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有关能力的大案要案(七)
国际机场。空旷的机坪上,有停着的飞机,有正在升空降落的飞机。
候机厅里,广播响起:
“ 西北航空 A905航班,往纽约去的乘客注意了,现在开始办理登机手续。”话音重复了几次。
人们从不同的方向涌向剪票处。
一个高个子男人,带着墨镜气度轩昂,手里提着皮制的公文箱,在等待剪票的队伍里慢慢移动。
这时有一对男女走近,咂咂呼呼找登机口。那女的也带着墨镜,衣着高档,吸引了众人的眼光。先前排队的男子回头看,似乎吃了一惊,对着女人的背影沉思。他取下墨镜,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他是荣胜行的副总裁秦德茂。
那对男女相互拥着,在登机口话别。他们脸对脸,口互相咬着接吻。墨镜影响了空间,女士取下来,和对方咬得更紧。她是柴戎荣的妻子李曼。送行的是刘胜利,一个仪表堂堂对女人有十足魅力的男人。
“ 胜利,等着我…”
“ 曼,我等你。”他神情庄重,象在宣誓。
秦德茂进了头舱,在对号。猛然间又见坐在玄窗旁戴墨镜的女士,他大吃一惊,这一次他把墨镜取下来,直直看着女士。女士似乎感到有东西扫过来,便回头看。她长大了嘴,差一点叫出声。她也取下墨镜,四眼相对。
“ 哼哼……”秦德茂冷笑。
“ 哼!”李曼用眼挖了一下秦德茂,扭过头去。
局长室。
桌上放着以前看见过的档案。马局长杨局长和李懋都面色凝重。
“ 我从内心检讨,刚接触案子的时候,真没看成什么大案要案,认为象此类案子无非是换花样玩,走了火而已。现在看来案子越扯越大。”李懋沉痛地说。
“ 我还是老主意,直接找柴老四问案,快刀宰乱麻。现在咱们是绕圈子转,线团是越转越大,篓子是越捅越深。这种案子,不能打持久战,要速战速决,就事论事,否则,哼……”杨局长话说一半。
“ 这案子还真棘手,想不到烧香引出鬼来了。成真的大案要案,那可麻烦!是大麻烦!”马局长双眉紧锁。他的思路已超越案子本身,脑子里闪出一句成语:引火烧身,可他没说出口。他把破案的希望放在李懋身上,看着李懋。
“ 我认为当初接得是什么案子就办什么案子,节外生枝的事,是工商税务部门的事,捅破天,和伤人案无关,这是原则。二位领导尽管放心,事情到我为止。至于找不找柴老四问案,咱们办案,斗智斗勇,有个荣誉感搁着。我这人还特注重,是臭毛病,领导不难理解。再说,还没到山穷水尽那一步。我想双嬴,咱把案子的过程和结果放在柴老四面前,那感觉……哼!”李懋也鼻子里出气,几乎喜形于色。
杨局长脸上露出不悦。
马局长露出笑容。
“ 瑜亮情结,瑜亮情结啊!”他从心底里赏识有能力敢担当的人。
“ 重案在身,由不得你。逮着猫的才是好老鼠呢!你说,下一步怎么走?”杨局长一急,把名言换颠倒说了。
“ 南下访高手,二审众嫌疑,锁定作案人,柴府见真经!”李懋胸有成竹。
“ 好个小李!我就押你的这块宝了!”马局长大掌拍在厚厚的档案上。
江南山区,峰峦起伏绿荫迭嶂,烟气如一条玉带环绕山腰。近处小桥流水楼台亭阁,游客如梭。李懋和女警员穿着便服游走在旅人中间。两人渐渐离开人群,向湖边走去。
水天一色,烟波浩渺。李懋咪着眼,手扠腰,似在领略大自然风光。女警员靠向前,伸出玉臂搂住他。 李懋轻轻地赞叹:
“ 大自然真美。上帝是怎么造得这世界!往这儿一站,就觉着人生忒窝囊,白忙活!唉,在这儿结个草庐吧,什么案子罪犯的!”女警员搂得李懋更紧,她能从李懋的话里感觉到他的心胸。
“ 山水锺秀,天地精华,是出高人的地方哇。”
“ 你不就是个高人吗?”女警员微仰起头,看着李懋。
“ 咱算什么高人!鸟!凡人,俗人。人家敬着咱是咱穿这身皮。成天介追赃拿犯的,看似威风,不定哪一天,人家捉咱呢!”
