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法因缘 之三》
1984年文汇报为庆祝复刊三十五年举办了一次书法竞赛。事后发行了一册《全国文汇书法竞赛获奖作品集》。不记得是何缘由,我得到一本。舒同是这次书法赛的名誉顾问。第一次知道有一个中国书法协会。舒同,江西抚州东乡人,从瑞金到延安一路戎马生涯。曾作过山东省书记和济南军区政委。退休后担当中国书协第一任主席,在84年卸任。而接替他的是有爱新觉罗皇室血统的启功。
这本作品集就成了我的第一部葵花宝典(幸好练书法不需要自宫)。它打开了一扇门让我进入一个绚丽的书法世界。我首先看到的是篆隶草行楷各式形体。篆书,尤其小篆,虽然古涩难认,但字体固化笔法简单机械,很难达到审美高层次上的要求。我只会名字的篆写,以备印章之用。刚从练帖中走出来的我更欣赏一幅工整而有风格的小楷或小行楷。这也是我自己练习的下个目标。再一个层面的体会是懂得品味和处理字行关联和书法的整体结构。这些在行书草书的条幅作品布局中尤其重要。至此,这本作品集给我提供了许多范本。而二十八岁的谭以文的一等奖作品对当时只懂结字的我在书法审美上的影响几乎是颠覆性的。
谭以文突破既定的字形笔势规范,将书学进行尽情而近乎肆意的发挥。字体毫无间架结构可言,貌似稚幼拙笨,实有意趣。运笔貌似无章,实为老道。可以墨色浓润渲染。用笔可以枯老到极致,只留些许墨迹。正如金钩铁划,残枝败叶。而整幅作品却能在放纵的表象下统一和谐。少时的我在百般琢磨之后也难有这番领悟。而今的我也无能模仿这种书写风格。
宋明两代书家摒弃了书法在唐代建立的森严法度。这不是主观意识上刻意的背叛,而是应崇尚书意书态情趣要求的转变。宋代人讲究书画组合,笔法随之而变。明代人走的更远,追求书似画,画似书的形态审美。到晚明,画有了写意,书便是狂草。徐渭(徐文长)的书写风格多样。像他狂放的个性,徐渭的书体无视书法的规范限制而肆意放纵。笔迹连绵而至枯涩,有如他既传奇又凄惨的一生。晚七十年的王铎同样善草书,风格相近,但中规许多。王铎在明末清初两朝为官,想必人如其书。而作为一个文人,心境大概跟同时期晚明遗民的傅山会很不一样。
谭以文是费新我的弟子。从徒弟身上就能看到师傅的影子。费新我书家的书作张驰有度,以拙为巧。书写更加从容,还常带有章草的笔意。字体显得鲜活而有动感。
从高中开始喜欢翻看《书法》杂志。虽然难于理解也不感兴趣那些书论文章,却愿意品味揣摩那里登载的古今作品。匹兹堡大学有一个很大的东亚图书馆,收藏很多中文图书,甚至线装的旧县志。一天我很惊讶地发现各期的《书法》。于是就在图书馆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所以通过这本作品集我培养了对书法的鉴赏能力。同时又想到要寻找自己书法发展的方向。草书体应该是我的兴趣。这个念头笃定后便是大概两年痛苦求索的历程,一直到大学二年级。
--写于2017年1月14日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