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鐵幕難阻師生情 觸景又憶前朝事
卻說昨天的拜師酒,從下午吃到半夜,一直到大家興盡席散,這在八德園是罕有的事。
第二天一早,大千由雯波攙著,陪伴蔡孟堅在湖邊散步,家勤和葆羅跟在後面,孫雲生牽著白寶寶,一路吆喝,走在最後。
大千領著眾人,沿著長堤,來到湖心亭前。亭子裏安放著一隻燒烤爐和一套用老樹根製成的桌椅,大千高興時,常帶著客人來這裏賞湖景,品美食。婁海雲和馬姐已經在那裏準備茶點恭候了。
在金黃的朝陽裏,湖面水汽繚繞,鴛鴦和天鵝在湖中遊弋,水面上不時有魚兒躍起,濺起漣漪的水波。陽光在樹林間穿過,像一枝枝金箭投射在湖面上,浮光耀金,煞是燦爛。樹梢上的的鳥雀聲此起彼伏,抑揚頓挫,甚是悅耳。
望著湖面,蔡孟堅不由羡慕道:“老兄啊,你才是個活神仙呐。”
大千道:“我是一個跳出三界外,不問乾坤事的人,避秦至此實是無奈之舉。”
蔡孟堅道:“這幾年大陸雖有天災人禍,但國防建設突飛猛進,前不久蘇聯又放了人造衛星,看來老蔣要反攻大陸是不可能的了。”他歎了一口氣又道,“假如哪一天共軍攻陷臺灣,我就搬來這裏與你結鄰,如何?”
“哈哈,”大千捋須大笑,不作正面回答。
這時葆羅給大家斟滿茶,馬姐端上魚翅煎餃、米粉裹油條、蟹肉小籠包、瑤柱魚肚粥、松子奶黃包、荷葉蓮蓉糕……幾十道點心,蔡孟堅歎道:“人家說你富貴可敵國,奢侈若公侯,一點都沒錯,我和總統也一起共過早餐,他哪有你這般考究。”
大千笑道:“哪里,這些都是小報記者造的孽。我不過有好的廚師,食品做得精細些,倒是真的。”說罷,拿起一個松子奶黃包咬著道,“同樣是麵粉,你嘗嘗看,我的包子嚼起來就有咬勁,口感好,這講究就在做工上,這和畫畫一樣,同樣的筆墨紙硯,畫家細心些可以畫出一張精品,畫家疏怠些就是一張次品,”他又指著折邊細密的蟹肉小籠包道:“你看折邊大小均勻,沒有一隻馬虎的。”
蔡孟堅挾起一個放在嘴裏道,“真是,簡直是可以吃的工藝品。”
大千回頭招呼婁海雲和馬姐道:“你們忙完了,也一起來吃吧。”
馬姐謙讓著整理爐臺。婁海雲過來,在葆羅身邊坐了,大千介紹道:“這位是臺灣來的蔡先生。”
蔡孟堅對他點點頭,婁海雲向它鞠了一躬。
大千道:“我給海雲寫過一幅對聯,聯語是‘落腳莫跟流俗走,立身宜與古人爭’。莫跟流俗走,是指交友一定要交益友,不能交損友、俗友;立身欲與古人爭,對事業的追求,欲將古人為目標,與其爭高下,立志流芳百世。當初海雲問,你們畫畫的可與宋元名家為目標,爭高下。我們做廚藝的找哪位元古人為目標呢,我說找袁子才,他的《隨園食單》就大有研究,讀《紅樓夢》,薛姨媽的點心就大可學得。海雲是個肯學得青年,不幾年,就學得想模像樣了。”
婁海雲謙虛道:“老太爺過獎了。”
蔡孟堅道:“大千啊大千,怪不得人家說你學養涵博,你的畫筆筆有來由,你的詩句句有出典,你的菜碟碟有傳承。”
大千道:“若果真是這樣,我就是食古不化了,要將來由、出典、傳承皆化為自己的才算是成功。”
蔡孟堅道:“我就是這個意思,看似有來由,卻是大千;看似有出典,卻是大千;看似有傳承,卻是大千。這才是五百年來一大千啊!”