“ 不就是捉奸吗?捉奸在床,这么不算的,我在警校里就知道。”她搂他搂得更紧,伸长脖子将嘴凑上去。李懋并不闪避。
“ 你说,这世界上还有干净的人吗?我是有妇之夫,哄骗你这青春女子,平时还挺自得,君子一个,在大自然面前一站,就觉着羞愧了。”
“ 那是我勾引得你。我自愿,我乐意。什么时候我都这么说。羞愧什么呀,我们没犯法,感情问题和道德良心无关!”女警员侧转身来,从正面抱住李懋。
“ 咱不是办案来了吗,还寻高人呢!唉,这世道!”李懋叹道。
“ 公私兼顾吗!高人能看出咱俩是这么个关系?哼!”
两人在一座寺庙前停步,游人香客络绎不绝。李懋带头走进寺庙。有人在浏览拍照,有人在烧香拜佛。李懋走近一个老和尚,向他打听什么,老者闭目摇头不答。李懋从袋里拿出证件,再次说明什么,老者终于睁开眼,看了一下证件,从布塌上爬起身,领着李懋两人向庙院深处走去。
庭院深深,竹阴渗绿禅意显幽。老者在一座小屋前止步,撩开布帘,自行进去通报。片刻,老者复出,
“ 非常抱歉,大师正在歇息,不见客。”
李懋脸上露出不耐烦神色,女警员在旁拉拉他的衣袖。李懋掏出名片,递给老者,
“ 请转告大师吧,明天此时稍晚我再来拜会。”
李懋和女警员下山。他们租了一辆三轮拖车,“噗噗噗”一路颠着,来到小镇派出所。
所长余根水和李懋热情握手,他们是同行又同级别。余转身又向女警员握手,一见是女的,便改为挥手让座,
“ 坐,坐,此地风景蛮好?”余所长问。
“ 风景这边独好,可是心情不佳。”
“ 先不忙公事,我带你们玩上两天,心情好了再办公事。在这里办事,放心,不是吹老牛,公私路路通,摆得平吆!”李懋松弛下来。
“ 那个淇水云主,号称大师的,真有本事?”李懋问。
“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信者为真,信者为真。”余所长一脸虔诚。
“ 那么,这儿还有什么高手,譬如,会拳脚,有功夫的?”
“ 呃呀,那是太多了,人人会几下子的。这里是土匪窟,从明朝就没太平过,长毛短毛,红巾黑巾,天地会,一贯道,红胡子绿眉毛,就是文化大革命,武斗也是出了名的。”余所长如数家珍。
一辆吉普停在山门前。李懋和余所长、女警员下车,慢慢向庙里走去。
到得后院,在小屋前止步。
“ 阿罡!午觉好了没?”余所长大声叫。里面有人应,随即出来一个小沙弥,示意余所长进去。李懋他们在外等着。
寺庙很静,后院更静。因为静,李懋觉得等了很久。
余所长出来了,脸色尴尬。
“ 阿罡……匡朽大师正不巧,在修僻谷课,不吃不睡,要七七四十九天。现在正修到六七。我平时也练练气功的,知道一点僻谷术,它好比动物冬眠一样。老李,实在抱歉了,大师这种时候,皇帝老子八人大轿也搬不动他。你看……”
李懋知道余所长为难,也只有叹口气。
“ 咋办呢?世上也真有闲人。还有七八天,咱总不能在这干等吧?”他看着女警员说,没了主意。
女警员最好是等,如度蜜月。李懋自然猜出她的心事。
“ 明天就回。余所长,麻烦你给定两张回京城的票。半月后的今天,我们在这儿见,大师应该冬眠醒了吧!”
