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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不离婚的女人(54.卖房与蜗居 )

『小说连载』不离婚的女人(54.卖房与蜗居 )

博客


  一周后,雨囡在接到司徒慧售房授权书的同时,也接到了他用批评书、诉苦书和决心书杂交而成的一封家信。

  他在信中明着指责司徒倩,暗着怪罪雨囡,说如果不是阿倩背着他一意孤行地借钱办移民,美国的房子也不会就这么丢了。他何等想挽回这个局面,无奈他的“纳米针”还未正式出炉,只装工资而装不回红利的口袋里,每月能剩几个钱?他还说眼下不但他的纳米半生不熟,下班回家吃的,也常是那位喜怒无常的孕妇煮给他的“夹生饭”,真是内外交困,工作生活一对二五眼。

   他后来又表决心,说一旦下个月产品顺利上市,按事先跟公司订好的合约,他就会拿到几十万刀的一次性专利转让费。到那时,他会叫鲁比把这笔钱直接打到美国家里的户头上,让雨囡和孩子重获自己的家园。

    家书虽然写得杂,却杂而不乱地汇入了一个交点,那就是:司徒慧对这个家很是心有余,司徒慧对这个家又很是力不足。关于司徒倩以房还钱之事,怎么看怎么都是占整个篇幅的百分之零,司徒慧没态度。——也对,一流的杂文,总是要饶着圈圈、打着磨磨搞杂别人才行。如果杂来杂去弄杂了自己,那这么多年来,司徒慧岂不是白粉了鲁迅。

 
   为了能多卖些钱,雨囡没有找中介公司和经纪人。她先是花了一周时间,带着两个孩子把这个家从里到外地整理了一遍,从清扫工到电工到油漆工再到园丁,雨囡做了多项工种的“包工头”。收拾妥当后,三人又改成了摄影组,东南西北中地给房子拍了照,再选出一组最有卖相的佳作,被查理和雨囡分别放在网上和当地的几家大报中。不久,潜买主们络绎上门,楼上楼下屋里屋外地跟着雨囡看房秀。十几天之后,便有一对年轻的白人夫妇带着看上去比米雪儿还小些的男孩儿,前来二次看房,并当场敲定了房价。

  急售成功在望。这在这个房地产被冷落得跟舞台布景差太多的时下,实在幸运。而买卖之所以顺利,一是因为那对夫妇爱子心切,想让他们的独生子早点进入L市这片一流的学区;二则是因为爱老心切,希望圣诞前能顺利搬家,好用大房子来迎接前来团聚的远方父母。眼看圣诞在即,那对夫妻在得知银行贷款顺利通过后,最终只对这栋百万房砍了个五千块的零头,就跟雨囡去公证公司双双签了约。

   扣除了原始贷款,雨囡将远溟山代付的近50万刀的净值额,按照进帐记录电汇回到他香港的户头上,然后带着仅剩下的2万余款,租房搬家。

 
   圣诞前一周打包搬运时,雨囡正指挥着搬家公司往车上抬东西,白人夫妇带着他们的儿子来了。他们见雨囡里外转成了陀螺,就歉疚地说,他们知道他们不该在她这样忙的时候前来打扰。怎奈他们的儿子刚才下课后,再三恳求他们陪他过来一趟,于是三口人才临时弯过来停个脚。他们告诉她说,自打儿子第一次跟他们过来看房时,就喜欢上了米雪儿屋里墙上的一幅卡通飞机画,能不能请她搬家时不要带走。如果需要付钱的话,他们也愿意为儿子买下那幅蜡笔画。

   雨囡听了后,一边把他们带到女儿的房间,一边温和地解释说,家里凡是孩子的东西,我都不能任意做主,愿不愿留下那幅画,得问她自己。正在收拾家当的米雪儿知道了三人的来意后,便指了指还没摘干净的粉色墙裙,问白孩儿是哪幅画,还说不管哪幅,都不用买了,你随便挑就是了。不想白孩儿说我要的那幅已不在墙上,而在你手里。

