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愉：水影小说的范式
水影小说的范式
木愉
早在十来年前，就在消逝于历史隧道里的大地文学网站上跟水影结识。那时，她在文学版做版主，我的山头是文学评论论坛。大地不过五六个论坛，各个论坛都不奉行孤立主义，彼此互通有无，各个论坛只是话题划分，不是人群划分。但凡在大地玩，不管在哪个论坛，大家都彼此熟识。水影的文学版是大地的旗舰，小说、散文之类的文学作品大都在那里招摇过市，红火得很；而我在的文学评论版经常门可罗雀，连我这个头目也经常离家出走，到水影的领地玩乐。水影是那里的大王，倒并不只是筹划于密室，扮演制片人或者导演的角色，而是经常活跃于台前，担纲女一号。
她挺能写，短篇、中篇和长篇还有散文，几乎天天都推出。但凡到那里，我总是会点开读一读的。不过，网络有其劣根性，就是止于浅读。篇幅稍稍一长，就会读断片。偏偏小说（短篇如此，中长篇更不用说）却属于深度阅读的对象。所以，到那里去读水影的小说，有点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意思。读了好多，却大都不得要领，不知究竟。
前些时候，在微信上看到水影出了一个中短篇小说集，书名叫《冷夏》，取自书中一个故事，在亚马逊上可以买到，就下了一单。下了单，却没有当无名英雄，就知会了她。她就说，早知我想要这本书，就赠送一本给我好了。几天后，亚马逊就寄来了那本书。同一天，还收到了她寄来的另一本书，那是她早些时候出的第一个中短篇小说集，书名叫《秋天的故事》，也是取自书中一个故事。两本书的名字都嵌入了季节，传达出我们的人生轨迹跟季节更迭和色彩的因应。
两本书收录了好些篇目，都是在网络纪的古时候没有读过的，看来，水影近些年越来越勤于笔耕了。接下来，我把这两本书放在床头柜上，每天睡前读一点，度过了睡前一段平和美好的时光。睡前读书，好处多多。读了后，可以反刍，又可以免除后抑制的困扰，消化所读的内容。读完两本书，也很有了些心得感受。传统阅读网络阅读之间，真是云泥之别。下面就粗略地谈一谈读后感：
1）水影小说的基调。
水影笔端下展开的大都是情爱故事，在字里行间飘忽的大抵是男女缠绵悱恻的情丝。在一个作者的作品中，情爱故事占有这样绝对大比重的，并不多见。似乎只有琼瑶亦舒如此。如果琼瑶亦舒可以冠以情爱小说家，那么，水影也可以当仁不让。水影缺少的也许只是一个从事炒作的公关团队，或者一个呼风唤雨如夏志清那样的大咖。不然，一夜之间，红遍半边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2）水影小说的场景。
水影小说中的当下场景或者说主场景是美国的职场，而过往场景或者说副场景则通常是中国的校园。这跟作者自己和笔下人物的生活场景和人生轨迹相关。这些场景是作者熟悉的舞台，写这些舞台上发生的过往和现在，就不会有违和感。关于这点，后面还会谈及。
3）水影小说的人物。
水影小说中的人物多是华人，在故国出生成长，然后，又漂洋过海到美国开始新的人生。在好几个故事中，水影塑造的主人翁都有名校情结，招募新员工，一个必要条件就是国内名校毕业。相映成趣的是，在水影的作品中，几乎所有主要人物都是国内名校毕业的。水影是浙江大学毕业的（而且是扩张前的老浙大），当年要不是囿于区域的偏好和考虑，肯定妥妥地踏入清华的大门。不过，浙大总归还是排名前五的名校。大约因为名校出身的缘故，水影也有名校情结，要想成为她笔下的主角，门槛就是名校毕业。故事中人物的名校情结不过是作者偏好的延伸。除了是名校毕业，小说中的人物还多是学理工的。美国是科技大国，接纳的移民大都是科技精英，故而，在美国的职场里顺风顺水扬眉吐气的大都是学理工的。名校毕业，理工背景，这些也都是水影的出身和背景，所以最为她熟悉，写起来，也就格外得心应手。
4）水影小说的语言。
