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鱼》连载第15章：时间如刀，空间如砧板，而你我都不过是鱼肉

1、向现实投降

大学毕业之后进入社会的这些年，酸甜苦辣麻，张俊洋尝了个遍。

刚毕业时，他心高气傲，拒绝了家里亲戚朋友们的关系和资源，自己去人才市场上找了一份工作。刚开始薪水微薄，不过并没影响他对未来的憧憬。他嬉皮笑脸地向父母吹嘘，他会发达起来的，会比他丰富的想象力还要发达。每当听到那些条件优越的亲戚们劝诫他不要好高骛远，他就反感。他想，你们把我当吴下阿蒙，我偏要让你们刮目相看。他认为，靠自身努力，让别人的轻视转变为此起彼伏的夸赞，会收获比花更香比蜜更甜的成就感。

他坚信，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闯荡出一条康庄大道。

然而，一晃多年，转眼快三十岁了。跟亲戚朋友家那些优秀的年轻人比，他像是赤脚追赶汽车，挫败感越来越强烈。起初，他认为自己是运气不好。而后，他对自身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再后来，他的胸中燃起了怒火。他认为这个世界成功的方式和路径存在巨大的缺陷和不公平。

张俊洋的父亲张健伟是四兄妹当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公认的最懒最没出息的一个。其中家庭条件最好的是二姑妈家。二姑妈张健慧曾在一家上市公司任财务总监，二姑父王中朝曾是大学教授，同时兼任多家上市公司独立董事。如今，两人已退休，常住上海，偶尔回一趟成都。

以前，张健伟为了激励儿子，经常对张俊洋说，你看你二姑妈家王鑫阳，只比你大几岁，从小就比你懂事听话。工作几年就成了上市公司的分公司领导，年薪百万。上海几套房，还有别墅。

每当听到父亲说那些话，张俊洋肚子里的气体瞬间就会转变成易燃物，心头立马火起。他愤愤不平地想，人家大我九岁，我才毕业两年，你让我跟他比？他父母有钱有资源，你有什么？你有个屁啊！

偶尔听听父亲的闲言碎语，他就当耳朵被蚊子又叮咬了一口，忍忍也就过去了。有一回，张俊洋没忍住。他反驳说：你才搞笑。年轻时候你比我还懒。下班就约人打牌，回家就坐在客厅里跷二郎腿看电视剧。你对自己要求那么低，对我却是狠得咬牙切齿。不准我看电视，不准我玩电子游戏，给我花钱上培训班，强制我学这样学那样。你把那些钱买点礼物送领导，工作上再努力表现一下，也不会一辈子在底层混。哦，我还记得爷爷说过，当年领导给你介绍系统内另一个领导的女儿，你还嫌弃人家丑。你要是不嫌，现在早就是领导了。你自己都不争气，凭啥对我要求那么高？

这话让母亲伤心了。她指着张健伟鼻子骂：你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来？

四年前，张健伟终于不再拿张俊洋跟王鑫阳比了。那倒不是他不想用榜样激励儿子，而是，王鑫阳死了。

二姑妈每次说起儿子的时候，都要流泪。她翻来覆去地问：他从不贪杯，对酒也没什么兴趣，怎么那天晚上会喝那么多酒？喝那么多酒就算了，干嘛还要开车？开车也罢了，怎么就掉进江里去了呢？

从那以后，张健伟对儿子提出了新的要求。你要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不然，像王鑫阳一样，结婚几年，孩子都没生，香火都断了。人一死，媳妇也留不住，财产也分走了。

张俊洋心想，我去！让我结婚生孩子，就是预防万一我死了，还给你们把香火续上？说到底，你们还是为自己着想，自私！张俊洋对父母的意志采取了沉默、消极又坚决的抵抗方式。他在外面交往过不少女孩，但快三十岁了，父母还没见过他带女孩子回家吃饭。春节走亲访友的时候，经常有亲戚问他，怎么不带女朋友回来？

他通常会应付说：太多了，不知道带哪一个！

有的亲戚不给他台阶下，说：那就带最漂亮的那个！

他一脸不耐烦地回答：都美若天仙。

爷爷也操心孙子的婚姻，问：你究竟有没有结婚对象？你姑妈想给你介绍一个。

张俊洋说：有。在一起几年了，可她老公还没同意。

爷爷楞了一下，痛心疾首地说：奸近杀，赌近盗。这火玩不得。

张俊洋说：开玩笑呢！连玩笑都分不清楚，我看你也是老糊涂了。

爷爷不以为忤，仍然苦口婆心地说：不能找那种单身家庭的。一个女人带一个女儿的，尤其心眼多；不要找漂亮的来历一团迷雾的女人，必须要家世清白，底细清楚；不要找不想生孩子的女人，那不是有心理疾病就是身体有问题。

