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小柚:梅落金刚
楔子
“不必再说下去了!我同意签字离婚。”我挥挥手,打断了对面那个男人语焉不详,几近喃喃自语的话语。哦,忘了介绍,他是杨威,双胞胎的父亲,我此刻的丈夫,未来的前夫。
杨威吃惊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梦梅,你同意了?”
中午时分,咖啡馆里坐满了人,都是附近写字楼里的白领中午出来透气。这样的环境,又是这样多的人,想必都在杨威的计算之内吧,利用我爱面子的弱点,知道我即使性烈如火也不会当众发作失态,这样才方便他行事不是吗?
我打量他,眼中含着嘲讽之意:“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吗?十年夫妻,一双儿女,还抵不过新人的几滴眼泪,你既无情我便休,难道要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你回心转意你才称心么?我洛梦梅又岂是这样的人?”
杨威神色赧然,似有不忍,“梦梅,你总是这样强势,让人无地转圜。总之,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热恋情迷时是谁口口声声喜欢我的刚强不弯来着?如今一朝情断义绝,刚强就成了我的罪过。如此负心薄幸的男人,我又何必丧失尊严让他得意?
我冷冷地道:“我有什么不放心?这公司是你我白手起家,自然有我一半,一双儿女年纪还小,自然是归我抚养——你也不会与我争,你那边那位不是马上就要生了么?你就算千方百计争到双胞胎的抚养权,你那边那位就能容下他们吗?她处心积虑不就是想要我这个位置吗?你告诉她,想要,拿去就是,我不稀罕!”
如我所料,我的这番话激怒了杨威,他脸色铁青,但又不便立刻发作,至少他还顾及到离婚还需要我的配合,勉强压抑了自己的怒火:“你就这么不留情面吗?”
我一脸的惊诧:“你给我留情面了吗?从你开车送那个女人来跟我谈判起,我们之间就已经恩断义绝,没有任何情分可言了。我同意离婚,你请人评估资产,然后我们就签字离婚。”
我愤而起身离开。再跟这个男人待下去,我会要崩溃。
第一章
“妈妈,佳棋的爸爸给他买了这么大的超人——”6岁的小蜜蜂伸出胳膊比划了一圈,水珠四溅,“我也要爸爸给我买一个这么大的超人!比他的还要大!”
小蜻蜓听到哥哥的话也不甘示弱,马上从浴缸里站起来,激动地大喊:“我也要爸爸给我买大超人!哥哥有的我也要!”
原本正在给双胞胎洗澡的我,闻之一怔:可怜的孩子,他们还这么小,怎么接受他们的爸爸妈妈已经不再相爱,马上要离婚的事实?人前我可以硬气地斩断和杨威的感情,潇洒地说分手,人后我能斩断双胞胎和他的血脉亲情吗?孩子们何其无辜,小小年纪就要饱尝父母失和离散的痛苦。无论如何,我要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我正在怔忡间,双胞胎已经呵呵笑着打起了水仗,溅得我一头一身都是。我赶快抓住为首的那个小蜜蜂,他是哥哥,虽然只比小蜻蜓大十几分钟,但自小就比妹妹小蜻蜓要顽皮许多,淘气的点子层出不穷,又善于察言观色,每每面临惩罚之际总能险险逃过。小蜻蜓还只是一个跟在哥哥屁股后头闹的娇憨的小丫头罢了,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魔王。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他都好久没有回来了!”小蜜蜂一边扭动挣扎着,一边问。
我把小蜻蜓抱出来,用大毛巾给她擦干水,一边给她身上涂上润肤露,一边回答:“爸爸以后会特别忙,他可能只能每周来看你们一次,你们可要表现乖一点。这样爸爸就会多一点时间来陪你们。”
小蜜蜂听了我的话,露出深思的表情:“哦,你们离婚了吗?”
我一惊,“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小蜜蜂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关馨馨的爸爸就是这样,只有周末才来看她,也不和她妈妈住在一起,关馨馨说因为她的爸爸妈妈离婚了,所以就不能在一起了。爸爸好久不回来了,是不是也要和你离婚呢?我不要爸爸妈妈离婚。”说到最后,小蜜蜂的声音带着哭意,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小蜻蜓似懂非懂地搂着我的脖子,“妈妈,我要爸爸回家来。”
我给两个孩子穿好衣服,把他们放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我也搬了一把椅子到他们对面坐下,十分严肃地说,“没错,爸爸和妈妈是要离婚了。但并不表示我们就不爱你们了。我们的生活也许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但不会改变太多,爸爸也不会从此就消失不见,你们的生日,幼儿园、学校的家长会,爸爸都会参加,平时的周末,爸爸也都会来看你们,这点,妈妈可以给你们保证。你们看,除了爸爸妈妈不再住在一起,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不是吗?”
小蜻蜓点点头,小蜜蜂若有所思,我早就知道,小蜻蜓傻乎乎的,神经大条对周围发生的事不敏感,但小蜜蜂心眼多,没有那么容易被我说服,果然是这样。
我故意忽视他的神色,故作轻快地拍拍手:“来,孩子们,该睡觉了。明天一觉醒来,说不定就可以看到爸爸买的超人了。”小蜻蜓欢呼一声扑到我的怀里,小蜜蜂迟疑地站起来,我拉着他的手,抱着小蜻蜓往他们的卧室走去。
看着双胞胎坠入梦乡,我身心俱疲。
我和杨威之间也是有美好的过去的,也是有过惊天动地的爱情的,但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我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美满的家庭,结发的妻子,聪颖可爱的一对双胞胎,这些加在一起,统统抵不过那个“红颜知己”的柔情攻势?
开始的时候我和杨威是瞒着父母悄悄交往的,妈妈知道了后曾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你们两个差距太大,是不会幸福的。”父亲虽然没有像母亲那样坚决地表态,但他的神色表明他不会支持我。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以为只要有爱就可以弥补一切,最终我没有听妈妈的话,在又一次为了妈妈要我和他分手而大吵大闹后,我冲着父母大喊:“你们就嫌贫爱富吧。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我收拾箱子披头散发地冲出了家门,义无反顾地住进了杨威租住的家里,浑然不顾妈妈已经被我气得直哆嗦,几乎犯了心脏病。
我和杨威居无定所地同居了两年以后,父母被我的执拗弄得没有办法,帮我们办了婚礼,又借钱给我们做生意。因为杨威没有上过大学,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就辞职帮他一起创业。
那是艰辛的5年,又是最甜蜜的5年。我们不敢放松,几乎什么样的苦都吃过,甚至不敢怀孕生孩子,害怕孩子会拖累我们,直到一切走上正轨,公司开始盈利,妈妈才劝我停下来,去生一个孩子,因为杨威想要一个孩子了。
第二章
“妈妈,我要离婚了。”我云淡风清地说完,眼睛紧盯着妈妈,等着接下来的疾风暴雨。周围是来来回回跑动的小孩,儿童乐园里到处都是陪着孩子的年轻的爸爸妈妈忙碌的身影和孩子们灿烂的笑容,小蜜蜂带着小蜻蜓去附近的沙池了,他最近迷上了堆沙雕城堡,连带着小蜻蜓也爱上了这个活动,两个孩子最近总是一身的土和沙子,小蜜蜂是男孩子还好一点,小蜻蜓的长头发里都是沙子,洗澡的时候还差点堵住浴缸的下水口。
妈妈的视线从两个孩子身上收回来,看着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似乎我在开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我外表看起来依旧神色不变,其实天知道,在这一个月里,我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挣扎,当两个孩子睡去,夜深人静时,我常常整晚睁着眼睛睡不着,独自一个人坐在黑夜里,无声地泪流满面。想起从前和杨威的恩爱点滴,常常是内心冰凉,浑身颤抖却哭不出声音来,只是任由眼泪像汹涌的潮水一般倾泻而出。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不听父母的话,不顾他们的反对,一意孤行要嫁给杨威,在那颠沛流离的同居生活里还隐隐约约地怨恨过父母,甚至还幼稚地想过要用“功成名就”来报复父母当年的反对,现在,我即将离婚,除了父母我竟然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求助的人!
“是你要离婚还是杨威要离婚?”妈妈终于反应过来,平静地问我。
“是我先提出来的。”为了我可怜的自尊,我撒了个谎。相信妈妈不会再追究这个问题了,她老人家性格坚强,和老爸又是经历过患难的,夫妻感情深厚,怎么能容忍唯一的女儿这样灰头土脸地回家?一定是勃然大怒,勒令我回家,从此再不许提离婚而字。只是预料中的痛骂为什么还没有来到?
“你不要骗我,一定是杨威先提出来的!”在妈妈锐利的眼光下,我退缩了,“你是我的女儿,我了解你的性子,外表看似柔弱,实际上内里过分刚强,杨威是外表强悍,实际上性格犹疑,常常三心二意,优柔寡断,你老实说,他是不是有了外遇了?”
在这几年里,我们的公司稳步成长,日进斗金,杨威也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风度翩翩的帅男人,而我在双胞胎降生后,由于要养育两个孩子而逐渐淡出了公司的经营,将应付各种生意上的往来应酬全部交给了杨威,生活的重心转移到了孩子和家庭上。
我以为,让杨威没有后顾之忧,能全心全意打理好我们的公司,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幸福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白头到老,就像他所说的“我要永远永远疼你爱你,使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只是没有想到,还没有变老,我就已经不是他手心里的宝了,我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变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他说过的种种甜蜜誓言现在回想起来像个天大的笑话!
“是的,妈妈,他不要我了!他也不要两个孩子了!我一切都完了!”我号啕大哭,全然不顾形象。
妈妈脸色铁青,眼睛看向远处的两个孩子,任由我大哭,既不痛骂我,也不安慰我。
“好了!把眼泪擦干!哭能解决问题吗!”不知过了多久,妈妈递过来一包手帕纸。我接过来,顺从地收拾着狼狈的妆容。发泄过后,我只觉得心里轻松了好多。
“你看看你自己,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头发枯黄,面容憔悴,衣衫不整,为了一个混帐男人,值得吗?今天就和两个孩子搬回家来住,那个大屋不要再住了。怕什么?天塌不下来,哪里就一切都完了?去洗洗脸,带着两个孩子回那边收拾东西,我和你爸爸待会去接你们,今天晚上咱们就回家住!”妈妈的语气依旧强硬,只是话音中的一丝颤抖泄漏了她的软弱,想必妈妈也不好受,还要强撑着给我这个失败的女儿收拾婚姻破裂的烂摊子。想到这,我禁不住又想哭了。
妈妈瞥了我一眼:“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一下。你想让两个孩子看见你这个样子?”
我站起来,低头快步走向附近的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小蜜蜂不知道在跟妈妈说什么,祖孙三人笑得很开心。我放下了心,快步走向他们。
小蜻蜓看到我走来了,冲我笑呵呵地说:“真的吗?妈妈,我们就要住到外婆家了?”
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小蜜蜂狐疑地看着我,我立刻收到妈妈警告的眼神,还没来得及说话,妈妈就开口了:“是的,小宝贝。因为外公外婆想小蜜蜂和小蜻蜓了,所以让你们和妈妈一起住在外婆家里。”
小蜜蜂释然了,小蜻蜓还傻呵呵地笑着说:“那我可以动外公的小画眉和小金鱼了?我可以吃外婆做的水晶松子饼了?”
妈妈抱着她说:“都可以,都可以。现在快和妈妈回家收拾一下,待会外公会来接你们。”
第三章
“这是资产评估的结果,这是离婚协议书,你看一下,没有意见就签字吧。”杨威一边说一边把一叠纸推到我面前。还是这间咖啡屋,还是同样的两个人,只不过做的不再是同样的一件事。恋爱时,这间咖啡屋刚开张,咖啡的味道纯正,价钱又便宜,是我们两个人那时的最爱,也是我们那时最奢侈的行为,贫贱夫妻未必就百事哀,至少我们那时心中还有爱情,但是现在我们之间就只剩下冷冰冰的金钱了!
“我不用看了!你直接告诉我,打算付我多少钱的分手费?两个孩子的抚养费你又是怎么安排的?”我神色漠然,白皙的手指指向那叠纸。对于这个男人,我现在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最初的震撼和痛彻肺腑的伤心过后,我心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任什么东西也填不满它,心里只余麻木。如果他还念一点旧情,他就不至于做得太过分。
我早就不幻想通过资产评估能真的得到公司的一半,先不说我有好几年没有参与公司的经营,单说他也在生意场上也混迹了多年,转移资产的手段又怎会少得了?再说,他真的给我公司的一半,他以后还怎么经营下去?任何人都不会这么傻。我之所以先前那样说,不过是给他一个警告,让他不要太过分罢了。
这一点,杨威想必也清楚,他似有不忍,“梦梅,你先看了报告再说。无论如何,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本来我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住口!不要再跟我提这个!离婚不是你要的吗?走到这一步了难道是我的错吗?”我禁不住大怒,现在摆出这样一副情圣的样子给谁看?莫非我被蛇咬了一口,不把它打死,还要把它供起来?
杨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他叹息了一下,说:“公司总资产是220万,你可以得110万,我手上没有这么多现金,先给你50万,余下的我在半年之内分三次付清,我们共有的那栋大屋现在价值200多万,就过户在小蜜蜂和小蜻蜓这两个孩子名下,你看行吗?”
“你那边那位不是一直想要住进这栋大屋吗,怎么不留给她?”我狠狠地凌虐着他,也百般折磨着自己。我恨苏如黛,是她毁了我的生活,可我也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没有眼前这个男人的三心二意,她再怎么折腾也翻不了天。我也恨我自己,我对杨威太相信了,他变心不是没有蛛丝马迹的,但我对自己太有信心了,我忽视了人性的弱点,直到沉重的打击降临了,我还没有一点准备。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女人打来的电话,她自称是杨威的情人,要约我谈一谈。我被这个电话弄得莫名其妙,直觉是有人与我开了个玩笑。
我按照约定在一个咖啡厅出现,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见一个年轻娇媚的女人从我熟悉的那辆车里走下来,推门进了咖啡厅,那辆车掉头,绝尘而去。
其实已经不用她再多说,我就已经知道她说的话是真的了。因为那辆掉头离开的车是我家的,而我的丈夫就坐在那辆车里——他不敢见我。
这个女人,苏如黛,以为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就可以掌控世界的女人带着一丝得意的神情告诉我,她怀孕了,是我丈夫的孩子。既然我丈夫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那我的婚姻也就没有必要维持了。她让我和杨威离婚来成全他们。
我盯着她左手上那个晶光璀璨的钻石戒指,如坠冰窟。我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戒指,一个号称是结婚十周年礼物的戒指。那一刻,我的心里只有巨大愤怒和被最亲密的人背叛的痛苦。爱情在我这里死了,在她那里重生了,这是多么大的讽刺?那这个戒指又代表什么?一碗水端平?原配和二奶共存?
我冷冷地听她诉说与杨威的恩爱,看她表演嚣张的逼宫戏,什么也不说,就像局外人。我的心里升腾着一股恶气:凭什么我就应该离婚,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凭什么她抢了我的丈夫还这么理直气壮地对我的婚姻肆意点评?我成全了他们,谁来成全我?
看清了她的表演,我没有了愤怒,只有寒冷彻骨的伤心。我不知道浑身冰冷的我是怎样抑制自己不在人前失态,又是怎样艰难地回到家里的,留在我印象中的是苏如黛那年轻骄纵的脸和那辆绝尘而去的车里那个模糊的背影,他们才是一起的,而我已经孤立无援了。
那天晚上,杨威很晚才回来。我坐在客厅里等他,打开了客厅里所有的灯,让整个客厅亮如白昼,我要看清他是怎样的嘴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彻底地死心。
杨威装作平静的样子脱外套、换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你在等什么?”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做戏还要做多久。我反问他:“你说呢?”
他没有负疚感,依旧若无其事地说:“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那一刻我的心如同沉入谷底,我的手在微微地颤抖,脸上除了冷笑,我做不出来别的表情。我内心雪亮,若是这个男人真的顾及家庭和我的感受,他至少也要隐瞒一些。既然肯让那个女人见我,他自然已经铁了心要与我离婚了,唯一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这时间恐怕也是他转移资产最需要的吧。
看到我的摊牌,杨威没有惊慌,没有不安,他恬不知耻地给我出选择题,问我怎么办,因为那个女人的肚子里面,已经有了他们爱的结晶。
听到这里,我顿时失去了理智,我失态地顺手拿起身旁的水晶烟灰缸对他砸过去,咆哮着对他大喊:“无耻!她肚子里的是你们的爱情结晶,那小蜜蜂和小蜻蜓又是什么?你滚!马上滚!再看到你我会恶心!”
杨威下意识地侧身闪了一下,烟灰缸砸在他身后的落地灯上,“砰”地一声后碎片裂了一地,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好像从来没有看到我这样失态过,他喃喃地说:“疯女人!真是不可理喻!”他拿起大衣,换上鞋子迅速地出门,他还有另一个娇弱的身影等着他去抚慰,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人老珠黄的下堂妻而已。
我坐在一室狼籍中放声大哭。这是我最后的疯狂了,已经摊牌摊到这个份儿上,除了离婚我还能选择什么?
十年夫妻,就算没有爱情,也会还残留亲情,这个男人就那么不顾一切地要离开我,让我引以为傲的幸福生活化为泡影,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十年以离婚来收场。
第四章
我的自尊让我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在短暂的失态和崩溃后,我带着孩子搬回了娘家,然后打起了精神冷静地和杨威谈离婚条件,争取我应得的权益。
整份家产是我和杨威两人骈手砥足挣来,我还没有愚蠢到婚姻破裂就放弃财产的地步,我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我要最大限度地为他们打算。当我最后决然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我大病了一场,住进了医院。
我潜意识里让自己放弃对疾病的抵抗,沉浸在高热之中,头脑昏沉,意识模糊,白天输完液退了烧,晚上高烧又以星火燎原之势重新席卷我。我不想康复,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种自虐式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可怜的妈妈毫无怨言地细心照顾着我,对我的任性却毫无办法,才几天的时间两鬓就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灰霜。
当我又一次从高烧中醒来时,发现小蜜蜂和小蜻蜓两个孩子拉着我的手在哭,看着两个孩子那含泪的眼睛,那惊恐万分的神情,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在担心我就这样沉睡不醒。
从这一刻起,我才意识到,我还要继续活下去,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这懂事的一对孩子。既然婚姻不在了,那自信自强变得尤为重要。尽管我已经33岁了,少女的青春和娇嫩都已离我远去,但我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我还有一些虽然不多,但只要不过分挥霍就足以让我丰衣足食的财产,我并不是一无所有。
我的八卦女友姚小菲曾经说过,当一个名女人突然对事业热心起来的时候,那一定是她在爱情婚姻方面受到了挫折,不是失恋了就是离婚了。反之,治疗失恋和离婚的良药就是转战职场,重建自信。这真是至理名言。
病愈出院后,在爸爸妈妈的帮助下,我慢慢地自我疗伤,慢慢地让生活恢复正常,去美容,去健身,去购物,甚至还和妈妈一起带着两个孩子去遥远的洪湖乡下访问了很久不见的静玉姑婆。80多岁的老姑婆一生凄苦,青年丧夫,老年又丧子,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抚养孙子长大,帮他盖房子娶媳妇成家立业,最后还被孙媳妇视为累赘,虽然孙媳妇碍于众人眼目不能明着虐待她,却在孙子打工走了以后暗地里整天骂她,折磨她。
这些事我们都知道,却鞭长莫及,只能定期地去看看她,给她买好吃的,偷偷地塞给她钱。姑婆做人很有意思,好吃的来者不拒,钱则一律不收。
我偷偷地问姑婆受得了吗,姑婆咧开没牙的嘴笑得很狡猾:“人活这一辈子不容易,她要骂就让她骂,日子还要照样过,总不能她一吵一骂我就去上吊吧。那不是正好让她称心如意?”老人的豁达睿智让我也大笑不止,是的,活着,并且好好地活着,就是对她那不孝的孙媳妇最大的报复了。
我跟姚小菲交流完姑婆的心得之后,姚小菲也禁不住大笑,末了,她跟我提议,要我尽快找一份工作,让自己有事可忙,脑子里才不会胡思乱想,她还帮我设计了简历,规划了我的职场生涯走向。老实说,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上班了,我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要没有姚小菲的帮助,我甚至不知道现在已经不太流行赶招聘会了,白领精英们都在网上投简历,即快捷又安全。我还准备打印厚厚的一沓材料去到处乱跑呢。
姚小菲挖苦我:“当家庭主妇都把你当傻了,除了柴米油盐老公孩子,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时尚美容健身……”我不愿意她把我看得这么扁,但是越说越觉得底气不足,我会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对生存一点用也没有,仅有的一点职场战术在5年前就忘光了。
“行了,Desperate housewife!感谢杨威把你从婚姻的桎梏中解放出来,现在你要重新开始你的人生了,快点打起精神吧。”任何事情在姚小菲眼里都有可能变成好事,离婚也一样。我怀疑有一天我死掉了,她也会说我这是上天堂了。
第五章
我正一边战战兢兢地开着我的蓝色POLO,一边用眼睛搜寻那个该死的“衡润大厦”的影子。我心里一万次地痛骂我的损友姚小菲,要不是她在旁边不停地撺掇,我也不会一时头脑发热就让她帮我在智联和英才上投了简历,要不是她挖苦我白白守着一百万连个车都不会开,我也不会冲动地就去驾校报名学了车,还在她的盛情推荐下,买了台跟她一样牌子的蓝色POLO!买完了我才肉痛得要命,还没开始挣钱呢,12万就这样没了,将来小蜜蜂小蜻蜓要上好学校,所有的费用都是双份的,怎么在她面前,我就跟没长脑子似的!早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我还就相信了她,还一五一十地把我离婚后的财务情况都告诉了她。
姚小菲除了义愤填膺地臭骂了一通包括杨威在内的所有臭男人之后,还拍拍胸脯向我保证要快速引领我走出离婚的阴影,听起来就像快速养猪致富一样别扭。现在瞧瞧她给我出的这些馊主意,除了让我手忙脚乱外,有哪一个让我好过了!哼!我倒是走出离婚的阴影了,可我又走进了她姚小菲的阴影里!下回她指不定还有什么馊主意呢!回去就跟她划清界限!
早上本来出来的挺早,因为我清楚自己开车的本领有多大,想留出充足的时间来应付可能的突发状况,结果就还真让我遇到了突发状况,一个年轻妈妈抱着个满脸鲜血的小男孩在路上狂奔乱撞,不时地停下来拦车,大概是要去医院,但出租车谁也不肯停下来载他们,不知是不是怕搞脏了座垫。
同样是做母亲的,我知道这时候她是个什么心情,一时恻隐之心发作,想着时间还早就开到她身旁停了,又下车打开旁边的车门招呼他们上了车,一路上那个年轻的妈妈只顾哭着看孩子,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告诉我,她儿子趁她做饭的时候登着凳子去够那个放在窗台上的暖瓶,结果暖瓶被碰倒后爆炸,孩子的脸被迸裂的碎片割得血肉模糊。我听得心下默然,要是我的小蜜蜂和小蜻蜓遇到这种事我只有比她更着急,我加紧开车,尽最大努力把他们送到医院。这个突发事件占去了我将近一小时,直接导致我后来塞在上班高峰的车流中龟行。
我旁边车流如织,上班的白领们个个穿得光彩照人,带着自信的神情踩着油门摁着喇叭从我身旁游刃有余地超车,并线,疾驰,动作一气呵成,更气人的是个个都是这样目中无人地狂妄。
我真想打道回府,又想起这是姚小菲声称投了101个简历后得来的唯一机会,舍不得就这样放弃;另外,我也找不到可以掉头的指示牌,只好一直往前开。要是我今天无功而返,又会被姚小菲嘲笑死!我不要被她嘲笑。我恶狠狠地想着,眼睛不放过路边的每一幢建筑物,总算被我找到了,仔细一看差点笑出声来,名字是叫“衡润大厦”不错,其实是一栋据我目测最多只有7层的灰色小楼,外墙是青灰色的,隐藏在一片高楼大厦中一点也不起眼,我敢打赌里面一定没有电梯!
既然来了,总没有不进去的理。我小心地驶入辅路,然后拐弯进去,门卫指示我将车子停入地下停车场,还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安慰自己,希望接下来的工作环境不会太糟糕。
左看右看,我找不到合适的停车位,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车位,这么小——其实是我学车时偷懒,停车技术不过关,没有两个以上的车位空闲着我不敢停进去。终于被我发现里面有一个很好的车位,靠着墙,有平常车位的一个半那么大,虽然还达不到理想状态,至少不用担心撞到别人的车,我哆哆嗦嗦地倒车然后揉库,终于进去了,一看表,9点25了!离约好的面试时间只剩5分钟了,我抓起包包就要开门下车,一只粗壮的胳膊拦住了我:“这是你的车?”
我抬头看,只见一个身材壮硕,全身着黑衣服,长得像凶恶版“威猛先生”的男人用粗粗的手指头“咚咚咚”地在敲我的车顶棚,还以一种非善类的眼光瞪着我,好像我一说是就要用熊掌拍死我似的。
“威猛先生”看到我抬头突然一愣,怔怔地盯着我的脸看了好半天都没有一句话,全身的气势也不知不觉减弱了。我莫明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要怎样,尽管他剃得短短的寸头和下巴上青青的胡茬让我联想到某一类人,可是我为什么要怕他?
就在我以为我的脸上突然长出一朵花来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也没有那么惊人了,他转身让开车门然后一挥手,“把你的小家伙开走,这是我的车位!”
我立刻像个刺猬一样竖起了浑身的毛刺,欺负我不会停车是吧?我一扬下巴:“凭什么?我先来的!”
他无奈地说:“那边那么多空车位你不停,偏偏要占我这个,你占了我的车位,让我的车停哪里?”
我看了他那辆加长“悍马”一眼,相比之下,我确是个小家伙,可是现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跟他在这里起言语之争也没有必要啊。想到这,我马上锁车,一路小跑走人,留下那个“威猛先生”在后面大声地唠叨着什么,我假装没有听见。
进了公司,跟前台打过招呼,我才发现真的没有电梯!妈的!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诸事不吉!我骂骂咧咧地踩着高跟鞋,费力地爬上位于6层的人力资源部,还来不及检查我的“米莲诺”鞋子是不是扭断了跟,就看见一位带着黑框眼睛,穿着黑套装,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女人板着脸看着我,看样子她就是跟我联系过让我来面试的HR章秋芳了。我心里苦笑了一下,看样子我是迟到了啊,可是面试也没有结束得这么快吧,其他的人呢?看看表,我才迟到了5分钟。
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来晚了,停车时又遇到一点麻烦。”章秋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想说什么又没有说,给了我一张表格叫我坐在那里填写,然后她就走了。
我很奇怪,有什么不妥吗?我特地换上了据姚小菲说是白领衣橱必备10件中的“宝姿”套装,拎着我从前的最爱的爱马仕“柏金包”,完全不像个家庭主妇了,标准的干练职场OL形象,她怎么看我的眼神这么奇怪呢?
我晃晃脑袋,不去想了,认真填表吧。在填到“婚否”那一项的时候,我思考了一下,施了点诡计,写了“单身”蒙混过关。我总不能昧着良心说我还是清纯小百合吧,但我也不想人人都知道我是个离了婚的绝望的家庭主妇,所以填单身是最好的选择了。在“理想中的薪水”一栏,我写了个“遵从公司规定”。谁知道我现在还值多少钱?前些日子我看了看晚报上的招聘广告,里面的年龄要求都是35岁以下,我差点没气死:这35岁以上的就都不要工作直接养老了是吗?什么狗屁规定。既然我已经33岁了,又有好几年没有上班了,他们爱给多少给多少吧。
填完了表,章秋芳很快就把表收走了,问了我几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后,跟我介绍了下这个公司的一些情况。这是一个两年前才成立的小公司,固定编制不算民工加上老板才30人,最近因为业务扩大,加上有员工怀孕、离职等需要增加一些人手才招聘的,她还告诉我应聘的工作是办公室文员,以后负责一些文件的起草、整理和打印归档等,还要负责协调各个部门特别是老板办公室的工作,其实说白了就是文秘兼打杂。最后章秋芳告诉了我老板叫金大刚,大家一般直接叫他“老板”,然后她就让我去顶搂,也就是7层由老板亲自面试。
招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办公室文员用得着老板亲自出马么?章秋芳看出了我的疑惑,面无表情地说是因为公司草创期只有老板一人,所有的员工都是老板亲自招来的,所以这就变成了一个传统,招聘新人进来,不管职位高低,最后都需要老板过目,不过她暗示我,虽然最后的权利在老板手上,但老板比较懒散,不爱管事,只要人事考核通过了,除非特别不顺眼,老板一般都会同意的。
第六章
我上了顶层,和所有低俗小说的情节一样,我未来的老板就是那个被我扔在地下停车场的“威猛先生”。在推门的一霎那,我把所有可能的情节都想过了,就是没有预料到我们会是这样的见面方式。我和他面面相觑,然后没等他在后面说出什么,我就转身飞快地逃出了办公室。
第二次看到“威猛先生”让我的衰运累积到了顶点。我怎么就没想到他就是老板呢?只怪我脑筋短路,除了老板谁还会开着上百万的“悍马”来上班呢?人说犯第一次错可以原谅,一错再错就是愚蠢。我看到那个超大的车位和那辆“悍马”就该想到只有老板才有这个特权,我不但没有巴结老板,反而还大大地得罪了他,得罪也就罢了,最后看到他还落荒而逃,不战而退。不过谁让“威猛先生”这么变态呢,不开老板们常开的“别克”商务车,开什么“悍马”?他一定是山西小煤窑老板出身,听说山西煤黑子们一人一辆加长“悍马”。我腹诽着。
我开着车子出了地下停车场,一边开车,一边回想我今天面试的经历。看样子我是没有什么希望被录用了,我一定成了章秋芳口中说的有史以来“特别不顺眼的人”了。不过没关系,本来也没做太大指望,破公司,连电梯都没有,我还是总结经验,再接再励吧,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我今天日行一善,解了一个母亲的困境。
不过,我坐在车里还是感觉很不对劲,章秋芳看我时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好奇怪,我到底是哪里不对呢?还有老板在我抬头的一刹那那怔怔的表情,好像认识我一样,难道我长得那么面善,让一个黑社会大哥级人物也认识我?我冥思苦想了半天都不得要领,但对章秋芳的奇怪我还是想明白了,真是气得想杀了姚小菲的心都有。
有哪个白痴会穿着好几千块的正品时装,拎着好几万块的包包去应聘一个月薪大概只有两三千块的低级文员的职位?何况,章秋芳穿的不过是大商场里的大众货,哪个主管会喜欢下属穿得比自己还体面?这只有我那个101损友姚小菲才干得出来这事。她总是不靠谱,出的主意总是绝妙,实施起来就是一团糟,替我出谋划策回回以闹剧收场,这也是我离婚时没有向她求助的最大原因!她太不靠谱了!
我决定了,我回去就和她断交!不过在断交之前,我想并不妨碍我给她打个电话交流一下今天的心得吧?
将一张林忆莲的CD放进机子里,《夜太黑》的音乐如流水一般倾泻在整个车厢里。我一边欣赏着,一边放松地开车回家。林忆莲的歌最适合我这样的失意的女人听了,也只有林忆莲才能用嗓音将女人的心迹表露无遗。记得李宗盛说过“她是一个让人听到她的声音就会爱上她的人”,的确,最后他爱上了她了,但最后又离开了她。现在恢复单身出的专辑以性感为主线,我却不喜欢这种华丽和哀怨的风格,依旧喜欢听李宗盛替她塑造的怨妇情歌路线。我的损友姚小菲难得的跟我有相同爱好。果然,听着听着,我也快变成了怨妇了。
正想着,我的手机就响了,我接通了电话,里面传来了姚小菲兴奋的声音:“怎么样?搞定了吗?梅梅?是不是马到成功?”
我没好气地说:“成功你个头!今天倒霉透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损友,你害死我了!取消你被小蜜蜂和小蜻蜓叫干妈的资格!你老了以后也别想让小昆虫们孝敬你!”我一边骂,一边把今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她,说到我的老板“威猛先生”最后看到我的表情,我不禁哈哈大笑:“你没看见他那个样子!哈哈!简直是衰透了!”
“后来呢?后来呢?快说后来怎么样了?”果然不愧是八卦女王,这么着急想从我这里知道秘辛,哼!偏不让她如意,我故意说:“后来就没有了。”我说的是实话,后来我看到老板是“威猛先生”,扭头就走了,哪里还有什么后来?姚小菲是八卦杂志看多了,成天白日做梦,老是幻想一些奇遇、邂逅、一见钟情什么的。
“你今天晚上哪也别去,我去找你去,顺便看看我的干儿子和干女儿。”姚小菲匆匆收线,大概是有人来了。
我笑笑,看看表,已经快11点了,下午还要游泳、做美容,接小蜻蜓去学跳舞呢,哪有时间跟她闲磕牙。
第七章
今天是周末,天气又好,太阳没那么晒,吃完早饭,我就带了两个孩子到附近的小公园玩。小蜜蜂拎着他的沙滩桶,小蜻蜓带着她的小竖琴。小蜜蜂还是热衷于挖沙子,小蜻蜓到底是女孩子,很快就不爱玩沙子了,最近还特别爱臭美,头发要扎成什么样子,衣服鞋子要穿哪一件,事事都斤斤计较,搞得早上上幼儿园时间更紧张。还有一次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地用我的口红把自己涂了个血盆大口,差点没被她哥哥笑死,后来大概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好就没再干了,要不然以后我的化妆品都要藏起来才行。要不说女儿是妈妈的天敌呢,这么小就知道抢我的东西了。
我们走到沙池附近,小蜜蜂脱了鞋子就跑到沙池里去了,小蜻蜓跟我一起坐在旁边的小亭子里,看到附近的冷饮摊,她又要吃冷饮。
“妈妈,爸爸上回跟我们说,我们马上就要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了。还问我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小蜻蜓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含糊不清地跟我说话。
我一边看着小蜜蜂挖沙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那你是怎么说的呢?”
小蜻蜓狡黠地一笑:“我告诉爸爸,我既不喜欢小弟弟也不喜欢小妹妹。”
我看了她一眼,小家伙满脸期待表扬的神色,我心里一动,难道我的小蜻蜓也不像我以为的那样缺心眼?我问她:“那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他抢走了我的爸爸!”小蜻蜓斩钉截铁地说,神色中似有不平。
我心里一叹,说是不想伤害孩子,其实还是在他们心里留下了阴影了。连小蜻蜓都能想到未来的小弟弟小妹妹已经把他们的爸爸抢走了,那我那个聪明机灵的小蜜蜂心里该怎样难过啊?何况,我们半夜吵架的时候,发出那样大的声响,再加上我生病住院的那次,杨威并没有出现,两个孩子那惊恐万分的样子,他们也肯定知道了。就算他们不想知道,现在的电视节目、书报、杂志也早就让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只顾自己伤心,把两个孩子忽略了,
我心里很讨厌杨威的做法,他这样做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两个孩子已经大到足以理解我们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了?难道他还幻想我的一对双胞胎能和他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结成亲密无间的兄弟姐妹?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容忍他在我眼皮底下搞这种兄友弟恭的把戏。
我把小蜻蜓抱到腿上,严肃地对她说:“妈妈不能说你这样想就不对,但有一点你和小蜜蜂都要记住,你只有一个哥哥,那就是小蜜蜂,小蜜蜂只有一个妹妹,就是你。你们两个是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因为你们一起在妈妈肚子里待过,又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你们两个要互相帮助。你们没有弟弟,也没有妹妹。以后爸爸要是问起来,你就告诉这样告诉他。”
虽然杨威未必会死心,也说不定还会继续耍什么别的花招,但Whocares?我已经跟他离婚没有任何关系了,之所以还肯让两个孩子叫他爸爸,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不想让我如珠似玉的一对儿女心里难过,否则以他的所作所为,杀死十次都不解恨。
小蜜蜂点点头,依偎在我怀里。我们母女享受着这温馨的一刻,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不想接,结果它就不屈不挠地接着响,我只好把小蜻蜓放到地上让她去找哥哥玩,然后接通了电话,听到那个平静无波的声音,我脑子里浮现一个古板严肃的人——章秋芳。
她找我能有什么事呢?难道我被录取了?没听说过面试时只打了个照面就逃跑的人还能被录取,除非老板是个疯子。
“是洛梦梅吧?我是章秋芳。老板让我通知你,你被录取了,周一早上9点来上班,请先来6楼人力资源部找我,我会安排你的工作。”章秋芳一板一眼地说着。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我甚至还没有面试就走了。”
“这是老板的决定。”平静的声音收线了。
我没有听错,他们真的录用我了,让我周一去上班。老板真的是个疯子。这是我唯一的想法。
要是姚小菲在,她一定用她严密的八卦头脑幻想出了种种可能性,其中第一条就是一见钟情什么的,可惜我不是无知少女了,我没那么丰富的浪漫细胞,前途未必就是一片平坦,但Who怕who?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办法虽然老土,但仍然管用。
第八章
由于周一要上班,下午我叫妈妈陪我一起去买几套符合身份的衣服。我懒得再打电话找姚小菲参谋,因为她总有一千个理由让你按照她的想法去做,问题是她的想法也太天马行空了,被她折腾的次数多了,我心里总是浮现强烈的无力感。
周一上班的时候,由于要送两个孩子,我又去晚了,到单位时都快9点了,我没办法磨磨蹭蹭地停好车,只好又把车停到那个大车位上,心理暗暗祈祷老板不要介意,我真的不是挑衅,我实在是不会停小车位啊,我目测的本领不强,要在一个车位里停车肯定要和别的车发生亲密接触,反正已经得罪他了,干脆一客不烦二主算了。我发现自从离婚后,我的性格发生了很大变化,以前总是脸皮薄,动不动就觉得不好意思,事事替人着想,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要麻烦别人;现在,简直是天壤之别啊,人还是那个人,脸皮已经比钢板还厚了,这就是姚小菲说的离婚后遗症吧?我没有表现得像个怨妇,反而像个泼妇。至于老板会怎么想,会不会由此而解雇我,我倒是不担心,我表现得像个泼妇样,他都录用我了,总不会是专门为了这点小事就解雇我吧?