這時太陽已經爬上樹梢,湖面上的水汽已經消退。大千道:“我要上工了,我們回畫室去擺龍門陣吧。”
蔡孟堅道:“我這次來巴西,黃少谷兄托我帶來了一個立軸,請您過眼。您先回畫室,我讓葆羅陪著,去車裏取來。”
大千回到畫室,剛擺開工具,蔡孟堅拿著立軸進來道:“這是幅人物圖,線條吳帶當風,瀟灑飄逸,人物結構也及其準確,可惜沒有落款,畫右上角‘屈原圖’三字是你的手跡,少谷兄猜測是你畫的。”
大千打開畫軸,才展開三寸,便神情激動道:“沒錯,確是我早年所繪。”他繼續展開畫軸,但見畫面上屈原峨冠長袍,身佩短劍,鬱鬱不得志的神態畢現。他把畫軸交給家勤,掐著手指回憶道,“時值丙寅,大約民國十五年左右,我住在清道人李師家中,每日聽他講解楚辭,言談之中顯露出他對屈原才情和人格的欽慕。一天,他取出家藏的屈原資料給我看,要我為他畫一幅屈原像。記得那天下雨,畫完此畫已經傍晚,正要題款,曾師突然闖來,邀我們一同去“小有天”吃晚飯,所以就擱置下來,嗣後我幾次要李師找出畫來補題款額,但李師說一時疏忽,放忘記了,以後就失去了下文。 ”
大千思念先師之情陡生,又從家勤手裏取過畫軸,摩挲道:“估計李師後人迫于生計變賣了。蔡兄,請傳言黃少谷先生,他若願意,我願以十幅近作,與其交換。”
“好呀,我現在就與你聯繫。”蔡孟堅說罷,走到電話機旁給黃少穀掛通了電話。
不料黃少穀在電話裏堅決不同意大千的要求,說“十鳥在樹,不如一鳥在手”,並要蔡孟堅速取回《屈原圖》。
蔡孟堅在電話中還要解釋,大千在一旁小聲勸慰道:“君子不奪人之所愛,既然不肯不必勉強。”
既然大千這樣說,蔡孟堅也只好作罷。
張大千雖然心存遺憾,但卻無奈。以後,與黃少穀仍有往來,但再也不提換回《屈原圖》一事,這也可見大千為人的氣量了。
卻說自從家勤來到八德園後,大千多了一個助手,也多了一個說話的人。
大千的藏書十分豐富,各種畫冊更是不可勝數,可惜堆放淩亂,無人整理,往往找尋一篇資料要花費很多時間。家勤因在德國進修過圖書館學,所以花了幾個星期的時間,將所有藏書,編目上架。
家勤此舉,深得大千歡心,第二天家勤上大千畫室請安。
大千從抽屜裏取出一卷紙道:“家勤啊,中外月刊的編輯來電,說要登載你的畫作,昨晚我睡得晚,為你撰了一篇小傳,不知你妥否?”