亲戚们都在传说王鑫阳结婚几年没生孩子是因为老婆不能生育，打算离婚，吵架后喝闷酒出的事情。

张俊洋说：如果有得选，谁都知道选择一个人品好，相貌好，家庭条件好的人。可哪有那么好找？人家又凭啥看得上我？所以你们也别催我，结婚是件大事，得慎重。我可不想找个女人，睡在我旁边还算计我。那些把钱财看得太重的女人，我就玩玩，不可能跟她们结婚的。顿了顿，张俊洋又接着说：有时候想想，那些胸大无脑的女人只认钱，其实也挺对我胃口，反正我也好色。毕竟这是世世代代祖传下来的优点。

爷爷被他的话呛得好久没敢出声。

被社会捶打了多年之后，张俊洋渐渐消磨了意气。他终于发现自己在社会上随便乱闯，和无头苍蝇在透明玻璃前乱撞没什么区别。他把多年的社会经验归纳总结，得出了一个结论：很多赚到大钱的人，都有独门绝技。要不是有关系和资源；要不是有特别好的运气；要不是擅长坑害他人；要不是有超强的能力；要不是对自己都能狠心下毒手的狠角色。如果以上一样都不具备，像他这样三分激情七分吊儿郎当，到人生终点回头看时，恐怕连他平常看不起的老爹的一生都不如。认识到这一点，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些年，他也算看清了自己，想努力赚钱，但从未拼尽全力。有点时间就想放松放松，休闲休闲，压根儿就摆脱不了女人、美食、美酒的诱惑。他审视自己的灵魂后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有能力、有决心、有毅力开创大事业的人。说是胸怀大志，但那不过是对名利的向往罢了。那颗心和那副身体对安逸享乐的追求可以日以继夜，对奋斗路上一点点的辛苦、艰苦、痛苦却唯恐避之不及。

正确认识了自己，思虑再三后，他决定向现实投降。他怕投降晚了，老态龙钟的时候人生还没起色，被儿女们耻笑，跟他看不起的父亲一个熊样。

在一个平常得没有任何异样的夜晚，张俊洋陪父亲小酌了几杯后，借着酒劲给父亲跪下了。他挤出几滴眼泪，作深刻反省状，为自己这些年的桀骜不驯和年少轻狂道歉，对伤害过父母的言语和行为表示追悔莫及，痛心疾首。他心里明白，这一招绝对好使。果然，这一跪，惹得父母双双老泪纵横。

张健伟立马掏出手机，给二姐夫王中朝打了一个电话。先是几句寒暄，接着就表扬自己的儿子今非昔比，再接着就请二姐夫给儿子找一个有前途的工作。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帮忙找不到好工作，那他就亲自带着儿子到上海去找工作。到时免不了要常住他们家，长期麻烦他们了。

王中朝不好推辞，应承了下来。考虑再三之后，他让张俊洋去找马基。

2、为了百万年薪

马基曾是王中朝的学生。

马基最艰难的时候，王中朝顺手拉了他一把。马基就借着那些人脉和资源，迅速打开了局面。再经过多年的耕耘，马基已然成为私募行业中的一匹黑马。尤其是最近的三四年，马基承接消化了王中朝很多重要的社会资源之后，成绩更是一飞冲天。不惊觉间，他已成为西南私募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听说马基在股市上是常胜将军，张俊洋心里乐开了花。通过炒股就实现财务自由，他觉得这种赚钱方式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像他的皮肤跟身体一样契合完美。他的心里，重新燃起了暴富的希望。

马基对老师王中朝非常感恩。按照平常人的理解，王中朝介绍来的人，马基应该会极其照顾才是。张俊洋也是这样想的，谁知，他找到马基之后，交流了几回，马基并没有让他进自己公司学做证券，而是推荐他去一家贷款公司。

张俊洋心里非常不舒服，原本笑着的脸像山体滑坡一样直往下垮，都懒得去遮掩。他暗自思忖，我托了好大一个关系，结果是被介绍去贷款公司做业务员，还不如我随便找家公司去应聘，凭我多年吹牛的本事，再差也能聘上一个部门主管，或者办公室主任等职位，还用得着你费劲。

