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的变迁

一早去银行换钱，过道东头卖小孩儿衣服的大姐姐面色沉郁对我说，这是她最后一个星期了。三年的合约结束，她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我们拥抱告别，互致祝福。

 

记得那年，排队买餐的人群中，有一位女士特意向我打听房东的事，提到她在寻找合适的地方开店做生意。我向她介绍了房东的优缺点，想不到很快她就开张了。

 

开张以后，她邀请邻居们前去参观捧场，也留下印刷传单放在各家柜台。我们为新邻居恭喜祝贺，但心里头隐隐藏着不安。专卖小婴儿的生活用品，品种太单一，不容易生存。

 

我们右边隔壁原本是一家二手店，诺大的店面，服装鞋袜，家具摆设，厨房器皿，应有尽有。门前天天没位停车，可经理却还愁眉苦脸，说比另一地址同样的店差远了。五年合约到期，最终搬走。

 

所以，当卖衣服的姐姐高高兴兴开业的时候，二手店的经理直摇头怀疑。选址过程仿佛赌，试过之后才明白。任何生意都有风险，不是一句空话。

 

我们接手这家餐馆，转眼已经十一年。十一年来，细数四周的邻居，竟是一个长长的故事。 就是二手店这个位置，在它之前，开过小朋友的娱乐店，游戏机店，体育用品店，等等。

 

其中那个游戏机店，头顶上的霓虹招牌还没制作好，就已经经营不下去了。它的老板是一位中年白人，当时听他介绍情况，就暗暗替他捏一把汗。他好像没有预算，没有计划，所谓的生意就是砸钱砸钱砸钱。光是一个广告牌，就投入七千块。那些机器设备呢？水电房租呢？每人收费5圆，多少人头才够开销？再说，在号称小赌城的雷诺，处处是赌场，超市都可打老虎机。你有多大吸引力维持运营，是个大问题。

 

做小朋友娱乐店的主人，是个年轻妈妈。她自己带两个小孩，还有一个将要到来。小孩的爸爸从来衣冠楚楚，是个黑人，像是个成功的律师。她想的大概是给孩子们创造一个交友爬梯的场所，意义不在挣钱。果然，她也无从挣钱。好在这样的生意，本身谈不上投资，装修设施都极其简单，合约到期搬走就完。不到期就比较麻烦，因为还要跟房东交涉，或赔钱，或吃官司。总之是一桩头疼的事，还不如不招惹。

 

美国人向往做自己的生意，似乎是传统理想。虽然有的生意实际算起来，并不如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来得好，但人们仍然乐此不疲。这大概与资本主义的体系和发达的商业背景有关。

 

我左边的邻居，最早是一家卖面包的店，女主人知性优雅，烤出的面包松软香甜，却敌不过生意的惨淡。好在她不是靠此谋生的人，先生赚得一份好薪水，开个店来好比打发时间。尽管如此，后来当她路过此地，略作停留，仍然无比感伤。

 

面包店关闭之后，陆续又开了自行车店，咖啡礼品店，最后定格成每年报税服务的HR Block ，才算稳住，不再与走马灯的新邻居见面。最悲惨是咖啡礼品店的老夫妻，他们退休后不甘寂寞，拿出一生的积蓄，并抵押了房产，谁知失去一切。

 

纵观这一溜儿挨门挨户的生意，从隆重开业坚持下来的，除了中餐馆，就是一家理发廊和一家墨西哥餐厅。十五年过来，真不容易。尤其经过了08年的经济萧条，邻里守望相助，互相拉扯生意，让人看到了生存的艰难，也看到了人性的美好。

 

 （本文刊登在7月13号世界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