至于我的穿着,已经正常多了,只是拿惯了我那个“柏金包”,换别的包总不习惯,因此包包还是原来那个,不过这样的打扮已经让章秋芳很满意了,我甚至看见她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她跟我谈了工资和福利,月薪2500,福利若干,不算多,也不算少。谈完话就是正式安排工作,我的座位已经由清洁大嫂给提前清空收拾好了,我只要将我的一些东西放到抽屉里就可以开始工作了,这点我很满意,看来管理比较人性化。章秋芳将我的工作一一指派清楚,最后还领着我到各处转了一圈,算是熟悉环境。我一路上点头微笑说你好,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至于那些刚打过招呼的人,还没有回到我的座位上,我就已经快忘光了。本来我就不善于记人,一下子搞来这么多人脸,我更糊涂了,一张也没记住。
我的工作更是烦杂,原来的那个文员离职近2个月了,一直没有人接手,未归档的文件堆得都快到天花板了,我只有自认倒霉。恐怕这也是那个疯子老板录用我的原因,连我表现得像个白痴他都用我,简直是饥不择食嘛。
我埋头工作了一周才把这些东西都归好档,开始别的工作。期间章秋芳看到我的工作成绩,难得地口头称赞了几句,以致我心里充满了劳动的喜悦和对知音的感激,后来想到以前我在自己家的公司里也经常这样赞许年轻小雇员的时候,才想起这不过是最平常的笼络人心的职场战术之一。不过我不介意,仍然很高兴。
说到停车,第一天上班我没有看到老板,但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他的“悍马”挤在一个小角落里,旁边是一辆“奥拓”,我顿时觉得非常好笑。
第二天我来的时候,老板的“悍马”已经停在那个大车位里,好笑变成了勃然大怒,我咬牙切齿地左旋右磨,费了好大劲才把车停好,等人从车里出来,已是一身大汗。我板着脸走上楼梯,好像谁欠我二百吊钱。
第三天,我起了个大早,然后把车停在那个争议地带,下班时我不意外地发现那辆“悍马”挤在那个小“奥拓”的旁边。我心情愉快地回了家。
接下来一周中,我们陷入了车位争夺战中,都是仿佛恶作剧一般地较着劲,各有输赢,但基本上是王不见王。
第二周,当我在忙着起草一份文件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走到洗手间旁边的楼梯拐弯处去接。果然不出我所料,杨威又一次试探失败后,恼羞成怒地给我打电话了:“梦梅,你什么意思?小蜻蜓怎么会跟我那样说话?”
我慢条斯理地说:“小蜻蜓跟你说什么了?还有今后请叫我洛梦梅女士,不要再用以前的称呼,我听着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自己心里清楚小蜻蜓说了什么。要不是你教唆,小蜻蜓怎么会这样?好好的孩子都被你教坏了。”杨威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质问我。愚蠢的男人!吃了这个暗亏别声张也就罢了,还敢打电话来,忘了我的脾气么?以前他根本没有这么蠢,也不会这么无耻,看来是苏如黛开发了他的另一面。
我暗暗感叹,今时今日,我们已无任何关系,我没有义务再来听你训话,也没有义务再来顾全你的面子,不叫你吃个大亏你不会死心,想到这,我冷冷地道:“我说错了吗?你那个孩子是我生的吗?既然不是我生的那跟小蜜蜂和小蜻蜓又有什么关系?我没这个福气跟你扯这么复杂的关系。不要以为我让孩子们叫你爸爸就是服了软,你今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别怪我把你的事都告诉两个孩子,到时候,你看两个孩子还认不认你!你想当三个孩子的爸爸,我就叫你一个也当不成!别来惹我!”
说完我就挂断电话,不想听这个男人的任何言词。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好好的一天,都叫这个混蛋给破坏了!我匆匆地转回身,一时气愤,就抬脚踢了旁边的垃圾桶一下,“咚”的一声不但惊动了正从楼上下来的人,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抬头一看,从楼上下来的人正是我的老板“威猛先生”金大刚。
这还是我上班以来第一次遇到我的老板。而且还是我又干了坏事还被当场抓个正着的时候。按常理推断我应该惊惶失措,但不知怎么的,我一点也不慌乱。这有好有坏。好的是我心理素质够强,坏的是我随时有可能丢掉饭碗。不过,我本来就是糊涂着进来的,就算糊涂着出去也不算太冤。只是不知这次老板又会怎么看我?不知这时候再装作少女娇羞地掩面而逃还来得及不?上次装少女已经是10年前的事了,这时候再来这招,要是心理建设不够强的话,自己都有点想吐……
一霎那间,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闪过。我僵立不动,直到“威猛先生”似笑非笑地清清嗓子开口:“好像每次看到你,都与暴力连在一起。”
我从石化中清醒,无语。本来就不善言词,更何况在这尴尬的时刻。要是姚小菲在,她一定会伶牙俐齿地回敬几句,可我不是姚小菲,我所有的智慧都在与杨威离婚时用掉了,现在的我,最烦与人勾心斗角。
我低下头,转身,准备走开。
“今天下午你有时间吗?”他在后面又开口了。
“哦?”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像个白痴:“干嘛?”
“没什么,就是替你驾校老师给你补上关于停车入库这一课。”金大刚意态悠闲地继续下楼,从我身边走过去。
什么意思?讽刺我么?同情我么?戏弄我么?
“我不需要,我自己会停车!”我愤恨地加上一句。我生平最恨人家跟我玩暧昧!
金大刚停下来,慢条斯理地说:“不要张牙舞爪地像个刺猬一样,我只是不想让你占到我的车位而已。”
听他语带讥讽的,好像我施展了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一样,谁稀罕你?一个年近四十的老男人,长得又不帅,样子还那么凶,像个黑社会老大一样,听说还没有上过大学就出来闯社会了,这种人我曾经很喜欢,但现在我觉得是垃圾!何况他在我面前的表现与大家口中英明神武,不苟言笑的老板形象差太远了,表里不一,也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呢!
我刚要出声反对,他就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让我闭嘴,“我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而且我也相信你不是个笨蛋。”说完,金大刚继续大跨步消失在转角处。
我只能无语,暗地里气出内伤。看来今天下午学停车是免不了的了,而且我还隐约觉得,如果我今天没有学会,他就不会再任由我强占他那个大好车位了。我当然不是个笨蛋,但我学车就是没有学好也是事实。如果明天我还不能好好地在那里停车的话,老板的忍耐也到底线了。
可怜的我被金大刚吓到,又不知是祸是福,整个下午都是在胡思乱想中度过。快到下班时间了,想起我的一对小宝贝还在幼儿园里眼巴巴地等着我呢,赶紧给姚小菲打电话要她去接,又打电话给老师报备一下,免得到时老师不认识姚小菲,又惹出一大堆风波来。忙完这些,已经到下班时间了,办公室的其他同事在五分钟内走了个精光。我磨蹭了十五分钟,看看人都走光了,才慢腾腾地收拾了东西,往地下停车场走去。
等我走到停车场的时候,金大刚已经在那等我了。今天他穿得比较酷,虽然还是全身黑,但却是全身黑色的西服,配上他那男性化十足的外表,如果再加上副大墨镜的话,那就跟一个黑社会大哥没有两样,而且还是好狠斗勇的那种。看到我走进来,他把手里的烟蒂扔到地下,几脚踩灭了,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就是这么粗鲁,随地就乱扔东西,说话总是不耐烦,性格又古怪令人难以捉摸,总之浑身都是缺点。
他不理会我的不满情绪,大手一伸:“把钥匙给我。”完全是命令语气,一点征询我意见的意思都没有。
我默默地将钥匙给他。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然后看了我一眼,不耐烦地说:“还楞着干什么?赶快进来。我的时间可不多。”
我绕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心里反驳了一句:“我的时间就多吗?我又没有请你来教我。”
大概是金大刚自己也意识到了他的说法有问题,于是他不再损我了,开始给我示范:“看着,先把车身调正,保持与旁车1米左右的间距;然后开始倒库……”
我没有告诉金大刚,这些东西我在驾校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只是记得劳是一回事,会实地使用又是另一回事了。
“……要养成回头看路的好习惯,不要光看着反光镜头也不回地倒车,那样很容易撞车。用右后轮去找轮胎点,……车身位置调正后,将方向盘调正,然后继续倒车,直至车身完全入库。最后用车尾去找车库的中心点,然后保持约45度角的位置入库。记住了吗?”金大刚长篇大论地一边说一边完美入库,回过头来问我。
我点点头,我没有说谎,他说的我都知道,当我不保证我会实际操作。希望我接下来的练习过程不会让他气得脑溢血。
果然,他被我拙劣的练习给气得差点中风。爱车的人都恨那些开不好车的人,认为他们把车给糟蹋了。现在金大刚就是这样一副表情。我也很气愤,这是我的错么?我又没有拜托你来教我,现在气成这样难道还要怪我?
“算了!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吧。”眼见得我是冥顽不灵了,金大刚放弃了继续雕我这根朽木的打算,开门下了车。我赶快拉手刹,踩油门,迅速逃走,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我年少无知时曾经喜欢浪漫,也善于幻想,喜欢草莽英雄,鄙视门户之见,还雄心万丈地发誓要慧眼识珠,找到并亲手塑造属于我的英雄,只是没想到,我最后找到的只是一颗似珍珠的石头,而且连这颗石头都有人抢。不过这些早就过去了,现在的我,看见这种江湖气息的男人简直是视如毒虫猛兽。就算现在看多了婆婆妈妈的韩剧,我也不会再上当受骗了,难道我会与我走上社会后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发展一段恋情么?开玩笑,上过一次当还要上当,当我是白痴啊。
第九章
我不知道这个烂摊子怎么收场。
第二天在上班的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想今天该把车子停在哪儿,想得头都大了也没有任何结果,我决定听天由命了。等我歪歪扭扭地将我的蓝色小POLO开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金大刚已经在那里等我了。他还是全身黑,一身休闲装,脚上还穿着一双运动鞋,皱着眉头斜倚着“悍马”抽烟,看样子很恼火。我也很恼火,难道他没长眼睛吗?“禁止吸烟”这么大的牌子看不见吗?在停车场抽烟引发火灾怎么办?就算我的是辆小POLO,那烧掉了也是一大堆钱哪。看样子,今天又跟我干上了,上帝啊,救救我吧。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在驾校把停车入库学好,而不是挤在这个窄小的地下停车场里受人逼迫。
等我开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拦住我的车说:“下车。”
我立刻心虚,不会今天真的还要学停车入库吧?那上帝保佑他心脏够健康,否则真要被我气出毛病来,我驾校的教练曾被我气得大喊:“你是个笨蛋哪,教这么多遍都不会!”最后考试的时候就阴差阳错地不知怎么居然就通过了,用姚小菲的话来说是从此北京又多了一个“马路杀手”。
我一向很识实物,马上乖乖下车,交出方向盘。他立刻坐进来,将我的车几把轮之后完美入库,然后下车,锁门,将钥匙塞到发呆的我手里,走人。
一系列动作只在几秒钟内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喂,喂!”我追上去问,“你什么意思?”
金大刚回头,懒洋洋地说:“还能有什么意思?你永远也学不会停车入库了,为了我的悍马,我只好帮你停车。不要太感谢我,举手之劳而已。”
我被他的语气又一次给激怒了,我觉得他简直跟我生活在不同的星球上,说的甚至不是同一种语言。见鬼的谁会感谢他?我没有骂他多事就算了,这样蛮横无理地强行帮我停车,难道还指望我感谢他?再说,他能帮我停一次,难道能帮我停一辈子吗?我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远去,连追上去痛骂的勇气都没有。我决定了,周末就要拉着姚小菲去练揉库技术,不让这个该死的男人给看扁,虽然我还没有自恋到认为我是万人迷的地步,但我也知道天上没有白掉馅饼这样的美事。
这一周里,我都是默默地忍受,让他给我停车,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再忍忍,忍到周末就好了。”
周末我苦练了一上午,把教练姚小菲给气得七窍生烟,最后12点到了,看我一点要吃饭的意思都没有,她居然拉开车门,怒气冲冲地走了。真是误交损友,后害无穷啊。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饥肠辘辘地接着练,自己跟自己较着劲儿,直到妈妈看不过去,怕我自己下不来台,派了小蜻蜓来叫我吃饭,我顺势锁了车,回家了。
于是下一周,我又安慰自己:“再忍忍,这周末一定要学会。”
又一个周末。姚小菲在我的重金许诺外加大餐诱惑下,居然又一次来给我当教练。我又苦练了一上午,姚小菲共替我排除了剐蹭、碰撞等大小险情不下几十次,两个孩子在旁边给我加油鼓劲都累坏了,结果是姚小菲大餐也不吃,重金也不要了,扔下一句:“我再也不来了”就扬长而去,剩下我们母子三人面面相觑。
我完全绝望了,我决定自暴自弃,每天就让那个暴力男去停车好了。没想到,老天爷居然连自暴自弃都不许我有。
在金大刚帮我停车入库到第53天的时候,我的身边发生了一件事。这一天,一切都正常,在我跑到洗手间蹲着的时候,我听到外面进来了两个人。我一听那两个声音,一个矫柔造作,一个嘶哑,就知道准是公司有名的两个IBM(InternationalBigMouth)程燕珊和刘莉莉又在嚼舌头了。她们是两个超级大嘴巴,有事没事就跑到洗手间里互相爆料,一点也不管里面有没有别人在听。上至老板下至清洁大嫂,每个人的猛料都有,拜她们所赐,我在一个月内就完全了解了公司上下全部情况。
从她们嘴里我不但知道了老板曾混过黑社会,后来漂白(果然不出我所料,金大刚就是黑社会大哥的苗子),五年前死了老婆等事,而且还知道章秋芳今年已高龄35,至今还是个老处女等。有时候她们也互相炫耀一些自己的隐私,像什么程燕珊的老公喜欢玩些情调,因此她上班也穿着情趣内裤(变态啊),刘莉莉又有第二次发育的感觉(拜托,你已经快30了好不好,还发育,隆胸就隆胸好了,关发育什么事啊)等等,每次我一边蹲厕所,一边听这些猛料,差点憋死。
这次正准备好好听听她们要爆些什么样的猛料,没想到程燕珊开口了,我可以想象她一边照镜子,一边抹口红的样子:“哎!你看那个新来的叫什么洛梦梅的,人家多厉害呀!”居然是谈我的事,我赶快竖起耳朵听。
“厉害什么呀,听说是个离了婚,还带着两个孩子的老女人,什么本事也没有,家庭主妇一个。”刘莉莉的声音。
“你还别说,那个姓洛的,表面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骨子里挺风骚的,都勾搭上咱们老板了,我看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当咱们老板娘了。”
“你怎么知道?凭她也配?”
“好多人都知道了,老板天天等在地下停车场,专门给她停车。你不开车所以你不知道。”
“听说,有的男人就好这一口,就喜欢这种年纪大点的女人,表面看起来像个良家妇女,其实骨子里特别风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哪是她的对手……”
再听下去不定还有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说出来呢。我从容地收拾好自己,打开门,那两个长舌妇明显的一副受惊吓的表情,一脸防备地望着我。我微笑着说:“你们说对了,我其实挺风骚的,不但时常有第二次发育的感觉,而且上班还喜欢穿着情趣内裤。”
说完,我从从容容地离开,不去看她们那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这个教训够她们记一阵子的了,哼,有胆子嚼我的舌头就要有胆子承受我的报复。我是省油的灯吗?
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自作聪明地掩盖自己结了婚又离婚的事实,结果全世界都知道了。说不定那些有心人连我离婚的原因,前夫甚至第三者的姓名都已经知道了呢。
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背后嚼舌头我不怕,可是谁要敢再让我听见,我也不是好惹的。照姚小菲的话来说是,我谁也用不着怕,失业了也还爬得起来,哼,女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钱,要是没有钱,连说话的底气都不足,这是姚小菲的人生信条,现在被我用在这里感慨一下,怪不得姚小菲喜欢疯狂敛财呢。
我继续上班,秉持着我一贯的做人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的老板则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要他没有在地下停车场等我,我就知道他开车上工地上去了,我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把我的小POLO开到那个大车位上,既然流言已经传出,索性就该干嘛干嘛,让一切照旧,否则只会越描越黑。
“衡润”其实是一个建筑公司,老板的前身曾是一个资深包工头,有传言说他曾混过黑社会肯定是那时传出来的,搞建筑的有几个跟黑社会没有联系?凡是不肯拆迁的钉子户,漫天要价的地皮所有人,法律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由江湖来解决,举凡威胁恐吓,停水断电,走夜路打闷棍,基本都是交由黑社会打手解决的,只要不出人命就行,否则耗一天就要损失上百万怎么耗得起?金大刚现在当了大老板,虽然据说已经漂白,但我猜想也白不到哪里去,最多是灰的,只是不会太过分,打一些法律的擦边球而已。
金大刚还是保持着当包工头时期的习惯,现在虽然不用直接管理大堆民工了,但也喜欢时不时就上工地看看,考察进度。他不喜欢待在办公室,文件的起草,工程的招投标都是他定个方向,具体实施则交由手底下人去做,他只最后过目并拍板。
“衡润”的人事也很奇怪,按说像他这样的包工头开公司都是家族企业,七大姑、八大姨、老婆娘家亲戚别管有才没才,全部都占据重要岗位,而“衡润”的重要岗位比如财务、人事、企宣、质检居然全部都是招聘的外人,这样的老板真不知该夸他聪明善于用人好,还是该为他这种大撒把的态度捏一把冷汗。
不过,在上次程刘二姝嚼过舌头后,我以为我会变成办公室里的“小强”,人人躲避惟恐不及,结果反倒是有人送上门来刻意示好,令我颇有点啼笑皆非。不管她们抱着何种心思来结交,我一概微笑得体地应付,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人人都是势利的,职场上生存都不易,我干嘛要为自己树敌良多?何况人心也没有那么险恶,有些人不过是抱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念头来寒暄一下,并不见得人人都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所以,我到了中午吃饭和下午下班时,也能有几个可以说说笑笑一同走出来的人了,大家彼此聊一些安全的话题倒也融洽得很。
今天下班的时候,我正抱着大堆东西和几个相熟的同事一起走出来。不知怎么的,我有种被人窥伺的不舒服的感觉,往四周看了看,除了远处停着一辆有点面熟的“悍马”外,又没有任何异状,就又接着往前走了。
第十章
每当父母找不到金大刚时,他们就会找他的死党齐伟儒,让他负责转告。因为齐伟儒6岁那年腹痛如刀绞,所有医生束手无策,是金大刚的爸爸金言重当机立断给他做了手术,切掉了惹祸的阑尾,留他一条小命至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比滴水之恩更大的救命之恩呢?除了以身相许齐伟儒没别的办法了,就当是给金大刚的爸妈当第二个儿子了。
金大刚心情十分不爽,工地上出了点岔子,一个工人从2层脚手架上栽到了水泥搅拌车里,所幸脚手架不高,另外当时是午餐时间,所有的机器都停了才没有把他搅成肉泥,不过他还是受了重伤,估计胸骨肋骨什么的断了几根,把他从水泥车里抬出来的时候,他像杀猪一样的叫。
这个事情虽然不大但引发的麻烦不小,金大刚一直忙着在现场处理,叫救护车安排其他工人陪护,正忙得不可开交时接到了齐伟儒的电话,言明一定要他亲自回家一趟,老头有重要的事情宣布,说完也不等他反应就赶快挂了,像是生怕他破口大骂一样。的确,要是他挂得晚点,金大刚就要开始问候他家所有亲戚了。
匆匆忙忙把事情交代清楚,安排妥当,金大刚的“悍马”怒吼着开出了工地,半路上又被算好时间守在他回公司的路上的齐伟儒拦住胡搅一番,要搭他的便车,只因为他要传达干娘的重要指示——让金大刚回家吃饭。
金大刚不胜其烦,不得不带着这个拖油瓶回公司,路上又禁不住他三言两语套出了他的心里话,知道他暗恋公司的新近员工洛梦梅后,更是好奇万分,非要回公司去偷看一下不可,金大刚怕了他的魔音穿脑,又怕他回去告密,只好让他如愿。
“你确定她就是你想要共度剩下的几十年时光的女人?不过,人长得还凑合,身材也不错,可我怎么看,也觉得她不年轻了?”齐伟儒顺着金大刚手指的方向看去,两人龟缩在离大厦小花园较远处的一辆悍马车里小声地议论。
现在正好是下班的时间了,从大厦里陆续走出不少人,洛梦梅就是其中一个。从远处看,她穿着中规中矩的上班套装,长发在脑后松松地绾了个髻,抱着一叠东西和同事说笑着走出办公楼,全身并没有过多的修饰和打扮,但有种说不出的潇洒和干练。金大刚在远处默默地欣赏着,脸部的线条也柔和了不少。
“你没看错,她已经33岁了,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好了,你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了,你可以滚了。”金大刚不耐烦地对他的好友说完,打开车门勒令他下车。
“别介呀,哥哥。我话还没说完呢。”齐伟儒嬉皮笑脸地又把车门关上,然后才回头说:“我还以为嫂子去世后,你怎么着也得找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呢,怎么会是她这样一个离过婚又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哎,她怎么有俩孩子?到底结过几次婚啊……”
“闭嘴!你没长脑子呀?那是一对双胞胎。我要小姑娘干什么?光凭着年轻,动不动就撒娇发脾气使小性儿,老觉得自己小,老得要人哄着,花起钱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可没有当父亲的变态嗜好。”金大刚难得的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这倒也是,”齐伟儒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态,可语气里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文艺腔调:“只有这样成熟懂事的女人才能温暖你那一颗饱经沧桑的老男人的心。可是,你怎么就突然动了春心呢?”
本来也没想得到金大刚的回答,但金大刚却认真地思索了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她。但我清楚一条,如果错过了她,也许我这辈子都会遗憾。我见她的第一眼是在路上,远远地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见过她的侧脸,那时她明知自己车子开得很糟,还要去送一个不相干的人去医院,出租车都不载了,她还要多事,结果面试的头一天就迟到了,又不会停车,抢了我的车位还强词夺理,最后看到老板是我还落荒而逃。总之,她很笨拙又很聪明,很柔弱又很强悍,有时候还很搞笑。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有这样多面。”
齐伟儒收起嘻笑的面孔,深思熟虑了一会才说话:“原来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老大,难得你也有这么浪漫的时刻,不过,你觉得干爹干娘他们会同意吗?
金大刚一点也不掩盖他的颓丧:“从我高中毕业违背他们的意愿不上大学起,我就再也没有一件事能让他们满意。”
“干爹本来想让你继承他的专业去学医的,谁知道你这么叛逆?”
“你倒是正经上了大学学了医了,怎么最后也没见你去当个庸医杀人,反而到处给人隆鼻割眼垫假胸,最后还和我一起开了这公司?”金大刚挖苦他。
齐伟儒顿了顿,一本正经地说:“要不说造化弄人呢。女人的钱最好挣啊,没有我在外头舍身给人隆鼻子垫假胸,哪来的钱给你投资?我都牺牲自己了,你得了便宜还要骂我,动不动就不分红,不分红,你侄子的私立学校哪里上得起?你弟妹还不杀了我?”
金大刚懒得理他的唠叨:“行了,我知道了。哪回看见弟妹也没像你说的似的那么凶,倒是你自己到处拈花惹草,还舍身,我看你是乐在其中!我要是弟妹早把你阉了,省得到处惹是非,走到哪里都有狂蜂浪蝶围着。”
齐伟儒不理他的狠话,继续嘻笑:“老大,你纯粹是嫉妒。要不要兄弟我拉你一把,给你支两招帮你搞定小洛?我看她那样子,外表柔弱无害,内心肯定坚韧无比,不像个给俩钱就不认爹妈的主。我看你情路多坎坷。抓点紧吧,你今年都39高龄了,没时间耗下去了。”
“行了,行了,我的事不用你管。赶紧回家该干嘛干嘛去吧。要不是你死乞白赖地跟着我,我早该去办正事了。赶紧下车。”金大刚又一次打开车门,把齐伟儒往下轰。
“不行,你怎么也得把我送到我停车那地儿,你就这样让我走回去呀……”齐伟儒唠唠叨叨又关上车门。
金大刚只好认命地发动车子,将这尊瘟神送走,再回父母家吃饭。
推门进去的时候,金大刚就觉得气氛怪异,屋里一大桌好菜不说,连老爸过年才喝的那瓶极品干红都拿出来了,一个留着披肩发,穿着淡粉色连衣裙,面貌娇好,样子文静的女孩子看到他推门马上站起身来。
又是老一套的相亲宴。老头老太太百玩不厌的把戏,老把他们中意的一些知书达理,文静贤淑的前同事、前邻居、甚至朋友的朋友家的女孩子领回家,强迫他看对眼。
金大刚直觉地想关上门,掉头走人。
“进来,你敢走出这个家门以后就不要再进来。”老头威严的声音阻止了他的冲动。
金大刚无奈,虽然老爸的威严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但他不能不在外人面前给他这个面子,他无奈地进去,一言不发地坐下,根本不看那个站着的女孩子一眼,把她晾在一边,那架势摆明了就是你请来的,你招呼,跟我没关系。
金言重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又拿他没办法,这儿子从成年起就没做过一件听从父母意见的事,每次不把他气出个好歹来不罢休,偏偏自己又见不得他这副无家无业(老头眼里医生才是正当职业,开公司的都是一群奸诈钻法律漏洞的小人)的样子,一心想把他往正道上拉。
金大刚的母亲一看,赶快拉着女孩坐下,对金大刚说:“儿子,还记得以前跟咱们住对门的洁青阿姨吗?这是她的女儿吴玉婷,刚从英国回来。”
金大刚看了她一眼,对一切了然于心,什么样的女人在他眼里都一样,不外乎是看中他的钱想提前享受,或是捕获一个裙下之臣证明自己的魅力,为了达到这两个目的,有的故作清高,有的欲擒故纵,有的美艳,有的清纯,来来往往的女人都在金大刚这里铩羽而归,这个吴玉婷也不会例外,她的样子是文静没错,但那状似无辜实则诱惑的眼神可不简单,绝对不是老头老太太口中单纯的邻家小妹。
金大刚懒得揭穿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开始拿起筷子,准备伸向他最爱的那盘泛着油腻红光的红烧肉。老头一看他这副不可救药的样子又气得横眉怒目。
金大刚的母亲一看老头又准备发飙了,赶快招呼大家一起坐,搜肠刮肚地翻出一些话题,竭力想让气氛融洽一些。
金大刚见状,心又软了,总不能让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老这样左右为难吧,他只好勉强对吴玉婷一笑,说:“一起吃呀。”
老头面色和缓了一点,老太太不停地给吴玉婷布菜,又左问右问,东拉西扯的聊天,一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的样子,末了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金大钢送吴玉婷回家。
金大刚心里这叫一个气呀,暗地里把齐伟儒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发誓回头就要宰了他,看他以后还多不多事。
正在泡吧的齐伟儒还不知道他就要倒霉了,只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战,他摇摇头,心里想这么热的天打什么寒战呀?这种感觉随之被抛诸脑后,他笑笑继续和面前打扮得如同一只艳丽的孔雀一样的女人调笑。
第十一章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我一点也不轻松。
按照离婚时的约定,每隔一星期,杨威可以在周末和两个孩子在一起呆一天。所以早上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小蜜蜂和小蜻蜓被杨威接走直接去游乐场玩了,要下午才回来。
杨威自从上次在我这里碰了一个硬钉子后就没有再继续干些惹怒我的事了,他也知道我不好惹,早上来接孩子的时候,我倒是一切正常,只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只和两个孩子亲热,显见得是余怒未消。我懒得理他,他做的这事不但我讨厌,说不定苏如黛知道了也不会放过他,明显的是费力不讨好。
两个孩子被接走了后,我又被妈妈叫起来送他们俩去机场。老爸本来已退休两年了,正闲得没事,这次突然接到母校X大学60周年庆典的邀请函,想起自己年轻时在长沙负笈求学时“恰同学少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张扬岁月,立时激动得不得了,收到请柬后就开始四处打电话联络老同学,最后大家商议一起参加并设计了很多后续节目,老妈看他那么激动,担心他这把老骨头会受不了这么大的动静,就收拾收拾和他一起去了。
送完老爸老妈,又大致地收拾了一下屋子,马上又到午饭时间了,老妈走了没人做饭,一切都要自己动手真是好累啊。我决定小蜜蜂和小蜻蜓回来后我们的晚饭交给外卖披萨“达美乐”解决。
下午两个孩子回来时玩得太疯都累坏了,洗完澡后我提议晚饭时叫披萨,没想到两个孩子都不同意,吵着要吃米饭,喝鸡蛋西红柿汤,我只好又折腾着给他们蒸了米饭,想想还不够,从冰箱里翻出妈妈留下的一些材料,洗洗切切又炒了豌豆鸡丁和胡萝卜熘猪肝,最后做了他们点名要吃的鸡蛋西柿汤。我在炒菜的时候,两个孩子就跑前跑后地老进厨房,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我还很奇怪,小蜜蜂和小蜻蜓平时就爱吃个“肯德基”“麦当劳”什么的,这次怎么突然转性了?等我把菜端上来,乖巧的小蜻蜓早就把饭给盛好了,一人一碗,配着绿绿的豌豆,红红的胡萝卜片,白白的鸡脯丁,样子很诱人,两个孩子馋坏了,马上大吃起来。
小蜜蜂一边大口地吃饭,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嗯,好吃。妈妈做的饭就是好吃。”
小蜻蜓一边点头:“嗯,是的。真好吃。”一边也埋头大吃。
我觉得十分好笑,这本来就是十分平常的菜,他们以前天天吃还老抱怨没有变化呢,怎么出去转一圈回来全变了?
“小蜜蜂,你们今天没吃午饭呀?饿成这样。”我一边给他们盛汤,一边问。
“吃了,吃了。早饭是到肯德基里吃的,中午到麦当劳里吃的。”小蜻蜓抢着回答。
原来如此。
垃圾食品偶尔吃一顿还可以,这样密集型的轰炸搁谁身上也受不了,何况这两个嘴刁的孩子呢。这个教训够他们记一阵子的了,看他们以后还动不动就嚷嚷吃炸鸡翅喝可乐不。
吃完晚饭,小蜜蜂带着小蜻蜓下楼玩去了,我留在家里洗碗,叮嘱他几句就放他们走了。
等我下楼的时候,小蜻蜓和一些小姑娘在小广场上跳绳,小蜜蜂正蹲在大柳树下看什么东西。
“妈妈,快来,这儿的小狗狗可好玩了,毛茸茸的。”小蜜蜂看见我大喊。
我平时就讨厌小猫小狗,小蜜蜂多次要养小狗都被我阻止了,因此他只好移情小区里的那些宠物,看着就特别喜爱。我笑笑,不甚在意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让我几乎魂飞魄散。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条成年的圣伯纳犬从我面前跃过,猛地扑向正在树下玩小狗狗的小蜜蜂。
一切都来不及了。主人的喝止和我的惊呼都比不上大狗的护崽心切。小蜜蜂发出一声痛楚而凄厉的尖叫,那条圣伯纳犬正凶狠地一口咬在小蜜蜂的胳膊上。
我情急之下,顺手操起旁边园丁栽树留下的大铲子,朝大狗扑去。随后赶来的大狗主人喝止了大狗,它才停止了下一步的攻击行动。
都是我的错。
我忽视了下崽后的母狗护崽的天性。即使是温驯的圣伯纳犬,在它认为它的幼崽有危险时,它也会凶性大发的。
惊吓加上被咬伤的痛苦让小蜜蜂脸色苍白,哭声都很无力。我一把抱起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心里只恨不得能替代他来承受这痛苦。
“他的伤口要马上处理,还要打狂犬疫苗。你知道怎么处理吗?”一个穿浅粉色衬衣,戴着眼镜,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的男人也从远处看到了这一幕,只是他离得比我更远,等跑过来后只能看到我六神无主的样子。
我抱着小蜜蜂,心中煎熬,又不知怎么办好,爸爸妈妈都走了,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听到他的话,我下意识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是不是马上上医院?”
“那是第二步,现在要马上处理他的伤口比较好。你家里有医用酒精没有?”他急匆匆地问。
我点点头,小蜜蜂和小蜻蜓一向淘气,家里总是常备一些酒精纱布创可贴什么的。一时之间我也顾不得多想,除了信任他,我没有别的办法,依靠邻居们的七嘴八舌肯定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我把小蜜蜂交给他,牵着吓得哭哭啼啼的小蜻蜓领着他们回到家。
一进门,他就吩咐我去取酒精,然后把小蜜蜂抱到浴室,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然后低下头对小蜜蜂说:“你叫小蜜蜂是吧?“
小蜜蜂点点头,脸色十分苍白。
“好,小蜜蜂,真是个勇敢的孩子。待会我会用肥皂水给你冲洗伤口,会有点痛,你要忍住,只有这样才能把狗狗留下的口水冲走。”他一边熟练地调好肥皂水,一边低声对小蜜蜂说话。
小蜜蜂出奇地听话,不哭也不叫。等我从房间里拿出纱布碘酒,他已经将小蜜蜂的伤口冲洗完了,我看到那个有茶杯口那么大的一圈伤口,心痛得要命。
他一边快速地用碘酒擦洗伤口,一边还不忘跟小蜜蜂说话:“好了,小蜜蜂。我知道用碘酒擦伤口会很痛,但这一步可不能少,医生也会这样处理的,你是勇敢的小男子汉,受了伤也不哭,真乖。”
我看得心惊肉跳,又帮不上什么忙,看他快处理完了,赶紧把纱布递上。他轻轻地把小蜜蜂放到沙发上,然后说:“被狗咬伤了不能用纱布包扎,除非伤口特别大,否则在缺氧的情况下,狂犬病病毒会大量生长。现在要马上到医院去注射疫苗。你有车吗?”
我点点头,心里安定了很多,看他忙前忙后的,刚才只顾着急,我连他名字都没有问就把他领到家里来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谢谢啊,还没有请问您的名字呢?”
他看了我一眼,依旧是十分冷静地说:“我叫石子明,是迅诚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刚刚从这小区里一个客户那里取一份文件回来。你这样子也没办法好好开车,看样子,你家里人都不在吧?那就坐我的车,我送你们去医院吧。”
他想得太周到了,我没办法拒绝他的好意,再说我真的没办法在心神不宁的情况下拖着两个惊吓过度的孩子还能好好开车。
我很感激地说:“真是太麻烦你了,要耽误你很多时间的。”
石子明看了我一眼,抱起小蜜蜂说:“别再客气了,赶快走吧。”
我拉着小蜻蜓,她刚才吓坏了,我只顾给小蜜蜂处理,也没有时间好好安慰她,就也抱起她,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低声地叫我:“妈妈,妈妈。”
我拍拍她的背,安慰她:“没事了,宝贝。待会给哥哥打过疫苗就没事了。”一边安慰她,一边快步跟上石子明。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11点了,经过这次折腾,我才知道两个孩子对我有多重要。两个孩子又惊又怕,早就支持不住,回来的时候就在后座上睡着了。石子明没有多说,给了我一张名片,然后又帮我把小蜜蜂抱上楼安顿好就走了,我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声。
第十二章
“……月亮娃娃杀死了九个头的怪物,成了一个勇敢的人,从此以后村子里再也没有人叫他胆小鬼了。好了,故事讲完了,你们俩该睡觉了。”我站起来。
“那后来呢?后来月亮娃娃怎么样了?”小蜜蜂咬着毛巾被的角,瞪着黑亮的眼睛问我。小蜻蜓早就昏昏欲睡了。
我把他嘴里的毛巾被拉下去,然后说:“没有后来了。月亮娃娃从胆小鬼变成了最勇敢的人,故事就讲完了。快睡吧,小宝贝,你看小蜻蜓都睡着了。”小蜜蜂翻了一个身,抱着小毛巾被闭上眼睛。我亲亲小蜜蜂,又亲亲小蜻蜓,然后关上床头的大灯,打开角落里的蓝色小夜灯,幽幽的蓝光静静地流淌在小屋里。
等我走出来,姚小菲看着我,眼睛闪闪发亮:“梅梅,为什么我小的时候没有听过这么好的故事?你从哪里看来的?我小时候都是老掉牙的小猫钓鱼,小狗抬花轿之类的,听得都腻味死了。”
我笑笑,这也值得她眼睛发亮么:“我上哪看去?不过是随口编一个哄他们睡觉罢了,谁又正经钻研它了。《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365夜故事》,就算有1000个故事,每天晚上不带重样地讲也早就讲完了,我不自己编几个上哪里现找去?你太大惊小怪了。”
姚小菲听罢不但没有丧气,反而眼睛更亮:“梅梅,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橙汁,倒了两杯,递给姚小菲一杯,然后不以为然地说:“你哪一个计划不是惊世骇俗?不吓人都不是你姚小菲了。说吧,又出什么么蛾子?”
姚小菲先喝了一口橙汁,享受似的让冰凉的感觉在嘴里弥漫,然后才说:“梅梅,你把你编过的故事写下来,然后我找人去出书,专门卖给那些讲故事讲得快要山穷水尽的妈咪们。你说怎么样?”