马基作出这个决定是跟王中朝沟通过的。他汇报时说：洋洋好学，聪明。

王中朝让他讲缺点。

马基说：第一次接触时，大家还生分，他比较收敛。第二回大家熟悉了一点，他说话就没遮拦了。鬼点子挺多，做事不够谨慎。

张俊洋第二次到马基公司去的时候，就对着马基夸他公司的行政前台漂亮，有女人味。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还挤眉弄眼，笑得很不正经。他本意是为了活跃气氛，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谁知，开了一个头，就像高速行驶的汽车刹车失灵了一般，他刹不住了。他像平常对着狐朋狗友那样，开始对着马基大谈特谈泡妞经验。他说以前泡过一个公司前台，肤白胸大，给她按揭买了一辆车，睡了一年只花了几万，太值了。说起这段往事时，张俊洋还在不停地咂嘴，仿佛嘴里还有那女人的余香。他不光讲自己的艳遇，还把身边朋友搞笑的、离奇的艳遇也大讲特讲了一通，然后问马基有没有艳遇。见马基摇头，张俊洋就做出一副很仗义的样子，说，需要的话，帮他介绍几个美女。

马基哑然失笑。

张俊洋觉得，我把私生活都讲给你听了，那咱们的关系就更近，更铁了。虽然你是老大哥，但我可是把你当靠得住的好朋友看待的。你可要多多扶持一下我。万万没想到，就是他那张嘴，被马基彻底否决了。

王中朝说：确实，这孩子话多话杂，还没什么营养。以前每次见他，总能从他那里听到很多人的八卦。天文地理、时事政经什么都懂的样子。

马基深有感触。

杨中朝说：做咱们这一行的，管住嘴是最基本的要求。凡是讲话滔滔不绝，爱吹嘘，几句话就把自己老底揭给别人看的，要少交往。因为他不仅会死在这个毛病上，还会将周边其他人拉下水。

马基心有戚戚。

杨中朝说：机器有毛病好修，人的毛病修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改。我一把岁数了，现在还经常被小时候养成的坏习惯折磨。这些小毛病很顽固，修理了几十年都改不过来。

沟通之后，王中朝认同了马基的看法：张俊洋没有系统学习过金融知识，心中浮躁，只想挣快钱，还守不住口风，证券投资不领他进门是为他好。得到了老师的支持，马基便托关系，将张俊洋介绍到了朋友开的贷款公司。

他安慰张俊洋说：“先从底层做起，熟悉了业务再做管理，一步一步往上走。那老板是我的好哥么，给我打过包票。你认认真真干两年，第三年争取让你做省分公司总经理，工资加分红一年低于百万我给你补齐。”

看在这句话的份上，张俊洋勉为其难地去贷款公司上班了。又担心马基忘记了许诺过的百万年薪，于是，有事没事，他每个月都要抽时间去马基的办公室坐坐。张俊洋打的幌子是虚心向老大哥讨教一些人生经验，实质上是想在马基眼前晃一晃，提醒他别忘记了，距离年薪百万的时间又近了一个月。

马基忙的时候，张俊洋就独自坐在沙发上喝喝茶，看看窗外的景色。

马基不忙的时候，就过来听听张俊洋又有什么新问题，帮他分析解答。张俊洋希望马基多讲讲股票，指点自己买在暴涨前夜，也算是对熬这两年时间的额外补偿。可惜，面对哪知股票会暴涨的话题，马基总是三缄其口，摇着头不吐一个字。

如果不知道马基有钱有事业，张俊洋会认为他只是一个很普通，很生硬且无趣的人。张俊洋不管说点什么，马基都喜欢绕个弯开始讲大道理。最重要的是，那些大道理里面，总透露出一股他张俊洋弱、笨、蠢，智商不如人的味道。

有一次，张俊洋抱怨说：“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可言。有些人很笨，却赚了大钱。有些人很聪明，却一辈子穷苦。”

马基不同意这个看法，反问他，1000个上市公司董事长和1000个流浪汉对比，1000个董事长里面有没有笨蛋？1000个流浪汉里面有没有聪明人？

张俊洋回答：“那还用说，董事长里面肯定有笨蛋，流浪汉里肯定有聪明人。”

