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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女孩辛露(21.交困)

小说连载:女孩辛露(21.交困)

博客

  杰森的眼睛鹰一般地扫了过来,带着野性和狂放。

  我本能地往金的身后躲着,是屋檐下一只瑟缩的麻雀。

    ——然而那没用。——麻雀天生就在鹰的食物链上,它是它在缝隙中也要啄出的猎物,那是宿命。

   由捕捉到诧异到惊喜——那双眼睛已认出了我。——尽管我换了发型,尽管我化了浓妆,它还是参破了我。

   ——忽略我吧,——我触电了一般地逃开那目光,心中是近于祈祷的声音:今夜我只是一只受伤的麻雀,不是上好的尤品,请放过我;此时我只想做一人屋檐下的一只安分的麻雀,请成全我。

   然而,上帝没有工作。——祂这会儿已失聪。祂在失聪中肆意地演绎着一种命运,是正在敲击着《命运交响乐》的聋子贝多芬。

  ——杰森穿过人群向我走来,目光如炬,我无以遁形。

   就在我面前的最后一个老外跟着陆续进来的队伍经过我时,我急中生智,忽然就按照金刚才的嘱咐,把头亲热靠在他的肩上,小鸟依人地对着杰森微笑。

   杰森已到近前,没有人再挡在我们中间。他突然发现了我身边原来还有一个金——一个正跟我“紧密连体”的金,一愣,本能地把眼睛移到了金的脸上。

   金刚好这时对着杰森伸出手来:“欧老板,您好您好。——真没想到这么多人中您还能认出我,——金犀明,——上次在赵建张罗的饭局上我们碰过杯,今天又见面了,真是荣幸!——其实,您刚刚一进门厅口的时候,我就看到您了,只因从前只有一面之交,怕你记不得我,所以就没敢过去冒犯。”

  “哦,金——金律师!——从东北过来的金大律师。幸会幸会。” 杰森努力地掩饰着恍然大悟,疾速地进入状态。

   他抽出了长呢大衣里的左手,递了过去。金见状,有点儿诧异地收回了已伸出的右手,改用左手跟杰森握手。

   我站在一旁,心中没有惊咋。——几次跟杰森一起蹭饭的经历告诉我,他那只带着黑皮手套的右手,是不会轻易掏出来的。自打第一次喝咖啡时他主动告诉我他是左撇子后,直觉便告诉我,他那只曾为我挡过残疾人电梯门的黑手套里,裹着一个沉重的过去,一个掏不出来的他的秘密。

   金摇着杰森的手,抓住时机开始寒暄:“欧老板,看来小弟我真是跟您有缘。——上次我和赵建在这里等人时,也是在这大厅里巧遇您的,几天后又是老地方重见,真是咱哥俩的缘分。”

  “当然当然,人生何处不相逢!——不过,这位小姐那天倒是没有见过。是否有幸认识一下。” 杰森说完,把眼光重新挪到我的脸上。

 ——谢天谢地,他没有说认识我。——我错怪了上帝。

  我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摸。我收起了武装的笑容,迅速垂下眼睛,用浓密的睫毛掩盖着自己的视线。

  金告诉杰森说这是我的女朋友,她叫辛露。——她本来在北京,前两天出差了,接风饭那天我没能带她来,错过了跟金老板认识的机会。

   欧听了就莞尔,对金说你女友好漂亮,然后就伸过手来对我说:很遗憾上次错过了辛小姐,今天能在这里见面,我很高兴。

  我努力地从金的裤兜中掏出了和金连体的那只手,——事实上,金因为去握手早已放开了它,而我却依然赖在那里,假扮着亲密。

  杰森用温热的手握了我一下,而我能传递过去的,只有一手心的冷汗。

  金见杰森态度友善,就势对着杰森说:“欧老板,我们在二楼上包了房,等下能不能赏个光,过来坐坐。”

  杰森想了想说好,我的包房也在二楼,不过因为是秘书事前给这里老板打电话预订的,我还不知道具体是哪间。——这样吧,等下跟美方事务所的那几个老外建筑师谈谈新楼盘的方案后,我会抽空去看你们。”

  我听着,仍旧垂着眼帘不作声,心头却是连连发紧。——还好,金这会儿忙着套关系,我不再是他研判的对象。

  听到杰森说想去看我们,金嘴上说岂敢岂敢,却回头问我刚才带位小姐说的包间门号是什么。我扬起脸来,认认真真地告诉他我忘了,现在我就过去再问一下,就势想转身离开。

  不想杰森就伸手拦住我,然后对金说:不必劳驾辛小姐了。因为这两年我多在南城开发,常来这家吃饭,里面我很熟。二楼的包间基本上都是挑灯挂字,等会我按照金律师的大名,找你们就是了。——前边那几个老外还在屏风那边等我,我先走一步了,回见。——他说着对我笑了笑,眼中是两团不急不弱的文火。

  杰森的身影刚刚消失,金的手机铃声响起。金看了看屏幕后打开,然后对着电话小声道:喂,赵建啊,我今晚过不去了。——谁说的,不是那回儿事,瞧你这话说的!——你妹妹那是京城里人气飙升的大模特,我怎么敢轻易地逗她玩儿呢?——今晚真的是临时有重要的事情脱不开,才不得不跟她改约的。——建子,咱俩可是多年的哥们儿,你得帮我好好跟你妹妹解释解释,拜托了。改天我一定负荆请罪,让你哥俩痛痛快快地放我把血,这还不成?——他说完嘿嘿笑着,没有提起我们在哪儿,也没有提起杰森。