我失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大胆的想法?先别说卖不卖得出去,就说我从来没有学过写作,甚至都不是学文史哲出身,我哪写得出来?你说,这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
姚小菲抱着靠枕,迅速地挪到我身边坐下:“所以这样才叫大胆的想法嘛。没学过写作有什么关系,不是学文的出身又有什么关系,你只要把你的想法忠实地记录下来就行了。有些正经学过写作,手法前卫的作家写的东西才没人看得懂呢。你又不是出学术专著,用不着那么认真啊。”
我知道她前些日子买了本谈佛学的畅销书,作者是个沉寂很久最近又跳出来逮谁骂谁状似疯癫的人物,姚小菲买书一向只看排行榜,见了这本书连续几周排前列立马买下来,结果上当了,一个字也看不懂,作者还跑出来声明说这本书本来就不是写给所有人看的,把她给气得够戗。大概是看到这样的垃圾也能出书,姚小菲受了很大刺激,总琢磨着自己也攒一本过过瘾。
我懒得理她,自己拿起遥控器,准备换台。
“哎,哎!不要换,不要换,人家正看到要紧处,浪漫的场景马上要出来了。”姚小菲马上不管我“写书”的事了,劈手又把遥控器抢过去。真受不了她,韩剧看了一部又一部,眼泪流了一盆又一盆,浪漫细胞极大丰富。
爸妈去参加同学会了,没有一周回不来,我一个人应付不了两个孩子,特别是小蜜蜂被狗咬了后变得特别爱粘我了,俗话说的好,一病三娇啊。我只好把他们的干妈姚小菲叫来帮忙。姚小菲爱这两个孩子爱得要命,听到我的召唤马上风驰电掣地开着车就来了。
“梅梅,你说,上次你把你们老板气得够戗他还天天帮你停车?他什么意思啊?”姚小菲看完了求婚那一场,回过头来问我。
我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说:“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反正他除了帮我停车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找你学停车入库,你又不肯好好教,我也懒得想这么多了,想要撇清也不知道怎么找谁说去,就算了。”
姚小菲大眼圆瞪:“你学不会揉库是我的错么?你看你多笨,教了你那么久你都没有学会,还说我不用心。说不定你们公司的人还以为你故意的呢。”
我闭上眼睛,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爱谁谁。我就这样。我就学不会。”
“那你就等着让人说闲话吧。说真的,也许那头大金刚对你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哎,别打我!我只是说好感,没说别的。”姚小菲躲闪着我扔过来的靠垫。
“我最讨厌办公室恋情了,又不是小说看多了想学人家麻雀变凤凰,我会和老板谈恋爱么?我是那种人么?”我没好气地说。
“听说,小蜜蜂被狗咬了,有人英雄救美来着?怎么样?帅不帅?”姚小菲真是死性不改。
“又不是我被狗咬了,扯什么英雄救美?帅不帅的你问小蜜蜂去,他靠得最近应该清楚。我当时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我啼笑皆非地对姚小菲说。
“唉!”姚小菲叹口气:“没有艳遇,没有浪漫,叫我怎么活呀。”
第十三章
时尚杂志对现代女性不厌其烦地灌输着这样一种理念:你爱一个男人爱得越多,在爱里的地位就会越来越劣势。所以,让爱做主,女人和男人一样拥有对爱的主导权,女人要做自己的主人,而不要让男人来做自己的主人,爱才能继续。结果就是在这些猪头的教诲下,被洗了脑子的女人前仆后继地只想从男人那里索取爱,而吝于付出对等的爱,被这种精于计算的大女人吓跑的男人不计其数,恨嫁的女人越来越多。
吴玉婷就是这种被时尚杂志洗了脑子的女人。她一向对自己充满自信,也有很强的优越感,因为她有值得骄傲的本钱:她年轻而有才华,28岁的海归当然禁得起任何人的点评,还有中人以上的姿色,这些足够她在婚姻的寻觅中立于不败之地,因为比她漂亮的没有她有才,而比她有才的没有她漂亮。她本来对金大钢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她的身边一向不缺乏追求者,所以当妈妈要她去参加相亲宴的时候,她是不屑一顾的,一个年龄奔四张的老男人,钱又不是顶多,人又不是顶帅,甚至连大学都没有上过,这样的人也值得她吴玉婷亲自去相亲一趟么?但拗不过母亲的执着,她还是去了金大刚父母家。
原本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态去的,但结果却激起了吴玉婷的兴趣。从吴玉婷回国工作起,周围的人看她的眼光一向是喜爱,敬佩,甚至妒忌的,唯独在金大刚眼里,她不比一盘红烧肉的分量更重,金大刚扫过她一眼之后,眼睛里不但没有闪起追求的光芒,甚至连任何感觉都没有,就好像她不存在。这让吴玉婷不能忍受。她尴尬地站在金妈妈旁边,脸上泛起微笑,心里却在咬牙切齿。所以她发誓要得到他,然后再甩了他,让他尝尝漠视她吴玉婷的下场有多惨。
所以当回家后妈妈问她对金大刚的感觉时,她一边思索着如何对付他,一边发出梦幻般的微笑回答:“他很稳重,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所以妈妈也就释然了。这么多年妈妈并没有亲眼见过长大后的金大钢,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那个聪颖知礼的少年身上,而那个时候吴玉婷才刚刚出生。要是她见过二十多年后的金大钢,她一定会后悔让女儿去这一趟。
在爱情的角逐中,吴玉婷一向是坐等别人出击的,可是这次不一样,她知道坐等是永远也等不来金大刚的,所以,她要破例主动一次,去金大刚的公司找他,至于找他干什么,她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上次金妈妈提到金大刚公司的HR即将离职,他需要招一个人力资源管理人员来继任,那么,就让她来好了。职场上的人都知道,任何一个稍微长点脑子的人都可以做人力资源管理,不要太高深的专业,不要太吓人的文凭,只要充足的经验,能应付大大小小的人与事就可以,所以半路出家做人力资源的一大堆。
吴玉婷为会面做足了功课。既然上次装扮的文静淑女不是金大刚喜欢的型,那就试试知性干练的职场OL好了。所以,吴玉婷无论从穿着打扮还是从做派上来说,都显得无懈可击:米灰色的长裤,纯白的衬衣,金绿色的丝巾,长头发在脑后绾了一个髻,用一个水晶卡子别住,从两边又松松地各垂下一小绺,整个人显得妩媚又不失生动。
邵佳音看她前后忙乱,很不理解:“婷婷,你何必这样做?你有的是追求者,少他一个有什么关系?听你的形容,他像个大猩猩似的,跟你又差那么多,放过他算了。你这样玩火小心把自己烧进去。”
邵佳音在一家大百货公司做“欧铂莱”专柜的BA,既是她的小学同学,也是她的朋友,两人时时见面,吴玉婷的朋友不多,她为人高傲,一般人受不了她这副目无下尘的样子,只有邵佳音没心没肺,逛街吃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邵佳音听了她的计划,对她的执着很不理解。
吴玉婷只是一笑,不屑地撇嘴:“你懂什么?你跟你的小政哥青梅竹马长大,从你懂事起就没有过别的男朋友,你难道不烦吗?你难道不好奇别的男人是什么滋味吗?天天跟同一个男人在一起,就像你的左手去摸你的右手一样,能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邵佳音也不以为然:“你这样左一个男的右一个男的换,周旋得跟个花蝴蝶似的就自以为很高明了?那是这些人傻,甘心被你骗,要是真正碰到个厉害的,你那些花拳绣腿都不管用,一上来就把你啃得骨头渣滓不剩,到时你哭都来不及!”
这话说得难听,可吴玉婷不生气,从小她就没把邵佳音的话当回事,她是什么智商,邵佳音又是什么智商啊,商场里卖化妆品的小姐懂外企白领在想什么么?给她一个青梅竹马的小男人就能让她过一辈子了。换了她吴玉婷怎么也得玩够了,占足便宜了又挑拣够了以后才能嫁人啊。吴玉婷认定的事就没有半途而废过。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吴玉婷早就从金妈妈那里掌握到了一线情报,也看到了他目前与金言重的紧张关系,她有自信让金大刚爱上她,为她演一出浪子回头的好戏,至于这个过程有多艰辛,得到了之后又该怎么办,她完全不予考虑,她重视的只是最终的结果。在爱情的游戏中,她一向是赢多输少。
邵佳音见吴玉婷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话又变成风过耳了,她无奈地走人,晚上见了男朋友刘小政,就迫不及待地跟他大发牢骚。
刘小政一听,果然又旧事重提:“音音,我早就劝你不要跟吴玉婷混在一起,你就是不听,她什么时候拿你当过朋友啊。你还傻乎乎地剃头挑子一头热,她根本就不需要你的任何意见,每次见你也只是需要你羡慕她而已。”
邵佳音被刘小政一说,再一反思,还真是这样,每次吴玉婷要见她,不外乎是又上哪里出差旅游了,又买了什么名牌衣服了,自己还真是每次都不争气地夸奖过她,用羡慕的眼神看过她。一想到这里,邵佳音万分懊悔,喃喃地道:“我真傻啊,实心实意跟人交朋友,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把我当朋友。我这算什么!猪头一个!”
刘小政一看她那自嘲的神色,知道她是真生气了,马上又安慰她:“吴玉婷是聪明面孔笨肚肠,眼睛长在头顶上,自以为聪明,其实那点小花招骗不了真正的明眼人,到最后迟早要吃男人的亏。你就别替她瞎操心了。”
一边说,一边还上下其手,邵佳音没有打掉他的狼爪,反而乐在其中,和他勾肩搭背地一起逛簋街去了。既然吴玉婷根本就没拿她当朋友看,她又何必自作多情呢。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开名车、住豪宅的,草根也有草根的乐趣,何必非要硬往上凑呢?邵佳音边走边想,一会就把这些不快抛到脑后。
第十四章
今天出门没有看皇历,大概是诸事不宜。周一例行的堵车就算了,等一个红灯车子居然就熄了火。
我只有围着已经趴窝的车四处转圈。轮胎没有瘪,可见不是爆胎,前盖没有冒烟,所以应该也不关发动机的事,可是它怎么就是动不了了呢?亏我还定期给它保养、美容、打腊,它倒好,说不动就不动了。
真讨厌,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走了不到20分钟就罢工了?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叫我怎么办?更可气的是周围来来往往那么多车,都是长声鸣笛从我身边绕过去,连个打声招呼过问一下的人都没有,更别说下车帮我的忙了,我心中哀叹,怎么现在的人都这么只顾各人自扫门前雪呢?
没有办法,这么看下去除了把警察给看来,奉送我一张罚单之外,不会有任何结果。我垂头丧气地拿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给拖车公司,一辆白色的“尼桑沙漠王子”停在我的身边。
“要帮忙吗?”从车上下来一位衣冠楚楚,举止斯文,绝对是金领的人,“哦,是你?”
“呃——”我觉得他有点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只好迟疑地说:“不好意思,我——”
“哦,小蜜蜂好点了吗?”他很快解了我的围,真是善解人意的体贴。
原来是他。石子明。那个给小蜜蜂冲洗伤口又送他上医院的律师。
“石先生,真是抱歉,当时情况那么混乱,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都没来得及好好谢你,现在见了面我居然还认不出你,真是不好意思。”我歉意地说。
“不用客气,你的车怎么了?”他走到我的车前问。
“我也不知道,它突然熄火了,然后就怎么也动不起来了。”我竭力向他解释。石子明打开前盖,大致检查了一下问我:“你昨天洗车了吗?”我点点头,不解,这发动机不启动跟洗车有什么关系?
他很快地盖上盖子说:“你好像冲洗过发动机,造成有些重要部位如分电器、火花塞和高压线等进水受潮,所以你的车动不了了。我先给你拖到旁边,然后再说吧。”
我突然想起来昨天姚小菲说她的车好久没有洗了,要去洗车,还叫我跟她一块去洗,我也没多想就跟着她去了。结果她领着我走到一个特破的地方,几个脏兮兮的小伙子上来就操起高压水枪,对着我的车就是一通猛喷,我当时还奇怪这水不要钱么这么浪费,谁知道他们连我的发动机都冲洗了!这下可真够干净的了!我忿忿地想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姚小菲那头肯定也跟我一样了。
石子明从他的车里拿出拖车绳,两头挂好,指挥着我进车里,然后把我的车小心地拖到路旁的便道上,然后对我说:“不好意思,我只能把你放在这里了,待会我10点要上法庭,所以没办法帮你了,我给你留个名片,把我常去的修车商电话也给你,你可以打电话叫他们来帮你处理。”
我接过他递来的名片,背面是他刚才飞快地写下的修车厂电话,然后说:“只能总是对你说谢谢了,每次都要麻烦你,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赶快去忙吧。”
石子明开着他的沙漠王子走了,我站在林荫道上,给修车铺打完电话,他们答应20分钟内就来拖我的车。我挂了电话,翻来覆去地看手里的名片,这名片设计的风格就如同他的人一样简洁可信,白色的硬底上是大大的黑色名字和头衔“石子明律师”,下面是小字的地址和电话,只有几根线条是红色的,庄重大气又不显单调。
我正在看着,手中的电话忽然响了,接通后居然是章秋芳。她的语气有点怪:“你到哪去了,怎么还没有来上班?”
我这才想起我还在上班的路上呢,我居然忘了请假!这下死定了!我赶快告诉章秋芳我的车坏在路上了,我要1小时后才能到公司,让她帮我请个假。章秋芳“哦”了一声,然后说:“你尽量快点,老板在找你。”
我很奇怪,老板找我什么事?他又不是我的直属上司,突然想起上周五章秋芳找我谈话,问我对人力资源管理有什么看法,我以前在和杨威的公司里做的就是人事部经理,因此我也随便说了些心得,看章秋芳当时的神色应该是十分满意,难道与这个有关系?公司上下最近盛传章秋芳要以35高龄离职嫁人,因此很多人对她目前的职位虎视耽耽,摩拳擦掌。
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论资历,我进公司不到一年,论学历,我也只是大学毕业,论经验就更糟了,我有5年左右的职场空白期,这些就足以让我在职场上苦苦挣扎了,还会让我参加主管的角逐么?我很怀疑。
正想着,拖车的人来了,给我留了电话把我的车拖走修理去了,姚小菲的电话也来了,我恶狠狠地按下电话接通准备臭骂,就听到她可怜兮兮的声音传来:“梅梅,你还好么?”
我恶狠狠地说:“托你的福,现在还只是叫人把车拖走修理。”
姚小菲说:“梅梅,我的车也坏了,修车师傅说是发动机进水了,所以我打个电话看你是不是有事。你别骂我啊。”
我对着电话吼:“昨天我说什么来着?我告诉你这个地方看起来不行,你非要图便宜,你倒是省了两块钱,可你让我亏大发了!不行,你要赔我的损失!我告诉你……”我一气痛骂了五分钟。
姚小菲等我骂完了,才可怜兮兮地说:“好了,梅梅,别骂我了,我也一样惨呢。我老板管得严,今天半天不上班要扣200块钱呢。我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吗?你不上班吗?”
这话倒提醒了我,老板还找我有事呢。我赶快匆匆地挂断电话,打车往公司走。
第十五章
“你们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金大刚拿出打火机点着一根烟,面无表情地问我和吴玉婷。我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难道没人告诉他公共场合不应该吸烟么?我注意到吴玉婷看到他抽烟时一点不悦的神色都没有,觉得很奇怪。
在章秋芳的急催下,我打着车火速赶到公司。然后就是莫名其妙地被介绍认识了一个不算光芒四射也算艳丽迷人的知性美女吴玉婷,还没来得及让我们寒暄两句就被老板召到办公室,询问一件人力资源管理个案的处理办法。
我完全摸不着头脑,看看美女,她倒是神情镇定自若,眼里闪烁着莫测的光芒,让人摸不清虚实,标准的职场OL表现,反观自己,神情狼狈,蓬头垢面,倒车时蹭上的油渍还留在裙角,时刻提醒我有多失败。难道我就是作为实验对照组来反衬主角有多成功的么?
“把你们的处理意见写在纸上,然后交给章秋芳就可以了。”老板看见了我的惨样,而大美女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转身到隔壁的会客室去了,我也僵硬地转身准备走人。
“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搞成这样子?”金大刚看我要离开,出声问我。
“没事,就是车坏在路上了。”我低声说完然后走了,隐约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始终盯着我,我觉得十分不舒服。
好不容易坐到座位上,我回想刚才章秋芳说到的个案,虽然她说得很隐秘,涉及到的人与事都用代码代替,但我立刻敏感地意识到这是发生在公司的一件真实的案例。全公司上下都清楚而老板一直拖着没解决的一件事,今天终于要动手了么?
我想这大概是章秋芳离职前要为公司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大概也成为新的人事经理的考试题目。但我们公司并没有发布招聘广告,这吴玉婷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这件事并不新鲜。我刚来公司时,就听说了公司设计部副经理与经理之间矛盾非常尖锐,经理是老板创业时期的老员工,虽然资格老,但能力较差,因此公司不得已又招聘了一名副经理协助他的工作。多数关键性工作均是由这位副经理完成的,而他的上司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与权威,经常与副职抢功,偶尔还会给自己的副职穿个小鞋。年轻气盛的副职不甘服软,二人的“恶斗”在公司内部几乎成了大家都知道的“秘密”。所以忍无可忍的副经理最后提出离职,而一直给他“穿小鞋、使绊子”的经理却想尽千方百计要挽留他,因为一旦他离开了,经理对业务完全不能掌握!
老板其实也知道二人的矛盾,但好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老板的态度不明朗,所以作为人事经理的章秋芳只能私下劝诫副经理,让他忍让一下自己的上司,但副经理无法忍受的时候终于提出了离职,不顾老板的挽留执意要离开公司。
我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曾经焦头烂额过,翻了好多书,查了好多资料,又咨询了好多专家,现在时过境迁,回过头来想想,解决的方案依然不理想,我回想了当时的漏洞,勉强设计了一个不完美但堪称人性化的解决方案,写完交给了章秋芳,看到她手里已经有了一叠纸,大概是吴玉婷已经先行完成了,我不以为意,笑笑继续做自己的事。
第十六章
章秋芳将两个方案交给了金大刚。
金大刚快速地浏览了两份建议方案,抬头问章秋芳:“你的意见呢?”
“您一直都很清楚的,不是吗?我的意见跟洛梦梅一致。”章秋芳透过厚厚的眼镜片正视老板。
“为什么?”
“我不知道吴玉婷是通过什么关系来面试的,就事论事而言,她的方案过于刻薄寡恩,没有给老员工留机会。她方案中的中心要点在于提供优厚的措施,鼓励老员工离开企业另谋他职。这样虽然维护了新员工和公司的利益,但是未免使老员工寒心。而且优厚的措施是什么?无非是一大笔钱,老员工拿着这钱还要自己创业或再找职业,这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卸磨杀驴。”章秋芳毫不讳言地说。
金大刚紧缩眉头深思,“那洛梦梅的方案就一定可行吗?”
章秋芳在上司面前一直都是直言不讳的,她点点头:“是的,洛梦梅提出将老员工送出培训,然后晋升新员工的办法确实是麻烦一点,但比较人性化,也不会引起各方面的严重反弹。新员工得到了晋升,而老员工经过一番深造后,根据培训效果再决定任用,对他们也是一种压力。”
“那在你眼里,洛梦梅是合适的继任人选?”金大刚眉头舒展。
“是的,洛梦梅为人处事低调而思虑周到,她有经验而且能力阅历都足够,绝对不是做花瓶的人物。另外,您心中不是也一直都瞩目她吗?”说到这,章秋芳嘴角微微上翘。
金大刚吃惊地看着他这个一向严谨矜持的下属,今天是怎么了,天上下红雨了吗?她怎么突然也八卦起来了?
章秋芳微笑:“看在我要离开的份上,容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肆一下,洛梦梅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
“那吴玉婷为什么不行?就因为她的方案不中你的意吗?”金大刚也微笑着问。
章秋芳收起微笑,正色道:“您很清楚她为什么不行。如果不是您难以拒绝,又何必叫她们俩一起考试呢?”
金大刚点点头,满意地说:“你很聪明。要不是你要远嫁到加拿大,我真舍不得放你走。你知道的,公司名义上是我管,其实一大半人都是你主持招聘来的。”
“谢谢。”章秋芳回复了刻板的神色,微微躬身离去。
吴玉婷觉得很挫败,她在金大刚面前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当她打扮得知性干练地去找金大刚时,沿途收到的惊艳眼光很让她满意,但金大刚的眼光没有任何波澜,他用锐利的眼神审视了她一番,冷冷地问她来干什么。
吴玉婷忍着满腹的怨气,告诉他金妈妈让她来应聘人事经理,她没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寒芒。金大刚自从打量过她后,眼光就没有再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我们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吴玉婷忽闪着眼睛,神情万分无辜,“你还没有考试我,怎么知道我不是合适的呢?”
不知有多少人败在她这无辜的眼神下,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她相信金大刚也不例外,因为怜香惜玉是男人的本能,而她从14岁起就学会了利用男人的这种本能。
金大刚不为所动,伸手按下内线电话:“章小姐,洛梦梅来了吗?请你上来一下。”
然后就是那场考试。
然后就是章秋芳用刻板的语气告诉她,她的方案没有通过,公司认为洛梦梅是最合适的人选。
吴玉婷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故意整她,因为从她走进公司要找金大刚起,章秋芳就一直板着脸,似乎没有给过她好脸色,而金大刚也从来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金妈妈的要求,甚至自己刻意的示好都打动不了他,只有当他看向那狼狈不堪的洛梦梅时,眼睛里才有一点柔和的光,虽然隐藏得很深,但吴玉婷凭着女性的直觉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原来他不是无情,是心中有人了呢。至于洛梦梅,一个30多岁的老女人,平心而论,虽然气质还算可以,但外貌才气年龄都是无法与她匹敌的,凭什么她就占了上风?
吴玉婷冲动之下去质问金大刚。
金大刚依然是那副不近人情的冷酷样子,“你知道是为什么。吴小姐,我劝你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我从来都不是你感情游戏的对象。你找错人了,那些毛头小子或许会吃你这一套,但我已经40岁了,比你道行深的人我见得多了,你那些小把戏瞒得了老头老太太,但在我这里没有任何作用,或许你已经猜到了,没错,我喜欢洛梦梅,因此我不会让你有任何空子可钻。”
吴玉婷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这个人一定是魔鬼的化身,自己的本领还没有尽情施展开来,他就一眼看透了自己的企图,心肠比铁石还要硬,她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他混过黑社会,进过拘留所,还娶过风尘女,看来都是真的,这样的人绝对不是自己所能应付得了的。吴玉婷一秒钟也不想多呆下去了,她拎起包,苍白着脸,一言不发地向外走,中间还碰到一个人,她也没有注意到。
齐伟儒看着脸色苍白的美女失魂落魄地离去,不禁多看了几眼,然后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进了金大刚的办公室,随意打了个招呼就往他桌子上一坐:“最近你是走什么桃花运,美女一个接一个地往你这凑。”
“你来就是为了说闲话的吗?”金大刚也没有把他推下去的意思,任由他坐在桌上,反正他没正形惯了,让他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他会死掉。
齐伟儒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哥哥,我怎么看那个洛梦梅还是一副没有泡发的样子,你到底动手泡了没有?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怎么下手啊?”
金大刚神情尴尬,脸上浮起一片可疑的红色。
齐伟儒怪叫:“真的吗?你会不知道怎么下手?我的天,你不来问兄弟我,还坐在这里稳如泰山?刚才那个又是谁?是你移情别恋的对象还是暗恋你的痴心人?”
金大刚恢复了正常,冷冷地说:“都不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那我看着怎么这么心碎呢?”
“只要是女的,你看着都心碎。”金大刚打断他的联想:“我叫你查的资料你查到了没有?”
“查到了,查到了。”齐伟儒赶紧掏出一份资料来:“我就是为这个来的。给你。”
金大刚收下资料,警告齐伟儒:“管好你的嘴巴,不要到我家老头那里胡说八道,否则你今年别想分红。”
齐伟儒无奈,金大刚每次都是用同一招治他,想起他把自己行医多年挣的“不义之财”全投在了金大刚的公司,只当个不管事的大股东,全权交给金大刚经营,他不但不感激他的大度,反而时时就用不分红来威胁自己,不分红他吃个屁啊。齐伟儒忿忿地想着,不说,老头又要问,说了,儿子又要不分红,你说做个好人怎么那么艰难呢。
齐伟儒几次进公司都遇到过洛梦梅,因为金大刚的缘故,他热情洋溢地跟洛梦梅打招呼,换来的只是一个冷淡有礼的微笑,他不甘自己“万人迷”的魅力在洛梦梅面前失效,更加着意地与她套近乎,但没用,她只会以一种看小强的眼光冷冷地看他的表演。如此这般折腾几次,齐伟儒彻底相信洛梦梅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他只好老老实实地跟他打招呼,洛梦梅仍然是一副生疏冷淡的样子,但眼光不再那么嫌恶了。
近距离地接触过洛梦梅后,齐伟儒突然觉得金大刚的眼光不一般,他没想到这个粗鲁的兄弟居然是这样大智若愚。洛梦梅这样的女人,性格外柔内刚,气质平和低调但又偶尔露锋芒,比清涩的小姑娘更懂得体贴,实在是金大刚最佳良配。因为她对婚姻和男人都有了解,不会再幼稚地处理婚姻中出现的问题,起码不用结了婚还和她玩浪漫,男人出去她也不会动不动就提心吊胆,缺乏独立性,也不会再装小儿女情长让男人去哄,那就轻松多了。
依他对金大刚的了解,什么相貌才能都是假的,处女不处女的他也不在乎,他从小没有享受过家庭生活的温暖,遇到洛梦梅这样的女人,他不一头栽进去才怪呢。
听说洛梦梅还是因为老公外遇才离的婚,但甲之砒霜也许是乙之良药,不适合她前夫未必就不适合金大刚。要不,金大刚也不会让自己去查她前夫和第三者的资料。
不过,齐伟儒这时才反应过来:如果单纯是把美眉,金大刚有必要查得那么详细么?上帝保佑他不会动用他以前的一些手段。
第十七章
大概是得益于那场莫名其妙的考试,我在章秋芳走后成了新的人力资源经理,不但很多人觉得意外,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底气不足。我的“横空出世”不知打碎了多少人的美梦,因此公司有一阵子暗潮涌动,我知道要人家口服容易,要心服就得拿出真本事来,不过日久见人心,我不必急在这一时,按部就班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如果这时一味急进,反倒让人小瞧,以为是小人得志,穷人乍富,一点儿也沉不住气似的。
程燕珊和刘莉莉这时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嚼舌根的大好机会,就是她们最早传出我和大老板的绯闻,现在更使传得没有边界,好象亲眼见过我和金大刚做“权色交易”似的,就差没有信誓旦旦地宣称“抓奸在床”了。不过鉴于上次在洗手间被我玩大发了后,她们已经转移了战场,公司内偶尔有人在茶余饭后乱评一通,我假装不知道,金大刚也仍是一副冷酷严肃的样子,过了一阵子谣言也就没了下文,大概是转入了地下。
由于升职后工作的关系,我跟金大刚的接触也逐渐多起来,慢慢地了解了他的一些性格和习惯,相处也变得略微轻松了一点,知道他外表冷漠、脾气古怪,其实是因为不善言谈的缘故。工作上的事情,他通常不会过多地干涉到别人的分工,但如果是他提出来的地方就一定要照他说的去做,但通常他提出来的地方都很关键,照他说的改了以后效果确实好很多,因此全公司上下对他的霸道听之任之,还有很多后来的员工简直对他敬若神明,这也养成了他现在这副说一不二的脾气。不知为何,我一点也不怕他,看到不顺眼的地方,我就要制止他,在我的多次抗议下,他终于投降了,改掉了在公共场合抽烟的习惯,至少我不用担心我的车有烧掉的危险了,来了客人,特别是女士,我也不用担心他会肆无忌惮地当面吞云吐雾了,但我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我要吃你们自己做的午餐。这就是你的代价。”老板忍痛下了决定。
“我们哪里有自己做的午餐?不都是外面送的盒饭么?”我想装傻逃过一劫。
金大刚表情严肃地看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大堆人每天中午都自己带午饭,哼,好多同事都说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
他的表情令我啼笑皆非,用得着用这样的表情来谈这样的小事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犯了什么大案。可是这对公司来说确实是一件小事,对我个人来说却是一件大事呢!而且还是一件大麻烦事。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每天光吃的就要准备两份,看他这体格,准是个David(大胃)。我得买多少东西才能填满他这个无底洞啊。
“我可以给你加薪。”诱惑啊!
“你不答应,你要求的事我就一件也不照办。”威胁啊!
公司的午餐一向是交给快餐公司送餐解决的,但我吃了一个月就倒足了胃口:油菜几乎一天不落,米饭里总能吃出沙子,无论香菇鸡肉、黑椒牛柳,还是豉汁排骨,这些带肉的套餐总是油腻腻的,一份小沙拉,往往是一堆生菜下面才能看到零星的几颗小西红杮。这样的饭菜长期吃下去,我就算不得高血压、动脉硬化什么的也会变成个胖墩。午餐实在是个让人心情舒畅的事情,一旦吃得不好反而会影响下午的情绪呢。
我看看其他同事,他们也不爱吃这乏味的东西,不过大部分人都能忍耐,男同事都是对着电脑一边吃饭一边抓紧时间打CS,有些爱吃、挑吃的女孩子就不停地搜寻公司附近有哪些美味,然后三五成群地跑去聚餐。
我后来想出一个办法,公司有为加班的人准备的微波炉和冰箱,我每天早上把午饭预备好,然后用一个午餐盒装好带到公司放到冰箱里,中午的时候我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就可以吃到我想吃的东西。
刚开始的时候,我只能偷偷地带午饭,等吃饭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打游戏的又不会注意到我的时候,我才开始用微波炉,因为我害怕别人不理解我对午餐的苛求反而以为我抠门,从此鄙视我。没想到有一次无意中被一个同样为午餐所苦的美眉看到后,她眼睛一亮,连声说好,卫生方便还省钱,第二天也带起了饭。后来则是一大部分家在北京的女同事都带起了午饭,饭盒也一个比一个精致。
迫于老板的“淫威”,我每天偷偷地给他准备一份午餐,但我懒得给他加热了送上去,每天就在停车场将午餐送给他,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有微波炉。我给他准备的饭盒是一个超级巨无霸,下午给我的时候,他都要问一句:“明天吃什么?”
我只能提前就要想好第二天的菜色。好在他不挑剔,给什么吃什么,而且我总是吃素的多,他也不抱怨,好象很久没有吃过家常菜似的,一副期待享受的样子。时间长了,从公司同事那里我也听到过不少风声,知道他跟家人关系不好,很少回家,就算回家也总是跟父母起冲突,这样吃饭怎么会吃得下?一来二去地我也心软了,隔三岔五地就变着花样给他做些家常吃的。
第十八章
“梅梅,今晚有party,去不去?好吃的一大堆。”
我快下班的时候接到姚小菲的电话,邀我一起去参加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举办的派对。姚小菲长相出众,交游广阔,为人又四海,曲里拐弯的朋友一大堆,但不知为什么蹉跎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我不去了,小蜜蜂和小蜻蜓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我得给他们报班学前培训去。”我懒得参加她这种俩眼一抹黑的派对,到时候可想而知,认识的人不会超过五个手指头。
“梅梅,这回是IT法律金融新贵们齐聚的大场合呀。不去太亏了!快去换身漂亮衣服,一会儿我去接你。”
“不行啊,我走了,小蜜蜂和小蜻蜓没人管啊!”我在父母家里住了半年多之后还是搬了出来,找了个钟点工定期做一些清洁工作。因为我想爸妈也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我不能总是把一切该我承担的东西都压在他们身上。妈妈舍不得两个孩子,尽管答应了我,但还是每周都要看他们一两次。
“打电话找钟点工阿姨,让她帮你看会儿。”姚小菲不由分说挂断电话。
我无奈地只得又打电话给妈妈,让她和老爸来帮我看着这两个孩子。
姚小菲比我小两岁,男性朋友不少,闺蜜更多,几乎天天有局,但就是落得这么一个形单影只的下场,最大的原因就是她总有办法把那些潜在的男友统统变成“哥们”,你说都是哥们了,还怎么谈恋爱?我说过她八百六十次也没用,她一见到对她有好感又谈得来的男人就不懂矜持为何物,没有几次就和人家称兄道弟,结果总是让人家望而止步。
衣香缳影的聚会,酒醉金迷的生活。姚小菲如鱼得水,跟一票熟人聊天谈笑,我则不停地端食物然后把它们消化掉。一晚上下来,我都快要撑死了,坐在车里的时候,我还直难受。
“小菲,下次你再让我去参加什么倒霉的派对我就跟你急。”我边开车边唠叨着。
姚小菲喝了酒后脸色嫣红,眼神迷离:“梅梅,你居然认识那个石子明,那可是律政界有名的大律师啊,最难得的是还那么年轻。”
“你喝多了说胡话吧,我不是告诉过你那是小蜜蜂的救命恩人?你不是也认识他?”我看了她一眼,她正斜躺靠在副驾驶座上。
姚小菲泄气地说:“我们只见过两次面,还谈不上深交。”
我没好气地说:“是,幸亏只见过两次面,不然再多见一次又变成你哥们了。你不能老是这样,否则你一辈子等着当老姑婆吧。”
姚小菲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捧着脸说:“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我完了。”
我腾出一只手来拍拍她的肩膀说:“行了,行了,别装了。明天一觉醒来你就什么都忘了。你就不能认认真真地找个男朋友,正而八经地谈次恋爱然后老老实实地结次婚吗?”
姚小菲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我:“梅梅,你才糊涂。爱情和婚姻,有时是两回事,有爱情的男女,不一定有缘分成为夫妻,而有缘分成为夫妻的,未必都有爱情。你看很多男女,只不过是一时觉得合得来就凑合在一起过日子。爱情是一种风花雪月般的浪漫情怀,是让人心跳加快的特殊情感。婚姻是什么?婚姻就是男人女人合起伙来过日子,同吃同住同劳动,生儿育女。那结婚对象的经济基础,就直接关系到婚后的生活水平,所以,爱情靠的是感觉,而婚姻需要的是合适的条件。我从来没有过那种心跳加快的感觉,也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对象,我宁愿孤独地熬着寂寞长夜,也不愿随便找个人凑合。”
我无语,谁说她这想法就是错的呢?姚小菲这样的“白骨精”,性格开朗,气质不凡,挣钱不比男人少,要貌有貌,要才有才,有房有车,即使她抬手买个几万块的包包也不会有人吭半句,何必为了结婚而结婚?何况她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做派,是那些老实的居家男人消受不起的。反观我自己,为了爱情而结婚,又为了别人的所谓“爱情”而离婚,把婚姻建立在爱情上的我又是多么失败啊!男人是多么不可靠啊!
想到这我一边将车开得飞快一边也豪气冲天地大声说:“你说的对,小菲!让那些臭男人见鬼去吧。我们才不找人凑合!”
姚小菲呵呵傻笑,两个爱情失意的女人在酒精的刺激下胡言乱语。
“停车!快停车!”我正在傻笑,旁边一辆车追过来,车上的司机对着我大喊。
我往旁边看了一眼,路灯照出来一辆有点眼熟的“捍马”。
我还没有说话,姚小菲就尖叫起来:“抢劫啊!救命啊!快报警!快打110!”
我把车停到路边,金大刚跳下车,说了句:“让你的朋友闭嘴!她太吵了!”姚小菲不再尖叫了,惊恐地看着从“悍马”上下来的男人。
闪烁的灯光让我看不清他的脸色,但我没来由地就是放下了心,我也知道喝了酒不能开车,可是姚小菲比我喝得还多,总不能叫她开吧?我正努力措辞想怎么跟他解释,金大刚对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大骂:“你不要命了?把车开得这么快?你是嫌死得不够快吧?害了自己还要害别人!快把钥匙给我!”
我乖乖地交出钥匙,什么也不敢吭声。
姚小菲小声嘀咕:“这人谁啊这么凶?你又不是他什么人。”
金大刚凶狠地瞪了她一眼:“闭嘴!你也好不到哪去!”姚小菲是典型的“欺善怕恶”,看到情势比人强立马不吭声了。
金大刚对我们吼完,拿着钥匙上了姚小菲的小POLO,将车开到附近的停车场,回来后又冷冷地对我们说:“上车!”
我楞了:“去哪?”一边问一边和姚小菲爬到后座上坐好。
“还能去哪?送你们回家!地址在哪?”金大刚发动了车子,在轰隆隆的引擎声中大声回答。
我一边小心地看他的脸色,确定他没那么生气了,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我只是一时激动开得快了点……”
“还敢狡辩,我隔老远就闻到酒气了,还说是一时激动。你有没有想过你开这么快,出了事怎么办?家里人怎么办?”
我立刻想到两个孩子,心里有愧,也不敢再说什么。姚小菲上车后就已经意识模糊,坠入梦乡。
因此车里一时陷入沉默。
第十九章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和谢意,第二天的午饭我做了金大刚最爱吃的红烧肉搭配了很多青菜米饭,最后还把我连夜煲的一份文蛤豆腐汤另盛了一盒,做成一份大套餐的样子送给他。他接过来的时候,看到袋子里鼓鼓的,好像比平时多个盒子的样子就随口问了一句:“是什么?”我回答是一份汤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下午的时候,我偷偷地观察到他的表情很愉快,平时总是一副严肃不怒自威的样子,今天一反常态,脸部的线条柔和了不少,甚至在公司其他员工进去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还露出了鼓励性的微笑,把其他同事吓得不轻,张口结舌地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居然还没有出言斥责。
我暗暗地怀疑:一顿美餐的魔力有那么大么?还是我给了他什么错误的信号使他误会了?一想到这,我就立刻头痛万分。公司里的传言我不是不清楚,现在已经升级到7。0版本,谣传我是害死老板前任太太的幕后黑手。造成目前这种暧昧不清、谣言满天飞的状况,我自己要负很大责任。如果我一开始就不去招惹老板,不去招惹那两个有名的长舌妇,能是现在这样子么?现在的我,就像泥足深陷,一步错,步步错,早就无力自拔了。
我离婚已经快一年了,小蜜蜂和小蜻蜓都大了一岁,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时间真的是治疗一切的良药,我差不多快要忘掉杨威曾给我带来的巨大的痛苦了,而我的生活也已经慢慢地步入了正轨,但我却越来越跟我的老板纠缠不清了。
我用心地帮他准备午餐,认真地做好我的工作,更不厌其烦地纠正他的许多不良的生活习惯,我们之间早已不能用简单的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来衡量。
而他,从一开始帮我停车,到后来在我处理不好工作上的问题时总是给我关键性的指导,我知道他对我不是一般的上司对下属的态度,甚至很多时候我心理上非常地依赖他,当我搞乱了一些事的时候,他总能及时出现在我面前,帮我把那一团乱麻理清楚
也许在金大刚眼里,我总是若即若离,像个迷一样,但我也有我的苦衷,我刚从一次痛彻肺腑的失败婚姻中走出来,实在不想这么快就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恋情,特别是这个对象还是我的上司。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即使生活在一起也不会幸福,但我无力排斥他对我的好。虽然我不想重蹈上次那段失败婚姻的覆辙,但我知道我的心早就不是坚冰一块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已经在不知不绝中沦陷了。
现在,金大刚正在听取我做的例行汇报,表情还是维持一贯的沉默冷酷,黑衣黑裤外加严肃的表情,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肃杀的气氛当中,有一股让人心惊胆战的气势。这就是外人对他的评价。
公司综合部具体负责拆迁安置等一应事宜,向来是个费力不讨好的部门,尤其是涉及到制定安置方案,动员拆迁等具体工作更是困难重重。因此,金大刚对这个部门的工作格外关注。最近又发生了一件新员工投诉上司的事让金大刚很是头疼。
综合部的刘成志是位进公司不到半年的新员工,独立完成一个区域的动迁安置工作后,验收的时候发现还有一户“钉子户”始终没有搬走,而工程部马上就要开工了,综合部的经理赵云杰为此决定处罚500元,并与其面谈此事。
结果,两人在面谈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刘成志对这个处罚极度不满,争吵之后他把经理投诉到了公司人力资源部。
“整件事情就是这样。”我结束了汇报。
金大刚用粗粗的手指头搔搔剃得短短的“板寸头”,我看得一笑。每当他出现为难的情况时,他就习惯性地做这样的小动作,几乎是百试百灵。
金大刚大概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几乎是不好意思地马上停止了搔头,改为皱起眉头问:“你应该分别找两人谈话了吧?他们各自是什么想法?”
我想了想,回答:“经理赵云杰认为自己已经带刘成志工作了4个多月,看他基本上可以独立工作之后,就放手让他做,转而带别人去了。另外在刘成志独立工作期间发现他有工作不细致,马虎了事的毛病,还曾多次提醒他,但他还是我行我素,所以这次只好扣钱。”
“那刘成志肯定会觉得平时经理对他不闻不问,出了事只会罚钱?”金大刚反问。
“是的,刘成志的原话就是‘有很多处理办法,为什么单挑扣钱的方式?’”我回答到,还刻意省略掉了刘成志认为经理水平不高只会扣钱不会管理的牢骚之语,毕竟这是对老板汇报工作,涉及到人身攻击的部分还是到我这里为止的好,今后刘成志还要继续工作,如果从此被老板打上“害群之马”的烙印不能翻身就不好了,不管怎么说,刘成志还是有他的优点的。
“哼!刘成志是不是一边耳朵带个耳环,总穿个松松垮垮的裤子,系根皮带还露出头来那个?”金大刚忽然对刘成志个人发生兴趣,这让我摸不着头脑:他什么意思?是不是对刘成志有不良印象?正在考虑怎么回话,金大刚又天外飞来一句:“他一定还有许多别的牢骚,你替他隐瞒了是不是?”