很明显，这不是马基要的答案。他说：“一个人当下的物质和精神的总和，是他的智慧加上过去所有的付出得到的最好结果的现实表现。上市公司董事长作为十万人中脱颖而出的一个优秀人物，为社会创造了巨大的财富，管理了成千上万的员工，肯定不会是一个笨蛋。”

张俊洋说：“哦！”虽然你说得头头是道，但我还是觉得你在强词夺理。

马基说：“每个人此刻的现实，就是他能拥有的最好的现实。就像你的现在，你以为是没足够努力才这样。实际上呢，这是你自选的最优的现实了。聪明人绝对不可能堕落至街头流浪。别说聪明人，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成为流浪汉，也不想成为流浪汉。所以，他们不是想做流浪汉，是没办法，不得不！不得不堕落至社会底层的人，凭什么配得上聪明二字？如果他们算得上聪明，那谁才是笨蛋？你我吗？”

张俊洋还是“哦”了一声，以示在专心听，没走神。心里却想，你有钱，说啥都有理，损我都损出了新高度。

听够了马基的说教。张俊洋只盼两年早点过完，等拿到百万年薪，就可以不再装模作样，假装倾听了。但每次见面，总得聊点什么，不可能一直干坐着。如果张俊洋不说话，马基跟他打过招呼后，也没什么话讲，两人便坐在茶盘边，慢慢喝茶，半天都不说一个字。那时候，张俊洋就觉得，马基可能是茶盘上那只茶宠——紫砂金蟾变的，嘴里含着金币，一说话，钱就会从嘴里掉出来，所以怕张嘴。亦或许，马基根本不欢迎自己，他是不是在想，冷场就冷场，反正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毕竟你是来客。张俊洋多次在心里暗暗跟马基比试，看谁更能耐得住性子。结果每次都是他自己忍不住先开口，而且经常是没话找话。

有一天，张俊洋说：“如果你把办公室的风水弄一下，事业可能会比现在大十倍。”

马基说他根本不信那玩意儿。

张俊洋心想，嘿，你敢说你比香港那些大亨事业更成功吗？人家都信，你却不信，那一定是你幼稚了。他说：“成功人士基本上都信风水的。你看搞建筑的，修桥修路大工程之类，都要请大师看看的。”

马基说，他不信的理由有二。一是封建迷信不值得提倡；二是看不得骗子在自己面前装高深的样子。把骗子请来指指点点，自己还得恭恭敬敬地把钱奉上。他觉得那样很蠢。

张俊洋说：“风水才不是迷信。不过在外面招摇撞骗的假大师太多，让你以为这不科学，其实风水里面蕴含着大智慧。”

在马基面前谈大智慧，让张俊洋像三月不知肉味的人咬住了一大块红烧肉一样过瘾，而且再也舍不得放下。他兴致高昂，摆出了一副要给马基好好上一堂风水课的架势，顺带还要证明他其实也是有大智慧的，只是由于你马基眼拙，看不出来而已。

他说：“风水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好风水坏风水都是有道理的，是根据古往今来无数案例分析总结出来的结果，就像现在的大数据分析，那可是一门科学。风水还是一种势能。成大事者，都会顺势而为。势，其实就是风水的一种表现。很多大富豪大权贵对风水那可是真爱，信到了骨子里。他们的办公室、家里、院落门口都要布置风水阵。他们巴不得普通人不信，你越不信，距离权力和财富就越远，对他们就越有利。至于你说的那点小钱，对成功人士来说，就是买几天好心情，买一点心理安慰也是值得的。”

马基说：“那你认为，是不是有了你所说的好风水，就注定富贵了？”

张俊洋说：“小富靠勤，中富靠德，大富靠命。要想大富大贵，必然有对应的好风水。”

马基说：“如果你所说是正确的，那世界上最有权势和最富有的人应该是风水师了。”

张俊洋说：“风水师即使懂，没那命，占了风水，风水也会自动迁走的。”

“无稽之谈！”马基告诫张俊洋，少去听那些胡说八道，会拉低智商。

“其实，如果你脑子里装了我脑子里面的内容，你也可以成为富人。你和我的差距，不是外貌，不是运气，而是知识，信息。你和我各自掌握的信息存在巨大的差距。如果一个乞丐有我脑子里的信息，不靠勤不靠德实现中富是没问题的。如果一个人拥有信息的数量和质量都处于人群底部，那相比其他人，不可能过得好。你知道世界上很多勤劳的人，连温饱都混得艰难。那就是他们拥有的信息质量差、数量少。”