  带位小姐又绕了过来。她伸头看了看在一旁打电话的金,见金没反映,就歉意地对我笑了笑说:“真对不起二位!——刚才我们那位男服务生上去挂灯时,见那间有“贵妃醉酒”的‘唐景轩’,早已经被我们餐厅的老板事前预留了。因为老板今天有事一直没有进来,分台经理也因为忙昏了头忘了交待,所以楼下大厅的经理不知道,就没有公布在显示板上。——现在没办法,只好给你们换到里面转角处的另一个包间里。——那间虽然没有私用的厨房,只能点大厨房的套菜,但它地处廊底,非常安静,里面既有仿古名画又有现代书画大家的亲笔真迹,不知小姐和先生肯不肯改间?”

  这个意外的消息让我窃喜。我随即满脸善解人意:“谢谢你如此周到。——不过不用换了,我们改天再来,不麻烦了。”我说着转身,感觉自己顿时身轻如燕。

  然而,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金看到我要走,马上捂着电话过来,问我去哪里,我说那间已被预包了,没房间了,我们换一家吧。

  不想后面的带位小姐听到了,就对着金及时地为我刚才的话改错。她告诉他说不是没有包房了,还有最后一间,但是没有套厨,这位小姐好像不大喜欢。她接着把它的好处像刚才对我那样地对金重复了一遍。

  金听了后,仍然用手捂着电话,人却伏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露露我们不能走——咱们今天幸运地碰上了杰森,他又这么热情,我不能错过这个在北京安置房产的好机会!——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据我所知,这家餐厅的套菜全部都是经典的宫廷菜,没有私人套厨说不定咱会吃得更香。——看看门口这人潮,咱再耽搁一会儿恐怕连这个包房也没有了,快去占好房间吧,我打完这个电话就上去找你……

  我抬起头来对着金,恳切地坚持道:“犀明,我不喜欢这家餐馆。——看在今晚我想跟你单独谈事的份上,能不能换一个地方,暂时搁一搁你买房子的事。”

  金避开了我的眼睛,一脸的失望和不悦:“露露那不成。——你懂点儿事行不行?这会儿别给我搅局。——我刚回北京,除了现在电话里这个给我接风的哥们外,没有什么人脉,事业生活谈何容易!——就说这两天吧,我一直住在酒店里,吃的不顺口不说,开销也很大。无论从实用还是从投资角度看,我都需要个房子,请你理解我好不好?”

  他说完,不等我回话,飞快地从衣兜里掏出了张牡丹卡,一边递给我身后等待的小姐一边说:“就转角那间吧,我把卡压给你,不要再变了。”

  他说完拍拍我,然后转回身去对着电话急切地说:建子真是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来,你现在要是还没消气,就接着骂吧。我这边已经搞定了,有的是时间听你骂……

 
 —— 二楼。

  楼梯口两端,是幽深雅致的仿古长廊。老街古巷中,几家“门户”前正有些古装的小厮们忙活着,往门楣上方悬挂着大红灯笼。每个灯笼上都有毛笔隶书,朝着临街的一面俯视着。我没有兴趣看那些黑黢黢的“赵钱孙李”,只是低着眼,看着脚前,跟着刚才站在楼梯口的领班小弟,默默地向长廊深处走去。

   大概是觉得太闷,小弟先是放慢了脚步,等我跟他并肩后,以一声“姐”打破了沉默。他先是向我介绍和推荐走廊两边橱窗里的中外名酒,然后又指着墙上疏密有致的系列小幅精装照片,说哪个哪个名人来此吃过饭。我哼哼哈哈地点着头,耳旁飘荡的,仿佛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种清脆而飘忽的鸟语。

  “姐,你看,这间就是你们最初要的 D间‘唐景轩’,”他忽然就指着右前侧的门匾对我说:“姐你也别太郁闷了,虽然没拿到它,但其实不是坏事,因为对两个人来说,这间能装二十个人的套间实在太大,浪费钱不值得。”

   我这回听进去了,望着那门匾笑了笑说:“谢谢老弟。你真会替我们着想,不给我们是对的。”

   不想他听后就更加认真地解释道:“姐你可别误会,可不是我因为想帮你省钱才不给你的,我哪有那个权力!——是这样,我刚才上来时,发现早有灯笼挂在这里,上面还写了个“欧”字,我就赶忙去二楼的服务台问经理,这才知道这间大包房早被我们餐厅老板预留了,给了内部客人,只是到现在人还没有进来——”

   你说什么字?‘欧’字?!——我惊讶地打断他,惊悚之间举头张望。

  “你自己看啊,——那不是欧字吗?”——小伙子指着我头上的灯笼说:“姐,我书读得不多,也不懂毛笔字,不过这个字简单,我应该不会看错。”

   我不答,怔怔地站在迷蒙的红光中。——我不再去看那个字,忽然就想,我头上的这盏灯——这盏带有“欧”字的灯,是否会在今夜的某一个时间里,成为一团——一团再也包不住火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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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悉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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