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处处开(27)
我妈从来不懂得说话的方式方法,就算我知道她说的是句大实话,可听了毕竟是不舒服的,我就不乐意,忍不住得跟她顶几句嘴。
不一会儿我妈气哼哼走了以后我爸就来了,摘了眼镜凑到屏幕前来小声对我说:“你妈身体不好,你要考虑她的感受。”
“那她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我问老爸:“我不指望你偏心我,可是你能不能一碗水端平了说话?每次你都是帮她,你不也没有考虑过我现在的感受?”
“好了好了,”我爸安慰我道:“我女儿哪儿哪儿都好,不担心的不担心的,让何桥阳好好地反省几年再说。”
说来说去,他们心里都认为我除了跟何桥阳复合,就没有更好的出路。
我刚要说话,突然看到我妈又晃荡着回来了,涂了一个极度诡异的黑色的唇膏,惊得我一跳:“你嘴上涂了什么鬼东西?”
“有吗?”我妈对着镜头里的自己张望了两下,接过我爸递的纸巾擦抹,说:“是灵芝破壁孢子粉,别大惊小怪。我跟你说,助眠效果可好了,睡觉跟昏过去一样的。。。”
我妈身体“弱”了很多年了,少睡了几分钟就怀疑自己失眠的那种弱,所以家里的好东西都是省给她吃。连我小时候爱吃的我爸都劝我放弃让给她,理由很简单,我以后长大了还有大把机会时间可以吃。我问他,那姥姥姥爷怎么也总省给她吃呢?我爸说,那是因为他们以前都吃过了。
我实在懒得再听她介绍她新吃上的保健品,找了一个理由准备收线,我爸依旧是叮嘱了我几句“在工作上要求上进”“应该有的觉悟一定要有”“凡事都要多做一步”之类的话。
挂了电话以后我仔细再看了看那张合影,大家都是勾肩搭背的。Brian在一侧搂着我的肩膀,欧文在另一侧。他的手其实并没有放在我的腰上,略微上了那么一两寸的距离,脑袋稍稍朝我这边靠了一点儿。虽然粗略看起来不突兀,但是我必须很诚实地说一句,他的肢体语言确实有种亲密的味道。
我知道我妈说的有道理,对于离过婚带着孩子的女人,在我们的文化里还是挺难接受的,相比较而言,西方人就不那么在意。在去厄瓜多尔之前,我完全没有准备过重新开始的事情,大部分时间仍然在反思过去。这会儿想想,际遇推着我们朝前迈步,过去的总得过去,未来总会到来。
我顺手收拾了一下取回来的信件,丢弃掉空信封和没用的广告纸。何桥阳在厨房里跟儿子们聊之前看的电影,孩子们眉飞色舞地比划柯南破案的技巧和细节。我忽然又被这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触动到了心里的某一处,有股讲不出来的破碎感。
何桥阳也许是看出了我的情绪低落,起身走了过来,问:“怎么了?跟你爸妈聊得不开心?”
“没有。”我勉强笑了一下。
“你是不希望看到我在这儿,对吧?”何桥阳叹了一口气。
“是,也不是。”我坦白地说:“两者都有一点。”
十几年的婚姻生活十几年的亲密爱人,怎么可能做到说忘就忘。尽管我的想法很明确,内心态度也很坚定,但是感情上还是不能立刻做到,还是会有很多刺痛的怀念。
“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我有多少对不起,”何桥阳再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我知道自己选择了对的人结婚,我也一直都是认定了你的。但是,就那么一念之差,我仍然被诱惑牵着鼻子走了,怪谁?只能怪我自己。”
我没有说话。
一辈子那么长,或多或少的,我们总会遇到一点诱惑。我爸特别爱重复看的那个陈佩斯,在小品里说:“你说我要是再坚持一下,再咬咬牙,不就挺过来了吗?”挺过来了,就是正面人物了。如果当时何桥阳挺过来了,我们俩的感情,也许会更深刻了一层甚至几层。
只可惜,没有如果。
我刚决定要离婚的时候,我爸很有些惋惜地对我说:“人性,大多惧怕做这样的选择,所以好多人会拖延。我和你妈都不担心你不敢选,而是怕你选错了,再也难以挽回。”
谁知道呢?想破脑袋也没用,很多事情,最终只有让时间来证明自己的究竟选错还是选对了。
我不想再跟何桥阳纠缠这些感情问题,还是回到我们必须要面对的现实生活中来,和他商量了一些计划。趁着他住在我这里的时间,可以照顾孩子们的起居学习,那样我会有一定的自由度来帮Reiko安排Paul的后事。
也许是一下子事情太多了,我躺回自己的床上反而难以入睡。犹豫了半天,索性爬起来给我厄瓜多尔的旅行做了一份PPT文档。记录下了很多的实况,还有很多的欢乐时光,我给文字都配了插图。做完之后,趁着一腔火热的情绪,给大家的邮箱里都发了一份。
很快的,欧文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开门见山地问我:“你要去哪儿做报告?我怎么没听说?”
“不去哪儿做报告啊,就是给你们做的,难忘的一次旅程,大家都留个纪念和回忆。”我问他:“你觉得怎么样?需要修改什么吗?”
“留个纪念?嗯哼,”欧文哈哈地笑,然后一字字地读道:“概况、队伍介绍、行程细则、面对的困难,有数据图,有百分比,喔,竟然还有additional takeaway: women’s education has big impacts on society.”
“Too much?”这会儿我也品出一些官腔的味道来。
“我感觉像在看你的工作报告。”欧文还在笑。
“我也觉得像,”我撇嘴道:“原来我是这么沉闷的一个人。”
他似乎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还在沉浸在笑话我写的东西里头,继续读道:“Remember, we are all in this together!”
“别念了,”我喝住他:“再念我挂了啊!”
“哎哎,我没说什么啊!”欧文乐了,说:“写得挺好的,真的挺好的。哈哈哈~”
“Oh, shut up!”我气哼哼地把他给掐断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