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敢族——明朝移民缅甸的汉族人(组图)
为对缅甸抗日保土有功,1947年在缅甸立国的“班弄”会议,土司杨文炳作为“果敢族”的代表参加了民族加盟缅甸联邦政府的签字仪式,缅政府总算正式承认300年来不被接纳的果敢族为其境内合法少数民族。
绕过滇西惊心动魄的崇山峻岭,经中国云南省镇康县的南伞口岸,跨越一条分界小河,就到了缅甸。这是一块中缅山水相连的坝子,一牌坊上用中缅文写着“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果敢”。这块名为麻粟坝(“麻粟坝”在傣语里的意思是“最野蛮的地方”,今果敢首府老街的所在地。)的坝子在毒品历史上可是赫赫有名,它在金三角一带以盛产著名的“麻粟坝烟土”、最早武装护镖贩运鸦片闻名于世。
这块长约十余公里、宽不过几公里的坝子,管辖着缅北萨尔温江东岸总面积约52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与中国云南省临沧地区的镇康县、沧源县、耿马县以及保山地区的龙陵县接壤,边境线长达250公里。今缅甸联邦的这个总人数只有20多万的少数民族“果敢族”,95%以上人的血统是中国的汉族,他们最早来到这片土地的始祖,是一批追随明永历帝朱由榔残存的官兵。
果敢的明清那些事
明末,永历帝朱由榔在李定国、白文选等护卫下,先是定都南京,后败逃到昆明建立“滇都”。清顺治十六年(公元1659年)正月初三,吴三桂三路大军数十万人,兵逼昆明。朱由榔带1500余人走腾越西逃,进入当时中国的属国缅甸瓦城(即曼德勒近郊的古都阿瓦),(观望形势的)缅王“慰留贵客于缅北山区”。
1661年,缅京老王驾崩,新王莽白继位。他看清形势,派精兵夜袭,砍死了南明数十名遗臣武将,囚禁了永历帝。同年底,平西王吴三桂大军饮马怒江,直逼缅甸。莽白立即献出永历帝。朱由榔被押回昆明,囚禁在篦子坡头的金禅寺(今利民巷)内。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4月,永历帝被吴三桂用弓弦勒死。南明王朝彻底覆灭。
出于对吴三桂叛国降清的义愤,昆明百姓一直称此地为“逼死坡”。清云贵总督认为有损大清声誉,于道光年间,强将“逼死坡”改为“升平坡”,并勒石立碑以宣扬其“升平盛世”。但昆明人至今仍称“逼死坡”。后云南都督蔡锷将军以“三迤士民”的名义,在逼死坡头立“明永历帝殉国处”石碑一方。石碑一度失落,1983年幸得找回,如今又重立在坡头。
永历帝身后的溃兵上千人,逃到了麻粟坝,开始和这一带的掸、克钦和克伦等尚处于刀耕火种原始部族生活的原住民们打客家。原住民打不过这群远来如狼似虎的有谋略的职业军人,迁到周边高山,中国改朝换代的难民们,得以在此休养生息。
在果敢采访期间,很多老街(果敢首府)人向记者强调:“我们是汉人,好多人祖上是从南京府过来的。”南京与果敢为什么有如此深的历史渊源?原来最早来果敢定居的那跟随明永历帝南逃至此的兵将,因南明王朝原在南京定都,所以不管他们后来跑到哪里、祖籍何乡,几百年后统统对外说“祖上来自南京府”。
果敢公安局的杨忠校举例说:“比如罗星汉的第10代祖先,就是永历帝身边的偏将。本地几大姓如原来的土司王杨姓一支、果敢政府主席彭家声一支,祖上都是跟随永历帝南逃至此定居的。”
果敢大庙的守庙老人告诉记者:“其实果敢人就起源于昆明的逼死坡。我们以前的老辈人,到了昆明时,都要去那里看看那块‘永历帝殉国处’的石碑。”
“永历帝事件”后,在今腊戍附近的登尼,清政府设立“木邦宣慰司”一职,命一杨姓将领为土司王(祖上南京府人)世守其地。现存果敢大庙附近的封诰碑记载了此事。从此清政府对缅北属地开始统而不治,果敢一带实际成为“化外之邦”。
1852年,英殖民者侵占缅甸,中国开始失去对这片土地的控制权。英国人发现这里的土壤气候适合罂粟生长,派人传授种植技术,并指定东印度公司垄断收购。再销往世界各地,后来在鸦片战争中吃了败仗的大清国受害最深。
罂粟人称“懒汉庄稼”,每年10-11月播撒在刀耕火种的坡地上,只消间苗一次就不再料理。直至来年3-4月果实成熟,就可以刮浆制膏,女人孩子都能轻松胜任。果敢人也和缅北众多民族一样开始垦荒种烟。百余年后,种贩鸦片成了当地主要经济来源……
