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木屋背包行 (6) ---第1天
July 02, 2021 Friday 幽谷木屋背包行第1天
我决定跳过还剩好多天的倒数,直接跳到幽谷木屋背包行的第1天了。虽然那些倒数的日子也有非常多值得记录的事情,有一些我潦草地用刚笔记在日记本上了,还有一些只好随它们淹没在记忆的洪流之中。我还记得一直到7月2号真正开始背包行的那一天之前,天气都极为燥热,卡城每天的最高气温都在35摄氏度 以上。而到了背包行的那一天,最高气温已骤然下降到了28度,而且可以预测在山上的气温还会比城里低至少10度,这么一来便可预见,我们将会与无比舒适美好的天气相遇了。
在那些倒数的日子里,我的内心一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哀伤。一直到现在,我也不能说这哀伤真的减弱了,只不过它已经隐藏得更深,被日益堆积的各种琐事埋葬了起来,只是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突然浮现,在那样的瞬间,我便会心痛难忍,几乎无法呼吸,只好张开大口急剧地喘气,并不由自主地发出“啊!”的呻吟声,同时心里模糊地想着:“啊!太可怜了!怎么办!他这么可怜,我怎么办!”。随着呻吟般的叹息一起浮现的,是一张消瘦而苍白的脸。那样的时刻出现时,如果我正站着,便会瘫软无力地蹲下去,用手捂住眼睛,想要挡住眼前明亮的光,让自己融入黑暗中去。
只不过,到了真正出行的那一天,这样哀伤叹息的时刻已经越来越少、几乎消失不见了。因为要准备的东西非常多。当我执意地把心思全部放到背包行这件事上之后,我的身体也变得敏捷有力了。到了早上10点半时,我们已经完全整理好行装,只等冬日阳光夫妇的车子来接-----承蒙他们的好意,让我们一起拼车,使我们免去了自己开车的辛苦。一路上,天骏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而我则与冬日阳光一直闲聊。我欣赏她对摄影的热情和毅力,也喜欢他们夫妇自然流露出来的恩爱与和谐。我们海阔天空地聊着疫情、中美关系、一起爬过的山还有摄影技术等等。我的天性是很容易看出别人的优点的,因为一眼就能辨别他人的长处并且表示欣赏,我很容易与人融洽相处。我最常听到的赞美是:“你的性格真好!”也有喜欢文字的人说:“你的文字跟你的人一样温婉”。这些赞美听起来是维持大家热情交流的客套话,依然能令人心情愉快。可天骏与我不同,虽然他也是天性诚挚的,却比我显得孤僻多了,这一路上他很少说话,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而我因为与生俱来的坦诚和阳光,也因为天性中有善于迎逢取悦他人的气质 (我想起某本书称之为娼妓的气质) ,我显得情商比他高很多。只是有时候,当我从滔滔不绝中突然静默下来时,会突然想起那个娼妓的气质的形容来,那时我便会觉得有些羞愧,那一天到了后来便是如此。
好在当我开始觉得疲累和羞愧时,我们也到达目的地了。停车场名叫Takakkaw fall campground parking lot,车子将要在那里停留4天。从停车场可以听到Takakkaw fall(Takakkaw 是印第安语,意为“wonderful奇妙的”)奔腾而下的巨大轰鸣声,透过松林的间隙,可以看到的巨大的瀑布从岩壁飞流而下,扬起白色的水雾,扑面而来的风中漂浮着水沫,带着一股清润的气息。
同行的队友一共有16人。老盛、永恒、Shawn、东山是缘聚落基山爬山群有名的飞毛腿大侠,这次他们都被贤妻放飞了。爬山群另外两个飞毛腿大侠是队长老张和程鹰。组织者老盛是当之无愧的德勇兼备的六个飞毛腿大侠之首。平时爬山时,这几个飞毛腿总是一马当先在最前面开路,在危险的地方无私地援助队友,因此获得了大侠的称号。建立了缘聚落基山爬山群的老张队长本人有超过10年的登山史,落基山所有著名的登山线路都被他不止一次走过,虽说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缘聚落基山群的队友也是缘聚缘散,但近几年他得到大侠们的拥趸,可谓如虎添翼。我和天骏与大侠们比起来,体能、经验和毅力都逊色很多,平时爬山时经常气喘吁吁也难忘其项背。不过,在现在这样疫情肆虐、天象异常、烽烟四起、民不聊生的艰难时世,我们能有无比壮美的落基山脉作为自己的后花园、能尽情地寄情山水间,已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幸运,所以只要可能,我们都不会错过跟着他们爬山的机会。