我不管他的好恶如何,硬起头皮顶撞:“他有牢骚那是正常的,如果我把他的牢骚都一一告诉你,那不是HR而是长舌妇。我的职责就是立场公正地向你汇报,不是搬弄是非。你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就可以了,不应该了解员工所说的每一句话。”
金大刚反倒笑了,眼睛里满是宠溺:“梦梅,你看你又激动了,我又没有说要把刘成志怎么样,你搞得好象他是你弟弟似的。”
我也不好意思了,假装没有看到他偶然流露的柔情,“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现在就事论事就可以了。”
“那你认为是谁的错?”
“这件事很显然是经理赵云杰的错,这个钱不应该扣。因为赵云杰负责辅导新员工的工作,特别是刘成志才进公司不到半年,赵云杰就放手让他去独立负责一个区域的动迁安置工作,更何况中间也没有一个过程控制,所以问题在于经理,不在于这个新员工。”
“那就只能处罚赵云杰了?”
“那样也不行。考虑到人情的一面,处理方式要变通一点。我的办法是先找经理谈,告诉赵云杰他的钱真的扣错了,因为第一,他没有及时跟新员工沟通;第二,没有及时辅导新员工;第三,他的过程控制不利。但是因为他是经理,又是第一次被投诉到我们人力资源部来,所以这次我们会支持他。但我会告诉他:支持你不是因为你对了,而是因为你是经理,而且不要再有第二次,否则我们将直接处罚你。但刘成志也有错,毕竟工作没有圆满完成是他的错。”我认真地说。
金大刚点点头,表示对结果很认可,又追加了一句:“不过你要跟那个刘成志好好谈谈,安抚他一下。”
我点头,然后收拾手边的文件出去了,远远地看见那个自来熟齐伟儒又来了,我赶快躲开,走另一边的楼梯下去,眼不见为净。最近他不知为何,对我发生了强烈的兴趣,总要找我半开玩笑地说一些胡话,偏偏我又不是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而且自从我做了HR以后,我变得比以前更细致严谨,个性也不那么突出了,所以还是王不见王的好。
第二十章
金大刚一向是任你风雨飘摇我自不动如山的人,但中午的好心情意外地带来了下午工作的高效率。最近工地上一切顺利,新盖的20层大楼马上就要封顶,这是公司自成立以来最大的一个项目,投入了公司全部的力量,预期的回报也惊人。有了这一笔巨款,下半年什么都不干都行了。
金大刚也觉得不可思议,据齐伟儒找回来的算命先生说,他今年是贵人得力呢!难道是真的?只是不知道贵人是谁,不过肯定不是齐伟儒,这家伙懒得要命,别说对公司做出巨大贡献了,就连股东大会都懒得参加,逼急了上他这儿晃一圈就算完事。平时总是神出鬼没,用得着他的时候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想见他的时候总是在你眼前晃悠,这么大个人想忽略他都不行。最近不知又是发什么疯,三天两头上他这里报到。
就在十分钟前,齐伟儒刚刚打电话又要过来,名义上是取一份重要文件,其实他懂什么重要不重要呢?他连建筑图纸都看不懂。不过,平心而论,这小子对女人确实有一套,每次公司里的女职员见了他总是笑得花枝乱颤,只有洛梦梅除外。
想到洛梦梅,金大刚心中一动,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她了,干什么去了?他马上按下秘书的内线电话:“邱小姐,洛梦梅在么?”
“老板,洛小姐到各个部门征求员工秋游计划方案去了。按时间算现在应该在设计部。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转告吗?”邱小姐回答。
“等洛梦梅回来,请她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金大刚明白地下达指令。
如果说刚开始时,他对任命洛梦梅为HR还夹杂着个人的感情因素在里面的话,那么现在,则更多了一层欣赏了。的确,在大家都怀疑她的能力的时候,她不显山不露水地完成了每一项挑战,丝毫不比章秋芳逊色。
首先,她的勤奋和敬业是有目共睹的。公司里差不多人人都知道她离过婚,还带着两个孩子,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对工作敷衍塞责,当然她也不是一个冷漠的工作狂。相反,她善解人意,善于洞察别人的心灵,富有亲和力,能够设身处地从别人的立场来考虑问题,同时又能体会到对方的感受,这点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更难得的是,她有足够的耐心和坚韧的意志,这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好女人所必须具备的品格。
她长得不是那种惊人的美,以金大刚挑剔的眼光来看,最多是个中等美女,但她身上有一种平静安详的气质,能安抚任何狂躁孤独的心灵;她的眼睛就像两泓深不见底的深潭,一眼望过去能让人沉溺其中,就这两点就足以让金大刚沉醉了。所以在见她的第一眼,看到她歪歪扭扭地停下车,亲自开门把那血淋淋的母子塞到车上又送到医院里,他就决定洛梦梅就是他未来的老婆,不管她结没结婚,也不管她有没有孩子。
金大刚不知道她的前夫是为了什么样的女人才会抛弃她,看了齐伟儒传过来的资料后马上得出结论:她的前夫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猪头。他扔掉了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选择了一块华美的石头,日后一定会后悔。但他很感谢杨威,正是有他这样的猪头才会让他认识了洛梦梅。
齐伟儒奉干娘之命来找金大刚吃午饭兼谈心,了解他心中想些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回趟家,还让他给金大刚捎句话告诉他吴玉婷的事过去了就算了,“家里”已经原谅他了。当然,这个“家里”主要是指金言重。
齐伟儒一进金大刚的办公室,立刻用灵敏的鼻子到处嗅嗅:“恩,老大,我闻到有好吃的。”
金大刚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闻到有生人味。别找了,是我的午饭,在微波炉里加热,不过没有你的份。”
正好“叮”的一声,加热结束,也不等金大刚站起来,齐伟儒敏捷地一个箭步窜上去,拉开微波炉门,也不顾餐盒还烫得很就端出来,放到桌上,打开盖子,啧啧有声:“好家伙,怪不得天天不回家吃饭呢!感情是坐在办公室就有好吃的,瞧瞧这泡椒乳鸽,杏仁豆腐,还有西芹百合,这颜色搭配,这香味,简直正宗啊!”末了看到下面的盒子居然还有汤,更是妒忌万分:“啊!居然还有香菇鲜笋汤!你简直吃得像个皇帝!说!从哪来的!”
金大刚在他左看右看的时候就洗好了手,这时候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双筷子,端过餐盒就开始吃:“找我什么事?”
齐伟儒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他恨恨地说:“本来想找你出去吃顿大的,现在不用了!你吃的比谁都好!我回家就告诉干娘去!”
金大刚从抽屉里找出把勺子递给他:“行了,闭嘴!不就是想吃吗?早说啊!”
齐伟儒这才高兴地坐下:“不好意思了啊,哥哥。早上走得有点急,没吃早饭。”说完就开始风卷残云一般狂吃。
金大刚给气得目瞪口呆:“你老婆都在干嘛呢,早饭也不给你做。”
齐伟儒一边努力地往嘴里塞食物,一边腾出空来为老婆辩护:“哥哥,你也上我家去过,你弟妹做的饭能吃吗?她倒是做了,连孩子都不爱吃,别说兄弟我这种美食家了。”
金大刚有同感地点点头,一边也身手敏捷地吃喝,最近洛梦梅给他做的饭越来越好了,他都有点不适应了,因为以前刚开始时洛梦梅故意整他,给他做了些烂七八糟的东西他都忍了,现在果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第二十一章
说实在话我真不知道酒有什么好喝的,不过酒肯定是能让陌生男女迅速熟络起来的最佳催化剂。这已经是我这个月第3次和姚小菲以及她的三教九流的朋友们一起去酒吧了。我不想去,虽然孩子们都不在家,被妈妈接走过周末去了,但我很想休息一下,可姚小菲说我长期不参加外面的活动,以后会得“社交恐惧症”,最后变成脾气古怪的老姑婆。为了不让我变老姑婆,姚小菲每次有活动都拉上我。
我不爱喝酒,每次去了也只来杯柠檬冰水,最多喝个鲜榨甘蔗汁而已,我可不想像个酒鬼一样,带着一身酒气回家,给两个孩子当坏榜样,以后他们青春期叛逆肯定会拿有个酒鬼妈妈当借口。姚小菲的熟人朋友太多,走马灯一样的换,我这三次去认识的人都不一样,不过,我很奇怪的是每次都有石子明。而且每次我们三个人都谈得十分开心。
石子明不属于那种风度翩翩的帅得像白马王子样的那类人,他是那种冷静优雅的绅士型。他的衣着看似随意舒服,其实搭配很讲究,每一件都是非常昂贵的名牌,看得出他很讲究品位,名牌穿在他身上不显突兀,不象有的人,穿了一件名牌感觉跟地摊货似的,而石子明就是那种让人觉得他穿名牌是理所应当的那类人。他谈吐风趣睿智,但不是妙语连珠,和他聊天,你不会被他逗得前仰后合,也不会觉得他油嘴滑舌的讨厌,相反,他的冷幽默会让你有种会心一笑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相熟了以后,有一次我问他:“你是不是每次都那么好心地帮别人?”
姚小菲插嘴:“大概是看到美女才出手。”
石子明也不辩驳,只是笑笑:“也不是每次都这样。我以前有一次帮忙把一个遇车祸的老太太送到医院,结果车主驾车逃逸,老太太的家人以为是我撞了她,在医院里揪住我不放,死活要我赔偿医药费。多亏当时留了个心眼,要了个旁观路人的电话,最后想起来让他作证,我才逃过一劫,不然,损失就大了,老太太当时昏迷人事不知,其实就算醒过来她也分不清是谁撞了她。”
姚小菲大笑:“那你还不接受教训,还那么爱管闲事。”
石子明不好意思地一笑:“没办法,天性就是这样,怎么改也改不了。看到别人有麻烦,还是忍不住要出手。麻烦不来找我,我总是去找麻烦。”
我们三人相视而笑。这个石子明,我是越来越欣赏他了呢,这个世界上要是多几个像他这样的人,不知会变得有多美好。看看姚小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大概也是颇有同感吧。
看来年纪大了,长时间的夜生活已经不能适应了,才聊到11点,我就困得不行了,看看姚小菲谈兴正浓,我懒得扫她的兴,远远地向她示意一下,我收拾东西就走人了。回到家,我累都快要累死了,摊在沙发上真不想动。勉强挣扎起来洗了澡,还是打开电脑,脸上网络,看看有什么新闻。上班以来我就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每天不上网溜达一下,就觉得自己没着没落,好像少做了一件事一样。
看完新闻,我又打开一个空白文档,把昨天讲给两个孩子听的睡前故事《小乌龟搬家记》给录入进去,然后像往常一样保存在那个取名为《昆虫妈妈讲故事》的文件夹里,数数里面已经有了154个word文档,不禁感到很骄傲。
这件事其实是姚小菲给我的启发,她让我把自己编的故事都写下来,将来出一本书,我当时还觉得不可思议,后来仔细回想,好象也没有什么难的,不过就是把我的故事记下来而已,又不需要真的去出一本书。这样一想,我就坚持着把我的故事写下来,一写才发现,我真的很有讲故事的天分呢。每次重读我编的那些故事,我自己都很惊奇:“这是我编的么?这么美的东西也是我想出来的?”我决定,等我写满365个故事,而小蜜蜂和小蜻蜓又正好读完了小学一年级,学会了认字以后,我就把这个故事集印成限量版的两本书,给他们俩做生日礼物。
关了电脑,我打着哈欠正准备去睡觉,电话突然响了,我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半天听不到回答,想起肯定是谁在恶作剧,骂了句“讨厌”就要挂掉,结果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别挂!梦梅!是我!”
居然是杨威?
他有什么事?这么晚了打电话?
我狐疑地把话筒又放在耳边:“什么事?”
“你,还好吗?”杨威的声音也很迟疑:“两个孩子是不是睡了?我有没有打扰到他们?”
我打断他的唠叨:“没有,两个孩子去外婆家了。我们都很好。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你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梦梅,我过得很不好——你先别挂,听我说好吗?”杨威一反常态地哀求我。
“听着,杨威,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去找你的现任妻子苏如黛,而不是三更半夜给我这个前妻打电话。”我有点不耐烦,莫非他要倾诉他的种种不如意么?他过得不好我早就预料到了,摊上苏如黛那种女人能过得好才怪。
“你不要提那个臭女人,我被她害苦了!她没完没了地要钱,没日没夜地打牌,孩子家务全扔给保姆,家里来了一个又一个的穷亲戚,个个像蚂蝗一样,要钱,要工作,要治病,要上学,要打官司,我不愿意应付这些人,她就整天和我吵,不让我上班,不让我接电话,什么也不让我干,公司里的事也是一团糟!我怎么那么倒霉……”什么时候杨威变得这么爱唠叨了,难道真的老了?他才比我大2岁而已,听声音已经是疲态尽显,憔悴不堪。
我委婉地打断他:“听着,杨威,这也是你的选择。你选择了和她过,你就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你认识她的时候不就知道她的出身背景了么?很晚了,我要休息了,明天还要上班,你也早点休息吧。”
“梦梅,你能原谅我吗?我——”
我大吃一惊,困意消失殆尽,赶快打断他的遐想:“杨威,我们之间已经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你我都有新的生活,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两个孩子,除此之外,我们就是两个陌生人。”
话筒那边的杨威声音枯涩:“我知道,梦梅,我只是不甘心想最后挣扎一下罢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去休息吧。谢谢你。”
我平静地说再见,语气平静得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只有这样才能让杨威彻底死心。我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离婚了就是离婚了,我既不会用两个孩子做借口再跟前夫藕断丝连,也不会对他的回心转意心存侥幸。尽管我早就知道依杨威优柔寡断的性格他肯定会后悔,但我受不了婚姻中的背叛与欺骗,我也无法忍受不完美的婚姻,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二十二章
自杨威深夜给我打完电话后,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尤其是一天清晨一只眼皮猛跳个不停,要命的是我还记不清哪只眼睛是“跳灾”,哪只眼睛是“跳财”,又怕有什么祸事要降临到两个孩子身上,一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猛掀眼皮,想让它不跳了。两个孩子看得莫名其妙,以为我眼睛抽筋了,后来听我说了关于“跳灾和跳财”的理论后,两个孩子顿时紧张起来,一致认为不管跳什么都不要,于是小蜻蜓好心地找来一张小小的白纸片一定要给我贴在眼皮上,说是让它“白跳”。
经过这么一折腾,一早上就过去了大半,等我到了公司,我预料中的坏事终于降临了。
进公司的时候,同事们看我的眼光都是怪怪的,躲躲闪闪地不敢跟我的眼睛对视,只有几个亲近好友看我来了,才悄悄和我打招呼,低声说:“你有客人,赶快回办公室吧。”
刘成志因为上次的纠纷一直对我比较服气,他大大咧咧地说:“梅姐,有一妖姬找你,在你办公室坐着呢。小心应付啊。”
妖姬?是谁?姚小菲不至于弄成这样来现眼吧?
等我推开办公室的门,一个不速之客正面带冷笑坐在我的座位上。
原来是她——苏如黛。我前夫的现任妻子,曾经的第三者。
一身应季的香奈尔秋装,GUCCI的名牌手袋,头发光可鉴人,全身披挂了晶光灿烂的首饰,让你见识何谓满目繁华。
见识短就是见识短,这女人知道什么是品味,什么是格调么?大概以为把所有名牌都穿戴在身上就是贵妇人了吧?难道没有人告诉过她,不是所有人都适合香奈尔高雅简洁的风格么?造型繁复的项链和手镯穿戴在她身上,只会凸显出她身上那股怎么掩饰也去不掉的小家子气。
我心中鄙夷,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冷冷地看着她,沉声说道:“请你立刻、马上、离开我的座位!我有洁癖,受不了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抢我的位子!”
苏如黛冷笑,昂贵的脂粉掩盖不住长期夜生活留下的黑眼圈,左手用力地拍在我的桌子上:“洛梦梅!输了就要承认!自己抓不住男人的心就该躲到一边好好地去反省,不要像现在这样,三更半夜还打电话勾引别人的老公!简直是不要脸!贱货!”
我笑了:“三更半夜打电话勾引别人的老公那是你吧?怎么,现在到手了,原形毕露了?你的嘴脸让杨威吓怕了吧?他原本以为买了一头温顺的小羊,没想到牵回家小羊就撕去羊皮,露出一张狼脸来。你也太性急了,好歹也再等两天,等孩子长大点再来撕也来得急啊?这么急着就要享受胜利果实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滋味很好吧?”
不知怎么的,我一反常态,尽情地奚落苏如黛。明知道这是在我工作的地方,明知道这样对我没好处,我还是要逞口舌之快,心里未尝不是夹杂着对杨威的一丝丝恻隐之心在内,毕竟是十年的结发夫妻,原指望他抛弃我日子会过得更好,不想却是江河日下,要是没有苏如黛,要是苏如黛能略懂珍惜,何至如此!风水轮流转,当年我傲气地离开,不吵也不闹,现在却轮到她对我兴师问罪来了,她有什么资格?!
苏如黛恼羞成怒,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扬在半空中的手腕却被人抓住了,抬头一看,一个全身黑装、铁塔似的人物正满面煞气地看着她,五根粗壮的手指像铁环一样紧扣着她的手腕,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淡青的颜色,顿时吓得瑟缩,要骂的狠话也骂不出来,只一个劲地挣扎:“放手!放手!快放开我!”
“马上滚!听到没有!否则我叫保安把你扔出去!”金大刚神色狠辣,满身戾气,全身肌肉纠结,似乎充满了无穷的力量,我从来没看见过他的这种神情,顿时一愣。
苏如黛满目仓惶,脸色苍白,可以想象她受到的惊吓有多大。
金大刚还不放过她,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拉到眼前,用凌厉的眼神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到:“今后不准再找我女朋友的麻烦!也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看见一次就打断你的一条腿!你去打听打听我是谁再来!”
屋子外围观的同事哗然,眼光像收到信号一样齐刷刷地投向我,我自己也听得目瞪口呆。我是谁的女朋友?他要打断苏如黛的腿呢!不是打一顿就算了,是要打断腿呢!他说这些狠话说得像行云流水一样熟练自然,可见以前经常干这种事。
苏如黛早就吓得快神智不清了,我有些不忍,一个女人,有必要对她这么狠么?我不满地瞪他一眼,他满身的戾气顿时消散,手也松了,不顾苏如黛的仓惶逃窜,有些讨好地说:“梦梅,我没说错吧?”然后又威严地一瞪那些围观群众:“都没有正事干了吗?”
众同事顿时受惊,纷纷抱头鼠窜作鸟兽散。
我呆立当场,呆若木鸡。
曾经,泪水、温情、孩子和家庭都挽不回一颗已经渐行渐远的心。当年为了我愿意付出一切的人到最后竟然会为外面的那个女人如此痴迷,以至于到了抛妻弃子的地步,现在还怎么让我相信所谓的爱情?
在我离婚前,除了爸爸妈妈,其他的亲戚们是一致反对的,他们众口一词地说杨威是被外面的坏女人骗了,被迷昏了头,劝我要多关心他一点,对他更好一点,让他认识到老婆比情人好。言下之意是我不够好,所以我的老公出轨了。什么逻辑!他们不知道男人的外遇与妻子的好坏是无关的,只与男人喜新厌旧和好色的本性有关。我不知道杨威是否曾经权衡过,谁是不可失去的,谁又是可取可舍的。不过,结果很明显,我是那个可以被舍弃的。
在我离婚后,亲友们避我如同蛇蝎,仿佛是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而我的一生就此完蛋,又彷佛离婚是种可以传染的病毒,他们害怕会染上就不能脱身。几个姑姑在惋惜之余开始热情地张罗我的相亲,在她们眼中,33岁的离婚女人最般配的就是四五十岁的离婚秃头胖肚男人,多半带个处于青春期叛逆中的对一切充满敌意的孩子。
我对一切倒足了胃口,爸爸更是比我还生气,把那些名为介绍对象,实为看热闹的姑姑们臭骂一顿全部轰出去,我更是断了重新寻找第二春的念头。
现在,居然,有个男人,大言不惭地当众说我是他的女朋友!这是什么情况?我该仰天长笑还是愤然破口大骂?
眼看着金大刚像没事人似的准备转身离去,我终于从石化中清醒,声音涩涩地开口:“这个,呃,谢谢你今天的仗义相助,我会当作没有这回事的。”
他突然停步,回头,异常认真地问:“为什么要当作没有这回事?我是认真的!你以为我随便就有认女朋友的习惯吗?”
什么意思?难道不是随便就把女朋友的名分安到我头上的吗?难道经过我同意了吗?虽说事情紧急,但也不是非得这样说才能震慑苏如黛啊?还有很多很多方法的,不是吗?
我暗中腹诽着,但表面还是委婉地说:“我今年已经34岁了,离过婚还有两个孩子,我们并不适合的,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谁说我们不适合?莫非你是嫌我太老?”看样子好像只要我承认他就要发火似的。
这又扯到哪里去了?关年龄什么事啊?
我心中哀叹,表面还要装作和颜悦色,免得惹怒这尊大神:“我不是嫌你老,而是——”
不等我说完,金大刚就打断我的话:“既然不是嫌我老,那还有什么问题?”
我心中着急,这是在办公室不是在公园咖啡屋好不好!这是讨论婚姻大事的地方吗?事情已经乱成一团了,他还要在其中添乱,让这团乱麻变得乱上加乱!
心里一急,我的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我们以后再说这个问题好不好?现在让我们都冷静一下,先去工作好吗?”
“我现在就很冷静,这里我是老板,我说了算。我就要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你说,你还有什么问题?”金大刚的语气简直像个无赖一样,不屈不挠地坚持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啊?
我也火了,就差冲他大喊了:“我讨厌办公室恋情!”
“哦,就为这个?”他语气顿时轻松了,我顿觉不妙,果然,他接下来的话给我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你被开除了!明天就不用上班了!”
“你是个猪头!摊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拿什么理由开除我!”我忿忿地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第二十三章
金大刚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齐伟儒正歪在他的椅子上用电脑玩游戏,看到他回来,喜出望外:“怎么样?我给你出的英雄救美兼趁热打铁的主意怎么样?有没有趁机把人拿下?”
金大刚看也懒得看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蔫头耷脑地说:“前面还好,就是最后,她发火了,气冲冲地走了,大概又失败了。”
“哦?你没有表白对不对?你又装酷了对不对?我告诉过你,女人最受不了的一招就是死缠烂打,你越纠缠她越高兴,你不纠缠她当你心里没有她,你一定要问出她的心里话,她提出什么问题,你就解决什么问题——”齐伟儒口沫横飞地正说得高兴,金大刚又飞来一句:“她说讨厌办公室恋情。”
“那你怎么回答?”齐伟儒也觉得不妙,这老兄不会在这时候缺根筋吧?
“我说把她开除了,明天就不用上班了。”金大刚老老实实地回答。
“老大!你长没长脑子啊,怎么这么‘单蠢’呢?我受不了你了!”齐伟儒捶胸顿足:“你把她当什么了?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最受不了人家把她当花瓶。洛梦梅好歹也算是你的一个得力助手,你连个理由都没有,说开除就开除了?你是不是还打算以后让她不上班,在家养着她来着?”
金大刚搔搔头,万分苦恼地说:“这个我倒没有想。我只想把她开除了就不算闹办公室恋情了,没想那么多。”
齐伟儒简直想拿个大锤子当场敲醒这个榆木疙瘩,想了半天,看他还是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又只好耐心地给他解释:“你没这样想,可你这样说了就代表你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洛梦梅要是那种靠美色吃饭的人,你这么一说她会很高兴,可她根本不是这种人,而且她吃过一次亏了,你还要她走老路,你说她会怎么想?她一生气辞职走了,你找都找不着!”
这么一说,金大刚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过分,不过他还嘴硬:“洛梦梅她不是这样的人。要是随便就能气走了,那她也不知走了多少回了。”
齐伟儒看看这犹不知悔改的老兄,摇摇头,故作沉痛万分地说:“你别跟我这死鸭子还嘴硬,你可以哀悼你来不及开始就已经逝去的爱情了。You’reover!明白吗?”
金大刚还是坐在沙发上,头也不抬一下,不知在想什么。
齐伟儒看他一副死不开窍的样子,懒得再跟他多说,正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看表,问道:“唉,今天午餐吃什么?”
金大刚猛然抬头,茫然地说:“梦梅好像今天忘了把盒饭给我了!”
齐伟儒幸灾乐祸地说:“完了,完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那么美味的盒饭了,都是你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惹的祸!”
话音未落,就看见洛梦梅板着脸,一阵风似的走进来,把一个黑色的袋子往宽大的老板桌上一掼,又一言不发地走出去了。
第二十四章
自从金大刚做完那个可笑的决定后,这两天我每天都躲着他,不想看见他。早上我故意早早地来,而且不开车,打车到公司,看到他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专挑人多的时候去找他,有事说事,没事走人,板着脸决不多说一句。有好几次,我看到他都想找机会和我说点什么都因为有外人来找而半途而废,后来等我心里略有松动想给他个机会道歉,他却又因为工地上有事而连着外出了好几天。我们就一直这样僵了有一个星期。
有时候,我自己问自己,我是真的生他的气吗?面对他的告白我其实内心是有一丝欣喜的吧?为什么我会这样别扭?我是不是就想这样自私地与他保持暧昧又不付出什么?我不敢往下想,我怕再想下去我会自己都骗不了自己。面对金大刚直白袒露的感情,我是犹豫的。我不能不反复地想,我跟他真的合适吗?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鸿沟不是光有火热的爱情就能填平的。
终于熬到了周末,我也松了一口气,不用整天面对这些烦人的问题了,我兴致勃勃地拖出瑜珈垫,打开音响。
窗外清新的空气,明亮的阳光,舒缓的瑜珈音乐流淌在客厅里的每一个角落。
双脚并拢,以山的姿势开始,伸直脊骨,挺起胸和肩膀,双手合十,肘部弯屈接近身体,然后左脚抬起,紧贴在右腿内侧,保持平衡,仿佛就像一棵树一样,扎根在地球上,深深地呼吸。
我和小蜻蜓两人正投入地摆出瑜珈六式之一的“树式”,保持了五次呼吸的时间,又转入“新月式”:左脚向后迈一大步,脚跟提起,腿伸直,弯屈右腿膝盖,前后成一条直线,手臂向上举,双手合拢。
小蜻蜓看我每周都做瑜珈,吵着也要学,结果她身体柔韧性好,动作做得比我还要到位,瑜珈老师一直都夸她很有悟性,到后来,有些动作记不住,我还要问她,搞得她都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正陶醉在放松的瑜珈音乐中,小蜻蜓忽然不时地停下来,东抓抓,西挠挠。我以为她是被蚊子咬了,就没在意,只问她要不要抹点花露水。
小蜻蜓难受地说:“妈妈,好痒痒啊,都有好多红点点了。”
我一听,赶快停下来,解开她的衣服一看,情况不妙,小蜻蜓的胸口有好多小红点,似乎还有往肚子上发展的趋势,胳膊上,腿上,也有一些了。摸摸她的额头,似乎有点低烧。我心中一紧,这是出什么疹子?好像他们俩打了不少的疫苗防这个防那个的,怎么还出疹子?
这时,小蜜蜂从里屋跑出来,一只手还拿着一支水彩笔,另一只手在身上不停地挠,一边挠一边说:“好痒啊,好痒啊。妈妈,快帮帮我。”
解开他的衣服一看,跟小蜻蜓一模一样,都是大片的红点点,每个点点只有大头针的头那么大。
我慌了,两个孩子前几天就有点嗓子疼,我也没在意,给他们吃了点鱼腥草颗粒就算了,因为他们从小就有轻度的扁桃腺肿大,所以我以为是扁桃腺炎发作了。
现在看来不是,应该是从学校里传染什么病回来了,看症状,像我小时候出过的水痘。我赶快给他们的老师打电话问问有没有其他孩子得传染病,得的是什么病。
老师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果然是水痘。小蜜蜂班上有个孩子一周前得了水痘,已经隔离治疗去了。那个孩子是小蜜蜂的好朋友,两个孩子经常凑在一起玩,肯定小蜜蜂被传染了,然后他回家又传染给了小蜻蜓。
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了,我没有护理水痘的经验,再过一会,他们俩的红点点会变成绿豆大小的水疱,要是抓破了就糟了,得赶快去医院才行。我赶快给爸妈打电话,打了半天都都没人接,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老两口上天桥听戏去了。
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带着他们走了,这时我才体会到单亲妈妈带孩子的难处,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啊,更别提帮忙了。我心急火燎地简单收拾了点东西,把两个孩子放到后座上,又严厉地告诫他们再痒痒也决不能用手去抓那些包包,两个孩子难受得要命,又不能不听我的话,坐在车里不停得扭动,我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心疼得要命。
到了医院又是一通折腾,要挂号,要化验,要划价交费,要取药,样样都得排队。我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疲于奔命,又着急又忙乱,累得简直快吐血了。好不容易看完病确诊了是水痘,又取了药才挣扎着开车回到家里,两个孩子总算还听话,只有实在忍不住了才偷偷地用手去摸一摸。
按照医生的嘱咐,我马不停蹄地将他们的毛巾衣服被褥统统拆下来,用“滴露”给泡上,又给他们俩冲了澡,用新毛巾擦干,给他们涂上药膏穿好衣服,才算喘口气。
小蜻蜓看我累得直不起腰来,马上乖巧地倒了杯水给我喝,自己又倒了两杯水,要哥哥和她一起喝。小蜜蜂正在偷偷地挠痒痒,小蜻蜓看见了,一本正经地说:“哥哥,医生说了,把痘疹抓破了就要留疤的,你会变成一个麻子脸。”
小蜜蜂正要狡辩,看见我警告的眼神,马上停下来,垂头丧气地说:“妈妈,可是我痒怎么办呢?”
“那就画画吧,你一画画就忘了痒痒了。你把昨天晚上妈妈给你讲的故事画下来,到时候妈妈给你在家里办个故事画展行不行?”我哄他。
水痘要两周左右才能好,就算有爸妈帮忙,我也得请几天假度过最初的几天才行。最近,公司里的事又特别多,我斟酌着决定请三天假,想起最近和老板的关系,我犹豫半天才给他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我不死心,又打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我只好打给最亲近的一个同事——财务部的柳眉,让她转告老板我要请三天假。
我在家的这几天简直是生活在地狱里,连续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两个孩子都有点发低烧,浑身痒痒睡得不踏实,一晚上我要起来好几次给他们喂水涂药。小蜜蜂和小蜻蜓的水疱都已经自己破裂了,我给他们各做了一副纱布手套戴上,免得他们控制不住自己老要用手去抓。每天爸妈在家就是给我们做饭、洗衣服、煲鱼汤、熬药粥,我就是护理两个孩子。
破了的水疱都要涂上紫药水,两个孩子涂得像两只梅花鹿一样,身上全是紫色的圆点,小蜜蜂还无所谓,梅花鹿就梅花鹿,每天照样吃饭画画睡觉,小蜻蜓就嫌难看,一直担心得要死,总怕会留下这么多疤,将来就不漂亮了,尽管痒的要命也绝不抓一下,我安慰了好多次她还是忧心忡忡的。这孩子平时傻乎乎地,这还是头一次心里装这么多事呢。
等两个孩子的病稍轻一点的时候,我带着他们在傍晚的时候出去散了一下步。姚小菲突然给我来电话了,话说得语焉不详,吞吞吐吐的,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梅梅,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不确定你喜欢一个人,你会跟他那个吗?”
“小菲,跟他那个呀?你说清楚,我听不明白。”我把手机使劲贴到耳朵上,没办法,用了快三年的老手机了我舍不得扔,差不多每天都要充电。
“梅梅,就是那个,你明白的。”
我还要分神去看两个孩子在干什么,没功夫跟她打哑谜,我扔过去一句话:“你就说,你干什么了吧。”
姚小菲一听,马上急急忙忙地解释:“我没干什么,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一个人,你会不会跟他——”
“上床是吧?你跟谁上床了?”姚小菲的心思,我从小就一清二楚,包括她外表豪放内心保守的性格作风。她一开口,我就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
“梅梅,我不跟你说了。我有事,以后再打电话给你。”这也是姚小菲典型的作风,遇事就像鸵鸟,先把头藏起来,管它屁股是不是还露在外面,管他后面难不难看。
我喂喂地追问,她已经迅速收线关机,怎么打也打不通了。我也懒得追究,反正她过不了多久还是会跳出来,第一个告诉我。我只是奇怪,是谁破了姚小菲的功,让她晚节不保?
第二十五章
金大刚神色愠怒,刚刚才因为一点小事对着设计部和企划部的几个重要职员大发雷霆,文件像雪片一样扔了一地。随后进去汇报工作的人战战兢兢的还是全都免不了动辄得咎,全公司上下笼罩在一片人人自危的高压气氛下。
刘成志和几个家伙见事不妙赶紧借口上工地查看溜了出去,免得被这突如其来的“台风”扫到,白挨顿骂还是轻的。大家都在思考为什么老板突然发威,几个老员工甚至回忆上溯至公司草创阶段,也没有发现老板这么情绪化过,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大家公认老板脾气是不好,但从不轻易发威,更别提这样密集型、大面积地火力扫射了。
回忆起今天的人与事,大家的矛头一致指向财务部的柳眉,不知道她大早上的进去跟老板说了些什么,不到半小时,老板就抓狂成这样。
柳眉也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冤枉啊,我真的没说什么。梅姐的孩子长水痘了,她要我帮她跟老板请三天假。我就说了这些,别的什么都没说。”
大家哗然,大喊:“你这还叫没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洛梦梅对老板的重要性啊?迟钝!”
刘莉莉半开玩笑半含酸:“柳眉,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呀?没听老板说呀,洛梦梅是他的人,洛梦梅的事你比老板还清楚,你说,出了这样的事,不赖你赖谁?”
大家一时气愤,一致同意要给柳眉头上来几下暴栗让她长点记性。柳眉吓得要抱头鼠窜。
刘成志夸张地说:“柳眉,你下次再要说这样的消息,拜托你早点跟我们打个招呼,不要让我们进去了被雷劈。以后你先跟大家通个气,没有紧急情况我们不会去招惹那头松了绳子的老虎。”
程燕珊轻描淡写地说:“洛梦梅也真是的,没事请什么假呀?不知道公司最近正忙着呢吗?谁家孩子不生病呀,都像她这样,大家还干不干活了?”
刘成志听不下去,朝她一瞪眼:“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家孩子得病试试?看你请不请假!”
程燕珊用鼻子哼一声:“我不是还没孩子吗?你是她什么人哪?用得着你在这给她声张正义吗?正经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跟这凑什么热闹?”说完,一扭腰,踩着三寸高的高跟鞋和刘莉莉一起走了。
众人都觉无趣,可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个个回座位先老实干活要紧。
中午,金大刚忙的饥肠辘辘,打开冰箱才想起洛梦梅请假了,午饭根本没着落,只好打电话叫死党齐伟儒和他一起吃饭去,谁料弟妹告诉他,齐伟儒应邀到外地做手术去了,没有半个月回不来。
金大刚觉得奇怪,这家伙整天不干正事,学了医却又不在医院里好好呆着,自己跑出来晃悠,到外面整天给人去皱纹、隆鼻外加拉双眼皮,偏偏他的生意还特别好,找他手术还得排队预约。
中午的饭吃得没滋没味,金大刚的胃口都被洛梦梅养刁了,简单的两菜一汤被他挑出一堆毛病:味精太多,油又大,青菜过老,肉不鲜嫩,胡乱吃了两口实在难以下咽,就拍着桌子把人家厨师叫过来骂了一顿。饭店老板一看他这架势,情知不是省油的灯,摆出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姿态委曲求全,还同意全部免单,金大刚骂了半天,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黑着脸掏出钱来结帐走人,饭店老板送走了这尊瘟神,长舒了一口气。
月朗星稀夜,长嘘短叹时。
金大刚站在洛梦梅家的楼下,借着一颗茂密的行道树的掩护,对着洛梦梅家的阳台和窗口傻傻地看着,期望洛梦梅能不时地走出来,哪怕让他远远地看一眼也好。他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和洛梦梅单独说过一句话了,内心焦躁得很。对追女人,他完全没有经验。他可以一眼就看清那些别有用心的女人的心思,更可以游刃有余地应付那些倒贴过来的花痴,但他完全没有爱一个人的经验。就算对他老婆,他也是有感激,有歉疚,有亲情,但没有爱。
当年在他落难时,四方通缉,人人畏如见虎,与父母亲友也断绝了来往,只有出身酒家女的老婆与他同病相怜,毅然决然地和他结了婚,但那是同情、怜悯,不是爱。结婚后两人巨大的差异,南辕北辙的性格使他们经常是相对无言,甚至连吵架都找不到共同话题,所以他后来经常以应酬为名行逃避之实,一直到她六年前的突然患病。
金大刚心存愧疚,觉得是自己冷落了妻子才导致她的患病,因此他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拖了一年多,最终还是挽救不了她的性命。临终前,她抓着金大刚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后半生去找个你真正爱的人结婚。我们都没有错,错在我们不相爱。”
金大刚一度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再结婚了,直到他遇到洛梦梅,他命中的克星。他喜欢洛梦梅外柔内刚的性子,喜欢她明快爽朗又不显嚣张的形事风格,喜欢她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相符的孩子气,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吃她做的饭,喜欢看她轻怒薄嗔的样子……总之,她的一切金大刚都喜欢,她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占据了金大刚的心,金大刚遇到她除了放下身段、陪尽小心外别无他法。
金大刚这样观察洛梦梅的家已经快五天了,他找不到任何借口去登堂入室,因为洛梦梅还没有给他这个资格,贸然行事只会让洛梦梅退避三舍,他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投鼠忌器的他只好这样像个偷窥狂一样夜夜盯着她家的阳台到深夜,然后带着一身露水离去。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傻,完全不像个在商场转战了十几年的老手般沉稳内敛,反倒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毛躁冲动沉不住气。
隔着窗户,他看到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洛梦梅似乎隐约在和孩子玩笑嬉戏,笑得很开心,这种开心是他这种孤家寡人从来没有享受过的,他很妒忌地想。过了一会儿,大灯熄灭,旁边房间亮起一盏柔和的小灯,他知道那是两个孩子要睡觉了。半个小时后,他惊喜地发现洛梦梅一边打手机一边在开阳台的门,似乎要走出来,他屏住呼吸凝神关注,结果洛梦梅顶着一张白得渗人的脸出来了,吓了一跳之余才想起她可能是在做传说中的“面膜”。要是洛梦梅知道他看到了她最惨不忍睹的样子,不知会抓狂成什么样,金大刚有些恶毒地想。
像前四天一样,到了11点了,洛家的灯全熄了,金大刚满怀失望地离去。他不是没想过找上门去,但他不是齐伟儒,他脸皮没有那么厚,如果洛梦梅一旦觉得他造次,进而生气对他不理不睬,他就进退维谷了。齐伟儒去了外地,他这个狗头军师不在,连个出馊主意的人都没有。
第二十六章
明天就要上班了,我赶快打发了两个孩子早早上床睡觉,好腾出时间来整理明天上班要穿的衣服以及要用的东西,顺便在脑子里过一遍近期的的工作重点。这几天密集的护理把我累坏了,外人只看到养双胞胎光鲜亮丽的一面,羡慕我有儿有女,哪里知道我付出的代价也是常人的两倍。我照照镜子,骇然发现,才三四天功夫我竟然是一脸憔悴蜡黄,皮肤上还起了一些细小的疙瘩。这个发现让我触目惊心,虽然没有尖叫一声说“鬼啊”,但也马上冲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美百补水面膜贴到脸上。
看看表,已经10点半了,我正准备上床睡觉,忽然手机响了。这时候打电话的没有别人,只有我那个损友姚小菲,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是她。
接通电话,我劈头盖脸地问她:“你上哪去了?怎么到处找也找不到你?又不上班又不回家的,你爸妈都打过好几回电话问你的事了!”