张俊洋想说什么，可马基没给他机会。

“呱呱坠地的两个婴儿，为什么有的成长为精英？有的成为了罪犯？其实生下来的时候，他们就像两个空白硬盘，无所谓好坏。成长的过程中，一个硬盘装满了你热衷的日本AV女优的照片和视频，一个硬盘装满了核武器制造的原理和方法，他们的命运怎么可能相同？装满了日本动作片的硬盘，可以抚慰孤独寂寞；装满了核武器制造方法的硬盘，视为国之重器。”

张俊洋想说：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的硬盘可不止日本AV女优，还有欧美的。但是马基这么死板的人怎么懂得起他的幽默呢？讲出来马基非但不会笑，还会认为他不务正业。想到此，他便没有强行打断马基。

马基说：“明白了吗？你和他人的最大的区别，就是你们的硬盘里所装的信息差别。而不是什么风水！如果你是一名幼儿园老师，你脑子装满的是小孩哭闹和吃喝拉撒的信息。如果你是一名公交车司机，你脑子里装的是驾车路线和乘客的脸。如果你是一个流水线上的工人，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零件和操作规范。这些信息跟钱都没什么大的关系。他们即使拥有最好的风水，也注定了只能养家糊口。如果你大脑里装满了高质量的房地产知识和金融知识，在这个时代，你就是住在茅坑里都能赚到钱。如果你大脑里装满了各个上市公司的信息，高质量的，还未被公之于众的，想想看，富有对你来说，简直就是囊中取物而已。你说，富有跟风水有什么关系？”

张俊洋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点起头来。他心想，我才说几句话，你就说了几十句来教训我。从数量上来说，你都赢了。

还没完，马基又指着他的仿汝窑青瓷描金茶叶罐说：“你看我这个罐子，茶商把它当茶叶罐卖，价格就百把块；我女朋友从宠物商那里给猫买来做骨灰罐，一样的东西，价格翻了好几倍。如果你知道这个信息，你就会省几百块。这只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极普通的一个例子而已。所以，风水跟财富没半点关系，说得再天花乱坠都是瞎扯淡。核心是你掌握的信息的质量和数量，这才跟你拥有多少财富相关。”

张俊洋想，你的道理真多，像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这百万年薪可真不好挣啊！

过了一段时间，张俊洋跟马基谈起在贷款公司上班的经历，感谢道：“如果不是你的关系，我肯定升不了这么快，刚过试用期，就升任主管了。”又讲起以前在一家公司上班，没有人帮他，他很努力地工作，升职机会还是被别人抢了去。

马基却毫不同情他：“为什么你会被人取代，那还是因为你不够好，不够强。”

张俊洋没想到马基会从这个角度杀出来，就像下棋时，考虑了各种可能，还是被对方钻空子将了一军。他涨红了脸，辩解说：“后来我才知道，他在老板那里告我黑状，散布我谣言，栽赃我，说我损公肥私。他不讲道德，做事也不择手段。”

马基仍然不站在他那一边，说：“为什么要讲道德？道德不过是弱者发明出来试图绑架强者的工具。”

张俊洋又惊愕又恼怒，问：“难道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那对不玩手段的人太不公平了。”

他这样发问，并不是说反感玩手段。实际上那次吃亏之后，他就吃一堑长一智，也暗自在背后耍阴谋施诡计了。只是耍了阴谋也没赚到啥钱，施了诡计事业也没啥起色而已。

马基还是一副你弱你活该的样子，说：“公平本就是弱者对强者的一种道德绑架。羊认为狼用爪子和尖牙是不择手段。狼呢？只要吃到了羊肉就行。至于羊骂不骂它，它并不关心，那不是一件要紧的事情。”

张俊洋跟马基聊天，要不是被灌一堆大道理，要不就是被教训、被打击、被针对。这种感觉很不好。他觉得马基是在故意恶心他，是对人不对事。他猜测马基的心里肯定在想，你不要老是到我办公室来打扰我了，好烦啊！

他暗暗发誓，绝不上当。

3、人是最重要的资产

张俊洋爷爷九十大寿的时候，王中朝和张健慧回了一趟成都。

夫妻俩还应邀到马基在麓山国际的豪华别墅里作客。马基跟他的固定女友樱桃、多个小孩以及三个保姆长期生活在那里。樱桃帮马基生了两个孩子。其他孩子，从血缘上来讲，跟樱桃没一点关系。