这一天,程鹰带着妻子、儿子和儿子的女朋友提早一个小时上山了,老张携着总是形影不离的爱侣荷花在停车场等着我们。还有年轻健美的Annie和苗,她们准备了飘逸的长裙,期待着冬日为她们拍出惊艳大片。每个人的背包都至少在30磅以上。天骏不顾大家的劝告坚持背8瓶啤酒上山,那样一来,他的背包至少超过了45磅。而且大家都说,我们的背包不是backpacking的专用包,像天骏那样把装啤酒的小包还有我把爬山用的小包直接悬挂在大背包外面晃晃荡荡的也不好。不过我们一开始并不在意,在心理上觉得走这条只有10公里长,爬高500多米的Iceline到木屋应该不会有任何困难。
不过,老天很快就给初次背包行的我和天骏一个大大的下马威。这条Iceline一开始是要爬一段两公里内爬高超过500 米的陡峭密林路,我们进入密林10分钟后便下起了雨,雨点越来越密集,好在我们每个人在老盛的提醒下都带了雨衣。披着累赘的雨衣穿梭在密林中,脚下满是盘根错节被雨水淋得湿滑的树根,走起来殊为不易。我们渐渐落在了队伍的后面,那样艰难跋涉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出了树线,眼前是光秃秃的岩壁碎石路,雨小了一些,但风却越刮越猛。队友们在我们面前渐行渐远,慢慢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而天骏却还在我的后面非常缓慢地挪动着沉重的脚步。他只穿着短袖上衣的身子罩在雨衣中,在呼啸的山风中仿佛在瑟瑟发抖。
我停了下来,卸下身上的雨衣和背包,用冷得发抖的手从包里取出备用的冲锋衣穿上,并朝天骏喊:“太冷了!你不能只穿短袖,会失温的!赶快穿上外套!”那时,在耳边呼啸不已的寒风令我想起5月份甘肃百里越野跑的21个失温死去的跑者,心中不禁充满恐惧。几分钟后,天骏终于步履瞒珊地走到我跟前,并一下子瘫坐在路旁的石头上。颤抖着穿上外套后,他说:“我觉得很饿,我要吃点东西补点力气。”我掏出干鱼片和杂果糖块给他,说:“盛老板说了,只是最初这段山路最陡,以后就没有什么拔高了,最难的路段我们已经走完了,以后的路会容易走很多。不急,我们慢慢走,我有地图,不怕。”话是这么说,我其实还是有些忧虑的,我不喜欢我们两个孤单地走着、看不到其他人的感觉。但看着天骏疲惫无力的样子,我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怜悯,便又说:“你的背包太重。你应该听他们劝告,不背啤酒上来就好了!”。他说:“啤酒没关系,我只是没睡够,早上又吃得太少。”事实上,虽然天骏是比我强壮的,但自从我坚持不懈地跑步以来,我的耐力已经比他好了不少。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我们重新启程。天骏的脚步似乎平稳多了。其时,雨渐渐停了,但山风依然凛冽,天色阴沉。我加快了脚步,急切地爬上一个石壁上,希望能看到队伍的身影。站在石壁的上方,但见一座半山腰结着厚厚冰川的雪山在眼前赫然呈现,而Takakkaw fall奇妙瀑布和瀑布之上的白色冰川也在我们身后显现全貌。在乌云滚滚的天空之下,我听到冰川融化声与瀑布轰鸣声,汇成狂啸不已的山风,铺天盖地地冲刷了整个世界。大自然向我展现着她巨大的原始生命力,惊心动魄、奔腾不息。
“看,他们在前面!”突然,天骏指着前方对我说。定睛看时,只见在我们前面光秃秃的碎石坡下有一些小小的身影停顿着。我们忙加快了脚步,踏着有涓涓浅流的乱石嶙峋的溪谷赶了上去,不久就看到一条宽逾10米的湍急溪流---那是从冰川融化下来的冰溪---老张队长和荷花正脱下鞋子准备渡水,其他人已经都渡到溪流对面,而且重又起身准备赶路了。我们赶紧脱下鞋袜,赤脚过冰溪。溪水冷得刺骨,我不禁惊呼道:“天啊!这水好凉啊!估计有零下20度!”
跟大部队重新汇合之后,我心稍安,脚步也轻快了很多。路途比想象的要艰险漫长。过了溪谷之后,我们一直走在缓缓爬升的碎石坡上,天骏又落在了大家的后面。我停下来等他,他说:“我的背包一直往后坠,40磅好像变成80磅了,我要整理一下。”我看到他的背包胸前的绑带已经快勒到脖子了,忙叫他停下来重新绑好后再走。那个碎石坡又高又长,完全看不出前人走过的痕迹,当我觉得有些焦虑时,看到山顶上有一个渺小的身影停止不动了,那是某个先锋大侠故意停下来为我们做路标的。当我们渐渐接近他时,他的身影又消失了。到了山顶之后,我看到有一群人停在了一个白色的湖边,便又转头欣喜地对天骏说:“他们停在那里了,我们快下去吧!”