孫家勤接過紙,只見上面寫道:“孫家勤字野耘,山東泰安縣人,故孫遠馨先生少子也,幼失怙,居故都久,年十一二即好繪事,諸老輩見之,歎為宿寤,從陳林齋先生學人物,已而入輔仁大學美術系,大陸淪陷來台,入師範大學,業精苦求,從黃君璧先生學山水,金勤伯先生學花鳥,極為二公所贊許,卒業後即受聘為本校國畫講師曆九年,遠來巴西乃從予遊,此數年中,乃力模敦煌六代三唐以來壁畫,學益大成,元明以來,人物一派墜而不傳,孫生可謂能起八代之衰矣,晚得此才,吾門當大,中外月刊寓書索刊其畫,喜而為識之。蜀郡張大千,爰。”
家勤讀完道:“謝謝老師過獎。”
大千道:“一個畫家要成名,第一要畫好畫,第二宣傳也非常重要,當然宣傳不是吹捧,要注意尺度,否則就流於庸俗。”
卻說自從家勤來到大千身邊,近一年多來,八德園的諸事都很順遂,大千在日本和香港的畫買得很好,葆羅的養雞場也經營上了軌道,建造八德園的十五萬美金的借款也已經還清。傍晚雯波經常扶著大千,滿足地探視靈池裏充溢的池水,心中洋溢著說不出的甜蜜。
經濟好轉,大千的心裏又浮起了邀請二位哥哥和子侄出國的念頭,這一陣,這個念頭特別強烈,幾乎每天晚上,一有空閒,就輪流給家裏寫信,還特別關照沈武侯,凡有大陸來信,立即送達,不要延誤。
大千午睡過後來到畫室,見家勤正在臨摹一幅他畫的敦煌佛像,剛欲說話,沈武侯後腳進來,交給他一封通道:“這是上海來的。”
大千接過一看,是顧福佑的筆跡,趕快拆開,見上面寫道:
八老師:
賜信拜讀,遲複為歉。
近來因政治學習眾多,疏於繪畫。新社會提倡藝術家下生活,畫工農
兵形象,傳統繪畫將被歷史拋棄,我等無所適從,與眾師兄、師姐聊起,大
家都以迷途羔羊自居,不能親聆老師謦欬。
二師母仙逝異國,弟子皆以不能奉孝為憾,前天清明,我和伏文彥師
兄聯絡章述亭、潘貞則、曹大鐵、曹逸如、董天野、王智園、糜耕耘、郁文
華、郁慕娟、鬱慕貞、鬱慕潔、鬱慕蓮、王康樂諸同門共十六人,在西門路
先生舊居,請華藏寺和尚誦經,超度二師母陰魂返歸故里。法事後,諸師兄
師姐合影一幀,奉寄老師賜閱。弟猛子拜。
看完信,大千從抽屜裏取出放大鏡,仔細審視照片,看罷,不無感慨道:“時不待人,都老啦!”
“老師,你是對我說話嗎?”家勤正在聚精會神上色,聽見大千喃喃自語,以為在對他說話。
“呵呵,家勤呀,你過來。”大千指著照片道,“這些是上海的大風堂的部分同門,都是你的師兄師姐。他們入門,都和你一樣,是點紅蠟燭磕過頭的。”
這是一張在西門路舊居的客廳裏照的相,照片上的人分前後兩排,前排就坐,後排站立。
大千指著上面的人一一介紹道:“這位長得高窕的小姐叫章述亭,是早期拜二老師的,按照大風堂的規矩,拜了二老師就算拜過我。她的父親叫章西援,南通人,和末代狀元張季直是同年舉人,兩人關係很好,張季直在南通辦大生二廠時,請他去協助,還特地造了‘五松別業’供其全家居住。他的先生叫吳肖園,美國留學歸來後,在交通銀行上海分行當襄理,抗戰時全家搬遷昆明,我和二老師去昆明,就住在她家裏,勝利後他們回上海,在海格路‘華園’買了幢別墅,因家中地方大,同門們常在她家中活動;這位矮個子,扁鼻子的中年人就是顧福佑,字翼,入門後我給他起了個名字叫‘猛子’,因為他擅長畫虎,有如虎添翼的意思。