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和他的保姆们
生第二个小孩的时候,我们在美国已经有了稳定的生活。私人医生温馨亲切的环境,我自己也是喜悦期待的心情。生完第一个小孩后,我瘦了很多,因了怀孕又有些丰满圆润起来了,见到我的人常常说,you look good。我心里更是乐滋滋的。
生的时候用了麻醉,竟是一点不痛。我躺在床上给我妹妹打电话:“我在生小孩呢。”医生有一个监控器,可以观察阵痛的曲线,每次曲线高潮时让我push,几次三番后,便轻轻松松生下一个小男孩。
儿子带给我许多快乐。他长的眉眼俊秀,却又虎头虎脑。他哭得少吼得多,吼起来声音宏亮,虎虎生风。他吸吮奶汁过于用力,咽的速度又跟不上,奶水便是吃一半流一半。他还好出风头,见到生人便手舞足蹈,又吼又叫,吸引人的注意。
我生完孩子有两个月的产假,之后就要回去上班。于是为儿子请住家保姆照看。第一个保姆是个老太太,碰巧是我老公的老乡。她自己的儿女对她不孝,她对我老公有一份特殊的亲切感,对我儿子也若自己的孙子一般。除了管小孩,她也帮我们做晚饭。勤劳的她还会做额外的活,比如常常帮我收拾屋子。因为有多年的保姆经验,她会把我的床铺得跟旅馆一般整齐好看。每天下班回家我看著整洁干净的房间,饭菜飘香的厨房,快乐健康的儿子,心里真是十分欣慰。一时间大家相处和谐,其乐融融,我正庆幸自己找了个好保姆,不料三个月后老太太突然生病,不能来了。
当时我已经开始上班,没有保姆我就得请假在家,於是四处求救找保姆。有人介绍了一个男保姆,开始我甚不愿意,可人家把他吹成了一朵花。说他母亲早逝,五个弟弟妹妹都是他带大的。结婚后家务事也是他一手包了,两个儿子都是他照看的。我让人一吹就晕,加上急著要找保姆,就让他来面试。老先生六十左右,是国内一知名教授,有着各式各样学术主任的头衔,记得其中一个是职称评委会主任,他拿来一叠红红绿绿的证书给我们看了一遍。老先生本是在这做访问学者,结果他和太太都不回去了,两个人到处做住家保姆,吃住都在别人家里,挣来的钱攒了起来,要给儿子来美国留学。真是可伶天下父母心。
老先生管小孩倒还马马虎虎,只是这男人做家务很是粗糙,一块抹布擦完炉灶又去擦桌子,油得发腻也不会去清洗。我妹妹难得来一次就看不下去,让我把他辞了。我念在他对我儿子不错,也不忍去辞退他,清洁卫生自己做算了。不料他老先生却来跟我辞职了,他在一家计算机公司找到工作了。这种好事当然要恭喜他,於是我们只好再为儿子找保姆。后来知道那其实是一家中国人开的计算机组装公司,老板压榨很厉害,工人每天要干活十几个小时。老先生吃不消了,又打电话说想回来,可是我们已经请了别人。
这次来的是一个东北阿姨,在国内本是做小学老师,爽朗亲切,对小孩很有一套,我女儿也很喜欢她。只是因为习惯面食,不太会做炒菜,每次吃饭时她总是客气地问:“合不合口味?”渐渐地我们互相适应起来,成了朋友一般。阿姨急著要抱孙子,整天跟我说她儿子找女朋友的事,我也跟著操心。阿姨是个很有情调、很文艺的人,喜欢读书,喜欢唱歌,喜欢坐在窗前欣赏风景。她的家离我们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她也去面试过好几家,都比我们家要近,可阿姨说,凡事要讲个缘分。她说她喜欢我们家的环境,跟我的儿子有缘。她说她一看到我儿子就特别喜欢,长的跟画上的小孩似的。我是一听人夸儿子心里就开花,所以也喜欢她。可惜后来阿姨的老伴心脏病发作,她只好提前回国。几年后,她又回来给她儿子带小孩,还记挂著给我的儿子捎带了一套国内的儿童套装。
接著而来的是一个北京人,早年清华毕业的。这高智商的人就是不一样,虽然动作慢一点,却是很有讲究,厨房干净整洁,小孩管得仔细,菜也做得美味。可是这人傲慢得很,整天跟我们唠叨她在北京过的是何等的人上人的生活,什么她跟周总理一起看过戏、她去中央首长看病的医院等等。这些事情跟我实在没什么关系,开始听了还捧场几句,听多了也懒的捧了。大概她对於做保姆心里有些不平衡,便常常表现出她的与众不同。她说她不是保姆,是Baby-Sitter,也许这个名字使她感觉好一些。她每天上班就穿个白大褂、戴个白手套,看著特神。下班就呆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她一来就把厨房里的东西全部重放一遍,我比较随和,再说厨房也就那么几样东西,就由她去了。她要求还特别多,先说房间里要电视,我们就给了她一个。然后说房间里要桌子,她要写字。问她可不可以在外面写,她说不行,她要Privacy,我们也就在她房间放了桌子。她每周列一个清单给我们,是她要用的东西或者要求改进的地方。这些都还好说,最麻烦的是她要我们每周接送,她住的又远,每次送个来回要化两个小时。因为她先生对于她做保姆这事有看法,所以她坚持要我们接送,而且每次回家前她都要在浴室里洗一个多小时的澡,然后再至少半小时化妆,把嘴唇涂的血红、眉毛画的乌黑的才肯回家。有一次我们晚上有事,跟她说好了要提前送她回家。老公这天特意提前下班来送她,可她老人家架子十足,慢悠悠地非洗上个一个多小时,脸上红红黑黑地描好了才姗姗出来。老公就是足足等了她一个半小时,再花两个小时送她回家,把我们原来计划的事都耽误了。我们觉得实在侍候不起,决定另请别人。
我们学乖了一点,不敢再请高学历的人。朋友介绍了一位上海老太太,那真是好得没法说。早晨起来她已为我们煎好鸡蛋面包,家里有什么需要缝缝补补、洗洗刷刷的她全做了,还跟著我儿子爬上爬下地玩,真是让我们又惊喜又感动。可惜那时正是冬季,儿子忽然接连生病,高烧不退,吓得我们一趟趟地跑急诊室。圣诞假后,老太太说:“我一来小孩就生病,是不是命相相克呀?”老太太迷信,不愿再来了。
再来的是一个安徽阿姨,在国内是小儿科医生,安安静静的,带小孩有经验,饭菜做得也好。
然后又来了个医生阿姨,这位阿姨说话柔声细语的,可是骨子里还是放不下身段做保姆。她对我们说,保姆的姆就是母亲的意思,我们应该像对待母亲一样对她。
以后又有过一个点心做的特好的广东阿姨,給我们做蛋鞑、虾饺,使我们大饱口福。接著是一个慈眉善目特有耐心的北京阿姨,一口动听的京腔正好教我儿子说话。
我先生单位有家很好的幼儿园,但是要小孩三岁才能进去。儿子在进幼儿园之前,阴差阳错地换了十个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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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个系列主要是整合、修改、补充旧文,读过的请略。谢谢。
前篇请看: 在美国的日子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