姚小菲期期艾艾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听起来异常遥远:“梅梅,我现在在巴厘岛呢。我请了10天的年假。”
我上一次休假还是上个世纪呢,刚结婚没钱所以自然而然就没有蜜月旅行,结婚后要为事业打拼所以没有时间旅行,等到生了孩子又因为孩子太小没有机会旅行,最后等到一切时间地点金钱都不成问题了,我却失去了那个可以和我一起去旅行的人,他带着他的情人天涯海角地飞了许多次,但那个人却不是我。
我心里微酸,口气不禁有些缓和:“你就躲到那个岛上吧,一辈子别回来才好呢!躲能躲一辈子吗?”
“梅梅,我只是没法面对我自己,也没法面对你。”姚小菲的声音听起来好惭愧。
“你又没有跟我老公上床,你怎么会没法面对我?再说,我现在哪有老公?”我很奇怪,姚小菲这遮遮掩掩的说辞让人云里雾里。
“梅梅,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姚小菲打完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又收线了。我耸耸肩,不以为意地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走进屋里。
看看时间是时候把面膜撕下来了,做完面膜,摸摸皮肤果然光滑了许多,不枉我在化妆品上砸下大把银子,效果还是很明显啊,至少提高了我的自信心,不然,我明天没有勇气黄着一张脸去面对所有人。我这才放下心来,又在屋子里做了一阵子瑜珈,找回了点要上班的感觉。
我舒服地躺在床上,拿起我的催眠宝典——一本英文《圣经》,这可是我的宝贝,每次看半页就要睡觉,正准备催眠,我的手机又响了,看来今晚大家是不打算让我好好睡了,我火冒三丈地想,拿起手机就要开骂:“谁?谁找我?”
那边显然被吓了一跳,声音不复平稳:“梦梅,抱歉这么晚了打搅你,我是石子明。”
可怜的石子明遭受了池鱼之殃,被我当成了姚小菲的替罪羊。
听着石子明惊讶过后又恢复平稳的声音,我不禁心中一动,试探性地问:“你是要找姚小菲吗?”
石子明也不隐讳,语音清晰地说“是”。他没有说他与姚小菲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没有挖人隐私的习惯,但这个时候他打电话给我来询问姚小菲的下落,一切的疑问都已昭然若揭,任何人都知道他此时找姚小菲意味着什么。
原来如此。
我是真心地为姚小菲高兴,感谢上帝,她终于找到一个不将她看作“哥们”的男人,且不说这个男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单说他在姚小菲的重重设防下顺利过关,直攻本垒就说明他的眼光与手段都不一般,不过,也许姚小菲放水了也不一定,这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
我一直都知道石子明不是我喜欢的那杯茶,他与我同样冷静理智,同样固执强硬,这样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只能是战火纷飞、家无宁日。更重要的是,我和他都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只能做朋友,永远不可能成为恋人。我喜欢与他谈话,并不代表我会爱上他。傻小菲,一定是看我与石子明聊得那么投机误以为我对他也有意,事发之后她一再地试探最后又躲起来一定是不敢见我,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此前的种种疑惑。
想到这,我释然而笑,决定顺手帮她一个小忙,算是报答她多年来给我帮倒忙的“情谊”。男人么,不让他紧张一下,轻易就把人追到手,牵羊似的领回家,多没有成就感?以后他又怎么会珍惜?不管受多高的教育,不管表现得有多斯文儒雅,男人骨子里都是喜欢驯服野马的。
我恶意地笑着,笑得像个正在配毒药害人的巫婆,欺负电话那头的石子明看不见,我故作不知他与姚小菲的关系,语调轻快地说:“今天有很多人找姚小菲,我没想到你也找。好像是她爸妈把她叫回老家相亲去了。听说这回是个留美的生物学博士呢!在一家大药厂做技术总监,都有股份的。”
我像个长舌妇一样虚构了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人与事,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石子明一定是表面若无其事,暗地里气到内伤,他如果和我是同一类人,就一定会上天入地揪出姚小菲问个究竟。他应该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冲他这样深更半夜找人的举动来看,应该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否则他那么要面子怎么肯这么做?
石子明肯定不解我为什么跟他说这么多,不过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打断我的话,等我的饶舌完了,他才问我:“那你知道她的老家在哪里吗?我打她的手机也没有人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她。”
我想想火候差不多了,决定收手以免弄巧成拙:“她刚才给我打过电话,因为心情不好请了10天年假,现在在巴厘岛度假,再过几天就上班了,你不如等她上班了再找她?”
哼,就不告诉你她“相亲”的结果,自己猜去吧!有能耐上巴厘岛找她去呀!可惜不知道他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照我的猜测看,虽然我刚才给石子明下了不少猛药,但他还不至于飞到巴厘岛去找人,但一定会在她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揪住她。
石子明非常礼数周到地道谢,收线。我却兴奋得睡不着觉。
等姚小菲度假回来,迎接她的将是天雷勾动地火,幕后将是我这只“黑手”操纵的黑云压城。
第二十七章
我因为恶作剧设计了姚小菲,兴奋得一夜无眠,到了早上3、4点钟才朦胧合眼睡了一小觉,早上又要忙着做盒饭,又要穿衣化妆,只好把两个孩子全扔给爸妈。
等一切准备妥当,时间也到了我出发的底限了,我抓着装饭盒的袋子一路飞奔下楼,开车风驰电掣而去,生平都没有这么快过。
到了公司,一路上楼与同事打招呼,感觉大家似乎看到我来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我有点诧异,为什么?我可不自恋到认为我的作用到了无可替代的地步。难道是最近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想到这,我加快了脚步上楼,看看手里的袋子,还是先上老板那里晃晃顺便把午餐给他比较好,这样他即使要发火,也会看在午餐的份上忍耐一下。
推门进去的时候,老板正面对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窗外有什么好看的?我早就看过了,又没有花草树木,又没有假山喷泉,只有一个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早上我还是在那指挥门卫给我停的车呢。
我走到屋子中央,扬扬手中的饭盒:“嗨,你的早饭!”算是和他打招呼,金大刚倏地转过头来,我吓了一大跳,几天不见,怎么变成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了?胡子拉碴,脸颊似乎瘦削了一些,更加的棱角分明,看起来犹如刀削斧凿一般,只是神情暴戾,又有些微的憔悴。
我不自觉地走到他身边,顺手把饭盒放到他桌上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金大刚也不说话,胳膊一伸就把我揽到怀中,俯下头啪地一个吻就毫不犹豫地印下去。这一下突然袭击让我措手不及,真正是《武林外传》中说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让我一下子就被逮个正着,刚要大力挣脱,腰被两只粗壮的胳膊揽得铁紧,一阵疾风暴雨式的热吻铺天盖地而来。
等我从瘫软中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又低头整理好被他弄得皱巴巴的衣服,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金大刚皱着眉头,神色依旧冷肃,只是少了几分郁悴,半天才开口:“嫁给我。”
我正要说话,他挥手打断了我,声音听起来闷闷地:“不要跟我说我们不合适之类的话,那不是真正的理由。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有点心软,刚才他盯着窗外看的样子像过电一样在我脑中闪过,我突然明白他的举动,难道他一直是这样盯着外面等我回来吗?冠冕堂皇的套话再也说不出来,我低头不语。
“难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对你怎样你就没有感觉吗?你一直在逃避,一直在与我周旋,你就是这样以折磨我为乐趣吗?”
真滑稽,昨天晚上我说人家姚小菲遇事只会躲,今天早上就被别人说我逃避问题。
我心神荡漾,刚才的吻吓到了我,让我一时没有办法思考。看看金大刚一副今天就要你一个明确答复的样子,我不禁苦涩中又有丝甜蜜,躲闪不是办法,我必须得要给他一个交待了。
办公室里,气氛近乎诡异。我自那个不明不白的吻后一直与金大刚保持着1米左右的安全距离,我实在是怕了他那种不按牌理出牌的思维方式,没有经过互相爱慕的表白,也没有经过两情相悦的拉手,他居然直接就跳过这些,随心所欲先给人一通热吻然后就求婚,难道就没有教过他怎么追求女人么?就算捅破一层窗户纸也没有他这么快。
我在思考着怎样措辞才能让他知难而退又不怒火冲天。要是从外面进来一个人的话,一定会发现我们在互相瞪着对方。不同的是他眼神灼热,步步紧逼,火热的目光似乎要把我吃了,而我则目无焦距,眼神游离,头脑中接近一片空白。
“老实说,我很感谢你这么,呃,欣赏我,”我选了个不太敏感的词,欣赏,希望他能听出点什么,“但是,我目前没有再嫁人的打算,如果有,我会第一个告诉你。”我牵动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希望通过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化解我们之间的尴尬。
“鬼才需要你的什么感谢!你不要把对别人的那一套用到我身上。我不相信你心里就对我没有一点感觉!为什么不嫁人?是不是被一个男人抛弃了就终生不再搭理其他的男人?既然这样,为什么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又给我幻想?”金大刚愤然。
我默然不语。是的,的确是这样,我没有与他划清界限,我一开始就公私不分,在不知不觉中给了他希望,现在又想一概否认赖帐,潇洒地说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任是神仙也会发怒,何况是他?但我有我的顾虑,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这种与狼共舞的日子迟早有一天会让我被吃得骨头都不剩。要么,我抛下所有的顾虑和他交往,要么我就要下定决心立刻离开为妙。但我还没有看清他这个人值不值得我这样付出就这样糊涂着又嫁一回,下场会不会和以前一样惨?我怎么知道他就是我托付终身的对象?万一不是,我还有何面目活下去?我吃一次亏还不够还要吃第二次?我不是伊丽莎白泰勒,嫁人有瘾,结了8次婚,让人笑话至今,我嫁了一次就受够了这些朝三暮四的男人了。
我决定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们不适合,所以不能在一起。”我硬下心肠,言简意赅地说着,然后又补充道:“我不能再干下去了,辞呈我会随后附上。对不起。”
我不忍再看他颓丧的脸,机械地转身想离开,胳膊却被大力拉住。
“梦梅,你告诉我,究竟是哪里不适合?你不说清楚,我一辈子都不放过你。”金大刚神色哀恳,语气似有无限凄凉。
我何尝不知道他这是哀兵政策,但心里还是不忍,同情心一起,说话就不再那么公式化,“你知道的,我离了婚,独自带着两个不到7岁的孩子,上面还有年迈的父母,而你,你有千万身家,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外面大把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上赶着要嫁你,为你洗手做羹汤,为你生儿育女。我能为你做什么?我这把年纪,带出去既不可能让你长脸,留在家里又不能为你再生孩子,你娶我干什么?时间长了,你看着我这个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人,迟早要后悔。这些,你想过吗?”说到最后,我几乎有点自嘲了。
金大刚呆住,好像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我知道说了实话就会是这样,他可以不考虑,我怎么能装糊涂?这不是我的风格,与其结了婚又心生悔意,不如一开始就不结婚。
我留时间给他自己去考虑,转身离开,这一次他没有拉住我。我心中有丝悲凉闪过,但那也是一瞬间的事,转眼我就把自己伪装得很好,微笑着走出办公室。
回到我自己的办公室,我平静地打好了一份辞职书,按下打印机开关,点击发送将文件列印出来,又将我私人的物品收拾到一个袋子里,将所有属于公司的财产列了一份清单,将目前工作的进度以及本月的工作要点列出来,又从电脑里找出我以前做的一份重要文件档案的索引,打印出来一同附在我的辞职书后面,然后将我的几盆花草小盆栽转送给相好的同事,在他们惊异的眼光中,我平静地和他们说了再见。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问我为什么离开,大家有默契地和我拥抱,然后目送我离开。
我走出办公室,明亮的阳光晃得我差点睁不开眼睛,上午十点半,一个不早不晚的时间,但我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时间出来到外面晃悠了。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了,这个时节的北京已经很有凉意了,空气中飘荡的都是清凉的味道,真正的秋高气爽。
我忽然很想打电话找个人倾诉一下,告诉某个人我辞职了,我很失败。父母是万万不能找的,经受了一次我离婚带给他们的巨大打击,我想我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能报喜不报忧了,而我仅有的那个损友还远在天涯。
我掏出手机,输入一串号码,然后按下接听键。
第二十八章
男人都有追逐猎物的本性,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最好的。
金大刚的爱来得太快,也来得太猛烈,让习惯了感情细水长流的我一时竟不不知如何应对。我不得不在心里反复揣测他的爱情究竟有几分可信度?也许只是一时头脑发热的意乱情迷?也许是日久生情?也许是欣赏混合着可望而不可及的追求?无论哪种,都还不能让我轻易地交出我自己的真心。一时的关怀,工作上的包容,这些是常人都容易做到的,但雪中送炭,患难之中不离不弃,只有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尽力援救对方,犹如涸辙之鲋,仍能相濡以沫才是我需要的爱。我需要一份在我付出后能获得同等回报的爱。
我曾经不计回报地付出过,单纯得既不会识别他人,也不懂保护自己,其实只是被爱情蒙住了眼睛,只相信自己的感情,分辨不清是非。对父母的忠告,姚小菲的提醒劝阻完全听不进去,自以为自己的生活和别人不同,自己的丈夫不会和别人一样,但其实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爱也是有条件的。那种无条件的爱,曾让我自己爱得精疲力竭,而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声我不再爱你了,就那样毫无眷恋地离开,留下我被他伤害得千疮百孔的心。
我闭上眼睛,不再想这些陈年旧事,同时将心底里那些混合着伤感和酸涩的感觉用力挥去,是的,辞职算什么?快刀斩乱麻似地结束一段前途未卜的暧昧恋情又算什么?离婚那么大的伤痛我都过来了,我还会被这些打倒?我是谁?坚不可摧的洛梦梅啊!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但是今天怎么办?想到这,我又泄气了。我怎么跟两个孩子解释我突然不上班呆在家里?我怎么跟父母解释我又失业了?都是令人头痛的问题。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输入姚小菲的电话号码骚扰她,我才不管全球漫游的费用有多高呢,她是我的死党,她有义务当我的心情垃圾桶,我现在只想找她倾诉一下,甚至让她骂我一顿都行。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姚小菲你睡死了!现在都十点多了!”我恶狠狠地在心里骂她。
“喂?”接电话的居然是个似醒非醒的朦胧的男声!!!
惊天大八卦!
我瞬间高度警戒,“你是谁?”结果电话瞬间断掉,过了一会儿才掩耳盗铃地又响起来。
我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姚小菲力图保持镇定的声音:“梅梅,什么事?”
看样子她是一点儿也不打算解释刚才的事了,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我才没有那么好上当呢。
我好整以暇地问:“刚才是谁接的电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啊?”
“没,没谁。你听错了,这里手机信号不好,声音都失真,你来了就知道了。”难为她姚小菲找出这么荒谬的接口来。失真?我看是失身才对。
算了,我也懒得再难为她。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石子明在接到我的电话后的这十几个小时里,第一时间就飞到了巴厘岛,中间两人如何激烈争吵那只是情人间无伤大雅的甜蜜插曲,重要的是最后两人终于澄清了所有误会达成了共识,干柴烈火燃起的熊熊火焰让姚小菲又一次光荣“就义”,所以才会有石子明误接了我的电话。
唉,我无意中当了人家的电灯泡,石子明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埋怨我呢。我冲着电话无精打采地说了声:“小菲,我又失业了。三言两语说不清,等你回来再说吧。”
姚小菲一听就急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梅梅,你没事吧?你等着,我明天就回来了。”
挂断电话,我心里有丝安慰,好小菲,不愧是我死党,关键时刻还没有见色忘友,还知道为我的事着急,只是着急也是白着急,这事除了我自己,谁都没法解决,她回来了也只是当一双耳朵而已,她出的那些惊世主意我敢用吗?
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家,继续开始新一轮的人生规划。这周还剩下四天,孩子们都在上学,父母都各自有自己的事,我不能一个人在家呆着,那样即使不疯掉也会闲得心发慌。我是不是也应该去放松一下,学学姚小菲去旅行一趟?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我都是白天忙着公司的事,晚上尽量和两个孩子在一起,何尝给过自己一点时间?我决定了,我要马上去旅行。
我向往已久的号称全球十大最美丽的地方——马尔代夫!我为马尔代夫的旅行做足了功课,甚至还提前办好了签证。我知道她的每一个精彩细节,我了解她的每一处传神之笔,但我就是没有亲身体验过,Whynow?享受灿烂的阳光、蔚蓝的海水和白色的细沙,与鱼共舞,忘记工作,忘记时间,尽情享受上帝允许的放纵,这不是现在我所需要的吗?
心动不如行动。转念之间,我已经飞快地查了旅行社的电话,死活挤进了今晚飞去马尔代夫的旅行团。
这下,我没有退路了,接下来就是快马加鞭地告诉爸妈我要去旅行,同时把孩子们托付给他们。等我把一切杂事安排妥当,飞速收拾好行李,坐进了飞往香港的航班里(去马尔代夫要从香港转机到吉隆坡,再从吉隆坡转机到马累)时,我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马尔代夫,我来了。
第二十九章
小蜜蜂和小蜻蜓都喜欢看一个叫《麦兜故事》的电影,连带的让我也喜欢上了那个右眼有个胎记,口头禅是“大难不死,必有锅粥”的麦兜。我记得电影里小猪麦兜最大的梦想就是去马尔代夫,他总是喃喃地念叨着:马尔代夫,那里椰林树影,水清沙幼,蓝天白云,是位于印度洋上的世外桃源……
拜麦兜所赐,我最想去的旅游圣地就是马尔代夫。
小蜜蜂和小蜻蜓也总是嚷嚷着要去马尔代夫,虽然他们还不知道马尔代夫到底在地球的哪个角落,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还是起劲地闹着要去,痴迷程度不亚于麦兜。
我这次没有带他们去,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不愿意让他们看见我失意而郁郁寡欢的样子。又因为他们感染水痘刚刚痊愈,我怕他们到了一个顿顿吃鱼虾海鲜的地方肠胃会出问题,更怕耽误了他们的学业,毕竟他们不是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了。
8月底的时候,小蜜蜂和小蜻蜓的入学很费了一番周折。由于外行,不知道现在的好小学报名在3月份就开始了,8月初我拉着两个孩子去物色好的学校报名时还洋洋得意,自以为是早的。到了那里就被人家一句名额早满了给打回来了,人家还闲闲地给我来了一句“早干嘛去了,现在哪个学校都没名额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是如五雷轰顶,母子三人站在校门口彷徨失措恨不得抱头痛哭。
后来,我打叠起精神,陪着笑脸,托人花钱找关系,忍痛在五星级的香格里拉大饭店里大摆筵席,又交足赞助费,最后还出动了老爸的面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两个宝贝塞进了一所示范小学,至今不敢告诉两个孩子真相,怕他们幼小的心灵蒙上阴影。
进去以后我才发现,这所好小学要求太高,学业太繁重,学习过程需要家长全程参与陪同辅导不说,还要另外周末加上很多补习班才能赶上他们的进度,两个孩子整天被压得笑容都少了。小蜜蜂头脑聪明,又比较自律,作业完成得快,还能挤出点时间来画画;小蜻蜓就贪玩一点,丢三拉四,有时候还忘了老师布置的作业是什么,总要同班的小蜜蜂提醒她,写作业的时候又总是一边写一边玩,中间再喝点水、上几次厕所,时间就去得飞快,好几次要睡觉了还没写完作业,急得直哭。
这学校真是鸡肋一块,让我骑虎难下,想放弃转学走又舍不得这么好的学校资源,继续又困难重重,最后我还是狠狠心按兵不动,学习本就是一件辛苦的事,除了自己努力上进,别人帮不上什么大忙。作为他们的妈妈,我最多也只能开导安慰他们,让小蜻蜓提高效率,如此而已。所以麦兜的梦想也只能下次再帮他们实现了。
想着两个孩子,我即使再疲惫,也会微笑。他们可是我的精神支柱啊,看到他们,就好像看到希望一样,最难得的是他们没有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那种孤僻冷漠偏激的性格,虽然比同龄的孩子要显得成熟懂事一点,但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经过几次的转机,飞机降落在马累国际机场时已是凌晨一点多,将近十个小时的飞行让我疲累不堪。在天堂岛的饭店里下榻时,伴随着一阵阵温暖潮湿的海风我很快就沉沉睡去,真正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早上等我醒来,天已大亮。我神清气爽地用过早餐,跟导游打了招呼又交了一笔不小的费用脱团出来,接下来的5天时间就是我自己的了,省得待会还要跟他们去一些乱七八糟的旅游景点疲于奔命。
脱了团出来,目送大家乘车远去,我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本来就是无计划地出行,现在又离群索居,除了闲逛简直就无所事事。我穿着一身宽松的亚麻色休闲衫裤,戴着一顶宽边草帽,草帽下是硕大的太阳镜,赤着脚踩在皎洁细柔的沙滩上,慢悠悠地向海边迤逦而去。途中遇到的岛民都是一脸灿烂的笑,逢人就打招呼,只可惜因为他们长期嚼裹了石灰浆的槟榔的缘故,露出的牙齿都是黑色的,倒也别有特色。
我站在海边,无精打采地发了会儿呆,吹了会儿海风,又看了会儿麦兜梦想中的椰林树影、碧空白帆,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我这是干什么?到天堂岛不就是来忘忧来了吗?怎么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可是再怎样也提不起兴致,白花花的太阳又晃得我头晕眼花,我实在受不了这么大的太阳,又回到酒店房间,索性翻出我带来的那一叠小故事打印稿出来,到大堂的原木的露台前坐下,叫了一杯当地最有名的棕榈树汁饮料Toddy,继续发呆。
这叠打印稿是我辛苦写作的成果,拖拖拉拉地历经了1年零5个月的时间,我终于写完了300个故事,原计划的后65个怎么也没精力写了索性就放弃了。这其间,在我的鼓励下,小蜜蜂给我近1/3的故事都画上了插画,虽然笔法幼稚,但却想象力十足,画风天真活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孩子越看越爱的缘故,件件全我都爱不释手。
故事写完后,我把小蜜蜂所有的画都扫描进了电脑里,打算设计排版后就交给最近流行的“印客网”去印成书。这种印客印的书纯粹是为了过瘾,虽然弄得跟真的一样,但没有书号,也不能公开发行出售,只能私下赠送亲友交流,不过好在价钱便宜,印一本才几十块钱,谁都可以尝试印一把。我在“衡润”时,办公室的小姑娘都去印了一把,不过她们都是印些配文字的个人写真啊、情侣照啊什么的,少有人去认真写一本书去印。
第三十章
金大刚被齐伟儒连推带搡地弄进了K歌的包房,回头又吩咐大堂的领班找两个知情识意的女孩来一起唱歌。
金大刚也不说话,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齐伟儒让他坐下就坐下,让他走路就走路,塞给他一个酒瓶子他就喝酒,塞给他一根烟他就抽烟。他的胡子有几天没有修理了,长得跟头上短短的板寸一样长,而头上的板寸似乎根根竖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遇敌浑身鼓胀的大刺鲀。
他没有心情理这些,洛梦梅闪电辞职又闪电消失搞得他心情很不爽,而且是大大的不爽。齐伟儒从外地“走穴”回来,赚得盆满钵满之余良心发现,想起要约正辛苦打拼的自己的合伙人金大刚吃饭消遣。等把人拉来了,才发现拉来的是一具行尸走肉。
金大刚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在烟雾升腾的间隙里胡思乱想。
原以为她只是一时意气,没想到她做得那么绝,说离开就火速离开,走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点藕断丝连的意思都没有。
金大刚只有悔恨自己优柔寡断,痛失良机。不可否认洛梦梅看问题又狠又准,她的眼睛里不容沙子,把他长久以来藏在心底的渴望都看得一清二楚,一出口就打中了他的七寸:他可以不在乎财产名誉地位,但他很在乎有没有孩子。他从小就没有感受过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金言重给他的只是严厉的苛责和永无止境的挑剔,他永远也得不到金言重的承认,所以他变得叛逆,我行我素,根本不在乎金言重对他的看法,但在他内心里,他很渴望家庭的温暖,很想有个跟自己血肉交融的孩子可以让他肆意地宠爱。这是他潜意识里一生的梦想。但他并不在意,他甚至以为这不是问题,只要洛梦梅答应嫁他,一切都好办,但洛梦梅打破了他的这种幻想。
他回想他们摊牌的那一幕,洛梦梅似乎是给过他机会的,她已经表明自己决不会再生孩子,只要他当时能坚定地说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乎,那洛梦梅也许就会软化,不会走得这么决绝,但他当时就是迟疑了,所以洛梦梅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就这样飘然远去。
正在他想得入神的时候,齐伟儒把音响也打开了,酒水饮料也叫齐了,领班很有效率地把两个漂亮女孩也找来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齐伟儒在选歌台上操作了一番,点上好几只本周最流行的恶俗的口水歌,将一位打扮得时尚妖娆的女孩塞到金大刚怀里,又塞给他一只话筒,看他一副痴呆像,又推了推他:“唱啊!”
金大刚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转动脑袋看了看周围情况,小小的包厢里营造出一种暧昧不明的气氛,又看了看正坐在自己大腿上,剥了一颗葡萄正要往他嘴里送的莺莺燕燕,连忙一把推开她,站起来莫明其妙地说:“给我话筒干什么?这又是哪来的女人?”
齐伟儒正忙着吃美人喂来的水果小食,一听这话气得鼻子都歪了,恨不得对着他的耳朵大喊:“这是你要的能放松的地方!旁边是我给你找的能让你放松的大美女!”
金大刚更是摸不着头脑,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对那两个吓得也站起来的小姑娘一挥手:“走!都走!这用不着你们!回头小费照给!赶快走!”
两个小姑娘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其中一个还频频回头跟齐伟儒眉目传情,金大刚看得火起,大吼一声:“看什么看?他有老婆了!还不快滚!”这才走得一干二净。
看着齐伟儒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金大刚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让你找个能说话的地方,你就找到这里?你没脑子啊?没看见我正烦着呢吗,还把这些女人往我这领?我要的是我说话她能听懂,我有事可以和她商量,我不在她也能给我当好家的女人,这种逢场作戏的女人只要有钱,要多少有多少,你拉一车来我也不稀罕!”
齐伟儒等他发完飙才慢条斯理地说:“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回来看你一副死像,想让你开心点也不成啊,给我正义凛然地说得像个革命烈士,好像我多小人一样。我承认我是真小人,可你才是地地道道的伪君子。口口声声说不在乎这个,不在乎那个,其实心里面比谁都在乎,洛梦梅还不是看穿了你的真面目,一走了之?”
金大刚被触到痛处,顿时泄气,一言不发地坐下。
齐伟儒立刻推心置腹地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哥哥,听兄弟一句劝,齐大非偶的道理你不是不懂,你找的那不叫老婆,那叫女强人。找了这样的老婆还不得被压死?你看你兄弟我,尽管在外风流,你弟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我风流而不下流,心里记得这个家,按时把钱交回去就行,找这样的老婆自由。你干嘛非得给自己上个紧箍咒?”
金大刚半晌不语,老半天才冒出几句:“我乐意,你管不着。”
齐伟儒又不怕死地进言:“哥哥,你是天生受虐狂还是怎么的?洛梦梅不是你的良配,你醒一醒好不好?你看看你还没结婚就被整得神神叨叨的,你再要结了婚还不定变成什么样子呢?”
金大刚恼羞成怒:“我好吃好喝地伺候你,又让你宰我好几瓶洋酒,就是让你赶紧给我想办法补救,看怎么让洛梦梅回心转意,不是让你来教我找什么老婆!你要是还原地打转,别怪我立马调头走人,帐也不给你结!还有,把这音乐给关了,闹轰轰地吵得我脑袋疼。”
齐伟儒无奈,只好举手投降,出钱的人是大爷,他从来不跟钱作对。他关了音响,举着啤酒瓶跟金大刚碰了一下,笑眯眯地说:“先干了这瓶,我再告诉你问题出在哪里。”
金大刚也不含糊,瓶子对着嘴,一扬脖子流水介灌下去。
齐伟儒揶揄他:“这要是你的洛梦梅瞧见了,不知心里该怎么想。”
金大刚灌完了一瓶啤酒,面不改色心不跳,重重地把瓶子放到茶几上:“废话少说,说正事!”
齐伟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金大刚心里一阵发毛,不知他要搞出些什么花样。
我在马尔代夫的第一天就在发呆和喝饮料中度过了。
第二天,我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了。早上下楼吃早餐的时候,我就看到饭店的潜水中心提供PADI潜水执照的培训和考试,看看只要3天就可以考取PADI的潜水执照,教练也都是从德国与瑞士来的专业潜水教练,我想不如试试去潜水看看鱼。总算到马尔代夫来了,要是整天躲在饭店里,连潜水都没去,回去说起来都让姚小菲笑话。
因此,我这三天都在教练的指导下苦练潜水技术,准备考取PADI执照,不过这种执照只允许潜在18米之内的深度,要想深潜还要多加2天的培训,我可不想再深潜,对海我本能的有一种畏惧心里,总觉得危险,我性格里又没有冒险因子作祟,只要能沉到近海里看看五颜六色的鱼,我就很满足了。
第五天早上,我终于能和同期考取执照的一队人马坐着“多尼船”出发潜水去了。我们这批人基本上可以组成一个联合国了,什么肤色的人都有,因此语言十分混乱,大家学习的时候只能凑合着用别扭的英语交流,而我的英语又不好,往往是听大于说,能明白别人的意思,但自己要说起来全不是那么回事,连说带比划,还要加上丰富的面部表情,才能让人明白我的意思,总之就是说一句话要动用全身各个器官的力量,聊天简直要累死了,我说着累,他们看着也累,只好放弃了更深层次的交流,一律点头微笑代替。
好在亚裔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从香港来的50岁左右的关自礼先生,让我好歹在异国他乡有遇到同胞的喜悦。可是关先生只能说粤语和英语,对普通话则是会听不会说;而我又不懂粤语,我们聊起天来简直是鸡同鸭讲:我说普通话,他说英语,可笑的是,我们居然还聊得比较投机。
出于安全考虑,教练将我和关自礼分到一组,我们全身披挂上阵,跳到海里,开始潜水。向下潜到5米深的时候,红色的珊瑚礁周围绕着大量的鱼群,礁丛里各种小丑鱼穿进穿出;再向下潜到18米的时候,巨大的海鳗、像蝙蝠一般滑翔的鳐鱼都从我们身边穿梭而过,礁石上趴了很多海胆和海星,一只巨大的海龟甚至趴在我旁边的礁石上啃海藻。我兴奋得围着珊瑚礁转,而关自礼则在不停地拍照。
我很想碰碰那条艳丽的鱼,正当我伸手的时候,忙着拍照的关自礼刚好回头看了一眼,忙双脚一蹬蹿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我不解地看向他,他戴着氧气面罩没办法说话,但是冲我做了一个表示危险的手势,我点点头,继续绕着礁石转。
45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我看看我的压力表,氧气不多了,赶快游到关自礼身边,让他看看我的压力表,他很快拉着我一起游向教练身边。
教练安排我们在5米处做了3分钟的停留,主要是排氮,然后放出了救生浮标。出水后,船就向我们开来,我嘴里全是海水的苦涩味。
拆除了装备,我嚼着服务生端来的椰仁才好点。我很不好意思地对关自礼说了抱歉,因为他的压力表里氧气比我多,他本来还可以继续潜10分钟的。不过我很奇怪,他一边拍照一边潜水,氧气怎么耗得比我还少?
关自礼不在意地笑笑:“你是初次潜水,所以你的氧气用得快一些。等你熟练了就好了。”
我摇摇头:“不了,潜水太贵。我有这一次的经历就足够了。对了,刚才那是什么鱼?为什么你不让我碰?”
关自礼费劲地用蹩脚的国语说:“那是狮子鱼,它的鳍上有毒液。”
我听了半天才明白,接下来有点感动。真是个好人,怕我听不懂狮子鱼的英文名字还特意用很破的国语告诉我。我刚想道谢,关自礼把他的数码相机伸过来:“看我刚刚拍的照片。多漂亮。”
我一页页地摁着看过,立即爱不释手,小蜜蜂最喜欢海洋生物了,我要是把这些给他看到,不知他会有多喜欢。
我立即抬头,诚恳地说:“关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关自礼会意,微笑:“这只是举手之劳,你有U盘吗?我可以把照片给你存到U盘里。”
“我带了笔记本电脑,不知可不可以?”正在我问的时候,船已经靠岸了。关自礼点头,于是我们商量晚餐的时候到大堂碰面再转录这些照片。
晚餐的时候,我带着我的笔记本电脑和我的那叠手稿下了楼,我想晚餐后顺便坐在露台上修改我的这叠稿件,等我回国就可以找“印客“去印了,这样我可以赶在小蜜蜂和小蜻蜓11月底生日的时候给他们做生日礼物。
我的晚餐很简单,一份炸鱼球、一份Gula,一杯锡兰红茶。远远地我就看到关自礼拿着数码相机和数据线走过来,年近半百的人,两鬓已染上了飞霜,但身材还是那么挺直硬朗,一点也没有秃头肥肚发福的迹象,显然是热爱运动,生活有节制的缘故。虽然我们没有深入地谈起过各自的具体生活背景,但从他彬彬有礼的举止和和煦体贴的待人方式来看,他一定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身份不低。
我忙招手示意,他看到我招手,也是眼睛一亮,朝我这边快走几步过来。
爱情要完结的时候自会完结,到时候,你不想画上句号也不行。同一个人,是没法给你相同的痛苦的。当他重复地伤害你,那个伤口已经习惯了,感觉已经麻木了,无论在给他伤害多少次,也远远不如第一次受的伤那么痛了。这是张小娴的名言,也是我再次接到杨威的电话的感觉。
我坐在餐厅里,看到快步走来的关自礼,刚刚微笑着起身让座,我的电话就响了,我只好冲着关自礼抱歉地笑一下,起身拿起手机到旁边去接电话。
“洛梦梅!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说,你把孩子藏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让我见小蜜蜂和小蜻蜓?”杨威的话上来就是来势汹汹,不给人思考的时间。
我要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我出来旅游走得匆忙,忘了这周末是杨威看孩子的日子,再加上上两次该他看孩子的时候他不知什么原因爽约了没来,所以我就忘了通知他,现在他找不到两个孩子,又看见大门紧锁,马上就以为我迁怒,把孩子藏起来不让他见。真是小人之心。
大庭广众之下,餐厅里又都是轻言细语的人在就餐,我不好冲他大声嚷嚷,尽量平静地跟他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希望他知道原因后能自动挂机。
“你和谁在一起度假?你是不是要跟别人结婚了?你把两个孩子丢下自己快活去了!你这个自私自利、虚伪透顶的女人……”杨威破口大骂。
我被骂得莫明其妙,这自私自利、虚伪透顶的帽子怎么也不该轮到我来戴,还真是倒打一耙啊。我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关机。
我握着电话回到座位的时候,关自礼已经叫了一份套餐,不过他没有动他的食物,而是在翻看我那一叠手稿。看见我回来,他扬扬手中的纸:“希望你不介意我看这个。”
我做了个让他随意的手势,然后坐下来,对着我面前的那杯锡兰红茶发呆。杨威这又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变得跟失心疯一样,我跟谁度假不跟谁度假关他什么事啊?我就是马上跟别人结婚他也管不着啊?我边喝红茶边想,很快就明白了:哼,男人的劣根性,大概是一直想着我会一辈子不结婚等他回心转意吧?所以他在苏如黛前面肯定也是心理地位很优越,说不定内心里还洋洋得意,看,有两个女人为我争风吃醋,都抢着要我。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笑了!先不说苏如黛如何想,难道我离了婚,还会想着再跟他复婚不成?真是痴心妄想,也太高估了他自己了。
我一边恶狠狠地用叉子叉起一颗颗炸得金黄焦脆的鱼球往嘴里送,一边冷笑,简直称得上面目狰狞。好在关自礼只顾翻我的手稿,没有注意到我的失态。
半个小时过去了,关自礼终于翻完了最后一页,他把书稿重新摞齐,眼睛里满是兴奋的神色:“梅,这些都是你写的吗?”
我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关自礼兴奋不改:“你真是个天才!没想到你能写出这么好的故事!那这些插画又是谁画的?”
“是我儿子,他今年7岁了,正在上小学一年级。”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兴奋,好像发现了大金矿一样。
“听着,梅,你人生的转机就要出现了。你能马上授权将这些书稿交给我代理出版吗?”关自礼的眼睛闪闪发亮,整个人神采飞扬。
边说他还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我呆呆地接过名片,下意识地看着它,原来他是香港一家童书出版社的社长。那家童书出版社在大陆也挺有名的,我经常给孩子买书,发现有很多制作精良的书都是出自他们之手。
我呆了半晌,把这些故事出版?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点怀疑,我的这些故事会有人看吗?这只是我业余时间的一些练笔而已。尽管小蜜蜂和小蜻蜓都喜欢听这些故事,但那也许是因为我们母子心意相通,互相了解彼此的喜好而已。如果出版,那可是给普罗大众看,个人口味不同,别人会喜欢它们吗?
我犹豫半天才问:“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关自礼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工作的时候我从来不开玩笑。你还有什么疑问,我都可以回答你。但你要想清楚,这是个好机会。”
是的,这是个机会,而且机会都是稍纵即逝的,我不抓住它,它马上就要溜走。我思索了半晌,心里有了个大致决定,但我心里还有一个问题,不问明白我会一直想的,最后我还是问了:“你怎么看得懂简化字?香港的书籍不都是繁体字的吗?”