杨中朝和马基在书房里单独沟通时，不再似以往那样关心马基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而是提醒他，要未雨绸缪。

杨中朝说：“资产管理界把这个世界看作是一个‘金融政策超市’。为了让管理的资产增值，资产经理要到全世界各个国家、地区‘采购’对资产增值最有利的金融政策和法律法规。优秀的资产经理，应该是那种知道在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采购’什么政策的人。”

老师的话，让敏锐的马基感到了些许异样，像湛蓝的天空里，泛起了一缕不起眼的薄薄的淡淡的云。

“我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你的成绩在行业中是有目共睹。但我还是想要提醒你：身后有余要缩手，适可而止。对于你——马基这个人而言，你最重要的资产不是股市和银行里的数字，而是你这个人本身。你才是你最重要的资产。如果你不在合适的时间，到合适的地点，‘采购’对自己最有利的政策，相反，却固执地在生活的这块土地上持续冒犯能够置自己于死地的法律法规，我担心啊！”

如同山林中突兀刮起的一阵风，给动物们带来了一丝不安的气息。马基不知道老师为何会谈起这个话题，但他仍对老师的肺腑之言表示了感谢，并表态会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杨中朝说：“很多人的人生失败，本质上是自我管理上的失败造成的。此刻的优选，10年后看可能是差选；此刻的差选，10年后看可能是优选。活下去很重要，比活得潇洒重要。当活得潇洒的时候，就应该考虑退路了。你再富足十倍百倍，幸福感并不会增加多少，增加更多的反而是焦虑和压力。稍有不慎，就可能倾覆坍塌，以至于自由活着都是奢望。当然，每个人都会为自己选择的后果负责，别人也不该在旁边妄自指手画脚。”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老师。”

杨中朝知道，自己讲的道理马基都懂。他还知道，任何人都有当局者迷的时候。他这一辈子，见过了不少风云人物的涌现和消亡。很多人在山中待久了，都会忘却山的真面目，需要旁观者反复提醒。因此，在劝告马基见好就收这个事情上，他是不厌其烦。

“有上亿美金，在美国买国债，按照美国中上阶级的生活方式消费，理论上是永远够用了。更何况你还可以在美国通过投资地产、股票获取更高收入。不用工作，衣食无忧一辈子，而且是享受超高水准的生活。不要太贪心！”

杨中朝的话，从晦涩朦胧到大雾散尽，将另一条路清晰明了地展现在马基面前。这些年，杨中朝对马基的提携之恩，如同再造。不管老师说什么，马基都不会悖逆。见老师如此语重心长，他当即承诺，会将手里的工作逐步收尾。只有那支刚开始做的股票，可能还需要花稍微长点的时间。不过，他会加快进度。

张健慧跟其他所有刚开始了解马基的人一样，对他拥有数量众多的孩子这个话题感兴趣。她问：“我经常听王老师提起你，说你特别喜欢孩子，你究竟还打算生多少？”

“我也不知道。现在有八个。还有三个在代孕妈妈的肚子里。”马基笑笑，说，“人这一生，基因传承是第一件大事。钱再多，人死了也是带不走的。人生中所有的问题都可以通过多生孩子来解决。如果还有不能解决的，那就继续生。我们能留给这个世界的无价之宝，只有孩子。”

张健慧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王鑫阳，属于她的无价之宝，已经永远失去了。她的心头突然就涌上来一股悲伤。为避免失态，她转移注意力，点起孩子的数来。点完，她说：“有8个孩子吗？怎么这里只有6个？”

马基说：“有两个跟阿姨暂住城里另一套房，我怕孩子太多，你们会觉得吵得慌。”

张健慧说：“怎么会呢？”六个孩子都吵闹了，也不介意多两个孩子了。

马基说：“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吵。”说完，他笑着看了一眼樱桃。

张健慧刚才从樱桃口中得知，她从十九岁就跟了马基。张健慧说：“这么多孩子，就一个妈妈，多累啊。”

“是的，她照顾孩子是很辛苦。”马基轻抚着樱桃的手。樱桃温柔地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为什么不结婚？”张健慧没注意到王中朝使的眼色。

“我不要名分。”看上去樱桃是一个好脾气的女人，说话时脸上总是带着温婉的笑容。

张健慧心下诧异，并不相信樱桃所说。你不要，是马基不给吧！哪个女人深爱一个男人的时候，只甘心做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伴呢？

