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记美国曾经的朋友和邻居2
搬到麦迪逊的第二个月,我生下了老二,已经是三月三号约好做剖腹产的时间。我以为还是在老大出生的位置竖着再来一刀,却不料这一刀是横着的,一个倒T疤痕在腹部长久出现。老二的英文名字就是T字打头了。
所有食物要自己做,吃不好;公寓小区的楼板还是不隔音的,楼上的动静清楚传下来,睡不好。一开始是一对中国学生夫妻,后来是一对儿白人男女,经常放重金属音乐。没有做月子之说,丈夫刚找到工作第三天就去上班了,我自己喝几口热开水,吃半碗烂面条,弯着腰捂着刀口,扶墙进扶墙出,大儿子刚七岁搬家后还没选好学校,陪着孱弱的我和他刚出生的小弟弟。小儿子刚出生对世界恐惧,看他睡的很沉,好容易走到卫生间就听见他在卧室哭的惊天动地,赶紧回来说一句话,他就减低声量找我,但是全身,连小腿都哭成紫色。没有多少存款,几乎倾尽所有的钱买了辆最便宜的现代车,开回来的第一天我挺着孕肚来回出来检查几遍,看停在公寓外的新车还在不在。第一次拥有了一辆国内不可能有的小轿车,十分在意。现在想想真可怜好笑。
逐渐的孩子在成长着,还比较健康,老二不像老大在中国时候经常生病,他几乎没去过医院。老大上学了,自己坐班车,停车点很近,我只是走到公寓门口抱着老二目送目接。那个夏天老大跟他爸爸在公园玩摔断了右胳膊。丈夫带他去医院的时候一直没有音讯,等待几乎让我无法呼吸下去,抱着小儿子一天都泪眼朦胧。丈夫生来是不喜欢给家人打电话报告事情的,这是我非常反感他的一个事情之一。
那时候我们有一对中国小夫妻做朋友,张兵高高壮壮的,和丈夫一个公司但他工作了两年。他妻子家是蚌埠的,徐芳比我小五岁已经三十二岁,人清秀纤细,还没要孩子,她说张兵只是喜欢钓鱼,却不想要孩子。为了张兵的博士学习,徐芳在波士顿餐馆打工好几年,她说现在可以好好歇歇了。她家住在另外一个比较好的公寓区里,我们几次互相请客,她做的饭很好吃。她有好多化妆品,光指甲油就二十几瓶。记得丈夫还天真地问我这东西是否也可以抹嘴唇,因为他知道我抹过口红,我也只有一管口红。
大儿子摔断手臂那晚我请他们俩把我送到医院,他们帮我在病房找到他们父子俩,那是个雨天的傍晚,还记得在医院大楼之间我们急速地行走,几个门都不通。现在想起来心里也很感谢他们。
还经常吃到张兵钓的各种鱼,他家真的吃不了那么多。我和徐芳经常煲电话粥,谈到过去的生活,徐芳说自己从来没有过刻骨铭心的初恋,二十二岁时遇到张兵就成了婚,虽然两个人很和睦,但她说自己多少人生有点小遗憾。我却有些羡慕他俩的生活默契和相互的容纳。
后来我们又搬家了,后来听说徐芳生了个女儿,张兵很喜欢女儿,一定是个女儿控,他们一家一定非常幸福。
另外一对朋友是这样的,张五一在这边大学里做博士后,和魏文是一对和我们年龄一样的夫妻,我们都来自华盛顿州的那个大学小镇,那时也在一个公寓村做邻居,但当时的交集并不多。也巧我们有缘跨过几个州又到了另一个同城。他们两个有个上初中的儿子,却和我生了小儿子一样,在同年同月生了个小女儿,他兄妹俩相差了十二岁。我家买的那辆现代车就是张五一帮忙带我们去买的,当时他还说我们为什么不贷款买车,我也是觉得丈夫全款把家里所有的钱砸到车上不明智,但丈夫不喜欢欠款,即使没钱他也还是任性的。
魏文是上海人,胖一点,说话非常快,特别是和来给她做月子的娘家妈说上海话的时候,更是像竹筒里倒豆子一样清脆叮当。张五一却瘦,说话一字一句一个坑,慢慢道来。所以当两个人有点口角的时候,常常是魏文像武侠中的小银刀刷刷地插向张五一抵挡的那张薄薄小木板。但还好,张五一瘦弱的身板却有颗宽厚博大的心,小银刀并不能准确地插到他痛的位置。
他们都是基督徒,在大学给的宿舍里住着,魏文有在计算机公司的工作,所以后来他们很快贷款在一个好学区买了房子。那时候房子刚刚开始涨价,一套四房三卫的二层新别墅,让我羡慕到眼直。而丈夫说他自己挣钱,怕工作不保险不要买,而且他说不想贷款借钱,那样他心里不踏实。我说靠存款是永远追不到房价的,但他有话堵着我,说他压力很大。
那时还有另一家吴姓中国朋友也在他们的同区买了房子,他们也是基督徒,他们的房子更大。四个房间三个卫生间在楼上,楼下的家庭室会客室,和餐厅是我们参加他们家庭的聚餐和查经的地方,他们开放自己的家庭为教会聚众。吴教授是当地大学的终身教授,兼教会长老,妻子在医院后勤工作,生了一男二女三个孩子,他们夫妻和谐有礼,和张五一魏文夫妇都是好朋友。后来他们回中国发展去了,带着三个孩子在青岛安了家。吴教授的志向是做到中科院院士,不知现在是否实现理想。但他妻子虽然和顺温秀,但身体不好,不很想回中国去。后来还是回去了,他妻子在大学图书馆工作,说青岛湿气很大,孩子们倒很适应中国环境,当时中国家庭都是独生子女,他们家有三个可爱的孩子一定是比较瞩目的。
张五一后来在加州找到工作,他们一家和吴家一样在高价格时期卖了房子,各自到各自的天涯去了。我们虽然没能买成房子,但也拿到绿卡换了工作,搬到美国东岸来,一住也十多年了。
很多事情,回忆起来就像画中的淡墨水彩,终究是不能一一细致地记录下来的。可是那些风景人物,都还那么历历在目,黑白逶迤。于是自是想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