“这个简单,我们经常和大陆的出版社有合作出版的事宜,我经常看就习惯了,不过刚开始看的时候还是不习惯,看得很慢,而且总觉得大陆的简化字缺少笔划,有很多字都是猜出来的,实在不懂了,就去问大陆来的员工,这样很快就接受了。”他轻松地回答。
原来是这样。无论做哪行,都要术业有专攻才行,关自礼果然是干一行爱一行的人才。
在名与利的巨大诱惑下,我放弃了心中微弱的抵抗,同意了关自礼的要求。谁说君子之流能抵抗诱惑的?那只是因为诱惑还不够大。我们口头协定,他先将我的书在香港出版繁体版,如果我要稿费,他就一次性给我一张支票;如果我不要稿费,那他就给我10%的版税。我不太清楚出版界的规矩,但我知道他给我价码不算低,因为我看到报纸上登的名家著作也才给15%的版税,出版界超级热门人物易中天也才20%封顶了。我是个寂寂无名的新人,给我10%我已经非常满意了,很多人都只给稿费的,书印多印少从此跟作者无关的。
我选了版税,从此将自己跟关自礼绑在同一战车上,其实我内心里并不是贪图钱财,而是怕到时书卖不出去,能给他减少一些损失。因为我衣食无忧,并不指着这钱生活,所以把书出版对我没有任何影响,要是没有人买或者恶评如潮,那也最多是丢脸丢在香港,大陆这边只要没有认识我的人知道,我也无关痛痒。口头协定后,关自礼要走了我的手机号码和通信地址,我们商定行程结束后他回香港将书面出版合同给我寄来签字,然后我将书稿修改后连同小蜜蜂的插画一起email给他。
随后的行程安排得比较紧凑,第六天,我们这一团人都回来了,准备转道斯里兰卡的首都科伦坡购物,然后从科伦坡直接飞回北京。
旅游中由于有了这次不同寻常的际遇,我心情大好,也随着那些疯狂主妇一起在科伦坡血拼,大肆购物,将剩下的2千多美金挥霍一空,然后带着大包小包乘当晚的班机飞往北京。
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没有缘分,即使天天面对面,也激不起一丝波澜,有了缘分,别说陌生人,就是仇人也要变亲人,眼前的姚小菲就是如此。三兜两转,她终于又回到起点,居然和石子明——那个在我眼中千年石佛一样的人物,擦出爱的火花。
坐在我们常去的一家餐厅里,我把从科伦坡买回来的一串镶了几粒碎红宝石的手串送给她,趁她满心欢喜地接过时上下打量她,这家伙,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皮肤莹润,神采飞扬,显见得十足一个恋爱中的女人。
我推推她,打趣道:“什么时候摆酒结婚?快了吧?肚子大了就不好穿婚纱了啊。到时候,我让小蜜蜂和小蜻蜓给你做花童,正好金童玉女一下找齐。”
姚小菲居然也有一抹羞涩上脸,这家伙,早就修炼得百毒不侵不知脸红为何物了,今天居然害羞?难道我的无心之语竟然一语中的?看来这石子明还真是老天派来专门治她的。我也不追问,即使是好朋友也有保护自己隐私的权利,时候到了,她自然会告诉我。反正她一向跟我无话不谈。
“证是早就领了的。从巴厘岛回来的第二天我们就领证了,一下飞机石子明就拉着我要去领证,也不知道这么性急干什么,跟他平时性格一点也不一样。问他,他又不说,最后逼急了冒出一句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也不知道要解决什么问题。闹了半天没办法只好去领证了。”
我对那个要一劳永逸地解决的问题心知肚明,还不是我胡编的那个生物学博士惹的祸么。我有些佩服石子明的手段,当机立断,认准了就做,有几个人能做到?八卦还是要继续听的,我又多余地问了一句:“那后来呢?”
“后来简直麻烦死了,领完证当天下午他就死皮赖脸拎着个大箱子住到我家,赶都赶不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吃软饭的。”
我嘻笑着忍不住插嘴:“吃软饭倒未必,人家百万年薪会要吃你这个小白领的软饭,求他吃他都未必肯。我知道了,肯定是他要你搬过去你不肯,他才搬过来的。”
“是啊,我说我们结了婚还是各住各的,周末再在一起好了。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住,连我爸妈来了住三天以上我都嫌烦,唠唠叨叨搞得我恨不得早早把他们打发走。我跟石子明说了后,他理都不理我,回去就买了个特大的箱子把自己的东西都装上搬到我这里来了。现在,我躺在床上手脚都伸不开,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大男人不雅的睡姿,书房被他霸占就算了,连洗手间、厨房和客厅都有他的东西,简直是无孔不入的小强。我个人空间都被他占据,婚姻生活简直黑暗无比。”
我想象这那个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怜的姚小菲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还有更过分的,他不说自己占了我的床不对,反而嫌床太小,也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买了张大床回家,现在卧室里放了那张大床,连转身都困难。”姚小菲唧唧咕咕地跟我抱怨。
“可怜你那不到八十平的蜗居,不知道给折腾成什么模样了。你不如搬到他那里算了,还坚持什么?太矫情。”我一边用小勺子搅动咖啡,一边说。
“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把我这里折腾得不象样了,我就会乖乖地搬到他那里。哼,想都别想。”姚小菲还嘴硬。看她嘴硬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受不了的会是她,第一个跳出来的也是她。
我懒得戳穿她,换了个话题:“那什么时候摆酒啊?商量好了没有?
姚小菲犹豫地说:“我不想张扬,这一大把年纪了才结婚有什么好大肆操办的?可我爸妈和石子明都不同意,一定要大摆酒席才罢休。我爸更是发誓要一雪前耻,说是要把我风风光光地嫁出门。”
“哪么大把年纪啊,不才31吗?你要说老,我往哪里摆?再说了,姚叔还有什么前耻要雪的,真奇怪。”我端起醇香浓厚的咖啡,喝了一口才问。
姚小菲神色恢复正常,略有几分讥讽:“还不是因为我那些姑姑么,明里暗里说我嫁不出去,要一辈子当老姑婆。我爸生气,所以这次要大操大办堵住她们的嘴。其实他也是好面子,依我说,自己过好自己的就完了,没必要非要跟人家去治这个气,我说他,他又不听,让石子明说他,石子明连自己家都搞不定,他爸妈也不肯同意简办,说是只有这么个儿子,人生大事不能马虎。实在不行,我们就自己溜走,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说好了,花童这个位子我早定下了啊。”我拿起一小块香软的松子栗仁糕往嘴里送。
“放心,只要我们摆酒,这花童的位子就不是别人的。对了,你的事怎么样了?我刚才只顾自己说自己的事,也没好好问你,这次在巴厘岛除了吵架没干别的,连礼物也没给你们买。下次去别的地方再补上双份吧。你怎么突然辞职了?”姚小菲也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和我聊天。
“唉,遇人不淑,逼婚未遂,最后我辞职避祸。”我简单总结。
“哈,你少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样急急忙忙地辞职走人?我看你那个老板凶是凶点,人倒不坏,骨子里还有股侠义情怀,这种人在商场上已经很少见了。对你也不错,我都看出来了,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而且我跟你说,大晚上的,怎么就那么巧让他抓到我们醉酒驾车,还把我们挨个送回家?说是巧遇都没人相信。你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姚小菲说到别人的事情时候总是分析得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就一塌糊涂。
我懒洋洋地把身子斜倚在桌上,胳膊肘支着桌子:“我们之间有根本问题,别的倒还好说。他那种人,有的是钱,说变心就变心,我又不想再生孩子,拿什么拴住人家?再说了,我生了孩子不也没拴住人家么?杨威照样把我扔到一边,说到底,还是我做人有问题。”
姚小菲急了:“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也许金刚就是那个难得的有情郎呢?”
我被姚小菲的话酸倒,捂着牙齿半天说不出话来。姚小菲见状,拿起手包作势要打我,我们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我心里想,就这样混过去吧,省得姚小菲还要盘根问底,她是好心,但我禁不起把自己的伤疤反复揭开来看。
回家已经两天了,我还没想好今后怎么办,眼看着坐吃山空,小蜜蜂和小蜻蜓的入学赞助费各交了5万,这一下子就去了10万了,我工作两年挣的钱刚够维持我们母子每月基本的吃穿用度,说到奢侈品就万万不敢买了。
这下子失业了,每月的工资就没有了,眼见得又要取存款,我就心急如火。存款在我计划中是留着给两个孩子读书用的,两个孩子就是双倍的费用。唯一值钱的产业就是这栋大屋,我又不肯卖掉,说好了就是给两个孩子的,总要两个孩子成年后有个立足之地才行,现在通货膨胀得那么厉害,钱不值钱,房产放在手里好歹还保值一点。当初离婚时杨威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一栋大屋外加银钱若干把我们母子一次性打发脱开,他是决不会再每月付什么抚养费的。想到这些,我表明若无其事,其实内心里急得不得了,嘴角都上火烧起了一圈燎泡。
没办法,只好重返职场了,继续上智联和英才网大海捞针地搜索,寻找工作机会。好在姚小菲幸福不忘失意人,还记得我在失业中,料想到我此时处境是水深火热,她倒也不多废话,发动石子明一起给我找工作投简历。
不过事情解决起来总没有那么快。我尽管着急,也还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每天照样笑呵呵地面对两个孩子,送他们上学,接他们放学。最近又给小蜜蜂报了个儿童绘画班,给小蜻蜓报了个钢琴班,每周末都要送他们去上一次2小时的课。虽然不指望他们将来能成名成家,但有些艺术基础,将来对学习也有好处,特别是女孩子,艺术能提炼气质,我总希望我爱如珍宝的孩子在别人眼里也是珍宝,无非是我爱孩子心切的一点私心罢了。
好在两个孩子很争气,自己知道上进,小蜜蜂又喜欢画画,画得越发好了,小蜻蜓目前也还喜欢弹琴,就只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弹久了嫌枯燥,不过将来再另做打算吧,我也是得过且过了。
晚上,照例是我们母子的温馨时间。回来后为了节省开支,我把原来的钟点工夏姐暂时辞退回家了,一切都自己动手做。我们吃了饭,在我洗碗收拾厨房的这段时间里,两个孩子写完了作业还自己洗了澡。小蜜蜂竟然还知道让着小蜻蜓先洗,其实他也就比小蜻蜓大几十分钟而已,我看得既骄傲又心酸。终于一天的活动结束了,他们躺在各自的小床上等我。我现在已经不用再每晚给他们讲故事了,只要关了灯,和他们轻轻地聊几句,然后他们就自己睡了。
正当我给他们盖好被子要走的时候,小蜻蜓忽然爬起来对我说:“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有一个怪叔叔帮我们打跑了小胖——”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蜜蜂气极败坏地阻止了:“笨蛋,谁让你告诉妈妈的?叔叔说让我们保密的!”
我不急着走了,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重大情况发生?我转身回到房间里,打开小灯,坐在书桌前,看着这两个孩子:“说吧,那个怪叔叔是谁?怎么认识的?都干什么了要保密?还有那个小胖又是谁?为什么要把他打跑?”
小蜜蜂瞪了妹妹一眼,那意思是:惹祸精,谁让你多嘴!你自己说吧!要不是情况诡异,我差点笑出来。我示意小蜻蜓:“那小蜻蜓说吧。”
小蜻蜓坐起来,抱着被子,期期艾艾地说:“那个小胖是五年级的同学,他老是欺负我们一年级的小朋友,把毛毛虫和蚯蚓放到我的书包里,把我和哥哥的零花钱都抢走了,还让我去拿同学的午饭给他吃……”
我听得眉头紧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妈妈,你那时不在家,我们打电话告诉爸爸了,可是爸爸说他很忙,没时间管这事,让我们去找老师。老师找了小胖的家长,可是第二天小胖说我们向老师告状了,罚我们三天不许吃午餐,把我和哥哥的午餐都抢走了。”小蜻蜓表达得还算清楚,但我听得既心疼又怒火中烧:杨威太过分了!这还是个做爸爸的样子吗?自己的亲生孩子被人欺负了管都不管一下?什么东西!
小蜜蜂看着我气得发青的脸,连忙说:“后来有个怪叔叔帮我们教训了小胖了一顿,把他吓跑了,再也不敢欺负我们了。”
“哪来的怪叔叔?”
“因为我和妹妹的午餐被小胖抢走了,我们就哭着往校门口走,想到电话亭那里给外婆打个电话,后来一个站在学校门口大树底下发呆的叔叔看见我们俩了,就问我们为什么哭。小蜻蜓就告诉他了,然后他就让我们不要给外婆打电话,给我们钱买午餐了,还让我们放学后等他。”小蜜蜂说。
我越听越怀疑,追问道:“那放学后你们等他了吗?外婆来接你们的时候看见他了没有?”
“外婆那天上车时扭了脚来晚了,所以没看见,叔叔不让我们告诉别人。”
“然后他就帮你们把小胖打跑了?”
小蜜蜂想了想说:“他没有打小胖,叔叔只用一只手把小胖拎得高高地,告诉他不要欺负我们,否则就会死得很惨。”
“胡说,小孩子知道什么惨不惨的。”我轻斥他。
“妈妈,我知道,叔叔表演给我们看了,他一拳就把一块大砖头打断了,小胖都吓傻了。”小蜻蜓得意洋洋地说。
再不用问这人是谁了,我认识的喜欢用一只手拎人抓人的只有一个。我犹抱着半分希望地问:“那个叔叔是不是全身都穿黑衣服,头发短短的,身体壮壮的?”心里真的在念佛,希望两个孩子嘴里能说出“不是”两个字来。
“是的,是的,那个叔叔就是这样的。”两个孩子点头如捣蒜。
完了,真的是他。
我定定神,伸手把两个孩子按下去:“好了,妈妈知道了,时间不早了,快睡吧。下次有这样的事要先告诉妈妈,还有——”
“不要随便搭理陌生人!”两个孩子一齐回答。
真淘气!又把我常挂在嘴边的话说出来。我笑着摇摇头,关了小灯,走出房间轻轻地带上房门。
唉,大猩猩,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你这又是何苦呢?就这样鸿飞冥冥、两不相交多好?对你好,对我也好。
我静静地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晕黄的圆月思绪纷飞。
听了齐伟儒的建议,金大刚才没有轻举妄动,甚至在接到派驻在洛梦梅家楼下蹲点的小兄弟甲传来的“洛已回家”的一线密报,他也没有冒冒失失地冲到她家里去找人。他不能不吸取教训,总算意识到自己以前做得有多不靠谱,差不多是每冲动任性一次,洛梦梅就退缩一大步,把她逼急了甚至还逃得无影无踪。
洛梦梅辞职的当天,当他习惯性地又开车到洛梦梅家楼下仰望时,等了整整一夜她家的灯都没有亮,满心的火热顿时化作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心底里一股绝望的恐慌在不断地蔓延,10月的天气到晚上已是分外清凉,初秋的风在夜里更是寒浸浸地入骨,他不管不顾一直等到天亮。随着天色欲晓,路上行人变多,最后这股绝望也如同潮水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了。他呆呆地站在楼下,如同一尊散发着寒气的石像。最后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之后三天都沉浸在酒精制造的浑浑噩噩中,世事不理,直到齐伟儒回来找他吃饭差点认不出他来。
齐伟儒说得对,他需要时间好好想一下,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心结,回避不是办法,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怎么处理这段感情,是让它无疾而终还是让它绝处逢生,这都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
金大刚委托了五行八作的兄弟们给他收集所有关于洛梦梅的消息,齐伟儒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当时听得频频点头,没有注意到齐伟儒说的时候笑得那么促狭,好像又有什么损招。不过即使他注意到了,他也没办法应付,齐伟儒就是这样,帮你的同时还要整你,不会让你太好过但也不会让你受太大损失,典型的损人不利己。看在最后的结局总还是不错的分上,金大刚不想与他计较。
金大刚在接获密报后甚至偷偷地跑到了洛梦梅两个孩子就读的学校。真是天使一样可爱的孩子,而且还是哭泣的小天使。他违反了一贯的不接近小孩子的原则,上前去给他们解围。两个孩子居然就那么信任他,听他的话,感激他,用天真的眼神崇拜地看着他,好像他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还发誓要给他保密。这莫非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让他放弃心中原来的坚持,全心接纳这两个孩子么?
金大刚带着对命运的不可知的思考回家了。后来他连续几次悄悄地藏在放学后接孩子的人群里,看这两个孩子,看他们欢笑,看他们雀跃,看他们皱眉,看他们围着外婆叽叽喳喳,他也不自觉地微笑。
金大刚决定等洛梦梅回家后,找个合适的时间来谈谈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他要全部解决掉。回到公司后,因为竞标成功,“衡润”成为金舆地产开发公司名下商品房“金鲤园”一期工程的建筑商。上个月项目经理就已经带领大队人马开进新工地了。按惯例,建筑公司都是带资入场,楼房建成什么样子再一期期地付款,开发商才不会一开始就把钱全都给你。
金大刚为了筹措资金,只有将名下的“衡润大厦”向银行进行抵押贷款,但银行哪是你说贷款就贷款的?为此,金大刚不得不请人搭桥铺路,带着财务经理专程去拜见银行主管信贷的副行长和信贷部主任,又一起钓鱼喝酒聊天蒸桑拿外加足底按摩,搞完全套后,金大刚还知情识趣地给两位奉上不菲的“咨询费”,这样才算与银行彻底搭上了关系,在贷款时固定资产才不会打太多折扣,换贷能力审查也不会进行得过分严格。这些弯弯绕绕的事,金大刚以前是不屑跑的,自有手底下的专人去办,但这回不行,贷款金额过大,人家指明要见他,他只好违心地陪人家一起去腐败,暗暗鄙视自己像个强颜欢笑的“交际花”。
带资入场后,事情反倒轻松了好多。金大刚再不必事事亲历亲为,只交给手底下的项目经理去管就行了。“金鲤园”的项目经理老刘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对质量要求尤其严格,甚至超过监理和甲方,对此金大刚很满意,也很放心。严格才能保证质量,脾气大算什么,顶多是个人性格缺限,谁没有点脾气?要是换个一团和气对质量马马虎虎的人,那不是要出人命么?
不过,金大刚还是决定要找时间跟他谈谈,要他稍微收敛一点,注意一下工作方法。最近工地上工人们已经对他颇有微辞了,说有微词还是轻的,其实大家只要看到他进入工地的身影,整个工地的气氛就立马紧张起来,上至木工瓦工班长等猪头小队长,下至民工,个个噤若寒蝉。老刘的眼睛又是出了名的毒,一根柱子歪一点点都能被他看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顿狗血淋头的臭骂,直至返工。
返工是没错的,但没必要搞得像敌我矛盾那样剑拔弩张么,金大刚心想。
但他没有马上叫老刘来,因为三天前洛梦梅就回来了,他一直按捺自己,等自己彻底想清楚了,才决定今天去找她。至于老刘么,他决定假公济私一下,等和洛梦梅谈完后,再和他一起喝喝酒,顺便聊聊工地的最新进展。
在我焦急地寻找工作机会的时候,关自礼的合约已经如期而至了。
拿着这份印刷精美的合约,我总算心里好受了一点,“哦耶!哦耶!万岁!”欢呼三声,然后开始打开邮件看内容。只可惜小蜜蜂和小蜻蜓上学去了,没法跟我一起欢呼庆祝,我只好一个人在屋子里蹦跳。
这份合约毫不意外是繁体字版,我连蒙带猜,最后又借着《新华字典》的帮助,费了牛劲才把那些繁体字的条款看明白,真不知到当初关自礼学看简体字费了多大功夫。我看到结尾落款处,关自礼已经龙飞凤舞地签上了他的大名——繁体版的“关自礼”三个大字,字迹遒劲、力透纸背。
我也很想照猫画虎地签得好看点,免得被他看轻,以为大陆人的文化素质还不如香港人,所以特特地找了张A4纸练习了一下,最后发现我习惯用键盘输入,字已经写得惨不忍睹了,支离破碎骨架不匀,甚至稍微复杂点的字还会缺少笔划,要不是考虑到太恶俗,我恨不得上街去现找个摆摊的人重新设计一下签名。没办法,我只好放弃了龙飞凤舞的签名计划,规规矩矩地写上了自己的大名,又取出关自礼附在邮件中已经写好地址姓名的大信封,然后打电话找EMS给我快递到香港去。
关自礼在合约中已经写明,我授权将《昆虫妈妈讲故事》一书的书稿和小蜜蜂所画的50幅插图一并交给他们全权代理,包括音像录制权、繁体、简体出版权和外文翻译权,而且我必须在15日内将书稿画稿的电子版传到他们的邮箱里,而他们则起印50万册,初版繁体版给我10%的版税,如果再出版简体版或外文版,将和我协商版税问题。
这份和约权利和义务都写得很清楚,我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但是我始终有些担心,香港的市场有那么大么?50万册!一个家庭买一本的话,也得要50万个家庭才能买光呢!香港总共才有多少人?!要是只卖出去聊聊几本,他们出版社不是要亏大了吗?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关自礼的电话已经来了:“梅,收到我的邮件了吗?”
他的声音充满磁性,还微微带着笑意,好像心情很不错。
我也微笑:“哦,是关先生,谢谢!我已经收到了。”
“那你签名了吗?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电话那头的声音一派轻松。
“已经签了,但是关先生——我还有个问题。”我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什么事?请讲。如果是要邀请我吃晚餐,我想我会很愉快地答应。”关自礼开玩笑道。
我也笑了,不过笑得很勉强:“关先生,你确定真的要起印50万册吗?会不会太多了?先印20万册,不,保险一点,先印10万册好了,这样就算没有人买也不会亏得太多。”
“哈哈哈哈,梅,你真幽默。”关自礼在那头朗声大笑,笑声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我被他笑得不知所措,把电话拿开一点,朝天翻了个白眼,虽然知道这个样子很难看,但反正他又看不见。
好不容易等他笑完了,我才小心翼翼地问他为什么发笑。
关自礼仍旧笑呵呵地说:“梅,你太不自信。你还不知道你作品的真正价值,我只能说我运气好走路都会捡到金子。你会获得巨大成功的,我的预言你不久就会看到。香港的市场是很小,但你的书我本来就不是只在香港出售的,你忘了还有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这样同说华文的东南亚地区了吗?你的书会在那些地区同期上架,我这么一说,你放心了吗?”
原来是我坐井观天不知世事变幻,一味在家杞人忧天了。我顿时放下了心中大石:“好像除了说谢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关先生,谢谢你,有空请你来我家喝茶。我有洞庭山区极品的碧螺春。”
关自礼在那边愉快地说:“不用客气,梅,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喝茶?我的祖籍正是苏州,小时候父亲总是很怀念家乡的碧螺春,说它是‘入山无处不飞翠,碧螺春香百里醉’,真正的形美、色艳、香浓、味醇。”
关自礼说到这句诗的时候用的是正宗的苏州官话,可见确实是小时候常听到。
我可不敢在行家面前露怯,赶快老老实实招供:“我可不懂这些,这是我爸爸参加同学会带回来的,我因不懂,也没怎么大喝,不敢糟蹋了好东西。有次人家请我喝功夫茶,是福建的铁观音,结果我年轻见识浅薄,也不知厉害,看那茶杯只有小酒盅大就连喝了好几杯,一晚上失眠,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关自礼道:“梅,功夫茶浓度太高,第一次喝只能喝一杯,你要是空腹喝的话,会头昏目眩的,就像醉酒一样。”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喃喃道。
“梅,书稿会在11月底左右交付印刷,印好以后我会马上给你快递2本样书,你可以先睹为快。”关自礼说完正事,和我告别收线。
我握着电话,只想找个人分享我的巨大喜悦。看看钟,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小蜜蜂和小蜻蜓马上就要放学了。我马上跑到卧室里,翻出一套不常穿的漂亮衣服换上。
说来好笑,最近小蜻蜓一直要求我打扮得漂亮点再去接她,我不解其意,她自己臭美就算了,要我弄那么漂亮干什么。小蜜蜂偷偷告诉我,她们小女孩在玩一个“比比谁的妈妈更漂亮”之类的无聊小游戏,都说自己的妈妈最漂亮,小蜻蜓也不甘示弱。我很好笑,决定抽时间和她谈谈外表美和心灵美的关系,让她不要把眼光一味地放在臭美上面。但是现在,我还是要给她这个面子,打扮得漂亮点去接她的。我照照镜子,上面穿的是深紫色的短袖紧身高领薄毛衣,下面是纯灰的及膝裙子,脚上一双深灰底带浅紫缎带的皮鞋,怎么看也不像面目模糊的家庭主妇了,这才满意地拿上钥匙和皮包,打开门飞奔出去。
初秋的夜晚,清凉如水,寻常人已经觉得略有寒意,都早早地薄毛衣上身了。金大刚只穿着一件稍厚一点的长袖T-恤,开着他的“悍马”往洛梦梅家驶去。
为了今晚,金大刚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但想好了满腹的话该怎么说,还把洛梦梅拒绝他该采取什么对策都预先也想好了,可以说是算无遗漏、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他现在就要去洛梦梅家借这股东风了。
尽管想好了万全之策,金大刚心里还是没底。要是洛梦梅能被他算计中,那也不是洛梦梅了,她哪件事不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从停车场的初遇,到主管人事的成功,再到最后的辞职走人,没有一件事不让他惊奇。
他心里忐忑不安,拿出那张他找人专门刻录的、听了无数遍的黑人歌手Seal的光碟塞进音响里。这张光碟是他的最爱,从头到尾只有一首歌Kissesfromarose(《玫瑰之吻》)。
金大刚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并不知道它的英文歌词是什么意思,只觉得那种直入心灵的磁性声音传达了一种淡淡的哀伤,彷佛在对着什么人倾诉爱意,但这种爱并不是声泪俱下或荡气回肠的感觉,而是饱含着无奈与忧伤。后来,他越与洛梦梅交往越容易与这首歌产生共鸣,每当他受到爱情的折磨而无处发泄时,他就翻出这首歌一遍一遍地听,直到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找到了这首歌的中文翻译,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首歌就是他的真实写照。
曾有一幢灰蒙蒙的高塔兀立在海边
你,变成了我黑暗面的光
爱依然在,像迷幻药而非治病的药
但你可知道在下雪时
我的双眼睁大
你所放射出的光芒却看不见
宝贝,我将你比喻为幽黯里的玫瑰之吻
噢,我越了解你,越感到陌生
如今,你的玫瑰正盛开着
像一道光打破了灰暗中的朦胧
人们可以告诉你许多事
太多事可说
你保存着我的力量,我的欢乐和苦痛
宝贝,对我而言
我不能否认你像个逐渐升高的毒瘾
宝贝,你告诉我,这样健康吗?
但你可知道在下雪时
我的双眼睁大
你所放射出的光芒却看不见
我曾被幽黯里的玫瑰之吻亲吻过
我曾被幽黯里的玫瑰之吻亲吻过
如果我坠落,这一切将不复存在?
没错,我将你比喻为幽黯里的玫瑰之吻
当玫瑰送来芳香的吻,是该不顾一切地迎上去,连疼痛一起享用,还是止步于咫尺之遥徘徊着,在流泪之前说出所有的赞美?金大刚心里默默地想着,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却响了。他看了下来电显示是父母家的号码,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关了音响再接听:“喂,妈,什么事?”另一只手紧紧地把握住方向盘,熟练地将车子开得飞快。
“大刚,怎么上来就问我有什么事?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吗?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回家看看……”
“妈,我有事,现在在路上,你没事我就挂了,待会给你电话。”金大刚打断了母亲的唠叨。
金妈妈一愣,不得不赶快进入正题:“大刚,别挂,别挂。我有事和你说……”
“你XXX的儿子/女儿,今年20多岁了,还没有正式工作,正好你们公司缺人,就让他去你们公司试试,随便给他个职位就行……”金大刚将母亲要说的话在心里接下去,XXX的地方只要填上母亲娘家各位亲戚的名字就行,从来没有错过,先是母亲自己的兄弟姐妹,自己的大姨,舅舅,再是母亲的表姐妹家、表兄弟家,远房的某个大姨和小舅家,都是一表三千里的关系,来了无非就是借钱或安排工作,总是以安排工作居多,都想占个光拿钱不干事的好位置。这次果然也是这样,母亲说得跟他想的一字不差,只不过这次缺省的名称是某个“小姨”。
母亲总是这样忠厚,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有次这些亲戚们看到他年近40还没有孩子,竟然异想天开提出要把自己的孙子孙女过继一个给他,金大刚客气地拒绝了。他们打的什么主意金大刚岂会不知道?无非是图他这点钱罢了,金大刚怎么会让他们如愿,只是不愿意说穿罢了。
金大刚叹了口气:“妈,我的事你不要插手,你知道小姨的儿子都是什么样的人吗?快30的人了,要技术没技术,要学历没学历,还不肯吃苦,油头滑脑爱耍小聪明,这样的人放哪里都是个祸害,你让他去害别人吧,不要送到我这里来让我为难。”
金妈妈不高兴了:“怎么是让你为难了?你那么大的公司,安排个把人还不容易?又不要你给他高薪,让他有口饭吃就行,这是你自己的公司,外人还敢说什么不成?你公司有那么多人,每人好几千一个月,都是些不相干的外人,你小姨是我最喜欢的表妹,你帮她个忙又怎么了?”
金大刚无奈:“妈,这是小姨教你说的吧?我公司再大,也不养闲人,我被他们害得还不够,非要让我破产不成?好了,妈,这事你不要管,小姨问起你都推到我身上就行了,反正他们也从来就对我没好过。就这样,我挂了。”
金大刚不理母亲的催促,把电话挂了,暗暗计算这是第几回母亲娘家的亲戚要他来安排工作。他吃过他们的大亏,安排了这些远远近近的表弟表妹在自己公司工作,结果他们根本就不把金大刚放在眼里,暗地里嘲笑他是个连大学都没有上过的土包子,以为他是傻人有傻运才混到有个公司,个个骄横跋扈、气焰喧天不说,还在公司里拉帮结派,明里暗里动手脚挖他的墙角,贪公司的小便宜,最后金大刚忍无可忍把人都开除了,其中一位远房表弟临走时还把他的设计图纸和竞标底价贱价卖给了他的竞争对手,差点让他的公司一蹶不振。
金大刚将电话扔回到座位上,摸摸右边口袋里那个硬硬的盒子,里面装了早已过世的奶奶传给他的镶了祖母绿的古董戒指,他打算今晚要把这个只能传给长房长媳的古董戒指交给洛梦梅。他撇了一眼后视镜,后面有辆车似乎靠得有点太近,是辆切诺基,不过他想这是常事,在人烟稀少的路上,谁不愿开得快点?他没放在心上,继续将车开得飞快,于是尖利的刹车声和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成了他昏迷前的最后记忆。
等金大刚从黑暗、恐怖又支离破碎的梦境中醒来,他的精神出现了短暂的恍惚。他费劲地睁开眼睛,看到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又费劲地转动脖子,发现四周是雪白的墙壁,窗户边斜靠着一个打盹的人,似乎是他的死党兼损友齐伟儒。再转动眼珠看看自己,全身都被绷带捆得严严实实的,还不知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回忆起最后一幕,好像是那辆该死的切诺基不理他的警告,紧追着他不放,最后在拐弯时遇到一辆斜穿而来的大货车,躲闪不及终于把他连人带车撞到绿化带旁的隔离墩上。这就是他最后的记忆。
金大刚想开口说话,只觉得喉咙干得似火烧,不由得清清嗓子,用沙哑的声音对着齐伟儒喊话:“我要喝水!”
齐伟儒被惊醒了,揉揉眼睛,不满道:“喊什么喊?水就在旁边。”
金大刚用眼睛示意他注意一下自己的处境,怒道:“废话!我要能动还叫你干嘛?”
齐伟儒只好服侍他喝了水,金大刚这才觉得有了点力气,慢慢地抬着胳膊说:“我瘫痪了?”
齐伟儒摇摇头。
“那我断手断脚了?”右边打着石膏,左边还能动。
齐伟儒还是摇摇头,“都没有,你只是右手骨折外加头部软组织挫伤,另外有些地方被碎玻璃扎出些大口子,缝上就没事了。不过,医生怀疑你有轻微脑震荡。”
金大刚简直要咆哮了:“那你他妈让人给我包成这木乃伊样干什么?你整人有瘾啊?!快叫人给我拆了!等我好了,我要剥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头熬汤喝……”
齐伟儒慢条斯理地说:“你骂人的逻辑还这么清楚证明你没有脑震荡,我警告你,再过15分钟洛梦梅就要来了,她还不知道你到底有多严重,要是她看到你这样一个重症病人还这么精神奕奕地骂人的话,你猜她会怎么想?然后又会怎么办?”
金大刚顿时偃旗息鼓,骂骂咧咧地道:“谁让你通知她了?多事!”
齐伟儒可逮着理了,似笑非笑地道:“不是我通知的她,是她通知的我。也不知道谁把自己手机的快捷键1号设置成洛梦梅的号码,警察一查就直接找到了她。你昨天晚上10点多送到医院,洛梦梅11点就到了。我接到她的通知已经是今天早上4点了。她早上6点左右走的,说是回家洗漱一下,做点吃的再来。放心,你最惨的样子她都看见了。是我后来让医生包成这样的,女人不都同情弱者吗,你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还不知道好好利用一下?还用我教你?”
金大刚有丝忸怩,忽然想起他的那枚古董戒指,那可是他的传家之宝,他急忙问:“你让他们包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口袋里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方方正正的一个盒子?”
“戒指是吧?我已经替你收好了,就在你枕头下。啧啧,很古老的戒指啊,有些年头了,是老奶奶给你的吧?连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个好东西。你这么宝贝这枚戒指是不是它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啊?说来听听。”齐伟儒不怀好意地问
“问那么多干嘛。管好你的嘴,不要胡说。”金大刚仍然口风紧闭,突然想起那辆害他进医院的切诺基,也不知道警察抓到人了没有,要是他抓到,先叫工地上来几个身强力壮的民工,给他抡圆了抽大嘴巴子,抽到他哭爹叫娘为止。
“妈的,要我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撞了我,我非把他打残了不可!”金大刚咬牙切齿,胸中起伏不定。撞了他倒还在其次,关键是破坏了他迫切想跟洛梦梅和好的计划才是罪该万死。
“不要在脑袋里设计一些血腥镜头了,这样会把你的梦中仙子吓跑。赶快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我听到她的脚步声已经到走廊了。”齐伟儒一边说,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
金大刚不由得问:“你去哪?”
齐伟儒回头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回家呀,不然还干什么?你的梦梅来了,我创造机会让你们俩近距离接触呀,还不快谢谢我?”
金大刚气得全身无力:“你就这样把我全扔给她?”
齐伟儒惫懒地问:“不扔给她扔给谁,难道你愿意让我把干爹干娘请来?你要是同意,我马上给他们打电话。干娘倒还好说,干爹一看到你这个样子又会骂你行为不知检点。”
金大刚干脆闭上眼睛懒得看他,嘴里喃喃道:“算了,算了,你走,赶快走,我没你这朋友。”
齐伟儒笑笑:“随便说说你就当真了。我已经给你请了男护工了,一会10点就到,累不着你的梦梅。今天下午我还得上邦定美容城去做几个小手术,所以得回家准备一下去。
我推开病房的门,正好看见齐伟儒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话。他看见我来了,冲我咧嘴一笑:“正好你来了,我有事先走了,我兄弟就交给你了。正闹别扭呢,你负责摆平他。”说完,他就拎起他的东西走了,金大刚一直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走掉,又把视线转回来,呆呆地看着我,话也忘了说。
这个人平时看起来一副冰冷严酷、不近人情的模样,怎么在我面前就总是状态百出,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只会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还好我回去梳洗了一下,穿了件珠灰色宽松毛衣搭配了橙黄的休闲长裤,整个人看起来还算清新淡雅,不然熬完一夜再看,已是面目浮肿,蓬头垢面。30多岁的女人了,平时还看不出差别,一熬夜就原形毕露。
我心里叹息着,回想昨晚带着小蜜蜂和小蜻蜓,又邀请了姚小菲夫妇一起在外面吃大餐,庆祝我的处女作新书出版有望,正高兴之际忽然接到了警察的电话。那一霎那我的心几乎高高吊起,几乎是失态地马上站起,匆匆忙忙给两个孩子交代了几句,把他们托付给姚小菲就马上跑出了饭店,到停车场开了车就往警察交代的医院走。接着就看见血肉模糊昏迷不醒的金大刚躺在急诊室里,这个人,怎么就不知道爱惜一下自己呢,也是年近不惑了,干什么还是那么冲动任性。
我看他发呆的样子,又不像是脑部受了重伤的那种茫然,反倒像是心里进行激烈思想斗争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愁成这样,从我进来起就没说过一句话。
我将早上熬了两个小时才熬好的金针猪骨汤放到桌上,又拿出小碗倒了一碗,刚要转身叫他喝,却看见他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梦梅,你去叫医生来把我这身绷带给拆了,我没那么严重,只是右手骨折和一些部位的挫伤,都是齐伟儒胡闹,把我捆得像个粽子。”
我看到金大刚认真的神色和动弹不得的窘样,不禁低头一笑说好,放下手中的碗,准备去找护士小姐。
还没等我碰到把手,门“忽”地一下就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了,差点碰到我的鼻子,一座小型黑铁塔一阵风似的卷进来。
“你好!我是你的护工小胡。我准时到岗了,请问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比方说给你翻身,抱你上厕所什么的?”那座小型黑铁塔只有20出头,身材矮壮,面皮黝黑,两只大眼炯炯有神,一双胳膊一看就是孔武有力。
我一看到这个明显脑袋里缺根筋的小胡就猜到是齐伟儒在恶搞,金大刚又不是瘫痪病人,需要找这么个黑铁塔一般的壮汉来护理么?
金大刚显然也头痛得很,他目光闪烁了好几次,终于艰难地说:“那好,小胡是吧?你去找个护士小姐来把我这身绷带拆了。”
小胡响亮地回答了一声:“得嘞!”然后又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推门走掉,然后回头对金大刚说:“回头你等汤稍微凉一点再喝,现在刚盛出来还有点烫,你胳膊不方便,就叫小胡帮着你点。这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边说边走到窗边,从靠近窗边的小桌子上拿起手袋准备回家,早上两个孩子上学都还是姚小菲给我送到学校去的,我有点失职了。
“不行!谁说没事就可以走的?我这还躺着呢,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我不要那个黑塔,我就要你呆在这里。”金大刚一副无赖的样子。
我懒得看他,走的时候都已经说清楚了,彼此谁也不欠谁的,还搞得这么粘粘乎乎的干什么?我拿起手袋就准备走。
这时候门又“忽”地一下推开了,小胡拉着个护士走进来。
“好了,你帮他把绷带拆了吧。”小胡得意地交代那个护士。
一时屋里四个人都没有说话,只余护士剪开绷带的声音。
不一会儿,绷带解开,护士宣告走人,我也准备再次走人。
金大刚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能动的地方,包括左手,然后对小胡说:“你先出去,等我叫你的时候再进来。”
小胡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搔搔头,疑惑地说:“难道不要我帮你干点什么吗?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要不要上厕所?还是你已经在床上解决了?要不要我看一下给你换个床单……”
金大刚猛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闭嘴!出去!”
