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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名人”外公

我眼中的“名人”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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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真是个好东西,隔空拉近了人们的距离;可以随心了解外面的世界,甚至还包括未知的家事。几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在网上看到了外祖父的名字。那是前国家领导人***晚年的回忆录,文中提到对他一生影响深远的三个人:两位老师和刘志丹。外祖父的名字居然与大名鼎鼎的刘志丹并列。试着查百度,老人的个人词条赫然在目,这引发了我的好奇心。

外婆这边是个大家庭,我算小小字辈:22个表兄弟姐妹,我排行16。家里的往事了解的不多,对外祖父的生平更是知之甚少。这也不奇怪,那些年,家里的长辈对往事讳如莫深,生怕惹出不必要的事端。出国20多年了,要探究老人的历史,只能通过网上资讯。读遍所有网上与他相关的小说、文章、段落、词条甚至只言片语;微信中所有姨姨、哥哥姐姐们的回忆文章、语音及留言。外祖父的形象在我心目中变得立体,清晰起来:严**,1925年7月,在三原省立第三师范加入青年团,1926年3月转为中共党员。他是富平最早的现代文明传播者之一,是富平党团组织的奠基人和领导者。1929年1月,国民党省政府代主席宋哲元密令逮捕严**,严被迫离开富平,失掉了组织关系。其后一直从事教育工作,是知名的教育家,思想家。严**先生是前国家领导人 ***同志的启蒙老师,对其一生影响深远……。

记得小时候与外祖父谋上一面很难。他常年在外地教书,寒暑假也很少回来。大家与他相见通常是在春节。外祖父非常喜欢孩子,与我们说话总是和颜悦色、笑眯眯的。家里孩子多、岁数相仿:与我相差两岁的男孩就有5个 。一段时间不见,舅舅姨姨们有时也会弄混我们的名字。但老人记忆力很好,见面后一一与我们攀谈。

真正与外祖父近距离接触,是74年的秋天,老人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才知道,他过来住是为了躲避造反派的纠缠。被以莫须有的罪名揪斗,老人的身心受到了很大的摧残,初到时,甚至下不了床。他常与父亲探讨如何写“交代材料”。“这不是事实嘛”,听到一向好脾气的老人,一边用颤抖的手重重敲击着桌子,一边高声嚷道,我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老人拄着拐棍可以下地了,我们陪着他四处走走,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周围的学校。那时的校园满目疮痍:黑板墙壁上满是标语、大字报,门窗、桌椅残缺不全。老人时常久久伫立,神情严肃,沉默不语。职业使然,老人经常检查我们的作业。那时的作业很少,除了简单的几道算数题,主要的作业是抄写生字。有一次,老人让我听写生字,写完了,我准备出去玩。他指指包裹的‘裹’字,道:“检查检查这个字”,“对着呢”,我说。他让再检查,我对着课本又检查一遍:“没错啊”。他微笑着:“我娃一定能检查出来”,对老人一向尊重的我,此时也没了耐性:“不检查了,我绝对没错!”。过了半个小时,老人又把我叫到跟前,指着本子上的字,依旧笑眯眯地道:“‘裹’字是衣服的‘衣’中间夹了个水果的‘果’字……”,“我知道”,我打断他。老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说:“你再看看你写的‘果’……”,噢,原来‘果’字中间少了一横。我不好意思地接过本子,将这个字又抄写了20遍。我那时上小学4年级,在学校得了不少奖状。老人非常高兴,将那些奖状端端正正地一一挂到墙上。75年春节刚过,老人准备走了,去太原的四姨家,我们依依不舍。清楚地记得,临行的前一天晚上,老人一直伏案在写东西。中间起夜,台灯依然亮着;早上起床,他仍在疾书。整宿未眠的他,给我们每人都有礼物:信或诗。写给我和弟弟的是一首七言诗,现只记得其中的两句:“一马当先小**,后来居上小**”,勉励我们在学校继续积极上进。

结婚后,我们住在小雁塔的家属院,距离四姨的住址---边家村,只有十几分钟的自行车车程,我们常去看望住在那儿的老人。90年夏天的一天傍晚,听到邻居叫我们的名字,说是有人找。我打开院门,看到老人微笑地站在门口。我急忙将他让进屋内,询问他如何自己摸到这里来的,以前没来过,又不知道门牌号。说是抄近道过来的:走水文巷的东端、横穿陵园路、进体育学院西门、出体育学院东门、横穿朱雀大街就来到这里。说完老人像个孩子似的,一脸小得意。他已接近90岁了,横穿的两条路又是西安的主干道,来往的车辆很多,我们不免有些担心。家属院到朱雀大街是一段土路,坑坑洼洼的。送他走时,我和妻一左一右搀扶着他,他甩开我们的手,迈着正步快步朝前走,一边走一边说:“你们看,爷爷自己能走嘛”。

老人很少送我们食品一类的礼物,他送的大多是书籍、杂志、诗词等精神方面的食粮。前段时间在微信中还看到表姐珍藏的、50年前她下乡时、老人写给她的长诗:“赠给优秀知识青年张**”。结婚礼物也不例外,表妹回忆说,送给她的结婚礼物是一套毛选。我结婚时,老人送的礼物是两张大地图: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并分别题书: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下次回国,一定记得将它们带过来。

外祖父非常喜欢教书这个职业,为此多次拒绝了上级让他到政府部门供职的安排。1949年末,时任西北局副书记的***,就曾力劝外祖父到西北军政委员会教育部任要职。从上世纪20年代起投身教育事业,40余年的时间里,他为国家培养出大批栋梁之才。所有的学生,包括一些后来已身居高位,无一不感谢当年的培育之恩,对老人敬重有加。海峡对岸身居要职的陈**先生曾是外祖父当年在富平教书时的得意门生之一,晚年间也常与老人有书信往来。王**曾是外祖父北送延安的学生,80年代末任西安市某局局长兼书记。当偶然得知他的属下---妻,与老人的关系时,这位以干练、严肃、不苟言笑著称的王局长,突然有一天笑眯眯地出现在我们的陋室中,我和妻大感意外。

陕西籍军旅作家党益民的纪实体小说‘根据地’,开篇首句:“ 严**从富平县城出来,急匆匆赶往庄里镇”,紧接着道:“严**是庄里镇立诚学校的教书先生,不到三十岁,高个儿,瘦脸,蓄着一字胡。刚才在县城秘密交通站,他见到了从三原县来的联络员……”。这一幕在影视作品中似曾多次出现。但我总也无法将外祖父的形象与:‘烈火中永生’中的许云峰、‘潜伏’中的余则成、‘青春之歌’中的卢嘉川等,这些所谓的英雄人物联系在一起,深深印刻在我脑海中的、永远是那个:在台灯下给学生批改着作业、给儿孙们写着诗词的、笑眯眯的慈祥老人。

今年是外祖父诞辰120周年,有关部门为此举办了隆重的纪念活动。由于疫情,无法参加,依然只能从网上获取相关信息。近来新冠阳性,坐在床榻上,将记忆碎片整理成文,在心里,隔空默默地怀念我敬爱的爷爷!

(写于2022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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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枫雪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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