很少,真刀真槍練練?他們可能槍都不敢摸,但是他們就有能耐不跟你打,更何況這種軟性得一塌糊塗的藝術,呵呵!所以哪怕你有實力,我不覺得上海是一個會有人給你賞識、給你雪中送炭的地方,如果都是男人,你只能等待錦上添花的時機。肯定有人對我這樣的說法十分不滿,因為他們看到的是一座座高山,這個我也理解。
埋怨了一大堆,那怎麼又來了上海?如果讀者是上海人一定來氣了。我不得不說這就是命運了。大概有十年的時間,我在上海和杭州之間來去,火車票都可以當壁紙了。為情所困而已,年輕人的命運是被情感牽著鼻子走的,難道不是?我記得很多次我回杭州,夫人送我,幾乎每次都是上了車再補票的,然後她要回上海了,說就過一晚明天早上再走吧,好吧,第二天早上她再坐火車回去,等到第二天中午她到了公司,送我回家的故事才算結束。
其實在我看來,上海也是最接近西方人情世故的地方,甚至跟美國也特別相似,扎堆抱團都沒有用。的確,沒有人會白白把機會讓給別人,任何事情不要問為什麼不行,而要問自己憑什麼可以?一個人有了一點能力和資格,就會以為正有人求賢若渴地等著自己,然後就去尋找,這是古代人留下來的心理狀態。在我青年時代的折騰經歷之下,這種心態被徹底崩潰了。
上帝給我的只有才能,但只憑手裡的傢伙,別人也會拉起柵欄來防著。所以這種情商訓練是十分必要的,讓我到美國來以後能夠明白怎麼跟更不相關的人打交道了。同樣道理,在美國也沒有人在這裡求賢若渴,你必須用你的矛去挑破藩籬贏得一席之地。只不過同樣的力氣,我在上海都懶得去花,因為國內的事太多依賴於人情世故,而在上海,則是人情世故和實用主義的綜合體。為什麼說我懶得花力氣,就是我覺得經營那套人情面子在小地方沒有意義罷了。
我當然尊重經營那一套人情面子的機巧和得意,因為那是他們能夠在這座相對中國其他地方更接近西方世界的城市出人頭地的能力表達。不過我只是說,這一套還不能算真的能耐罷了。尤其是人到不惑之年,還津津樂道這些事情,就是心智沒有進步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