马基说：“樱桃最爱的人是我，甚至超过爱她自己的生命。我说往东边走，她绝不会往西边。”

樱桃是马基引以为豪的女人。在他眼中，樱桃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全是优点。生孩子的时候不喊疼，养孩子的时候不喊累。只要是他家里的小孩，她都爱他们，乐意照料他们，跟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樱桃安分守己，从不和其他男人有任何肢体接触。因此种种，樱桃成为马基最心爱最珍视的女伴。

张健慧以前没跟马基接触过，对他的了解，更多的是来自丈夫口中。丈夫对他的评价非常高。第一次造访马基家，才短短交流几句，张健慧就觉得眼前这个马基，跟丈夫谈起的那个人有着极大的落差。他说话的风格和自以为是的样子让张健慧感觉很不舒服。

“那我认为你们更应该结婚。”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不婚主义者。我反对一夫一妻制。它是人类历史愚昧时期短暂的产物。优秀的男人就该占有更多优秀女人的子宫。”

马基的话，不仅令张健慧感到震惊，更令她难受。如果不是丈夫的得意学生，如果不是在马基的家里，按照张健慧的性格和脾气，听到男人如此说话，已经拂袖而去了。不过，今天她得保持仪态风度。但礼貌的笑容像被恶犬惊吓过的鸟，再也不愿意飞回来。以致于她摇着头说话的时候，脸板得毫无生机，好似遭长期暴晒后又被暴雨冲刷过的土地。她说：“我无法理解你的说法。”

樱桃始终一脸温柔地看着马基。张健慧拉了拉她的衣袖，问：“你赞同他吗？他有其他女人，你不介意吗？”

桃花笑着说不介意。

张健慧摆动头的幅度更大了些。她的声音像是在质问：“你这算不算公然出轨？”

张健慧问的是马基。樱桃却接过了话头：“不算。男人即使出轨，也和女人的出轨有本质上的不同。男人出轨依然可以是厚道的好男人，女人出轨必然是蠢贱坏。”

樱桃的轻声细语，在张健慧耳中堪比惊雷。她无法理解年轻貌美的樱桃思想居然如此守旧。震惊之余，为了合理地解释眼前的一切，她不得不换个角度想，什么锅配什么盖，什么样的男人身边就会有什么样的女人。他和她也算是天生一对。

王中朝在旁边微笑着频频眨眼。张健慧没好再说其他什么，但还是感叹了一句：“我确实无法理解你们的思维……”

马基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尤其是财务自由之后，更是如此。碍于她是师母，很多让张健慧觉得刺耳的话，马基还有所保留。从这一点来说，面对师母，马基还是表现出了礼貌、恭敬和克制。否则，张健慧会听到更多令她愤怒、抓狂的长篇大论。比如以下一些马基反复说过，并要求樱桃背得滚瓜烂熟的话。

“古人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个好女人不应该接受太多教育，本科毕业便是极点。女人读研究生，如同猴子进马戏团学杂耍，只是搞笑而已。”

“女人除非走投无路，否则绝不能工作。主动选择工作的女人都是蠢货。职场对女人而言，跟待价而沽的猪肉牛肉羊肉市场并无本质上区别。”

“一个真正聪慧的女人不会参加任何社交活动。不管什么社交活动，都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女人在里面只会沾染上骚气和俗气。”

“女人最大的价值是多生孩子，教育好孩子。一个女人生孩子的数目若不足两个，那么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注定不会得到幸福。主观上愿意多生孩子的女人，才是好女人，否则都是坏女人。女人要不断提升自己的品格和德行，给条件对应的男人生孩子。条件极为优秀的女人，应该考虑给马基生孩子。这是优秀女人们通往幸福的捷径。”

“不生孩子不教育孩子的女人，99%低贱不值钱，晚年悲惨是她们的命。”

如是等等！

张健慧跟马基和樱桃再找不到一点共同语言。她把目光再次转移到了孩子们身上。她摸着一个孩子胖嘟嘟的小手，说：“还是孩子们可爱啊！”

“确实可爱！”王中朝说，“你想不想带孩子？我让他们送两个孩子给咱们养。”

“这又不是东西，怎么能送来送去？”张健慧瞪了他一眼。

王中朝低眉顺眼地笑笑。张健慧理了理花白的头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没那精力带孩子了。没有人能代替阳阳。也不需要人来代替阳阳。”

王中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像天光大亮时，天边滑过的一颗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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