我知道他又不耐烦了,赶快朝还杵在那发呆的小胡使个眼色:“你去买些鲜花呀,水果什么的来,回头我给你钱。”
小胡这才得令而出。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金大刚喃喃自语:“齐伟儒这是上哪找这么一个活宝来的,回头我得好好问问他,等他有事的时候也给他来这么一下子。梦梅,过来,我的手不方便,帮我把碗拿来,我要喝那个汤。你不许走。”
我只好顺从地走过去把汤碗端给他,他一点也不急着喝,从枕头下摸出个小红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就往我的手指上套。
我一惊,拿碗的手差点滑了,汤差点也弄洒了,仔细一看才知道是个金戒指,上面镶了大块的也不知是翡翠还是什么其他的绿色宝石,模样精致,翠绿可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贵重的。我赶紧将汤碗放到旁边的桌上,要把戒指取下来。
金大刚紧紧地攥住我的手,不许我取,一边徐徐地说道:“梦梅,这是我奶奶临终前给我,交代只能传给长房长媳的祖母绿戒指。这个戒指的年头比你我的年纪加起来还要大,你好好戴着不要摘下来。你的心思我明白,那我的心意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想清楚了,有得就有失,我要你,就要你的全部。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将来也绝不反悔。我金大刚说话一是一,二是二,你说不生孩子就不生孩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放心,将来我们结了婚,我会好好看待他们,跟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地看待。”
我只觉内心震荡,如同受到猛烈的撞击,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从来只知道他对我很好,但不知道他竟然能为我做到这一步。我离开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生气的,气他也跟寻常人一样,涉及到自己的应得利益就坚不松口,只没想到他原来跟寻常人大不一样,他既有这样的心胸,我又还有什么不满意?他刚刚第一时间从枕头底下拿出的这个戒指肯定是出车祸前就带在身上的,那他昨晚一定是开着车来找我要和我说个明白的。他的心意一直都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只有我,心思九曲十八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样才满意。他既能这样对我,我又为何不能也为他付出一些呢?难道斤斤计较自己的得失在他人眼里就不面目可憎吗?我第一次对自己心中的坚持有些动摇。
我看着他充满希冀的脸,抽出被他攥住的手,但不再非要把戒指摘下来,低头半晌才说:“你将来可不许后悔。”
“不后悔!绝不后悔!不信我可以给你立个字据公证!”金大刚见我这样说,狂喜,又用他那尚能活动的左手拉住我,一叠声地保证着。
突然,门又被人从外面大力打开,不用说又是小胡。
“我把东西都买回来了!”话音未落,双手抱满大束鲜花,胳膊上挎着一篮水果的黑塔又再度光临。
小胡在屋子里左右闪身腾挪,“放哪里?放哪里?桌子上可不可以?”
我只好站起来,接过他手那束俗不可耐的由各色杂花组成的花束,横放在桌子上,又让他把篮子放在窗台上。小胡以惊人的速度移动到窗口去放东西。真难为这么一个壮小伙子。
金大刚没好气地说:“你办事还真有效率,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心里好笑,他这是气小胡打断了他的好事,心里有气又发不出来,说话说得酸溜溜的。
小胡可听不出来讽刺,只是很开心地说:“是啊,是啊。大家都这么说我。其实又不用走很远,医院门口就有,老板娘是我熟人,还给我打了八五折。”
金大刚对这么一个脑子里短路的人实在没招,损他又听不懂,骂他又不怕,直气得更是说不出话来。我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让他别跟这个实心眼子治气,搞得这么焦躁。
看小胡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我不由得随口夸奖他:“你真会办事,给,这是买东西的钱。你可以去休息了。”
小胡还一边走一边回头说:“真的不用我干什么了吗?我很强壮的。”金大刚最后几乎是大吼了:“马上给我消失!”小胡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好像没有为金大刚服务是他失职似的。我顺手收拾了摆放得乱七八糟的食品,又轻轻地掩上门。
金大刚笑着看我忙完这一切,用左手拍拍他的床,示意我坐在旁边。我瞪他一眼,要他别得寸进尺。他不听,一径地拍床,我只好走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金大刚心满意足地说:“好,我们接着说。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我也微笑,“你别是被这傻小子气糊涂了吧?这也问。你倒是告诉我,这个戒指是怎么回事?不明不白地怎么就成了长房长媳了?”
金大刚福至心灵,立刻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脸上迸发出光彩,声音激动地说:“梦梅,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一切都依你,绝不让你受任何委屈。我奶奶家以前是大地主出身,嫁妆里有不少宝贝,可惜经历了土改和文革,挖地三尺都给糟蹋掉了,只有这个祖母绿戒指因为是奶奶的外婆给她的,所以被她偷偷在乡下柴火灶底下挖坑藏起来了。你嫁给我以后就是老金家的长房长媳,平辈里辈份最大,谁都得让你几分。”
我按住他让他先不要激动,“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光我同意还不行,你得让我爸妈和两个孩子都认同你才行。”
金大刚一时有些气馁:“光是让你软化都用了我一年多的时间,要是让他们都同意得用多长时间?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会被你折磨死。”
我笑他现在说话怎么那么孩子气:“你忘了小蜜蜂小蜻蜓回家来不停地说你的好话吗?我怎会让你孤军作战?只是我爸妈有些麻烦,让他们认同有些难度,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尽管金大刚对小胡百般看不顺眼,但不得不承认小胡确实是个很称职的护工,晚上陪床的时候一有点风吹草动马上就惊醒,翻身下床给他帮忙,白天是总是笑脸迎人,服务周到,任劳任怨。这样一来,金大刚倒也不好再难为他,反倒说他人听话实在。
由于有了护工小胡的帮忙,我只在白天有时间的时候才过来看金大刚一下,给他送些煲好的营养汤什么的。金大刚的伤口要一周才能拆线,骨折的右胳膊更是要5周时间才能卸下石膏。由于医生还怀疑他有脑震荡,所以嘱咐他尽量多卧床休息,观察有没有后遗症什么的,另外全身大大小小的口子也缝了不少地方,虽然都是皮肉伤,但我不许他用力过猛以免伤口裂开。
医生的话他不想听,我的话他又不敢不听,这一礼拜的约束直把一个大活人拘得火星乱迸。他哪里忍得住老老实实地卧床,我不在的时候他就任意妄为,把医院的饭菜嫌弃得跟狗屎一样,还把个老实孩子小胡指使得东奔西走,就是不让他在眼前呆着。小胡不在的时候,他就到处串门,在病区里折腾,和几个“烟枪”级别的病友大肆抽烟结果触动了火警机关,整个病房区警铃大作,等医生和保安赶来时,几个病友和他自己都被从天而降的水浇得浑身精湿。
总算一周的时间到了,医院和小胡都熬到了拆线的时候,大家一致同意让他出院修养。办理出院的时候,自然那些损坏的火警施设,要大批清洗的医院被褥、扑空而来的消防车队出车费,外加各种治疗费用算起来都是老长的一个单子,齐伟儒自我出现后就再度失踪,金大刚又不耐烦理那些钱事,把一切都扔给我,自己端着右胳膊坐在我的车里等着。他的那辆拉风的“悍马”上次车祸给撞坏了,齐伟儒将它送到修车厂去了,也不知道现在修好了没有。
我没有二话结清了医院所有的费用,另外又塞给小胡一个大大的红包,感谢他在金大刚的坏脾气下还能保证服务质量并自己活着逃出生天,于是三方皆大欢喜,小胡还将我送出了医院大门。
金大刚念念不忘的就是要抓到那个害他进医院的切诺基司机狠揍一顿出气,坐到我的车里还一直要给警察打电话问清楚,直到我告诉他警察正在积极寻找线索,目前还没有进展才罢休。我可不敢告诉他警察在他车祸后半小时之内就破了案,肇事者只是几个上高中的毛头小子。
这几个小子在饭店庆贺同学生日,大吃一顿的同时还偷喝了不少酒,其中一个家伙偷了他老爸的车送同学回家,路上看到金大刚驾着加长“悍马”还开得那么快就想跟他比试一下,结果就闯了祸,然后几个人吓傻了,扔下车子就跑了,警察到了车祸现场看到车,顺藤摸瓜很快就找到几个小子,不到半小时就破了案。因为是未成年人,再加上家长请求不要起诉,愿意赔偿和接受罚款,警察跟我和齐伟儒商量后就决定给他们一个机会不予起诉了,以免影响他们的前途,只是重重地罚款赔偿外加社区服务是免不了的,家长听到我们的决定后千恩万谢,连说回头一定好好教育,不过经过这番惊吓,这教训也够这几个小子记一阵子的了。
我开着车,熟练地在车流中穿梭,经过1年多的练习,我总算能将车开得比较顺手了,虽然还达不到随心所欲的地步,但尚能应付基本的情况了,以前我一直认为我手脚不协调,一直都不学车,从来都是让杨威接送,没想到我居然有一天也能学会开车,可见人的潜能都是无限的,不到一定时候出不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逼也要逼出你的潜能。
我一边开车一边问金大刚:“怎么走?”
金大刚坐在我旁边的副驾驶位置上,把头靠在椅后,闭上眼睛懒洋洋地说:“你家怎么走你不知道,还要问我?”
我闻言大力反对:“不行,你不能去我那里,小蜜蜂和小蜻蜓看见了像什么样子?我答应和你交往,可没答应你现在就登堂入室住在我家。快点说地址,不然把你扔下车去。”
金大刚睁开眼睛笑:“说得这么暴力,最后还不是心软。你看看我,胳膊受伤外加全身补丁,饭也吃不到嘴里,你不管我谁还会管我?难道我这一把年纪还要回家让老妈来照顾?我吃惯了你做的饭菜,你就当可怜一个多年孤独又受了伤的老男人,让我提前感受点家庭温暖好不好?”
金大刚嘴上说得可怜,表情却一点也不凄惨,还笑得那么放肆,他就是看准了我这个弱点才下手。这个人自从我对他有回应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脸皮厚得可以,有人的时候一脸正经表情严肃,背人处百般耍赖,提出种种非礼要求,粘得像块牛皮糖似的,我可不能让他得逞。我把车开到旁边的便道上停下,坚决地说:“先说好,登堂可以,入室可不行。吃完晚饭就得回你自己家去。你答应我的条件我才开车。”
金大刚看我一脸坚决,不像有松动的样子,只好连连点头答应。我松了口气,继续开车,真怕他继续提出要求赖在我家不走。对他的如火山般喷发的热情我总还有点不适应,一向温吞惯了,习惯那种欲说还羞,朦胧暧昧的表达,在医院里肯答应与他交往已是我迈出的最大一步了,如今面对他直来直去的感情总是手忙脚乱不能接招。
“对了,你一礼拜没上班都不用去公司看看吗?公司会不会有事?”看他半天无语,我又怕他不开心,于是找了个安全的话题。
“这你就不懂了。你看见哪家公司缺了老板就不能正常运转的?一个礼拜算什么,我最长一个月没管公司的事,它也照样运转得好好的,各司其职就是了,我管那么宽干什么,事事都抓在手里不肯放权才是最笨的管理办法,再说了,他们要是成心联手架空我,我就是天天去公司也不管用。”金大刚说起自己熟悉的领域就头头是道,我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语气自信,一双眼睛精光内敛,貌似悠闲,实则成竹在胸,其实从我这个角度看倒也别有一番风采,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样的气度?
金大刚发现我在看他,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不知我在想什么,一笑之后就用没受伤的左手包在我拉手刹的右手上,温暖而熟悉,我没有松开。
“晶莹娇艳,青翠悦目,看着它就像看雨后滋润翠绿的草坪一样舒服,好了,鉴定完毕,是真货,而且还是古董级别的真货。”姚小菲边说边放下我的手。
我笑着将戒指戴正了才反驳她:“胡说,不用你鉴定我也知道是真的。”
“不过说真的,你要是不告诉我这是祖母绿,我还以为是翡翠或橄榄石什么的。我看一本时尚杂志上说祖母绿是5月份的诞生石,是幸运与幸福的象征,佩戴祖母绿的人会有超自然的先知能力,可使人才思聪慧而且防止疾病的侵扰。你的生日不正好是5月么?难道金大刚脑子开窍了,想到这个办法来打动你?”
“碰巧而已,他哪有那么聪明了。我怀疑要是他奶奶给他的是一把铜锁,他也会照旧拿来给我。对了,最近怎么有空找我喝茶?我以为你这时候该忙得不见人影才对。”
“忙的都是他们,我操什么心。只要去试穿一下婚纱,到时候走一下过场秀一下就好了。婚礼细节都是两家的老人商量着办,我爸跟他爸倒是还谈得来,一起钓了好几回鱼了,两个老妈不省心,心里各自有一本帐,暗战好几回了,不过好在大家在努力要把婚姻办好这个大前提下求同存异了。要不然,我忙,石子明更忙,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去管这些闲事。”
“只有你才会说这些是闲事,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嫁得风风光光的?”我喝了一口上好的茉莉香片,不以为然地说,这家伙,以前恨嫁的时候发誓说结婚时要摆十里长的流水席,从早晨吃到天黑不断,现在才几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对了,婚礼定在什么时候?再晚一点就不好穿婚纱了。”
“开玩笑,不穿婚纱怎么行,那可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算冷死我也要穿的。不过,双方家长商量也是越快越好,大概是定在11月15日吧。唉,为了这个结婚日期,我妈和他妈又暗战了好几个回合,我们各自回家威胁不结婚了才摆平的。”姚小菲也很无奈。
“哈,以后这两个老妈就够你受的。没关系,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就当是在听八卦了。
“一个老妈就够我烦的了,这下再加一婆婆更是雪上加霜。都是臭知识分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算了,懒得说她们。对了,我给我的宝贝干儿子和干女儿都定做了花童的礼服,等下放了学接他们去试穿一下。”姚小菲放下茶杯,随手拈起一块小点心,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
我被她垂涎的样子逗笑了,“干什么?想吃就吃啊。”
姚小菲叹了口气又放下:“唉,不敢吃了。结了婚生活安定了,稍一放纵,人就变形了。我的双下巴就出来了,石子明也好不到哪里去,才2个月不到就恨不得出来小肚腩,早知道结婚这样不好,说什么也不结婚。”
我“嗤”地笑了,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这才哪到哪?结了婚,男人的丑恶嘴脸全都暴露了,在家里懒惰乱扔垃圾不洗澡,坐在沙发上打嗝放屁兼抠臭脚丫子,说起来罄竹难书。女人还只能默默忍受,不然男人还要嫌你爱唠叨。”
我危言耸听地恐吓她,果然姚小菲听了后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看我半天,我忍不住笑了:“吓你的,男人跟男人不一样。你不用那么紧张。”
“可我怎么觉得你说的那么对呢?我这才结婚几天就觉得他满身缺点。有天他饿了,吃饭的动静大了一点我还瞪了他老半天。”
我想像着优雅斯文的石子明吃饭时动静大一点该是个什么样子,想不出来,“你不能用圣人的标准和偶像的光环去套你的丈夫。算了,婚姻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你自己觉得好就行。”
姚小菲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想了想又说:“你的事怎么办?你带他去见过你爸妈了吗?他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沉默半天才说:“我不知道,当时在医院里一感动就答应了他,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依旧觉得前途渺茫。我爸还好说,我妈性子那么强硬,不一定能看得上金大刚。金大刚又是他们家的独子,我这样一个离了婚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他们家能不能接受,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连挪威王子都能娶单亲妈妈,金大刚家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他爸妈要是老古板,你也用不着理他们。现在谁还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过得开心就行了。”
我苦笑:“要是真能有你说的这么潇洒就好了。我又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别人的看法我或多或少都还是在意的。再说,他们是金大刚的父母,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我能那么漠视他们的意见?只不知道金大刚有没有办法摆平他的父母。我自己这边也麻烦,我想先跟我妈妈吹吹风,让他们有点精神准备再说。不然贸然把人领到家里,要是我爸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就难以挽回了。”
姚小菲一时也默然,我不愿扫兴,强自振奋精神说:“还好我的书马上就要出版了,上周我已经把书稿和画稿E-mail过去了,关自礼说再过两周到11月中就会开始印刷,小样一出来他就会寄我两本。”
姚小菲一听也很高兴:“两本哪够?至少要5本才行。我这就预定了一本签了名的啊,你签了还不够,还要小蜜蜂也签上才行。这可是财富啊,我得珍藏着等哪天你发达了,变成第二个J。K。罗林了,我就拍卖这本签名本挣大钱。”
简直是标准的姚小菲语言,满脑子都是钱!
我笑着答应了,心里不以为然,J。K。罗林是那么好当的吗?比人家英国女王都有钱,我这辈子也不可企及啊。不过新书出版我还是很高兴,听关自礼说,好像书出版后会马上给我寄版税过来,我又可以暂时衣食无忧了,不过找工作还是要加紧进行,无论如何,“衡润”我是不会回去的了,不论以何种身份,我再在“衡润”待下去都是不明智的。我也把我的态度很明确地告诉了金大刚,他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他就明白了,只说不回去也好。他倒是没有说什么不工作我养着你之类的话,知道说了只会让我鄙视他,不说倒是还好。
“梅梅,我上次给你投了几分简历,有几个地方都给了我面试通知,我替你都错开时间约好了,这是我给你印的一张表,你按上面的时间地点去面试,剩下的你自己去办,电话上面也都有,需要什么就跟我打电话。”姚小菲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我接过来匆匆看了一下就收起来了,“小菲,时间不早了,我该去接两个孩子了。你有时间一起去吧。”
“当然,你忘了我是专门来让他们试衣服的吗?走,我的车送去保养了,我坐你的车。”姚小菲站起来,推开椅子,拿包,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在姚小菲的帮助和我自己的努力下,我到一家房地产公司做了HR助理,上面还有个职业的HR经理人是顶头上司,依旧是个朝九晚五的小白领,工作不会太轻松,也不会太劳累,按时上下班就可以,平时有大把的时间来发展自己的业余爱好,工资自然比不上我在“衡润”当人事部经理的时候,但此一时彼一时,我又没有太大的野心,这样也很满意了。不知怎么搞的,挑来挑去都离不了建筑房产这个圈子,不知是不是孽缘。
按照关自礼的要求,我已经开始了第二本书的创作。说是创作其实只是记录一下我以前编过的故事而已,但这需要超强的记忆力,我被折腾得几乎心力交悴,人也暴躁无比。最后索性想起来的就写下,想不起来的就放弃编新的,天马行空地幻想,这样反倒自由,写作思路因此而顺畅了许多。
关自礼曾建议我不要上班,专职在家里写作,我尝试了过一周这样的生活,最后发现我不但效率低下,而且闭门造出的车还奇烂无比,惨不忍睹;昼夜颠倒的生活让我白天精神委顿,蓬头垢面,惹得金大刚求爷爷拜奶奶地让我出去工作,过正常人的生活。于是在两个孩子和金大刚的呼声中,我又重返职场了。
11月15日姚小菲的婚礼在千呼万唤中终于到了。石、姚两家联姻的阵容果然庞大。这个周六,在两个老妈互相别苗头的操办下,姚小菲的婚礼简直盛大得不像话,我第一次见识了“筵开玳瑁,褥设芙蓉”是个什么排场,“衣香缳影,客似云来”又是个怎样的盛况,不过天公不太作美,这天的天气有些太冷,不少客人计划不足,都穿得比较单薄,因此饭店的暖气也开得格外足。
领着两个孩子参加完姚小菲热闹至极的婚礼,我这个外人都累死了,暖气的热浪烘得我头昏脑胀,又塞了一肚子乱七八糟的不明食物,到现在直反胃。两个孩子也连热带折腾,一个个都蔫头耷脑的。我看着花瓶一样站在饭店门口送宾客的姚小菲夫妇俩,也不知怎么熬过这大半天的,可怜他们从早上到现在除了喝酒还水米未沾牙呢,难怪到最后都一脸菜色了。天气又那么冷,就算饭店里有暖气,站在门口还是相当冷的。石子明的西装外套也脱下来套在姚小菲的身上了,不然她穿这薄薄的婚纱还不得冻死,不过夫妻俩都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了,看来离感冒不远了。
午宴过后,天已经渐渐地阴了,一团一团的阴云在天空聚集,天气变得越发阴冷了,好像要下雪的样子。我看看天气不对也不敢多留了,赶快插空凑上去和他们夫妻俩打个招呼,带着孩子们准备走人。自己家也懒得回去了,开了车直接回爸妈家去洗澡休息,顺便蹭晚饭。看着这两个孩子的惨样,我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把孩子借给任何人做花童了,给多大的红包也不借。
两个孩子洗完澡换上家常衣服,脸蛋红扑扑地就看电视去了,我一边和老妈在厨房洗菜,一边闲聊。老妈一眼就看到了我手指上翠绿的金戒指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旁敲侧击地问我是不是有人在追求我。
我差点脱口而出就说有,不过,想想老妈的脾气,最后我还是小心翼翼地说:“还没有,只是交了几个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老妈锐利的眼光扫了我一眼,我顿时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回答得又好愚蠢:有哪个谈得来的朋友会送这么贵重的戒指给别人的?真是欲盖弥彰。
我深吸了口气,老实坦白争取宽大:“妈,最近是有个人对我有意思,也说了要跟我结婚,不过我还没有同意,想先让你和爸看看再说。”
老妈说话一针见血:“你还没有同意就收了人家的东西了?这不是变相的同意是什么?还说让我们先看看,分明是自己就已经自作主张了,那还要我们看什么?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你们住到一起了?”
我脸涨得通红:“妈,我已经成年了好不好?你说话也给我留点面子。”
老爸已经闻讯进了厨房了,我看向老爸,老爸给我使眼色让我先出去,表示他会搞定,我把手里的菜放下,低头就走出去了。
我一边和两个孩子看电视,一边心神不定地偷听从厨房里传来的只言片语。
半天,老爸才拥着老妈出来,老妈余怒未消,看都不看我一眼,由老爸代言:“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下周六咱们一起见见面。你把他带到咱们常去的那个‘盈福楼饭庄’里,把两个孩子也一起带上,大家吃顿饭了解一下再说。”
我嘀咕着:“为什么不领到家里算了,何必去饭店这么麻烦。”
老妈瞪了我一眼:“你懂什么?他得经过我们认可了才能进这个家门,不三不四地就给领到家里来像什么话!还有,别胡里胡涂地就住到一起,你要记住:始乱之,终弃之!”
这是什么话!我气极语塞,老爸对我连连使眼色,意思要我忍耐,算了,我这点微末道行跟老妈斗简直是找死。
我闷闷不乐地吃完饭,不顾老爸的挽留,顶着已经纷纷扬扬开始飘落的雪花,赌气开车带着两个孩子就回家了。
回到家里,已经是9点多了,外面大雪纷飞,屋子里由于到处摆着用清水养着的百合花,暖香袭人。我打发着两个孩子洗了脸上床睡觉了,他们折腾了一天,没有二话就躺在了床上,不到10分钟就乖乖地睡着了。
我走出他们的房间,拿出竹剪刀给百合花剪枝。这百合花要想摆得久一点,除了每天都要换一次水外,还得勤修枝。它的茎泡在水里,一天下来挨着瓶底的部分就泡软了,如果不把这一小段剪掉,水就上不到花朵上去,好好的花儿两三天就败了。
金大刚一直说我家里有股暖暖的香气,直让人醺醺欲醉,其实就是家里摆的这百合花,衬着暖气就显得分外香而已。他说一进门闻到这股暖香,浑身的骨头都要酥了,就想躺在沙发上熏着,哪也不想去。因此他每次吃了晚饭都不想回家,赖着和两个孩子玩,晚了就要我三番五次大张旗鼓地往外轰才行,走的时候还一定要我送到楼下停车场才行。其实是家里有两个孩子在,他没办法动手动脚,只要下了楼,他就一伸胳膊,把我揽过去,一路上紧搂着我的腰,时不时走着走着就亲我一下,上下其手一番,害我忙不迭地要打掉他的魔手。就算到停车场了他也不让我走,往往又趁着灯光昏暗把我抱到车里一通热吻,这楼台会以后要十八相送才走得掉。
大雪纷飞的早上,最适合睡懒觉,我和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都没有起床,我去他们房间看了看,鼻息悠长,睡得正香,于是我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垫高枕头,半躺在床上看窗户外面的雪景,脑子里胡思乱想。
金大刚不想回家,有几次借口晚了或是天气不好就想趁势留下,我很清楚让他留下意味着什么,谁也不是纯洁的小白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他这人性子直率,不懂拐弯抹角,爱就是一盆火似的,我贪恋他的温暖又害怕被他烧着,心里不知有多矛盾。
昨晚,因为金大刚白天有事没来吃晚饭,等他来了以后孩子们都已经睡了。没有这两个小小灯泡的照耀,他更加肆无忌惮,说是要看球赛,没看上几眼就在客厅里跟我拉拉扯扯,好好的沙发不让坐,非得让我坐到他腿上,电视开着又没看几眼,魔手就上来了,我不肯离他这么近,我太清楚男人的自制力有多薄弱,说他们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一点也不为过。可是挣扎对金大刚没用,他只会认为这是半推半就,再说以现在这种姿势挣扎下去只会让我和他都更加尴尬。
我不敢动,身体也有点僵硬。我想提醒他很晚了,可以回家了,明天说不定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可是我才一开口,他的唇就上来了,轻刷过我的,让我像过电一样战栗,浑身顿时酥麻,我忍不住轻喘一声,他没有放开我,反而加深了这个吻。他用舌尖撬开我紧闭的牙齿,眼里仿佛有两簇跳动的火焰。我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陶醉。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沌。他移开唇,转移到我敏感的颈部,开始吸吮。
等我觉得胸部一凉才从火热中清醒,天啊,什么时候上半身真空上阵了?我赶快推开他,手忙脚乱地扣衣服,刚才我在干什么?沉沦欲海,差点擦抢走火,在客厅上演限制级影片。
金大刚被我推开,一脸郁闷,看着我半天没有说话。这情欲的滋味就像吸毒一样,没有尝过根本不知道厉害,一旦沾上了就食髓知味,越陷越深。
想到昨天妈妈声色俱厉说的话:始乱终弃,我就心里一凛,脸上发烧。难道以前我跟杨威的下场就是“始乱终弃”的表现吗?我心里惴惴不安,更不敢放松了那根原来绷得很紧,刚才已经松得离谱的弦,心里也暗暗警戒自己,跟金大刚还没结婚绝对不能提前越界乱来。
金大刚不知这其中的过节,一味胡缠厮混,总说我不在乎他。看他似乎平静点了,我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热热的柠檬茶。他看着我,半天才说:“宝贝,我们不如结婚算了。结了婚正好名正言顺地住到一起,也省得你每次这么半路上给我灭火,你这样折磨我,不如切掉我的命根子算了。天天看着你这样,可以抱你,可以亲你,又不能动你,到了紧要关头你就缩回去,我将来迟早会不举。”
想到结婚我也是心中一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干柴烈火点着自己,不如干脆结婚,也省得金大刚天天叫喊自己苦熬将来会雄风不振。可一想到妈妈的厉害,想起我以前的不听话,虽然未必前次婚姻的失败就是不听妈妈的话的直接后果,但这咒语一样的警告还是让我蠢蠢欲动之后又有点畏惧不敢造次。
其实,从外人看,除了不住在一起,我们与一家人没有太大的区别,不了解内情的人还以为我们是一家人。金大刚按时回家吃饭,有事还会提前打电话告诉我,在家里也宝贝这两个孩子,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消除了小蜜蜂的戒心,让这两个孩子慢慢地接受了他,我只知道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他花了很多心思,比他平常用在工作上的心思还要多好几倍。小蜜蜂不是个轻易就能收买的人,他聪明懂事,因为我和他爸爸离婚的关系,对什么事情戒心都很重,小蜻蜓娇憨一点,但也不是个缺心眼的孩子,他却能让这两个孩子都认可他,和他在一起厮混,嘴里叔叔长叔叔短的,得到偶像一般的待遇,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算有人能做到,也不是人人都肯为我去做的。
就冲这些,我也不应该让他继续受考验。父母那一关能不能过,我也不考虑了,我已经成年了,我有权利选择我要过的生活,我愿意为我的选择承担责任,甚至付出代价,如果这代价能让我拥有眼前这个男人一辈子的爱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付出。
我心里一阵柔软,不知不觉说话的语气都有点近似撒娇,“再等等,等见过我爸妈就结婚好不好?下周六和他们一起吃顿饭好吗?他们要是不满意我也嫁给你。”用这种语气说话还是10年前的事情,现在说起来自己都微嫌肉麻,但金大刚就是很受用,他就是喜欢听。他总是说不喜欢我对着他的时候还老是一本正经的,他喜欢看我笑,喜欢看我哭,喜欢看我对他撒娇,喜欢我对他动小心眼,喜欢看我生气,哪怕是破口大骂他也喜欢。老天,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计代价地喜欢这个人的一切,包括缺点吗?
我的话有效地安抚了金大刚,他无非是要我的一句亲口承诺而已,如果这承诺是我自己心里早就愿意给的,如果这承诺能让他心安的话,又有什么不可以给的呢?金大刚同意了,走的时候没有让我送下楼,一说是天晚了,他怕我送了他再回去不安全,二是他没有说出口的,我猜是他一晚上禁不起两次这样的引而不发的刺激。
想起他一脸失意落寞地离开,我也觉得自己内心充满了罪恶感。大概我这样就是传说中的狐狸精了吧?把一个男人整得五迷三道的,又不让他得手,还让他心甘情愿地自己走人。
其实习惯了金大刚每天按时的到来,我也不想让他那么快走,我嘴上抗拒着,其实心里很留恋那个温暖宽厚的怀抱,喜欢被他抱得紧紧的,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烟草味和浑身的男性气息,喜欢那些火热让我浑身发软的吻,喜欢那些直白却滚烫的情话。我一天比一天软化,一天比一天依恋他,推开他需要很多勇气,留下他又需要更多的勇气。
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梳妆台上的手机响了,我拿起来看是金大刚,会心一笑,赶快接听。
“宝贝,起床了没有?孩子们起来了吗?”忽然想起,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没人他就开始叫我宝贝。30多岁的人了还被人肉麻地叫宝贝,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过我还就是吃这一套,心里还暗暗喜欢他这样叫,喜欢这种受宠的感觉。听死党姚小菲说,石子明在家里叫她“猪头宝宝和小胖妞”,我差点笑死,真看不出这个外表一派斯文潇洒的人内里居然那么闷骚。这样比起来,金大刚叫我“宝贝”还是中规中矩的呢。
“还没有,你在哪呢?吃饭了没有?”我轻声回答,用手指在被子上画圈圈。
“我在你楼下。快叫孩子们都起来,我带你们去长城上看雪景去。”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中气十足。
我赶快跳下床,顾不上穿拖鞋,赤脚跑到窗户边,果然看见他的大“悍马”停在我家楼下,人站在车旁,雪花纷纷扬扬地自他身上落下。今天下雪,他穿了件黑呢短大衣,扣子也不系上,围巾手套一概没有,黑色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深棕色的登山靴,总算有点除黑色以外不一样的颜色了,我发誓结婚以后一定要好好提高一下他穿衣服的品位,不要总是搞得这么黑么,看得人都压抑。他抬头看见我到了窗户边,朝我挥挥手。
我开心地道:“快上来,下边冷。我去叫孩子们起床,一会吃了早饭就走。”
我关上电话,回头穿上拖鞋,跑到孩子们的屋子里,把他们弄醒,告诉他们要带他们去长城上玩雪去,两个孩子懵懂之间还在揉眼睛,但一听要去玩雪马上就高兴了,从被窝里坐起来开始穿衣服。我又跑到门口刚打开门,金大刚就撞进来了,夹带着一股从外面带来的寒气,顺势就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不等我反应就自己进去了,高声说:“小蜜蜂,小蜻蜓,起床了没有?”这家伙,亲热已成了家常便饭了,到这里跟进自己家一样随便。
小蜜蜂和小蜻蜓听到他的声音一边喊:“来了,来了,”一边乱穿一气。小蜜蜂穿着毛拖鞋,扣子扣得歪歪扭扭地就冲出来了,小蜻蜓也跑出来了,她连毛拖鞋都没穿上,头发乱蓬蓬的,厚厚的毛呢格裙子还有一半挂在腰上。我刚要去帮他们整理一下,就见金大刚已经蹲下去,帮小蜻蜓把裙子拉下来,把衣服抻平了,又把小蜜蜂扣得七上八下的扣子解开重新扣上,把小蜻蜓抱到沙发上,自己进卧室给她找出毛拖鞋穿上,动作之熟练让人根本想不到他不久前还是个新手。
我笑着摇摇头,到厨房去了,金大刚把这一对宝贝送到卫生间,让他们自己刷牙洗脸,然后又慢慢踱到厨房靠在门框边,看我忙忙碌碌地洗香菜,烧开水。
“早上吃什么?”他问。
“昨晚你走了以后我睡不着,包了些鲜肉小馄饨搁在冰箱里了,今天就吃这个吧,热乎乎的喝一大晚,路上就不怕冷了。”我一边说,一边拿下砧板开始把洗好的香菜切成小段,又切了两只小红辣椒,随手递给他一片紫菜让他给撕成碎片。
金大刚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紫菜,傻乎乎地问:“这个要怎么弄?”
我摆好四只碗,给金大刚用的是只大号汤碗,依次在碗里放好油盐虾皮等佐料,把香菜末、红辣椒末和咸菜末都撒进去,回头看见金大刚还在比划那片烤紫菜,不知从哪儿下手。
我一笑,抢过烤紫菜,从边上撕了一小条给他看:“就是这样,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的。”
金大刚把紫菜拿回去,认认真真地开始对付它。他一边撕,一边抬头看看我,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才开口,无比认真地说:“我们似乎是过了半辈子的老夫老妻了。我一直梦想有这样一天,亲亲老婆在厨房里给我忙碌做饭,我在旁边帮忙和闲聊,孩子们在外头玩。这一天像做梦一样。”
我有点感动,这些看起来平凡到家常的事情对金大刚来说居然曾经是个遥远的梦想,不过我不陪他一起感叹,反而取笑道:“真看不出来,黑社会也有家庭梦想。”金大刚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不一会儿,水烧开了,厨房里氤氲着一股热热的水气,我把盘子里的馄饨都倒到锅里,用漏勺搅和了几下,盖上盖子,把火关小一点,看他终于把紫菜撕完了,堆成一小堆,码在砧板上。我把紫菜也撒进碗里,等锅再次开了,每个碗里都舀上一勺子开水。
金大刚看我在他身边来回穿梭,瞄瞄两个孩子还在卫生间里没出来,又把他的八戒嘴巴凑过来想偷袭我,我笑着低头抬手一挡:“不要!不卫生!我还没有洗脸刷牙。”
金大刚涎着脸只顾在我眼前晃:“我不在乎!”他晃了一阵,偷眼看到孩子们出来了,赶快装回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看他变脸看得有趣,忍不住要笑。
小蜜蜂和小蜻蜓也走到厨房来了,“妈妈,好了没有?我饿了。”
我嘴里答应着:“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一边快手把开了几次锅已经熟了的馄饨捞出来放到碗里。
金大刚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等我端着馄饨到餐厅,他们三个人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好就等着吃了。我放下碗,三个人也不等我招呼就开始动作一致地埋头苦吃。我到卫生间刷了牙,洗了脸出来,金大刚已经下去大半碗了,也不怕烫得慌。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一边坐下来一边问他:“怎么突然想起要去长城上赏雪了?这么风花雪月的主意,不像你能想出来的。”
金大刚一边吃一边说:“以前经常有些酸掉牙的客户,一到下雪就要我开车送他们到长城上去赏雪,我就想什么时候也带老婆孩子来看一回,往年有雪景没人,今年好不容易有景又有人,我不赶紧去还等什么时候?说什么也得先满足这个梦想。”
“叔叔不害羞,妈妈还不是你老婆呢。”小蜜蜂忽然插嘴。
我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金大刚笑眯眯地说:“这好办,她跟我一结婚就是我老婆了,你们同意你们的妈妈跟我结婚吗?”
他状似无意地说完,其实在留心小蜜蜂和小蜻蜓的反应。我也有点紧张,因为一直不知道两个孩子对我再婚是个什么想法,万一他们反对,我还真的不能不考虑他们的态度。
小蜜蜂想了想,才给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你想跟我妈妈结婚,你得问我妈妈同不同意呀,又不是我们跟你结婚。”
小蜻蜓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一点了,她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一片香菜叶子,稚气地说:“你跟妈妈结了婚是不是就是我们的爸爸了?不行,我们已经有爸爸了,不能再叫你爸爸。”
金大刚马上见招拆招:“你们可以有两个爸爸啊,两个爸爸都会很宝贝你们的。你们有事的时候,一个爸爸如果没空,找另一个爸爸就行啊。这样不就很方便?你们不想叫爸爸,可以叫我老爹啊,反正我已经很老了。”
小蜻蜓马上举一反三:“那是不是过生日的时候我可以收到两份礼物呢?”
小蜜蜂对她的幼稚不屑一顾:“笨妹妹,除了吃东西就只想到礼物。你怎么不说我们会多一个爸爸来帮我们对付小胖那样的坏蛋呢?”
到底是孩子,小蜜蜂说出来的话也没有比小蜻蜓高明到哪里去。
金大刚哈哈大笑:“当然,当然,不但过生日,而且过新年,过圣诞,过什么节日都有双份礼物,而且如果有小胖那样的坏人来欺负你们,只要告诉我一声,来一个打一个,打到他们怕为止。”
我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说得那么暴力,以暴易暴,这不是教坏小孩子么?不过遇到这种不轻不重的校园暴力,警察不管,老师又管不长久,除了金大刚说的办法,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招,只好一边批评他的暴力思想,一边还要默认他的办法有效。
不过,两个孩子都很高兴。小蜻蜓和小蜜蜂都点点头,表示满意,继续把馄饨吃完。我暗暗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和金大刚相视一笑。万里长征总算走完了一小步。
由于有了在“衡润”担任人事部经理的经历,我在“锦绣华庭”地产开发公司的工作上手很快。“锦绣华庭”是一家很大的地产开发公司,不但开发民用住宅,还同时开发宾馆、饭店、写字楼等大型项目,因此公司粗略估计一下至少有好几百人,公司一大,人员流动就格外频繁,几乎每个月都有离职或需要招聘的部门,因此人力资源部门的工作就积压很多。
我现在的工作是HR助理,主要是负责最基本的简历筛选和最初级的面试,也就是最低段数的“杀手”,上面还有一个更冷血的“杀手”,就是我的顶头上司老谢,往往经我手侥幸过关的人会在他的火眼金睛下现形,然后无一例外地被枪毙掉。与我同部门的还有三个年轻的小姑娘,主要做些文员工作,不参与人力资源管理。我平时打交道就是这四个人,老谢是上司,其他二个都还好说,就是一个叫关西西的女孩子,从我一来就对我充满隐隐约约的敌意,而且关西西还隐然是这三个女孩中间的老大的样子。我不知是为什么,也懒得去猜原因,反正我跟她又没有利益冲突,要是无故冒犯我,我也不会手软。
老谢大约四十多岁年纪,已经秃顶,不愧“老谢”美名,典型的一个中年秃头肥肚死胖子,幸福家庭的代言人。他从出道起就是做HR,做了近20年人力资源工作,早就是刀枪不入的一根老油条,做人圆滑世故,手段却经常雷厉风行,职位年年攀升,薪水也水涨船高,是业内有名的人物,直到两年前才被猎头公司挖到“锦绣华庭”来做HR总监,可惜我有眼不识泰山,见了前辈还一副懵懂像,心底还不把这个笑容可掬的秃头胖子当回事,全然不知他有绝对的权力当场决定我的去留。
好在老谢人不讲究,大人有大量原谅了我的无知还录用了我。其实后来他才告诉我,他赤膊上阵很久了,手底下倒是有几个人,但没有一个能用得顺手,年纪轻轻就在公司里参与派系斗争,他一个也不敢重用。老谢坦言他当时极其缺人,尤其缺自己直系培养的心腹,但凡是个全手全脚不缺心眼的人他都会要,这话说得我很没面子,我一直以为是我个人的人格魅力和工作能力征服了他,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不过,老谢看我很郁闷的样子,又安慰我,我在“衡润”的经历也是他录用我的主要原因,后来看我聪明机灵,领悟力强,上手又快,证明他果然眼光不俗,没有看错人,说到底,还是在吹嘘他有先见之明。
老谢虽然嘴里说是要培养我做直系心腹,但他自己并不参与公司的派系斗争,也告诫我谨言慎行,不要卷入公司政治斗争的漩涡。我想他能做20年的人力资源做到总监这个位置,说话不会无的放矢。
不知为何,我对老谢就是尊重不起来,老是对他没大没小,大概是一开始就没把他当领导看。老谢不计较我的态度,只要我认真工作就行。因为我们同在一个玻璃间里办公的缘故,有时他也会跟我抱怨老板的朝令夕改,或者多个上司争斗不休导致下面的他很难做,或者我太心慈手软把关不严,导致他工作量成倍增加等。我经常是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反正他就是喜欢唠叨,他也不需要我的回应,只要有双耳朵听着就行,而且这耳朵还不能泄密,这些我都能做到。
不过,有时听着听着不耐烦了,我就会说:“停!停!老谢,你是不是接下来要诉说你老婆不理解你,你女儿不听话?你的生活很苦闷?”
