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行 （2） 日餐纳粹和羽化成仙
到东京的时候，是晚上，虽然冷，温度相对高。行前牛肉看了看山区的雪况，跟我说降雪少，估计这次无法滑雪。
对于这个问题，我早有准备。滑不了雪，就好吃懒做，泡汤看猴，把三晚给打发了。
所以当搭车到中野看见雪时，我真是喜出望外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等我们走下东京长野新干线，搭上去汤田中的本地列车时，雪又开始下了，天空灰蒙蒙，大地白茫茫，一直到我们下车。
汤田中是长野山区里的一个小镇。小镇沿温泉河而建。温泉河边散落着不高的小楼民宅。冬天里乍一望去，没有特点，形象枯燥。再往山里走，就是涉谷温泉。
行前定了一个离火车站近的民宿椿野昭和圆，TRIPADVISOR的评价不错。因为没有事先联系旅舍，一家人到了火车站，不知所措。幸亏车站接客的一位长者热心上前询问，拿出当地地图来指路。我们顺着小巷，半溜半滑地来到旅舍。
旅舍的外表仍是跟其他建筑一样，没有特点，就是一个三层小楼房，跟附近个把间日式木质建筑相比，真是不起眼。但是进门抖干净身上鞋上的残雪后，温暖舒适扑面，我们立即有了到家的感觉。
英语半生不熟的工作人员把我们引领到类似餐厅的一个中堂。刚坐下，工作人员就奉上温润的日式酒酿。中堂的一面是个大窗。窗外有着一个迷你的日式园林，无水，却有禅意。我捧着手里的酒酿，望着窗外。安也走到窗口向室外张望，这是怎样一副寓动于静东方画卷。园中的雪静静地下着，飘在参差的树木上，飘着褐色的枯草上，飘着褐色的石头上，飘着黑褐湿地上，从无到有，从有到无，错落着。而屋内的娃，定定地站着，好像被吸在画卷里，有一种不经意的自然之美。顷刻，所有旅途的疲惫都没了，寒冷消失了。
休整片刻，取了钥匙上楼，来到我们的日式榻榻米房间。房间里放着四张榻榻米床褥，喧喧暖暖的，榻榻米后面靠窗的位置，摆着张茶桌。甫进门来，两个大小男人欢呼地冲进被窝。我则坐到茶桌前，打开电热毯，泡上一壶上好的日式绿茶。捧着一杯温暖碧绿的绿茶，老妈醉了。这个民宿真是定对了。有懒人父子的自由随意，也有文青老妈的浪漫诗意。
进屋休整以后，全家人决定去汤田中走走。日本山村小巷非常干净。可能是因为周二，很多商铺未开。我们在黄昏走过简单朴实的汤田中站，然后依着冒着白色水汽的山溪而上，陆续看到一些汤。雪飘在脸上，溪水淙淙，街巷无人，街灯温暖，突然让我有了一种穿越感觉，好像我们走去了明治时代，耳畔唱起了姿三四郎的主题曲。
雪里行军，手脚开始发冷，面部的肌肉慢慢有点僵硬，我们赶紧折回，找了一家民宿推荐的饭店，拉门进去。
店不大，有四个隔厢，当然都是榻榻米。店很旧，泛着黄。周围贴了一圈相扑的日本画，靠近柜台的地方，吊着一台25寸左右的恐龙级电视，播着日剧。柜台里就坐着一位老人，大概70多岁。见我们进来，稍微弯了弯要，说：阿里嘎多。应该是老板了。估计因为还早，我们是第一批客人。
安这时身上还背着点雪，抬脚往里走，老人指着安的背，唧唧呱呱。我立即拉安出门掸雪。再次进门，老人满意的微微一笑：“哆嗦。”
哆嗦就哆嗦吧，赶紧入座。准备点菜，要来菜单，才发现老人不懂英文。不过菜单是英文。我正要跟牛肉商量吃啥，老人用手一指菜单，说一串话，然后不由分说地写下什么。还怕我们不懂，又竖起大拇指。牛肉说：看来他是一个日餐纳粹，那就他说的算，上啥吃啥吧。
我在老人拿走菜单前匆匆看了一眼，大概是什么炖菜之类，那么冷的天，喝汤也不错，任由他去了。
老人回到柜台后面，孤独忙碌，偶然闲暇，点了根烟抽，屋里开始乌烟瘴气。正感叹这个推荐饭店为啥无人，哗啦啦来了两桌人，饭店里立即热闹起来。这两桌看起来都是本地人，知根知底地要了这些那些。老人答应着，吆喝着，立即从里面出了个面容姣好的中年妇人，忙前忙后的招呼顾客，身后跟着个5-6岁的女孩，躲在布门帘的后面，时不时探头张望。
不一会，炖菜上来了，我们才发现，原来老人指定我们点的就是全鸡火锅，鸡胸，鸡腿，鸡胗，鸡肝，跟第一天的晚餐差不多，只是红色酱油汤，改为清汤，多了韭菜。我们还在坐等，老人已经着急地我们“要西要西“。真是日餐纳粹呀。
那就吃吧，失望中我们提筷。吃了第一口，发现这清汤的味道不逊酱油汤。虽然内容是一样的，本质却有区别。汤头一点油花都没有，清清甜甜，鸡肉看似无味，却也清甜。呼啦啦，我和牛肉把一锅的东西很快消灭。老人满足地把锅端走，一会，送上一大锅扁扁的乌冬面。
安不爱吃鸡肉火锅，我们点了鸡翅。准备再点个毛豆，被老头呵斥。后来问过懂英文的中年女子，才知道不是季节，饭店没有。鸡翅上桌后，被两只大小老虎一抢而空，再点一盘，我吃了一块，才发现这是我们吃过的最好的炸鸡翅。估计是腌过再炸，鲜嫩多汁。那腌料必定是很特别的，我只能尝出酱油和糖，但是味道还不止这两种调料。我自觉是无法复制。
汤足饭饱，我们踩着冻雪，趔趄回家。晚上温度更低，中雪已经变成鹅毛大雪。短短5分钟的路，让我们寒意顿生。到了酒店，发现私汤还有空位，立即定了位置，换上和服，举家泡汤。
离汤田中很近的涉谷温泉乡是很有名的。里面有九大温泉。据说只要住在涉谷中任何一家民宿，可以免费去泡所有九大温泉。当时我还在犹豫是否去交通不便，泡汤方便的涉谷温泉民宿。后来因为带娃，考虑到泡汤只是我的私心而已，就挑了这个交通便利，私汤盛名的民宿。事实证明，我的这个决定是非常英明的。
话说那天，一家三口咋呼地上了楼顶私汤，黑暗中，露天和有遮拦的两个一圆一方的汤池，热气腾腾。安已经非常兴奋，带着和服就冲到寒冷室外，没等我“不”字出口，已经踏进汤中。我和牛肉扭捏地脱了衣服，裹着毛巾浸入汤池，才发现毛巾多余，干脆扯了去，整个地溶入自然里。苍穹下，从暗黑里冒出白色的鹅毛大雪，落在热气腾腾的盆里，瞬间化了，冷风吹在脸上，雪花飘在舌尖，身体是热热地冒着烟，大脑忽冷忽热，一会被雪飘，一会被汤烧。这就是传说中的雪中泡汤吗？我看着漆黑的夜空，像张大网，网里飘下的鹅毛大雪簇拥着我，我觉得自己也轻轻地飘起来，羽化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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