“ 没问题!大师也得政府管,我是给他点面子。告诉你,论辈份,我还比他长呢,大师要叫我叔公的。到时候你就过来,没问题!”余所长拍胸脯。
夜晚,山脚下小镇食街,李懋和女警员在吃宵夜。街上店里都很热闹,两人坐在街沿座位上,山风徐徐吹来,飘散阵阵香味。李懋似乎没有食欲,停箸沉思,眼光定在远处山影里。
店主不停地吆喝菜名,跑堂的穿梭来往,应客点菜卖单。李懋的眼神收回来,却又死死定在某处。店堂里有人收拾桌上的一次性餐具,动作利索,将遗物扫进泔桶,餐具收进一个大塑料袋,装满之后便堆放在街角冷僻处,那儿已经堆了一垛塑料袋了。那人忙得出出进进。
“ 这人一晚上收这些破烂能值几钱呀!”女警员随着李懋的眼光,看着那人说。李懋没吱声,他的眼光盯着那人的腿。
那人走路肩胛一高一低,右腿一甩一收,划出半圆。
这是个瘸子。
李懋的思路全在那条腿上。
柴老四拜访大师,必经过此地,或许还盘桓数天。往后带了个生人回家,是个瘸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么个小地方,瘸子还能不识瘸子?
“ 啪”李懋将大腿一拍,就地审案。
“ 哎,师傅,该歇息歇息啦。”那人走过身边,李懋招呼他。
“ 是来旅游的吧?”他笑笑。
“ 来来,坐会儿,抽枝烟。”李懋递过烟,顺势点燃打火机。那人就便坐在旁边的空椅上。他脸色红堂堂,眼睛闪亮,年纪在三十四十之间。
“ 师傅贵姓啊?”
“ 三喜,陈三喜。”
“ 师傅哥,问你一个问题好吗?”女警员说。三喜笑着点头。
“ 收这些东西,一晚上挣多少钱哪?”
“ 那不少。这一条街几十家餐馆的餐具都归我们收。县塑料厂过几天就来车拖走。讲是不少,也是发不了财的生意,混口饭吃,自己养活自己。我们公司有几十个人呢,都是象我这样…… ”
“ 请问师傅,这一带有没有什么高手,就是会打拳脚的。”李懋最后又加了一句:
“ 象你一样,对不起,腿有点问题的。”
三喜搔搔头皮,想一会儿笑着摇摇头,再想,又摇头,最后说:
“ 这里人人会几下子的,只是套路和功法不同。我学得是南拳十大形。”说着站起身立马盘弓做螳螂状,那根残腿悬在半空晃荡,象极了螳螂的触须。
李懋乘势打铁,拿出柴戎荣的照片给约翰看。
“ 这人你大概认识吧?”
三喜一看照片,架势立即松懈,“ 匡当”一下,跌坐在椅上。
“ 这不是姓柴的大哥吗!你们来寻他呀?他不是在京城吗?”
“ 你们怎么认识的?”李懋松了口气,盯着三喜说。
“ 也在这里吗,他一个人喝酒,和我师傅聊天。”
“ 你师傅?”李懋追问。
“ 我师傅约翰,是老板。讲功夫,他倒称得上高手!刀枪剑棍样样来得,这一带,有名的。”三喜得意地说。
“ 三喜!又在胡嚼什么!”门外走进一人,对三喜喝问。
“ 唷,师傅来了。你们问他吧!”
李懋朝门口看去,但见一个短小精瘦汉子进门,长得尖腮细眼,眼光犀利动作利索,只是走路肩胛一高一低,右腿跟着左腿拖步,在地上画圆。
他们互相打了招呼。
“ 约翰不是你的真名吧?请问,你的真名……”李懋追根寻底,完全是职业习惯。
“ 人在江湖上走,只要有个名字叫就可以,管它真假。说吧,是什么事?”
听李懋把事说了,约翰拿着柴戎荣的照片端详。
“ 也在这里呀,他一个人喝酒,我们就谈天了。和你们一样,他也对收破烂感兴趣,说有意思。他说京城里有收不完的废品破烂,死活拉我一同回京城。说给我办居留证,和我一起开个收破烂的公司。到了京城,一看,娘呀,我算个啥呀,赶紧溜回来了。唉,柴大哥是好人,他的日子不知比我好到哪去了,可他偏说羡慕我!嘿!你们信不?嗳,不远万里,你们来此地打听他,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约翰警觉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