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时装业工作（七）

        伦敦的九月，那一次难得地晴朗。没有传说中的阴冷和潮湿。
 
        第一次到欧洲，我又紧张又兴奋，恨不能浑身都长满了眼睛，把看到的一切都记在脑子里。

        伦敦是一个藏有很多很多过去的地方。当我到了波塔保罗集市的时候，几乎象是回到了童年的梦境。那个珠子和羽毛闪着亮光的服装室。。。桌子边上放着装满不同小配件的盒子。。。。只是这里是在室外，小摊位一个接一个。在这里你可以找到十七世纪的威尼斯蕾丝花边，维多利亚时期的外套，五十年代的印花连衣裙，还有古老的鸵鸟羽毛扇的残片，南美洲的绣花。。。。因为几乎没有什么实用价值，来这里的几乎都是设计师。

     在小片小片的历史里面，时常能发现惊人的美丽。成衣业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事，那之前，女人的衣服都是订制的。完成一件衣服，和完成几百上千件衣服的概念是不同的。只做一件的时候，制做衣服的人更有条件做个艺术家。那些细小的针角，脆弱的花边，一触即破的丝绸，因为岁月的摧残，变成了一些人工无法染制的色彩。英国人（几乎整个欧洲的人）爱惜历史，民间的古董衣服发掘不尽。它们都被有眼光的古董衣服商人保存了起来，又在这样的市场里再次成为设计师们的最爱之物。

       在伦敦，我最喜欢的百货商店，是有名的百年老店＂LIBERTY＇S＂。它的建筑是色彩对比强烈的TUTOR式样，黑色的线条嵌在白色的墙壁上。这么强烈的色彩，突兀地出现在一列传统的街边建筑物之中，真是很有个性。它选的货品也总是有自己的风格。在老式样的楼梯边，深色的背景前面，来自世界各地的设计师作品伸展到整个楼层。英国人固然也喜欢优雅，可是绝对可以接受更疯狂的设计。只有伦敦才会有象亚力山大。麦昆＊这样疯狂的家伙出现。

        伦敦，始终没有给我非常＂外国＂的感觉，反而象是一个比美国优雅漂亮得多的，也讲英语的地方。它在后来的很多次旅行中，都让我有一点＂家＂的感觉。

       可是巴黎就不同了。

        从伦敦到巴黎。我们坐＂欧洲之星＂的夜车。窗外只可见零零星星的灯火，然后，就是一片黑暗了－－只听得到火车开过铁轨的隆隆声。

       ＂欧洲之星＂正在穿过英吉利海峡。

          到巴黎的时候，刚好过了午夜。从PARIS DU NORD （巴黎北站）出来，大门正对着被灯光照亮的巴黎街景。美国同事H就在我身边。她说－－＂呵，巴黎。。。我想哭了：））＂那一刻的激动，是没办法形容的。这城市有不可言说的魅力，去了那么多次，仍然向往她，爱她。。。

          巴黎的风格，是灰灰的颜色，是数不完的创造性，是看不完的时装。。。那末多的美不胜收的商店，在古老的，窄窄的街道上延伸下去。。。。白色的老建筑，连绵不断，上面是一排一排黑色雕花的阳台栏杆。它们的风格细腻，很象建筑的花边。街道曲里拐弯，很容易迷路。巴黎人又不喜欢不讲法语的人，走丢了就只有靠自己了。。。

          那一次，我和几个同事都是初次来巴黎。白天跟着J一起看很多很多商店。J总是速度最快，每个设计师的作品看过去，边看，边和我们交流。哪个款式重要，哪个颜色重要，哪个潮流已经非常明显。。。。一天下来，每个人都是身心俱疲。到了晚上，J总是早早回酒店房间，记笔记，工作，睡觉。可是我和几个同事，那时候三十出头而已，兴奋得不得了。我们在巴黎啊，怎么能把大好时光睡过去呢？

        公司那时有个总买手，是个很好玩的家伙。他高个儿，光头，爱穿粉色衬衫。和很多同性恋男士一样，他说英语的时候，会把＂S＂音发得很夸张，总是挺戏剧化的样子。他很会玩儿，在每个城市，他都知道最有趣的餐馆，最好玩的去处。这一个晚上，我们问他，去哪里吃饭比较好玩儿哪？他说有个SUSHI店很好玩儿。怎么好玩儿哪？你们自己去了就知道了。

         这个店不大。是那种用传送带送SUSHI和日本小吃的方式。吃的没什么，可是，在每个小桌子上，都有一个电脑。打开的时候，可以看到餐馆的平面图。每个桌子都有个号。你可以给任何一个号那里坐着的人发MAIL！！！。。可以打字，可以画画，总之，筷子当笔，想写点什么都行：）
 
         这个可太好玩儿了。我们坐下不久，屏幕就热闹了起来。第一个MAIL说－－＂啊！！五个！！＂（当时我们一共五个女孩子）。我们也立刻进入情况，满餐馆找长得帅的男孩。。。因为是欧洲，MAIL的语言五花八门，法语，英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反正大部分时间我看不懂。H每种都会一点，又是金发女郎，她成了当晚我们五个中最受欢迎的：）

         印象中，在那个餐馆中调情的欧洲男孩，都还挺文明的，不算过分，我们五个则整个晚餐的时候都在大笑。这个小小的SUSHI店，可能是我去巴黎这么多次，玩得最高兴的地方。想起来，那里的主人，真的很有创造性：）

        吃完了味道非常普通的SUSHI，我们再问餐馆主人，哪里有好玩的CLUB。主人非常帮忙，说附近有个跳舞的地方，叫＂出租车＂俱乐部。那晚上有个PARTY，叫＂我爱６９＂。

         哈！法国人！太色了！

        去了＂出租车＂，在门口，依SUSHI店主人的嘱咐，提了他的名字，我们就顺利地进去了。里面只是普通的PARTY而已，虽然名字吓人：）在闪烁的灯光里，只见有很多穿衬衫和长裤的，样子过于严肃的法国男孩。我始终没有觉得，巴黎很容易遇见帅哥。美女倒是真的很多。有个女孩子，身穿黑T－SHIRT，黑莎裙，颈上戴一串很长的珍珠项链，头上，是一顶黑色男式礼帽。。。WOW，我看呆了，怎么能这么有风格！她的样子，至今印在我的脑海。

     我们几个，围成一圈跳舞。灯光闪动，每个人的脸都在发光。H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对我大声喊着－－＂小七－－我们在巴黎跳舞！！！我们在巴黎啊－－！！真象个梦！！！我要永远记住这一刻！！！！！！！＂

     我热烈地回应道－－＂MEEEE TOOOOO！！！！＂脸上湿湿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亚力山大。麦昆-- Alexander McQueen,刚刚故去不久的英国服装设计师，以极其戏剧化的，夸张的风格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