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媳妇也爱吃我家的烤麸

过年冷盘里一道烤麸，从来没有在回忆里褪色过。烤麸讨个好寓意注释 — 张爱玲看见苏青墙上的每一个钉子都是自己敲，说出了“用丈夫的钱，如果爱他的话，那却是一种快乐。”事实上张爱玲是职业的独立女性，与姑姑合租锱铢必较，相安无事。

烤麸是一道拎得清的冷盘，上海人家台面上从来不缺席。我怎么都觉得厨师长做的烤麸没有阿娘做的好吃。我说你做中餐是偷工减料，少了几个步骤。而我又是上不了灶台扶不起的阿斗，已经错过了苦练基本功的可能，废柴也。

夫妻要沟通，才能和平相处。厨师长说烤麸要多油多糖才好吃。健康版却要减油减糖。如何改进呢？厨师长说用烧骨头汤后的汤烧烤麸。准备工作是：浸湿泡过的烤麸先拧干，不留水分。我用厨房用纸包着拧干，放进烤箱，低温烤几分钟变得干一点，再与同样洗过尽量过滤出水分的香菇（香菇切半）、黑木耳、金针菜、腐竹一起入大锅。厨师长用了橄榄油和骨头汤放入红糖。酱油肯定有的，量自我控制。

烤麸会做一大锅。大年夜，盛一碗，两个人的简单。初一，龄龄在家也要吃，初二给友邻送一盒。到了初七，我说想去看小E家，小E爸爸四年多没有回上海，此地除了妻子岳父母家外，没有上海朋友。小E妈妈说他去年第一次打电话给我，虽被我婉拒，他挂下电话还意犹未尽我的二十分钟上海话。我在电话里说不想再看小孩子，因为女儿读完牙医，我快熬出头，没有必要太辛苦，我提前从工作中解放。我是“人之患好为人师”，有的喜欢听，有的很厌恶了。

有次一个朋友看不惯我对一个新移民传道授业教育子女心得，说对方是国内法官，觉得我没有资格在法官面前指手画脚。我真是服了朋友用职业帽子压倒一切的观念。我给我们安省法官联邦政府律师看过孩子，法官妈妈也为我在教育孩子上的一个坚持道歉过呢。我教出的老学生在老静安区的法院做检察官，请我吃饭。哪里来的我在这里因为我看孩子要比国内来的法官低一等呢？

小E爸爸不气馁，两个月后又打电话来，他们请不到合适的人。我想给他们推荐，也找不到合适。所以，我决定帮帮老乡的忙，去看一下。我的条件是，如果我觉得你们家我看得和眼缘，我来做半职。

当我在初夏的阳光下踩过人行道斑驳的树影，“卷心菜城”合我意，小E家房子侧面的红砖墙一下子带回我阿娘家弄堂的感觉。小E爸爸是一个老实的上海男人，小E妈妈是一个本地白人，那种基因里白求恩式良善中国人的女子。身于她家，二手老家具营造出维多利亚老房子的单纯温暖，小E要我抱着不肯离开。我当然即刻答应下一周上岗。

我总觉得神细数我的头发，给了我这么一份温暖的赚零花钱的短工。到了秋天，小E添了妹妹，父母在家拿产假，工资减少，他们也减了我短工时间。可是，这有什么关系。我家的主力军是厨师长，虽他做四休三，收入也减少了。我们体验了渐进“月光族”的滋味，然，还有这里那里账户上到期的积蓄。加上厨师长善于股市上调兵遣将，拼拼凑凑，我们的米缸是充足的，啃老的女儿继续来小啃。

或许是疫情给我新的认识，珍惜与人相处的过程。初七那天早上，厨师长又煲了骨头汤，我说你烧烤麸，我送小E家一盒。还有我的朋友Lucy请我们饮茶后难得在城北华人超市买到的冷冻荠菜，包的荠菜馄饨。不巧下午下了大雪，赶不过去。第二天是周五早上，我去了。路上发现忘记带给小姑娘的新压岁钱，人民币。

小E妈妈看着我打开给她看的烤麸说，“这是我喜欢吃的，在上海时，叫婆婆做给我吃。”她中文说的很好。小E的爸爸送我出门，我笑着说我代表上海街道居委会来看望你们，（我的潜台词，我算是你的“娘家人”啦）。我又“人之患”了，想到以前春节期间作为学校干部看望退休老教师等，所以山寨一下。不过，不管我如何矫情，与我合的来的朋友细水长流。

回到家，与厨师长聊小E父母现在也是最困难的，工作不稳定、房贷、养育孩子，包括婆婆来探亲时观念上的隔阂。我们关心他们一下，希望他们一家幸福下去。厨师长曾经追看的一个东北小伙子与意大利姑娘结婚的视频，没有想到离婚了。但是我们看好小E父母，很会过日子的年轻夫妻。我可以从小E妈妈和小E外婆身上学到不少加拿大女性的优点。小E妈妈自己也穿二手，但是她给我选圣诞节礼物的那条围巾是魁北克名店的，她小时候跟着外婆选圣诞节礼物的传统店。

小E妈妈在我离开前，特别再请一遍。之前短信说小妹妹一百天的酒席办在北面中餐馆，请我们去，可以接我们。我们婉拒，路还是太远了。这一家是幸福的，小E的外婆家的人都特别团结，重视每一个家庭成员。我染一点这样的人情味，也是幸福。

我现在真的做到带着度假的心情去上班。在上班前喝的咖啡馆，有认识的退休老医生夫妇和狗和业余作家。甚至忘记钱包可以赊账。

是不是大年夜都吃烤麸的好寓意灵验了呢？但女人精神上永远要自立，夫妻互相安慰。

我们临睡前祷告，我必先要愿我们独居的妈妈每天得喜乐，健康，再是我的父母，等等，最后愿我们睡个好觉。昨晚我祷告词里加一句，感谢我的丈夫上班辛苦，还为家人做美味的菜。

烤麸四季长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