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老街的电缆线

本文刊登于今年6月16日世界日报，以下是链接：

https://www.worldjournal.com/wj/story/121252/6384603

我在西雅圖住的這個街區，是南北走向的六十幾年歷史老街，街道上的老屋也許換過很多主人，卻還是原來的模樣，兩三層的木質獨立屋，房前屋後有很多大松樹，大約每三十米就有一根五層樓高的木質電線桿，設在我們這側街面的路邊，街道對面房子的電纜線，要從我們這側橫跨過去。

電線桿之間有很多電纜線，有馬路上的公用照明電纜線、有拉到住戶屋頂上的電視和電腦的電纜線、有幾十年前的老化的電話線。舊的電纜線都沒淘汰，新的電纜線還是逐漸增加，有橫過馬路的，有鑽過我家門前竹叢的，有從門外的大松樹縫隙中穿過的，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電纜線「網路世界」。

奇葩的是，縱橫交錯的電纜線成為小鳥們立腳點，小鳥們有事沒事都喜歡待在電纜線上戲耍，我在停車時，不敢停在電纜線下，否則汽車就會黏上小鳥的糞便，很臭又難看。

寒冷雨天，電纜線會銜住雨滴，點點滴滴地落下，又點點滴滴地承接天上的雨水，就這麼沒完沒了地交接傳送著；下雪時，電纜線像一條條被棉花捆住的繩子在窗外掛著，好像它們也需要穿衣保暖才能挺住；結冰的時候，電纜線上的冰柱像倒立的刺刀，一點點地融化，又一點點地被冰雪打造成一把把新的刺刀，只是這些刺刀最後都像冰雪中的蠟燭一樣，點點滴滴融化為虛無。

電纜線的這些事跡，都拜歲月所賜，歲月走了，電纜線沒有走，留下的景致，成為老街的象徵。

西雅圖還有很多百年老街，那些街道的電纜線更加錯綜複雜，因為幾乎所有的老街都保留著初始的電纜線，更多像我們這樣的六十年左右的老街，那時的供電技術，只能使用電線桿。

新建的街區，電纜線都是埋在地下，沒有電線桿的街道，沒有鳥的立足點。鳥少了，在家門口停車不怕鳥糞，街道乾淨了，但生命氣息卻減少了。

有電纜線的老街，家家戶戶都有花園和草木，窗外有悅耳的鳥鳴，電纜線上常常有小鳥們翹首弄姿。

記得多年前，我得了重感冒，躺在床上兩周，每天就看著窗外的電纜線，忽然飛來幾隻漂亮的小鳥，亭亭玉立在窗外近在數尺的電纜線上，我隔著窗玻璃，都怕小鳥們發現我而嚇飛，偷偷地看著牠們嘰嘰喳喳，無憂無慮的，我的身體痛苦忽然消失，心裡頓時開朗起，我多麼想變成一隻鳥，在空中飛翔，累了，就在電纜線上歇息聊天。

不知道小鳥們為什麼喜歡站電纜線上，也許這樣站，可以更加清楚地看著在自己翅膀之下的汽車和人們，表示牠們的高高在上。

小鳥們似乎在說：「你們人類做不到的事情，我們做到了；我們不會說人話，可是你們也聽不動鳥語；你們只能走，可是我們會飛翔；我們四海為家，天高任我飛；你們可憐的人類啊，要有房才有家，要坐飛機才能飛。我們不愁明天的食物，因為上帝早已為我們做準備，我們的境界，是你們人類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

站在電纜線上的小鳥，你是讀懂人類的，可是聰明的人類，有誰能讀懂你？但，老街讀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