   一旁的雨囡低头一看,原来米雪儿手里正捏着的,是她几日前在学校新年绘画比赛上的那幅参赛作品:《迎新年》。画面上的卡通飞机有着一对兴奋的蜻蜓眼,沿下坡面展开的两双翅翼,硕大得更像鲲鹏,把飞机降落的动感强化于蓝天白云中。这架飞机看上去超大超稳,却也超铺张超浪费,因为机身上以留白“画”出的一排超透亮的舷窗后,只有一个身影,那便是伏窗下望、眼珠瞪得跟蜻蜓一样兴奋的司徒慧。

    虽然那幅画后来只得了个鼓励奖,虽然它在女儿挂在墙上的所有画作中,按获奖等级排列只该是倒数第一,但她从学校拿回它后,却默默地把它贴在最前面,让它成为离她枕边最近的第一。那天夜里,米雪儿告诉轻轻拍着她的妈妈说,她要让自己每天睡前都能看到这架飞机,每天睡前都能面对面地“迎接着”飞在新年天空里的它。——雨囡听了说不出话,就拼命点头,直到点到女儿合上了眼,直到点到女儿合上了眼后又再度睁开,静静地望着她,静静地举起小手为她擦去黑暗中的泪。

 
  此刻的雨囡,心被女儿紧捏着画的两只小手捏得生疼。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刚想说什么,旁边蹲在妹妹衣橱里帮着收拾东西的查理探出头来,看了看,然后一副大人样地对着白孩儿说:“哥们,这个房间里所有的画你随便挑,唯有她手中的这幅,不行。”

  小男生看这位哥哥似乎可以替妹妹做主,就凑上前去一阵悄悄话。他说
dude,我上次来看房时,发现你卧室里有一面墙贴的都是Pokémon。告诉你,现在我兜里可有一张在eBay上能卖90多刀的喷火龙“ Charizard ”,我现在就用这张卡,跟你换你妹妹的这架卡通飞机怎么样?

   查理也就“将凑就凑”地回头咬耳朵,说你呢,如果听我劝,就别再变着招浪费时间了。我不是说那架飞机不能换,而是飞机上那个人不能换,——告诉你吧,那是我爹地,他现在住在中国。我妹妹新年里的唯一愿望,就是他能够尽早回来,与我们团聚……

    见白孩儿沮丧地拉长了脸,查理不忍心说下去了。他直起身拍打了几下手,碰碰他的肩头哄着说:“你别失望嘛,我这里还有个招没使呢。要不这样吧,我这就把妹妹的画拿到办公室里彩色拷贝一下,并让她给你签上名。等将来有一天她出名了,你这张有她真迹的画,便是她那张原作的孪生姐妹,到时候它要比你那张喷火龙值钱十倍百倍呢!

    后来那个白孩儿果真带着“孪生画”乐颠颠地走了。查理并没有留下那张“喷火龙”,相反的,还把他一墙的卡片都摘了下来,摞在一起用橡皮筋捆好,全部送给了白孩儿。他告诉他说,墙上的Pokémon都是他两年前贴上的。现在他要长大成人了,对Pokémon 的兴趣远不如对“Man”来劲儿。他要借着这个搬家的机会,以一个Man 的身份,跟他那个“神奇宝贝”的年龄告别了。

 
    圣诞节的前几天终于搬完了家。三口人从一栋楼挪进了一个窝。新家是位于孩子中小学之间的一套两房一厅的公寓。为了孩子晚上练琴不吵到邻居,雨囡要了一楼把头处的房间,一边挨着洗衣房,一边是室外的花园和甬路,使得这个家相对独处些。房东见雨囡并没有因为房里的状况差而抱怨,话里话外又是个宽容体谅的人,就告诉雨囡说,他将酌情降低她的社区费,并让管理工人尽快将老旧破损的网络电缆修好。

    新居简化了功能,却浓缩了温暖。三口人生活在居住面积比原来小了三分之二的新家里,里屋外屋来来去去,总是能在“三岔口”上照个面;擦肩摩踵交头接耳,想不热闹都不成。厅不算大,放了沙发和茶几后,只够摆下一张方桌,于是那张桌子便多有担当,放上饭菜是饭桌,放上书本是课桌,放上雨囡的一沓子蓝图,就成为制图桌。