他系專業會計師,是立信會計協會創始人潘序倫的學生,上海新聞報館的帳務都是他處理的,學畫獸是跟熊松泉學的,後來熊松泉將他介紹給我,學人物山水。他為人厚道,肯下苦功,現在上海大風堂的事,都是他和伏文彥在奔波;這個瘦長,外表洵洵儒雅,戴眼鏡的就是伏文彥。他原是上海新華藝專汪亞塵先生的高足,一九四七年,汪亞塵出國,將其介紹給我學山水。他沉默善思,辦事踏實,我離別上海時,將大風堂的印章和通訊錄交付與他,讓他擔當秘書長的角色。他對畫山水一路,自董源、范寛、董其昌、四王以來,無不精心鑽研,頗有心得,書法學二王的,字也寫得很好,恐怕大風堂門生中,書法和畫山水一路的,要數他為最了。我在上海時,他每日抽空來我身邊磨墨牽紙,每有新作,第一個拿去悉心臨摹,得我真傳;這個戴眼鏡的叫糜耕耘,無錫人,原來是慶豐紗廠的襄理,自和慶豐董事會意見不合後,憤而離開那裏,跟我學畫。他在上海搞交易所頗有斬獲,娶了三房夫人,生了十幾個孩子,第三房太太姓顧,是梅蘭芳先生的關門女弟子。我五十歲那年,在李秋君家的筵會就是他操辦的,那天梅先生也來了。民國三十八年,我離開北平前夕,他還帶了第三房太太來聽鸝館探視我;這位是董天野,浙江鄞縣人,為人忠厚誠懇,是《亦報》的美術編輯,他的線條功夫甚是了得,是學生中人物仕女畫得最好的一位;這位是曹大鐵,常熟人,官宦出身,是版本收藏家,詩詞寫得很好,有才氣;這位戴眼鏡的高個子叫曹逸如,安徽涇縣人,家裏是開宣紙作坊的,我和二老師曾在他家住過,為他的尊人畫過遺像;這位矮小的師姐叫潘貞則,廣東番禺人,父親是開香煙廠的,是簡琴齋兄介紹進大風堂的;一、二、三、四……”大千指著照片數道,“這幾位師姐姓郁,是上海“郁良心堂國藥號”的小姐,以前常來秋君家畫畫聊天,由秋君介紹,都進了大風堂;這位嬌小的女子,就是嘉德,又叫心嘉,是我二哥的么女,你可叫他八姐,旁邊那位是他的先生叫段慶安,我的侄女婿,但我們還沒有見過面……”大千說完,又拿起放大鏡喃喃道,“怎麼沒有陳從周呢?奇怪,他也是我的學生呀!”
“老師,你在說誰?”家勤問。
“我還有個學生,叫陳從周的,浙江人,是搞建築設計的。他是詩人徐志摩的表弟,徐志摩飛機出事後,年譜是就是他幫忙整理的。”
家勤給大千換上熱茶道:“有一天鐵幕若能打破,我一定陪老師去大陸,會
見這些師兄師姐。”
大千搖頭歎息道:“恐怕時間對我來說是來不及了,你或許還有希望,日後你若見到他們,請替我表明心跡,說我一直在想念他們。”
家勤見老師動真情了,捧上茶壺,點了點頭,沒有發聲。
大千浸潤在回憶中。這些弟子的容貌深深地鑲嵌在他的記憶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沉默了一會,突然站起來,聲音宏亮道:“家勤啊,你替我裁十六張六尺開四的紙頭,我要作畫,我要給他們每人畫張畫!”
大千當即畫了十六張畫,通過香港的朋友帶往大陸。在鐵幕兩邊僵持的年代,這十六張畫像掉在湖面上的一塊石子,激起陣陣漣漪,這漣漪一圈又一圈,把十六位學生套進文革遭受整治的怪圈裏。
卻說那天大千在作畫。家勤在一旁抄詩經,當抄到《鄭風·出其東門》中‘有女如荼’時,家勤不解道:“老師,‘荼’字本作‘苦難’解釋,何以這裏用來形容女子呢?”