水影的语言简洁而准确，句子不冗长，定语和修饰尽量简洁，段落也短小精炼，没有过度的铺陈，读起来不容易迷惘，不需要反复琢磨。也许得益于理工背景，水影的语言还很准确。比如，在《耐住寂寞》中，讲到主人翁方成在美国的经历，水影写下的是七个字“读博又做博士后”。这简单的七个字，正本清源，说明了博士是读的，而博士后是做的。好多善于编制鄙视链的华人或者糊涂，或者虚荣，会把博士后当成一个学位，而不明白博士后其实就是找不到工作前的一个临时工作，并不在学位系列中。我对文字有洁癖，总会对语病错别字一类的错误敏感。读水影小说时，我却只发现了一个错漏（《冷夏》第252页的“再沿签证”中的“沿”应该是“延”）。在海外出版社出版的作品中，责任编辑的的责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本书在文字技术层面上是否完美，盖取决于作者。故而，水影文本中文字的干净，盖取决于作者上乘的文字修养和严谨的理工习惯矣。（水影注：错别字少主要是松松的功劳）
5）水影小说的构思。
小说好不好，就看故事讲得好不好。水影编织的故事都很精妙，通篇并不平铺直叙，一个一个的包袱会不时抖出来，让读者蓦然一惊，又不能不击节叫好。而且，水影在讲述故事的时候，又不乏机智的技巧。在水影的小说中，闪耀着魔幻现实主义的光芒，比如《祸福相连》中，主人翁春梅的跌宕人生在祸福的因果循环中演进，一个一个的事件，一个一个亲人的命运竟然以祸福相依的形式，如此不可思议地次第呈现。在水影的小说中，穿越是很常见的一个手法。从故国漂洋过海到了美国，按理就会在新的场景中不再跟曾经的恋人遭遇，但这种遭遇却在水影的故事中一再上演，以致我开读一个簇新的故事，读着读着，读到转折之处，就知道下一幕虽然不可能发生却一定会发生，果然就发生了，自己都禁不住笑出声来。这种趋近于零的小概率事件，发生过一次，差不多就等于中了彩票大奖，如果屡屡发生，就有了些落入窠臼的嫌疑。既然是文学批评，我当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负面的话也得说一下。
读水影的文字，是一个愉悦的审美享受。之所以会获得这种审美享受，除了荧屏阅读和纸质阅读的差异性之外，更关键的还是水影文字和故事自身的魅力。的确，文字功力如同歌喉一样，有后天习得的原因，但更有与生俱来的的成分。中文系毕业的不能就保证会笔下生花，理工科出身的甚至从来没有进过大学门的笔下，也可能会流淌出生趣盎然的文字。文字是否有穿透力感染力，不仅在于作者的文字修炼功夫，更在于作者是否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和人物。本来是草根出身，所拥有的就是草根的生存经历，却非要写风花雪月，拿腔作调装贵族风范，就会显得矫情和蹩脚。前些日子，发疯一样听了李娟的作品，颇为震撼。李娟甚至都没有进过大学门，但其文字的感染力让很多文坛的老江湖都自叹不如。愚以为，李娟之所以如此不凡，是因为她忠实于自己，淋漓尽致地地写了她的生活，生活尽管卑微，但生活在其中的她并不自卑，在这种卑微的生活中高扬了达观的人生态度。对于作者而言，每一种人生都是财富，没有贵贱之分和尊卑之别。在北美，是个边缘人，就写边缘人的生活；在唐人街讨生活，就写唐人街的百味人生；在餐馆里端盘子下厨房，那就写餐馆里的烟火气息，又何愁不会得到读者的欣赏，又何愁不会在文学的殿堂里有个一席之地。那么，如水影一样，名校出身，职场精英，以精妙的文字修养，在北美写出北美高科技职场圈华人的爱恨情仇，攻城略地，斩获读者，当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红杉林》2022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