到1897年,英人与清王朝(时为光绪帝在位)谈判定界,订立《中英续议缅甸条约》,勘边定界后,果敢正式被划入英属缅甸。生活在果敢地区的汉族由此改称为果敢族,汉语改称果语,汉文改称果文。
在果敢大水塘(传统鸦片种植区),记者见到了当年用中英文写就的大清与英缅勘界碑,以及1941年由英殖民者颁布土司杨文炳次子杨振材为“印袭官”的敕封碑。英人也从中国制,确立了英缅抗日时代杨家的末代土司地位。离此碑几百米处,建有抗日将士阵亡纪念碑—抗战时果敢人与中国远征军93师配合,在果敢老街、西山区大水塘一带浴血奋战,使1000多名日寇在此毙命。
因为对缅甸抗日保土有功,1947年在缅甸立国的“班弄”会议,土司杨文炳作为“果敢族”的代表参加了民族加盟缅甸联邦政府的签字仪式,缅政府总算正式承认300年来不被接纳的果敢族为其境内合法少数民族。
罂粟盛开的土地
事实上到了上世纪20年代,果敢麻粟坝的鸦片已经在金三角一带远近闻名,以交易鸦片的“烟节”,也成了仅次于春节的重大传统节日。手持文明棍的英国绅士,带着印度奴仆,雇请“赶洋脚”的马帮每年从麻粟坝带走烟土不下上千驮。
据老一辈果敢人说,果敢是在1840年中英“鸦片战争”后开始种植鸦片的。《果敢志》记载:20世纪初期,每至春节后三四月鸦片上市时节,中国川、滇赶来的马帮和印度、泰国来的商贾,都云集果敢老街赶“烟会”,时间为10天到半个月不等。作为果敢政治经济中心地带的老街,当年尽管只是一条小街,却因这一鸦片盛会而声名远播。100余年来,整个果敢及周边地区出产的鸦片,几乎全以老街为集散地。可以说,果敢是金三角地区最早形成的、最负盛名的鸦片集贸地。果敢人也成了最会做鸦片生意的人。
在金三角,只要说是果敢人,旁人莫不礼让三分。这不仅因为他们是金三角地区最早的押运大烟土的保镖专业武装,还因为果敢人“一致对外”的强悍武勇与团结。百来年,果敢人靠经营闻名滇缅的大烟集市和贩运鸦片为生。
早先的果敢人只是靠充当大烟贩子的押运保镖获取报酬,抗战胜利后,部分当地豪强如杨家土司、金三角地区第一个世界级大毒枭罗星汉等,开始自己涉毒,并武装贩运鸦片牟取暴利。
基于专业贩毒的传统,果敢因此产生了不少代表性人物、国际通缉的大毒枭。“鸦片将军”罗星汉就是使金三角毒名扬天下的果敢标志性人物,其祖上是亡国的南明永历帝身边的一个副将,传到罗星汉这一辈刚好是第10代;前些年中国抓获的泛金三角地区新一代大毒枭谭晓林,原来就是盘踞在果敢,后以果敢地区的勐固为基地活动。
果敢南面100余里是另一个著名的大毒枭坤沙的老巢莱莫山,果敢与莱莫山之间历来有鸦片贸易往来和民间友好交往的历史。果敢公安局警员刘三透露说:“果敢现在的年轻人,很多人都以罗星汉、坤沙是果敢培养出来的大人物而感到自豪!”
果敢如何培养出了金三角两代毒王?
上世纪50年代初,国民党残军93师败逃果敢,在此地开办了“果敢军事学校”。时年14岁的罗星汉和时年15岁、后来的“果敢王”彭家声(缅共创军元老、果敢政府主席)成为该军校首批22名毕业学员之一,罗星汉是其中最小的一个。毕业后他们均被授予“少尉”军衔。
比罗星汉、彭家声年纪稍小的莱莫山土司的儿子坤沙,20岁时也到果敢入读这所“果敢军事学校”。老人们说,该校当年的教官是蒋残军系中的老黄埔生,罗星汉、彭家声、坤沙在此学到了黄埔军校系统军事战术,以及中国远征军丛林作战等军事技术。
“这对以后三人成年后的创业,起了决定性作用。现在连果敢当地知道罗、彭曾是同窗的人,都已经很少很少了。”果敢公安局干事何峰说。知道两代毒王罗星汉、坤沙竟然也师出同门的人,当然就更少之又少了。
果敢的“小三国”纠葛
当地人称果敢有个“小三国”。即果敢在二战结束后初步形成了三大势力主导局面:杨家土司的地方民族武装、受缅政府扶持的罗星汉“自卫队”武装,以及彭家声领导的缅共民族武装。因果敢是金三角地区最早最专业的鸦片贩运地区,果敢政要历来涉毒贩毒,20世纪80年代初,彭也曾被国际社会宣布为金三角毒枭之一。
1989年3月11日,彭家声成立“果敢同盟军”,实行果敢民族自治,实行民族和解,提出了禁毒口号。从此缅甸境内的16支民族武装中,有15支放下了武器与政府讲和。“果敢之父”彭家声一时成了缅甸的“民族英雄”。