     然而无论如何,那张桌子一直没能成为牌桌。每当周末查理拿着扑克哄着母亲和妹妹一起玩牌时,米雪儿都撅着小嘴嘟囔着,说方桌旁三缺一,人不够没意思。尽管此时查理总是毫不留情地动用桌下的“暗器”,——用一双连环脚轮番地踢碰她,让她不要再提令母亲伤心的那个人,但踢断了话却踢不断情。米雪儿不但搅了局,还会盯着对面1/4的空桌面无限期地郁郁寡欢,让眼中那两粒世界上最早熟的葡萄,结满了一层霜。

     有一天那层霜终于凝成了两滴寒露,从那两粒“早熟的葡萄”上滑落下来,滴在了雨囡的手里。那是圣诞节的前两天,米雪儿过九岁的生日。当她在Chuck E Cheese跟同学玩了一个晚上回家后,冲了个澡便又乏又睡地躺在了雨囡的床上,却来回翻腾着没的睡。收拾完浴室出来的雨囡见女儿睡不着,就关了灯,一边伸手过来拍她,一边问是不是有心事。米雪儿听了,就用两只小手捧起妈妈的手,再让小脸钻进妈妈温暖的掌心,一边抽泣一边说:“妈咪,今天的生日好热闹,谢谢你为我邀请了那么多我的好友;但是妈咪,今天的生日也好难过,因为没有爸爸在场,他是我这个生日里最想念的人。尽管我非常努力,还是睡不着,还是不能真正的开心……妈妈,如果有一天爸爸也想我们了,你会不会因为他做错事,就不让他回家了?”

  这回轮到雨囡给女儿擦眼泪。她随后把她揽在怀里,说米雪儿,妈明白。这段日子妈看得出来,你常常为爹地分神,为这个家担心。妈为没有过好这个生日向你道歉,为没有跟爸爸过好这份日子向你道歉。现在妈妈爸爸之间出现了问题,这个婚姻到底是生了场病,还是得了不治之症,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现在还看不清。但妈知道,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妈一定是个好“护士”,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以最大的努力,护住这个家,照顾好你和哥哥的。虽然作为妻子我恨过你爸爸,但作为孩子的母亲,我没有恨过他,因为他给了我让我无时不刻不充满了惊喜和热爱的两个小生命……

   雨囡说到那里,就回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那幅《迎新年》,说雪儿,今天你不在家时,妈把它给你裱好了。如果你知道妈妈裱画时,还把跟你一样等待爸爸的那颗心,也裱在了画里面,你一定会安心地睡着的。

    五分钟之后,米雪儿握着那幅“有爹有妈”的画睡着了。雨囡却又像往常一样,转身下床来到隔壁的睡房,为熟睡的查理掖好了被子,然后便进到厅里,在那张“多功能桌子”旁坐下,为上月回国而不得不延期到一月份的建筑师考照,恶补着最后的两门课。

   
     事实上,自从那次大出血住院后,贫血加操劳,让她的身体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然而,当她发现亚健康的生活环境比亚健康的身体更令人忧心时,便经常用一个盹连接着两个繁忙的白天,为孩子奋力地拼搏着。

   ——因为新居所在的公寓里不让养宠物,米雪儿只好在搬家时像上次回国前那样,把心爱的小猫咪莎,送到了宠物收容所里寄养。无奈几天后便得知,上次从旅馆里逃出后被找回的咪莎,这次还没来得及逃跑,就患上流感病死在了笼子里。为此,米雪儿好几次在梦中哭醒,抽搭着告诉雨囡说,咪莎隔着夜空喵喵地叫她,问她什么时候才能把她抱回到她们以前的家园……

    还有查理,总是下意识地从房间里抱着球出来,走到门口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把球又扔了回去。害怕望着他的母亲难过,每到此时他必定一打自己的脑袋,很自责很搞笑地说:瞧我这榆木脑袋,真抗揍,不管打它多少次,还是打不出个好记性来,怎么又忘了我们搬家的事……

   为了不让担心母亲难过的儿子担心难过,雨囡每次都是轻松地回笑着,除了很好笑什么也看不出来地回笑着,好开心也好剜心地回笑着……这时候的她,多么希望儿子真有个“榆木脑袋”,能继续留在虎生生懵懂懂的十二岁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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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悉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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