大千道:“‘荼’字有好幾種解釋,‘苦’是一種;還有茅草和蘆葦上的白花也叫荼,這裏可能形容女子像風中的蘆花那般白皙和輕颺吧;還有它和‘茶’字相通,是‘茶’的古體字。中國文字不管它的形象還是字意,都有很大的抽象性,所以識一個字,要理解它全部意思,不能拘泥一種解釋,失之偏頗。”
“不過‘荼’和‘茶’的通用還是可以理解的,只一橫之差嘛。”家勤自言自語道。
大千突然笑道 : :“說起這茶字,我想起一件小事,很有意思。那年在香港,我看中一幅日本人收藏黃鶴山樵的《修竹遠山圖》,談判時頗費周折,一時苦思冥想,找不出好辦法。正在這時候,李栩廠來了,他是香港的算命大師。他看我捧著茶杯,若有所思,便道,看你神態,似有心事,你不妨說個字來,我幫你拆一下,看看結果如何?我看看手中的茶杯,隨口道,就一個‘茶’字吧。他沉思一下,茶字上面是‘萬(用繁體)’字頭,這件事必然牽涉到價值上萬的東西,茶字中間是個‘人’,如果找到適當的中間人,便可水到渠成了,下麵是個‘木’字,將其拆開,是‘十八’二字,十八日之後方可如願。”
“他算得准嗎?”家勤著急道。
“可不,果然,十八天之後我委託朱省齋把它買了回來。”大千得意道。
家勤道:“徐悲鴻先生有方圖章叫‘悲鴻性命’,老師有方閒章叫‘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可見你們老一輩都是嗜古如命的。”
大千認真道:“家勤啊,不收藏些好的東西常常展看,怎能領會到前人的精神呢。我常說要與古人通氣,古人已經逝去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了,欲與其通氣,只有通過作品嘛。”他喝了一口茶又道,“說起收藏,你的曾太老師才是執著呢,有一件事我至今還記得,有一次,有個畫商拿了一幅畫來賣,價格很高,你太師非常喜歡,愛不釋手,但太師母在一旁叨咕嫌貴,不肯掏錢,賣畫人只得卷起畫悻悻地走了。你太老師突然對我大叫,大千你去把他追回來,我不能沒有這張畫!我把賣畫人追回來,你太師母依然不肯。你太老師生氣了,對太師母吼道,我是一條牛,整天為你們耕耘,也得讓我吃點草呀!太師母見他發脾氣,才勉強掏銭把畫買了下來。”
家勤道:“看來太老師也是一個心情中人。”
大千道:“因為他嗜古畫如命,所以也能體恤到我的心情,有一次我向江西的陳老先生買了一幅八大山人的荷花,定價一千四百元,我只付了六百元,另外八百元一時籌措不及,而時逢年節,陳老先生又要急於回鄉,正在為難的時候,你太老師突然來到我家,一進門就說,今天在你這裏吃晚飯了,我喜歡吃你廚師做的肉片湯。我關照廚房去準備了。吃晚飯時,他問,大千啊,這幾天有什麼為難的事嗎?我感到詫異,一時答不上話來,他又說,聽說你買了陳老先生的一幅八大,還差八百元未付,他明天要搭船回江西過年,你今天一定要把錢給送去。我正要歎苦,他又道,我這裏正好有八百元,是你師母生日,我兒子寄來為她祝壽的。你師母是鄉下人,收到二百元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我扣下八百元,不讓他知道就是。說罷,掏出一疊鈔票交給我道,你拿去把陳老先生的事先解決了……”說到這裏,聲音有些哽咽,家勤回頭,看見他正在用手背擦眼淚。
這時候,沈武侯突然進來,搖動手裏的報紙道:“好消息,好幾份英文報上都登載了先生在紐約展覽會上的新聞,”
家勤上前接過報紙念道:“中國畫家張大千的一屏高達四米,寛十二米的六張巨型荷花圖,經在巴黎展出,引起歐洲畫壇的極大轟動後,昨天輾轉來紐約展出。展出第一天就被《讀著文摘》以美金高價收購,創中國畫賣價之先河。”
家勤剛讀罷,沈武侯拿著另一張葡文報,道:“這是《巴西日報》,它報導,得悉張大千先生的巨荷圖,在紐約展出,已被《讀著文摘》高價收購,頗為惋惜,聖保羅近代藝術館對該畫垂涎已久,擬於收購,可惜出價拘束,未能得手,經與《讀著文摘》商定,紐約畫展結束,擬借來聖保羅近代藝術館展出一星期。居住在聖保羅摩詰市的張大千先生,其畫作不被聖保羅市收藏,實是巴西藝壇蒙羞之事……”
沈武侯讀完報紙道:“家勤年輕,英文又比我好,張先生,你以後的英文報紙可請他讀了。”
家勤雙手直搖道:“不敢,我怕讀不好。”
大千對家勤道:“你在我身邊時間多,還是你讀好。”
沈武侯笑嘻嘻道:“張先生的決定英明。”說著,把兩封拆開的信遞給大千道,“這是你二位千金,心瑞和心慶的來信。”
“真的?”大千接過信,手指有些顫抖。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