1992年11月,因推行禁毒,彭家声与掌握兵权、大肆贩毒的副司令杨茂良发生内讧,双方兵戎相见。杨转而向强邻佤邦求助。因果敢历来与南部莱莫山的历史渊源,彭家声与坤沙的关系较为密切,而缅政府军那时正联合佤邦军和坤沙交战,佤邦于是“助杨倒彭”,派出1500人的佤联军支援杨氏兄弟。1993年5月,彭家声被迫退出了果敢地区。杨茂良开始主政果敢。
云南省公安厅禁毒官员说,在杨茂良主政期间,果敢地区的毒品问题变得更加突出。杨氏兄弟本身就是大毒枭,大毒枭主政果敢,更主要的是他们把毒品出口的主通道,指向了中国境内,一度给中国云南造成了极大的危害。中国公安部当时把杨氏兄弟列为对中国危害最大的大毒枭。
1994年,杨茂贤在潜入中国临沧地区贩毒时被抓获,同年由临沧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判处其死刑。杨氏兄弟先是宣称要给中国政府出多少多少钱,想赎回杨茂贤的命,中国方面不为所动。杨氏兄弟于是叫嚣要武力报复,杨茂贤的儿子还猖狂地把一尊钢炮架到了相邻的中国南伞口岸海关前,以示威胁。中国方面迅速调集部队,严查封关,这使得果敢的主要经济来源断了(无论是日常消费还是商贸都是靠中国),一下导致果敢民心倒向。
1995年11月12日,彭家声与其女婿“果敢东部同盟军”司令林明贤,联合缅政府军数营兵力,入驻果敢。杨氏兄弟被迫从此逃离果敢地区。“果敢王”彭家声重新控制了果敢。而缅政府军则趁机控制了老街至清水河42公里几乎所有的军事制高点。
1995年12月20日,缅政府、彭家声、果敢三方成立了“果敢临时政府”。
为了调查大烟种植的原生态,2002年4月20日,记者去到果敢西山区大水塘。副区长李树林和派出所所长赵小德带记者到附近山头,看3月底4月初收割了的罂粟地。地里是一片片已经枯干了的罂粟,偶尔还能看见有晚熟的罂粟青果生长。地里堆着一地已经收割过的鸦片果。
当时缅政府军和同盟军一直在做铲除种植罂粟的工作。政府人员在大水塘砍掉了种植面积在2000拽左右的罂粟(当地人没有亩的概念,以产鸦片量缅斤“拽”来计数产地面积。“一拽”是指一缅斤,合3.3市斤)。旧历的八九月间,正是往常种植毒品的时候,缅政府提供了豌豆、麦子种子,改种了1000多拽麦子、蚕豆。但山民还是习惯性种了很多罂粟,政府人力有限,也难以监管到那么偏远的地方。
一般只要有四五个劳力的家庭,很容易就可以种上七八亩罂粟,每亩大约可产一拽鸦片。一般四五拽可以生产出一件货(750克)的海洛因。大水塘地区烟农零零星星收了1000多拽鸦片。在没有禁种前,这一地区每年可以产4000多拽鸦片膏。
收购者往往在每年下种罂粟的时候就来了,他们赊账给烟农,到收购时再扣除。收购价钱不好时,每拽才卖1600-1700元人民币。年成好时,一拽就可以卖到5000-6000元。年年发财的都是收购者与制造海洛因者,烟农贫穷依旧。
留着余香的罂粟地
果敢特区政府承诺在2003年全境成为无毒区,2000年就对烟农下达了禁种令,2001年允许限量种植最后一季罂粟。从2002年起,再不许任何人种植罂粟。
记者指着一地晒着的罂粟种子,问:“晒这些种子做什么用?”烟农笑了,说:“那些是晒干了用来磨粉熬芙蓉汤喝的,成熟的罂粟种子完全无毒,鸦片子的含油量超过50%,还可以榨油。真正用来播种的种子是不能晒的。”
烟农告诉记者:“一般是每年农历的八月份播种罂粟,一个来月苗就长成绿油油的了。到开花前上坡除一两次草,基本不用再经管。春节过后几十天,就到了鸦片果收获的时候了。”
果敢在中国开展的跨境替代种植帮助下,铲除毒品经济,与世界主流文明接轨,重新融入现代社会。记者所著《解毒金三角》一书提到“据云南植物学家多年研究,因生物间奇妙的作用,凡种植过罂粟的土地,改种大叶种普洱茶后,茶叶别具一种香气。”这段话被果敢当地的美乐茶庄拿来当作商标贴注,向中国推销他们在鸦片地里进行的替代种植产品茶叶。
烟农反映:替代种植如茶叶的价钱,都远远低于鸦片的收入。果敢坝子上搞的替代种植品是橡胶和甘蔗,因为这几年中国那边糖价下挫,南伞糖厂也不怎么来收购了,茶叶也卖不出去,因此本烟农对替代种植热情不高。
是年4月初,中国派出20多人配合缅甸禁毒人员在果敢查抄毒品,当地烟农说,这一行动后“没人敢
公开摆卖了,烟价跌到了金三角罕见的低价。”果敢公安局官员承认“禁烟使得毒源地百姓生活水平下降”,但他们说:“禁烟是无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