我们如释重负地赶到湖边时,只见摄影师冬日阳光正在那里为Annie和苗拍照。两个年轻的美女穿上了飘逸的长裙并扬起了艳丽的丝巾,在冰湖边摆出各种美妙的姿势。一直阴沉的天空此刻已晴空万里,晶莹剔透的湖水映着蓝天白云和雪峰,映照出一个光华璀璨的冰湖,美得如梦似幻。
红裙佳人冰湖留倩影之后,又是一段长长的冰原碎石路。然后,我们又再次来到一条比前面那条溪流更宽更湍急的冰溪旁,再一次脱鞋过冰溪,我又再次惊呼:“天啊!这水真是太冷了!至少零下10度!”当我拖着失去知觉的双脚踏到对面溪岸的石头上时,我真心觉得,那样刺骨的寒冷要我再多忍受10秒,我恐怕也是难以承受的!
看着从冰原融化下来的滚滚冰溪,我这时才真切地意识到我们一直走在Iceline冰线上。但是,Iceline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漫无天际的大冰川,更没有我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那张图片的那种洁白无瑕如梦似幻的冰雪仙境之美。在我们走过的Iceline之旁,冰雪已经融化了很多,即使是在积着厚厚的冰川的雪峰上,灰黑的岩壁也从冰川旁中显露了出来,使冰川和雪壁显得斑驳迷离。不过并不是说这样的景色是丑陋的。带着残雪的冰线古朴又沧桑,显现着生命的另一种形态。当你真正融入大自然之中,你就会自然地感受到各种形态的美。你会自然地热爱她变幻莫测的各种形态。
最后3公里是要穿过莽莽丛林走到山谷下的小木屋的。那个时候,我感觉到天骏的体能已经消耗得濒临极限,他走得越来越慢,但还是咬牙坚持着。冬日阳光的先生安易一直在前面走走停停,体贴地等着我们,一直到还剩下1公里左右、不可能迷路之后,才带着阳光、Annie和苗先走了。我陪着天骏慢慢地走,不时地让他看地图上显示着越来越近的木屋位置。终于,在傍晚7点时,我们听到了木屋前的yoho river幽河发出的哗啦啦流水声。接着,透过松林间隙,我们看到了幽谷木屋那翠绿的屋顶!
这段Iceline到木屋全程12公里,爬高近1000米,路途比信息介绍的更高更长,我们背着沉重的背包,冒着冰雨寒风,跋山涉水5个小时终于安全抵达。组织者老盛和几位先锋大侠在门口欢迎我们,并指着有Stanley Mitchell hut标记和门边标着海拔2055米的绿色牌子给我看。这个于1940年为加拿大高山俱乐部Alpine club of Canada 建成的木屋至今已经超过80年。整个木屋都由一条条整根圆木建成,那些原木看起来依然坚固如新,仿佛再过100年也无损丝毫。一楼的前厅有大的壁炉和两张巨大的原木桌子,旁边是是一个配了8个炉头的大厨房。在前厅与厨房之间有一个木楼梯,楼梯上搭着一条从二楼垂下的粗绳子,拉着绳子可以很安全地从楼梯爬上铺满床垫的二楼。我们找到两个靠近楼梯的空床垫放下睡袋,精疲力竭的天骏马上躺下去休息了。我下楼去准备晚餐。厨房里,东山大厨和几位主妇已经在热火朝天地烧水做饭,手脚无比麻利的荷花在一个大锅里放入各种材料,准备煲一锅够全部人喝的美味菜肉汤,又另外做了一大盆足够每个人吃两碗的凉粉,准备给大家第二天爬山回来时吃。
一个多小时后,天骏从楼上下来,气色红润,看起来已从小憩中恢复了疲劳。和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吃喝喝之后,我们一起去木屋周围散步。从屋后的山林流下的小溪潺潺流过门前小桥,汇入前方波浪翻滚的幽河之中。夕阳在对面的岩山顶部照出了耀眼的金顶,金顶之上,天空突然浮现出一片色彩艳丽的红云,但那令人惊艳的红云只是惊鸿一现,就在我们抬头仰视时,金顶与红云已在我们的眼前渐渐被灰蓝天色淹没。
不久,幽谷木屋便融入灰黑幽暗的夜色中。山林沉寂,冰溪喧哗,晚风呢喃。
第一天的视频:
出发前:
雨:
我们快冻坏了:
乌云密布的Iceline:
Takakkaw fall 全景:
赤脚踏过一道又一道冰溪:
幽谷冰湖:
冰河:
幽谷木屋:
背包行~倒数第6天 背包行~第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