老谢就会马上住嘴,瞪我一眼,让我不要太放肆。
家庭生活是老谢的罩门,他很爱他的老婆,他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的患难夫妻,从小一块长大,但两家老人从来没有把他们看作一对,因为彼时老谢的老婆样貌才气学历皆上乘,而老谢身材不伟岸,长相又不英俊,还好不容易才混到职高毕业,放到人堆里就是个被淹没的对象,真不知他老婆看中了他哪一点。他们两个排除万难才结了婚,泰山泰水大人气得好几年都不许他们夫妻上门,直到女儿出生才有所缓颊。
老谢能有今天的江湖地位,他老婆居功至伟。都说婚姻是一所学校,男人一结了婚就成熟了。老谢一结了婚,专门钻研人力资源管理,这二十年做得风生水起,泰山泰水也才不敢小看他,平时有大事也是和他有商有量。所以说,人贵自立么,自己一强大,别人就会忌惮你。老谢一直这样教育我,好像我是个初出茅庐的新鲜人。
老谢的老婆我见过一次,她一直在外企,也是做人力资源总监,工作环境要比老谢单纯,人也亲和大气,不像老谢,总是在国企私企混,对勾心斗角的职场政治洞若观火,外表看起来面目和善,其实一肚子诡计,不知有多少应届生倒在他提问的陷阱中。
老谢很宝贝他的老婆,也一直为他老婆骄傲,因为是千辛万苦追来的,又有很多人虎视眈眈,所以他一开始在他老婆面前就不敢高声,久了习惯成自然,到后来即使是做了这么大公司的总监,也是惧内成习惯。老谢不允许我说他老婆和家庭的坏话,哪怕是一句也不行,而且他也鄙视中年以后用情不专,借口婚姻不如意,到处占别的女人便宜的男人,总说这种人下流低级。他最不屑与这种人混为一谈。我自从知道他有这个练门以后,就专门找他这个地方下手,好让他迅速收声。
因为每天都会从各大类招聘网站上收到简历,我主要的工作是阅读和筛选五花八门的简历。说起来这工作很枯燥,但其实是乐趣无穷。有很多送到我邮箱里的简历都是应届生发来的,他们的简历很好玩,总是厚厚一叠,一个比一个制作精美,像本回忆录。前面无一例外是措辞优美的求职信,然后是历数自己的经历,有的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让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一个应届生能有多少经历?还不如实话实说博得信任感重要;有的还要附上英文版,结果又没有请个英文底子过硬的人帮他把一下关,简历中大量的文法错误和中式思维让我不知所云,于是这些人也毙掉了;还有更多的人不知怎么想的非要把自己的照片附上,就是看这些照片成了我枯燥生活乐趣的来源。
有时候,我真的想找个人问一句,难道以为放张照片我就会看在你是帅哥美女的分上优先录用你?发照片你就规规矩矩地发个证件照吧,偏要搞出一些五花八门的花样来让我和老谢观看娱乐。有的是视频聊天的截图,面目浮肿变形,有的是从一些树杈子中间露出龇牙咧嘴的尊容,有的是在某个可疑的景点指点江山,甚至有的是将自己的婚纱照Cut一个脑袋下来,我的天,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
我每天上班看到这些笑料,不顾老谢的警告,总忍不住要发笑,然后在外间的关西西看到我,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高傲得不行,我懒得跟她计较。当然,发笑归发笑,我不会因为他的照片惨不忍睹就不给他同等的机会,如果他工作背景实在出色,因为这一点脱线的错误就把他直接delete掉对他也很不公平么。
不过,老谢总说我心慈手软,是妇人之仁。老谢面试看人最主要的是看品质。他的口头禅是“人品很重要!”很多应聘的人都不缺能力,但老谢考察人从来都是考察人品,如果他判定这个人人品有问题,那剩下的问题就没必要问了,剩下的面试时间都是垃圾时间,如果还不识相继续夸夸其谈,只会加深老谢对他人品有问题的判断。
老谢的提问有很多陷阱,我跟在他身边边看边学,简直是一日千里。我从来不知道考察一个人可以给他设这么多障碍的,真佩服那些过关的人。
有一次,老谢面试一个跳槽的人,允许我旁听。面试快结束时,他状似随意地问了那个人一个问题:“你怎么评价你的前一家公司?”
结果那个人不知是计,大说特说他的前公司怎么不好,管理怎么不善,对他怎么待遇不公。我一听就知道这个人基本上没戏了,果然,老谢很客气地送走了他,回头就对我说:“这人有问题,脑后长有反骨么。他昨天刚背叛了少林,那今天会不会背叛我武当?”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在生活中评价一个人“脑后长有反骨”。我不由得“嗤”地一笑,随后哼了一声:“老谢,做人要厚道。要是你,你会怎么说?”
“当然是最好把离职原因淡淡一说,不要指责谁。你可以说是我自己能力不行,被公司淘汰了。其实大家肚子里都明白,不就是为了找个钱多点的地儿嘛。你在江湖上混了也有几年了,这都不明白!”老谢举重若轻地回答。
我没想到是这答案,面试的时候难道不都是应该使尽浑身解数表现自己的能力么?怎么可以说自己能力不行被公司淘汰?细细一想,除了这回答没有更妙的了,自己到底道行不足,修行尚浅,不像这老狐狸,都快成精了。
有工作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周六了。按照爸妈的约定,今天是金大刚第一次亮相的日子。
“盈福楼饭庄”里人早就熙熙攘攘了,还好我提早一天订了包间,不然现在早没有位子了。小蜜蜂坐在凳子上无聊地玩着桌布,我东张西望地用眼睛搜寻爸妈的身影。昨晚说好今天11点在饭店见面,现在都过了一刻钟了还不见人影,打手机也没人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爸妈平生最守时,与人约定只有早到没有晚去的,今天这样异常让我本来紧张的心里凭空又增添了几分不安。
刚才路过超市的时候,小蜻蜓吵着要吃冰糖葫芦我没让买,现在她一到饭店见外公外婆还没来,立刻又旧事重提吵着要吃,我心事重重又被她闹得头大正要发作,金大刚说看着地儿也不远就带着她买去了。
正心烦意乱间,包厢的门推开了,原来是爸妈来了。我站起来迎上去。小蜜蜂也跳下凳子跑着叫“外公外婆”。
妈妈用眼光扫了一下四周,发现只有我和小蜜蜂在这里,立时有点不悦:“其他的人呢?”
我一边给老爸挂大衣一边说:“刚刚小蜻蜓吵着要吃冰糖葫芦,金大刚带她买去了。”
老妈脸色稍霁,这才动手把大衣脱下来交给我。
我把大衣挂好,回头看见老爸和小蜜蜂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我随意地问:“爸妈今天怎么来晚了?”
妈妈听了,一边找地方坐下,一边很不耐烦地说:“还不是你小姑姑闹的。不知从哪里打听了你的事,说你傍了个大款,临出门前给我们打了个电话,非要跟着来看看,我和你爸爸都没同意,她这一折腾可不时间就晚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安的什么心?以前还话里话外埋怨你不该离婚,这回又不知为什么这么积极地来相看。”
小姑姑安的是司马昭之心。我心里说,不过却没明说,只是笑着提醒妈妈:“妈妈,小姑姑家不是还有个还没嫁人的莞晴表妹么?”
妈妈听了恍然大悟,却更是不悦:“那她是什么意思?八字还没一撇就急急忙忙地上来攀亲戚了?大概是要看看你这回找了个什么样的,回头好盘算盘算有多少利用价值。算了,不说她了。点菜了么?”
我把菜单递给妈妈:“还没有。金大刚说要等你们来了再点。”
正在看菜单的时候,门又再次推开了,我们抬起头,原来是金大刚抱着小蜻蜓进来了,小蜻蜓一看外公外婆来了,马上尖叫一声跳下地,举着糖葫芦跑到外婆那里去了,抬高手让外公外婆和哥哥吃,祖孙上演相见欢。
金大刚站在当地,有点手足无措,一只手还举着一根冰糖葫芦。我赶快接过糖葫芦,递给小蜜蜂,然后对有意无意冷落金大刚的爸妈说:“爸,妈,这就是金大刚。”
金大刚有点小心谨慎地叫了一声“爸,妈”。
妈妈抬起头,淡淡的说:“不敢当,叫阿姨和叔叔就好了。来了就先坐下吧。”
爸爸怕太冷场,忙起身打招呼:“来,来,大刚,坐到我身边来。咱们爷俩一起喝两杯。”我感激地看了老爸一眼,还好有老爸给我撑腰,不然这顿饭会吃得很难堪。
金大刚如释重负,走过去坐到我和老爸中间。
服务员问了一下客人是否都来齐了,我点点头,金大刚趁机在桌子底下拉了一下我的手,我回握一下要他宽心,别太在意我爸妈的态度。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放松地笑了一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菜就流水介上来了。
妈妈停止了对小蜻蜓的过分关爱,随意地问:“金先生大学毕业以后主要从事什么工作?”
考验来了。金大刚明显地精神一振,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我没有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就出来单干了,一直都干得不太好,两年前才自己开了一家建筑公司,办公地点在复兴路,公司名字叫‘衡润’。”
糟了,我忘了告诉金大刚不要提他公司的名字了,现在提醒已经来不及了。妈妈知道我以前上班的公司就是“衡润”,现在又听到他是“衡润”的老板,不知会联想到什么上去。我脸有点发烧,不敢在桌底下做小动作了,把手收回来,偷偷地用眼睛观察妈妈的反应。果然,妈妈一听到“衡润”的名字就知道我对她有所隐瞒,立刻用眼睛扫了我一眼。
我心惊胆战地收回眼光,金大刚马上敏锐地发现了我和老妈之间的互动,他看了我一眼,意思是让我放心,一切有他呢。我只好自欺欺人地相信他能搞定一切,其实心里深刻怀疑,我老妈那么强势的一个人,他能让我妈点头同意吗?
还是老爸出面招呼我们吃菜,小蜜蜂和小蜻蜓坐在老爸和老妈的中间,也煞有介事地系着餐巾,认认真真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
我一边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清炒芥兰”,一边想开口弥补一下刚才的漏洞。
老妈一边给小蜻蜓搛她爱吃的桂花蜜汁藕,一边又淡淡地说:“年纪轻轻地就自己出来创业,想必吃过不少苦吧?家里父母有没有反对过?”
我简直要佩服死我老妈了,这么高明的问题简直是一石二鸟,既问了创业的原因,又问了父母的态度,不,想必是一石三鸟,回答的时候还会带出父母的基本情况出来,这不就正好切合了她提问的深意?
我心里着急,又不知怎样帮他。金大刚的历史我最清楚,他原来的过往经历并不值得夸耀,也不清白,就算他现在家财万贯,外人觉得好,但在看重书香气的我爸妈眼里还不值一提。
金大刚多年在商场浸淫,早就猜出了妈妈的问这番话的意图,他也没有紧张,也没有不耐,只是用平稳的语调说:“我父亲曾经是医生,人很清高又很强硬,想要我考医学院好子承父业,但我不喜欢当医生,而且我也不喜欢事事都听从他的意愿,他就大发雷霆将我赶出了家门。一直到现在,他对我的所作所为都不认同,他要我做的我不愿意,我已经做了的,他又不满意。他一直到现在都认为我只是个奸商,浑身充满铜臭味和土匪的江湖气。”
妈妈听到这最后一句倒是一笑,大概她跟金大刚的父亲也有同感。老爸也一笑,意有所指地说:“父母总是为儿女们事事着想,提前做好打算,预防可能有的伤害,可儿女们都未必领情。儿女大了,总要走自己的路,不如放手让他自由。就算不听父母的话,在外面经了风雨受了伤害,那也是他人生中的必然历练,不能一直都像放风筝一样把人攥在手心里了,飞得太高了,绷得太紧了,线迟早要断的。”
原来我老爸一直大智若愚,对我和妈妈之间的事洞若观火,这时还出言帮我们。老爸万岁!我心里默默地感谢老爸。
有了老爸的话垫底,老妈也不好太过分,居然也招呼了金大刚一声:“你也吃点菜,别一直说话。对了,你是怎么认识我女儿的?”
金大刚听了嘴角有一丝微笑,看了我一眼,眼睛里似乎有一种叫做柔情的东西闪现,“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还没有学会停车入位,大喇喇地就占了我的车位,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来我公司面试的。不过她一看见我,连面试都不参加了,转身就走了。”
“哦,那你究竟看上了我女儿什么地方?按常理,你很有钱,身边也一定不缺漂亮温柔的女性。我生的女儿我知道,她相貌不是最美,脾气也不是顶柔顺。”老妈饶有兴趣地问。
我瞪了老妈一眼:“妈,这样子说我当我不存在啊?这问题你能不能不问?”
金大刚暗地里又偷偷拉住我的手,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梦梅漂亮与否,柔顺与否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无论我是有钱还是没钱,在她眼里都一样。我有钱的时候,她不会假清高,会坦然享受我给她带来的好处;有一天我是个穷光蛋了,她也照样会安之若素。我爱她,就爱她的独立、有主见,性子坚强,宠辱不惊。”
我心念电转,难道我在金大刚心里竟有这样的地位?显然我妈妈也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一席话,他们也停滞了半晌,老爸突然冒出一句:“好!我女儿的这些特点既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性格刚强则易折,将来你还要多容忍她才是。”
老爸的意思是不是他就算同意了?老妈听了他的话,瞪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反对。
我大喜过望,看看金大刚,他也没有受宠若惊的样子,也许是他早就成竹在胸,也许是他紧张到迟钝,反正,他这不卑不亢的样子正合了我父母的口味。
由于不怎么喝酒,一顿饭吃得很快,临结束的时候,妈妈说了一句:“有时间叫梦梅带你到家里来坐坐。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决定。”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我的卧室里。我醒来伸个懒腰,不料胳膊却碰到身后的一堵肉墙。我惊得马上要跳起来,这肉墙还自动伸出八爪把我拉回去,圈起来。我这才想起我昨天已经结婚了,今天是我的新婚第二天,躺在床上的是我已经转正的老公金大刚。昨晚听说我们已经火速结婚,爸妈在哭笑不得之余还是体贴地把小蜜蜂和小蜻蜓也接走了,说是在他们那里住几天,反正他们那里离学校也近,接送也方便。爸妈的苦心我知道,其实还不是为了让我和金大刚能有时间单独在一起。
我想挣扎出来,金大刚闭着眼睛手上暗暗使劲,就是不让我起来。我知道他已经醒了,就是想赖在床上呢。他嘟嘟囔囔地说:“老婆,别起来,咱们一起来做个早操。”
我赶快把他的八爪挣开,想坐起来。还早操呢,昨晚还没闹够?到现在我都浑身酸痛,皮肤上还有几处淤青,浑身的骨头像被压路机碾过一样,一动就咔咔作响。我要爬起来,金大刚又把我拉回去,闭着眼睛伸出臭嘴要亲我。
我大惊失色,早上亲我,开玩笑!我赶快用手捏住他的嘴巴:“不要!不要!你嘴巴太臭了!”
金大刚在后面无声地笑,笑得胸膛震动,一双魔手在被窝里面忙碌。我一边要挪开他正在我胸脯上作乱的八爪,一边还要努力坐起来:“笑什么?快起床!”
金大刚睁开眼睛,眼睛里精光闪现满是笑意:“不知是谁昨晚看到我壮硕的身材,差点口水流一地。昨晚还拼命抱着亲我这臭嘴,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嫌我嘴巴臭了。”
我脸红了,暴露狂,昨晚洗完澡就只围着条浴巾就晃悠出来了,晾着大片热腾腾的肉在外面,害我一时都惊呆了,生怕他的毛巾突然掉下来。我恼羞成怒地把他一把推到旁边:“大白天的说这个也不害臊。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刷牙了。”
金大刚在我身后抱着枕头,呵呵地傻笑,像传说中的傻女婿。
等我去厨房做早饭的时候,金大刚已经起床了,正在卖力地刷牙。我偷偷一笑,原来他心里还是介意我说他嘴巴臭。
我从冰箱里拿出上周做的蜂蜜柚子茶,用茶匙挑了两大勺子到杯子里,泡上温热的开水待会给他喝,保证“吐气如兰”。
等金大刚冲完凉出来,早饭已经弄好了,馒头稀饭就咸菜,我的最爱。稀粥是昨天晚上就熬好的,用电饭煲热一下就行。馒头是超市买的,蒸了一下,就只拌凉菜花了点时间,不过也就是切好用开水绰一下,撒点香油,用佐料拌一下而已。
他抓起一个馒头,正要喝粥,突然看见旁边的杯子问:“老婆,这是什么?”
我一边用筷子在粥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一边说:“这是我上周做的蜂蜜柚子茶,早上喝点可以润肺,你老抽烟小心又要咳嗽。”不敢再说嘴巴太臭之类的话了,搞不好待会他还会有其他举动冒出来。
金大刚不疑有他,端起杯子喝下去,末了才说:“好喝,老婆,这个东西真好喝。”
周六见过我爸妈后,金大刚就急急忙忙地拉着我要去结婚,结果当天是周末,人家不办公,好不容易熬到周一,他也不管我上不上班,拉着我就去了结婚登记处办了手续。现在结婚真是快,也不需要介绍信,也不需要体检单,拿上户口本照个相片就给你办了。
由于走得匆忙,我只能在办完手续回家的路上给老谢打电话请假。老谢不知道我要结婚,不肯给我太多假,限我三天就要回来上班,金大刚在一旁听着嫌少,一边开车一边要我把电话给他,他要亲自跟老谢说。
我才不给他这机会呢,恨不得嚷嚷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做人还是低调一点的好,再说我又不想让我的隐私被公司的人知道。
金大刚只是笑:“怕什么,老谢又不是外人。”
我突然领悟到什么,追问他:“你是不是认识老谢?我的工作是不是你帮忙走的后门?”
金大刚看了一下我的脸色不对,也不急着分辨,只酷酷地说:“老谢是我多年老友,他看了你的简历,向我打听你,我才知道你去了他手底下应聘。我实话实说难道还有错?”
我不想理他,心里有点难过,难道我嫁给了他,以后就事事处处都要依赖他吗?没有他我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吗?我一直以自己独立能干为傲,原来不是自己真有本事,是他在罩我。我顿时有点心灰意冷,板着脸,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
金大刚见我这个样子,知道我又是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他把车开到一边的便道上停下,抓着我的手说:“宝贝,我知道你最恨人家利用职权徇私走后门,但我不是这样。我既没有告诉老谢你我的关系,也没有对你的能力夸大其辞或无中生有,我只是以一个老板的身份告诉你未来的雇主,你的能力和你的品质究竟是什么样子,如果说这就算帮你找了工作,那也是你自己的能力摆在那里,不是我在给你走后门,何况,‘锦绣华庭’那么大的公司,你要是能力不行的话,就算进去了也呆不长,你看你现在不是在那里干得好好的吗?”
我转过脸来看着他,他一边给我擦眼泪(眼泪?!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居然说两句还哭了?),一边低低地说:“宝贝,三天就三天。今天我们刚结婚,别哭了。走,我带你去看看房子。”
我傻乎乎地问:“什么房子?”
金大刚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一边说:“你现在住的房子离小蜜蜂和小蜻蜓的学校太远了,这大冬天的他们又要起大早去上学,路上还不冻坏了?我原来的套间又小,不够这么多人住的。上个月我在‘熙湖’看了套房子很满意,房子是复式楼中楼结构,够大,离他们学校也近,配套设施也齐全,商场超市医院银行什么的都有,还有个市重点中学在这儿,将来孩子们升中学也方便。咱们这就看看去,你要喜欢,咱们就买下来,我再找人装修去。”
我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慢吞吞地说:“你是不是觉得住在我这里心里有阴影?”
金大刚嘿嘿傻笑:“阴影到没有,只是我也有我的傲气。我娶了老婆反倒住到老婆家里,传出去让朋友们笑话,还以为我养不起老婆。我金大刚是什么人,在外面也是响当当的一块牌子,再说,我又不是买不起。以前没买,是因为就我一个人,横竖找一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了,现在,我有老婆了,老婆还这么能干,我当然要买个大房子敲锣打鼓地告诉天下人了。”
“你这是在贿赂我。不过,我接受贿赂。掉到我头上的馅饼我不赶快接着还扔出去?傻子才干这事呢。你这是不是就算是金屋藏娇了?”我假装娇媚地笑。
金大刚大笑:“不,我这是千金博一笑。”
看房子很顺利,我喜欢小区里优雅的环境,公共用地上小桥流水,树木森森,虽然是冬天了,也看得出绿化面积很大,广场四周亭台楼阁布置得不错。业主素质也很好,我没看见太多遛狗的人,三三两两的有几个带着小狗散步的也都手里拎着拾便器。我最讨厌的就是养狗的人太多了,又不讲公德,在小区里走路都会随时踩到狗屎。
这里干净简洁,空气也分外清新,还没等正式上楼看房我就心中先入为主了。等到了顶楼一看,确实不错,视野开阔,结构合理,宽敞明亮,更难得的还是明厨明卫。明厨明卫可是我一直的梦想,就喜欢在做饭的时候顺便看看窗外的风景,上厕所的时候能有自然流动的风和大自然的光线。
售楼人员都是训练有素的,看我露出喜欢的样子,又见金大刚眼睛只看我,一副任由我作主的架势,马上专门进攻我,专挑我爱听的说,把这房子夸得天花乱坠,好像不买都是我们的损失似的。我经受不住诱惑,头脑一昏就同意买下了。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车里脸还直发烧:“我这就算拍板买下了这套大房子了?老天,我以前买房子的时候足足看了半年,最后决定要买了还花了一个月时间左看右看呢。我今天怎么就脑袋一热就签了合同了呢?要三百多万啊。你也不管管我。”
金大刚轻松地开着车,直笑:“老婆,我就喜欢看你在那里一脸挣扎的样子,被人怂恿得心里直痒痒,又想买又不敢买,心里天人交战,全部写在脸上。”
我喃喃自语:“穷人乍富啊,都不知该怎么折腾好了。那售楼小姐心里不定怎么鄙视我呢。”
金大刚不以为然:“她鄙视你干嘛,你一出手就是三百多万,她把你当财神奶奶供着还来不及呢,怎么敢鄙视你。”
我使劲握了一下我的脸,嘴里嘟嘟囔囔:“不行,太虚荣了,听了几句好话就敢大出血买这么贵的东西,以后怎么办?还不得把家败光了。你也不阻止我一下。”
“我阻止你干嘛?难得你那么喜欢。何况我本来就是让你去拍板的。你决定了正好省了我的事。”金大刚一边开车一边笑,显见得心情很好。
三天时间飞逝,我们去把小蜜蜂和小蜻蜓接回了家,生活一切如常,只是我已经嫁作金家妇。
我曾问要不要跟公公婆婆见次面,吃顿饭,金大刚说不急,等他来安排。我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真要丑媳妇见公婆心里还是很畏惧的,公公严厉的大名早已在外,连儿子都可以赶出去,何况我这个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儿媳妇。再说,他们承不承认我都还是个未知数呢。我还是学鸵鸟,躲一时是一时,反正一切有金大刚。
我周四上班的时候,关自礼正好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样书已经寄出,如果没有问题,他们就会在一周后开始正式印刷出版。我放下电话,喜出望外。
老谢一来就催我,勒令我下班前赶快将这周已经发来的简历都筛选出来,有合适的马上交给他过目,还要准备好相应材料,周五要去赶场招聘会。最近老板被各部门主管逼得很紧,要抓紧招人来填补缺人的岗位。
我不敢怠慢,看简历看得头昏眼花,姚小菲还不合时宜地给我打电话问我她做的蜂蜜柚子茶为什么会发苦。
我听到她的话真是无奈,怀孕的人最大,我惹不起她,只好起身到楼梯那里给她回话争取速战速决。
“小菲,你什么时候打电话不好要挑我上班的时间?你不用工作了吗?”我压低了嗓子说话,这里人多嘴杂,说不定某个角落里就有个人听到你的电话,我还是小心为妙。
“梅梅,最近领导一听说我怀孕了马上就把我调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岗位了。我原来的位置被一个以前一直竞争的同事顶替了,现在我就是一闲杂人等,工作不工作都没有人管,薪水也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
这就是职业女性的悲哀,年过30,生还是升,这是一个问题。
我沉默了一会儿,安慰她:“好了,小菲,生完孩子重返职场又是一条好汉。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好好保重身体,将来自然有更好的去处。你不是要吃蜂蜜柚子茶吗?我给你做。今天下了班让石子明到我家里来拿一趟就行。”
“不要,我已经按你教的方法把葡萄柚削皮切丝,把果肉打碎和冰糖、水、柚子皮丝一起煮了一个小时,盛出来很香,颜色也对,味道也还可以,就是有点发苦。我想知道为什么?”姚小菲一执拗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问:“你煮后放凉的时候加蜂蜜了没有?”
“加了,蜂蜜柚子茶能不放蜂蜜吗?我怀孕了智商又没有降低。”姚小菲不耐烦了。这家伙,石子明把她给惯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地方不对,试探性地问:“你剥柚子肉的时候把外面的那层白色的软皮仔细剥干净了没有?苦味应该是从那层白皮那来的。你回家再试试,不成的话就叫石子明来我这拿现成的。我很忙,不给你多说了。”
我快速收线,赶回办公室工作,路过外间的时候,我不意外地收到一束对我全身打量的关注的眼光,那是关西西投来的含义不明的复杂眼光。
我只笑笑,不以为意,我今天穿的是我一直喜欢的三宅一生应季的黑色冬装,搭配了一条比较色彩明亮的丝巾。因为三宅一生一向喜欢黑色、灰色等暗色调来强调东方人的含蓄和低调,所以衣服整体的颜色偏于晦暗,如果没有比较亮点的搭配,容易使人显得暮气沉沉。
经过这1年多的职场修炼,我早就知道什么场合该穿什么衣服了,今天肯定也不会穿错衣服露出破绽让人肆意点评。大公司就是这样,白领丽人争奇斗艳,哪怕自己成为“月光族”也要挑名牌,讲品位,用昂贵的名牌服饰把自己包装得滴水不漏。关西西情况我不清楚,但她的薪水我知道得一清二楚,看她一身身名牌,估计也是个“月亮女神”。
我刚回到座位上,内线电话就响了:“请到档案室来拿文件。”我有点不明白:“文件每次都是送到我这里来的,我不清楚为什么让我下去拿?”
“你们不拿就算了,没有人送!以前都是你们自己部门派人下来拿的!这回通知你们拿文件又推三阻四的,一会让打这个电话,一会让打那个电话,我们还怎么工作?”档案室的人好大的怨言。
我放下电话,心中大致有了底,下去拿就下去拿吧,权当锻炼身体了,反正也不会跑细了腿。
档案室的负责人是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自称是老张,皱着眉头给我抱出一叠厚厚的文件,啪地一声扔在台子上,顿时灰尘四处飞舞。我伸手整理好文件,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张姐,以前是谁来取文件的?”
“以前是个姓关的女孩子,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人那叫一个高傲,我们都不在她眼里。怎么,她离职了?你是不是新来的文员?”老张也好八卦,大概是关在屋子里太久了给压抑的。
我听了一笑,回答:“我是新来的人力资源助理,关西西并没有离职,但我不太清楚为什么要我来取文件,所以先下来问一下,顺便把文件取走也行。”
“哦,原来是这样,那个姓关的女孩子一直闹着要做HR助理,听说她是设计部林经理的小姨子,林经理还亲自找了老谢,不知怎么的,老谢顶着没答应,这回你来了她就更没戏了,怪不得指使你来取文件呢。”老张恍然大悟。
我也证实了心中的疑惑,笑着跟老张告别,老张还意犹未尽在后面说:“下回来多待几分钟啊,不要急着上去。”
等我抱着一大落文件走上楼,老谢已经等我半天了,他不满地说:“你跑哪去了,我都等你半天了,走,上面要咱们一起去开会,讨论一下公关部经理人选的问题。”老谢也不等我放下文件就拉着我要走。
我被动地放下文件,随着老谢一起往大会议室走,边走边问:“老谢,上面是谁?不是大老板吧?”
老谢看了我一眼:“大老板那么容易见到?他常年驻香港,香港那边才是总部。今天主持会议的是常务副总裁,这也是你能见到的最大的上司了。记住,多看多听,先不要多说,这还不是你能插嘴的时候,我带你去是给你个长见识的机会,不是让你夸夸其谈。在座的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你一句话不对被贴上标签了,将来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我点头如捣蒜:“老谢,我承你的情。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你为难。”
“我这也是为了自己。你入门了,我就轻松了。只要你够机灵,我不会藏私。我已经45了,过了45,再好的经理人也不值钱了。我折腾不了几年了,‘锦绣华庭’就是我的退休之地。”老谢匆匆忙忙地边走边说。
等到了会议室,我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老谢自然坐到了圆形会议桌的一个放了名签的位子上。
这个会议是讨论公关部经理的人选问题,究竟是空降一个还是就地提拔一个。我听了一会大家的发言,发现副总虽然没有开口,但他的态度明显倾向于就地提拔一个。这我能理解,毕竟空降一个需要去招聘,还要增加人力成本,就地提拔一个就省了好多事。只是这公关部也是一个很大的部门,提谁不提谁,这不只是一个人选问题,有很多势力和因素需要平衡。
最后,我感觉副总裁一直在隐隐约约控制着会议的走向,让议论朝他预先的设想发展,最后,他发言的时候看似集体智慧的总结,实际是一锤定音,提拔了公关部的一个年轻的女职员秦嫣。我知道这个秦嫣,很多人都说她不好,太有心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副总裁把她提拔了做公关经理。
会议结束后,老谢将我引见给了副总,他只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就和大家一起离开了。
老谢饶有兴趣地看了我的反应,说:“按惯例,秦嫣提拔前,我们需要跟她谈一次话,我将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好好准备一下,然后跟她约时间谈。三天之内要解决完这个问题。”
我老老实实地跟在老谢身边走,“老谢,我怕我小船不可重载,到时让你失望。”
老谢停住脚步,认真地看我:“我对你根本没有太多期望,何来失望?你只认真完成你的工作,心用到了,事自然就成了。”
我气愤:“老谢,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直接?我谦虚一下不可以啊?”
老谢别有深意地说:“我看你是可造之材才这么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努力,一辈子都是个碌碌无为的助理。”
我心中承认老谢的话有理,嘴上还是一点也不感激。
“老婆,按一下左边,唔,就是这里,按重一点,再重一点,恩,好舒服,就这样。”金大刚抱着枕头趴在大床上,指挥我东一下西一下地给他按摩,自己闭着眼睛只管享受。
这皮粗肉厚的叫我从哪里下手?都使劲捶了还嫌太轻,我按得心头火起,一边恶狠狠地捶着,一边嘟嘟囔囔:“不按了,贵贱是不按了,手疼。叫按摩女挣你的钱去,姑奶奶不干了,横竖你有发泄不完的精力!”
金大刚摇头晃脑地学着我的语气气我:“姑奶奶,我这样的身材只能归你享用,可不能便宜了那些按摩女。”
我气得都快用脚踩了,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不行,待会儿到半小时了你要帮我按摩,我也浑身酸疼着呢。今天招聘会我都快被人挤死了,到处都是人,我连中午饭都没好好吃呢,就等晚上你回来大家一起吃顿好的,结果还找不着人,也不知一整天都上哪里了,这深更半夜地回来又是泥又是土,全身不见一根干净布丝,还赖着不洗澡,想趁着我睡着了就摸黑上床睡觉,美的你!我早在这等着你呢!想熏死谁呀。”
金大刚嘻笑着翻身把我卷到怀里胡乱地亲着:“一直等着我回家吧?想我就直说,不要嘴硬不承认。我上哪里你还不知道?”
我一边抗拒着这八戒大嘴,一边还嘴硬着:“凭什么我该知道?我不过是个黄脸婆……”我话还没说完就被金大刚堵住嘴巴,心里有个很微弱的声音说明天再算帐吧,于是一室旖旎。
第二天早上是周六,杨威昨天来电话说要接走两个孩子单独跟他们在一起待一天,于是我很早就起床了,把屋子大致收拾了一遍,然后做了早饭才把大家叫起来。吃完早饭后过了没多久,杨威的电话就到了,他在楼下等着,要小蜜蜂和小蜻蜓赶快下去。
近两个月杨威看孩子的时间明显减少,家长会就更不用说了,没有离婚前就一次也没参加过,离了婚就更理所当然地不去了。他不说我心里也清楚,必定是苏如黛吵着闹着不放人,有了眼前人,谁还记得故人,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孩子,长时间不在眼前,感情也渐渐地淡了,何况眼前还有个呀呀学语的婴儿在。苏如黛生怕家产外分,又整天在杨威面前挑唆,肯定存了不少诋毁我和两个孩子的话在杨威心里,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啊。杨威一向耳根子软,嘴上不说,心里对这两个孩子究竟还能剩下多少亲情,我早已不敢奢想,只盼杨威能做到面子情上过得去,别让两个孩子心里太受伤害就行。
小蜜蜂已经念叨过好几次爸爸怎么不来看他们了,到底是父子天性,怎么也斩断不了,听到父亲要接他们去玩,两个孩子顿时欢喜雀跃,忙不迭地换衣服,收拾包包,还嚷着要把他们留的一点好吃的也带下去让爸爸吃。我有些不自在地看了金大刚一眼,发现他虽然微笑着看这个两个孩子忙忙碌碌,但眼睛深处那一丝丝黯然还是逃不过我敏锐的视线。
两个孩子走后,屋子里顿时静下来。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金大刚开口打破了沉默:“往常要跟你好好亲热一下的时候,就老是想什么时候这两个电灯泡停电一小时才好,这下好了,要停电一天了,我们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挥霍了。走,咱们去设计师那里看草图去。”说完,率先拿上大衣去玄关处换鞋,准备出门。
我心里很感激他的大度,他果然信守承诺,在孩子的问题上没有跟我死缠烂打,现在还给我解围,我何其有幸,这辈子能遇到这样一个死心塌地宠我爱我的男人。我心里的感触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语气微嗔:“讨厌,说话老没正形。”
金大刚一边拥着我往外走,一边笑:“在老婆面前还要什么形象啊。告诉你一个好笑的事,昨天齐伟儒还主动问我为什么最近嘴巴这么香。我告诉他是吃了很多猪脚面线的缘故。”
我锁好门,把钥匙放到包里,然后也笑了:“那他信吗?猪脚面线那么油腻,除了坐月子的产妇,谁家常老吃这个。”
“他当然不信了,一直追问我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偏不告诉他,他都要好奇死了,要是他问你,你也别告诉他。哼,他一直自命风流,烟酒茶来者不拒,口气清新不到哪里去。呵呵。”金大刚一边说,一边得意洋洋。
我看得十分好笑,这么大的人了,有时候玩的把戏还跟小孩子一样,一点长进也没有。
“对了,新家你要设计成什么样子,回头跟设计师好好说说你的想法。”
我下了楼,坐进金大刚的车里,关上门才娇蛮地说:“我不管,你只要装修得不俗气就行了。”
金大刚失笑:“你这个标准也太大了,我知道什么是不俗气?没准我认为不俗气的东西到了你眼里俗气得不得了呢。你现在不说,到时候弄完了要改就麻烦了。主卧室是什么风格?客厅弄成什么样?儿童房装成什么样子?小蜜蜂喜欢什么颜色?小蜻蜓喜欢什么颜色?这些你都要想好了。”
被他一问,我还真有点弄不太明白:“什么风格?男孩子不都喜欢蓝色,女孩子不都喜欢粉色吗?”
“一半对一半错,小蜜蜂喜欢蓝色没错,但小蜻蜓喜欢的是嫩黄色,不是粉色。”金大刚说得头头是道。
这回我是真有点吃惊了,“你怎么知道的?你问他们了?”
“当然了,他们的房间不问他们问谁?你听着,这是孩子们的意见:小蜻蜓要一架真正的钢琴,她不喜欢电子琴,还要求不摆芭比娃娃,她说那是幼儿园的小朋友才喜欢的,而她已经是小学生了;小蜜蜂喜欢太空,希望我把他的天花板弄成星空的样子,要有很多的星座和天体。”金大刚一边熟练拐弯,一边跟我说。
我都快头大了:“星空?怎么想出来的?麻烦不麻烦呀,小蜻蜓以前最喜欢芭比娃娃了,这回怎么搞出这种花样?还要钢琴?这得多少钱?不行,你不能听他们的,狮子开大口,无法无天了,将来迟早是纨绔子弟。这些都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金大刚在前面的红灯前停下说:“他们的意见也不算太过分,都是些小孩子的想法,没有条件当然可以不管,现在有条件可以考虑尽量满足一下他们,倒是你,人又挑剔又不说具体要求才最难办。”
我不管,装修最累人了,这回我说什么也不动脑子了。
金大刚见我这样,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好,不管就不管,一切交给设计师吧,回头让他到咱们现在这家看一看,他们就知道你的喜好了,这样也出不了太大问题。你看怎么样?”
这也是个好办法。我学着太后的语气说:“准奏!”
绿灯终于亮了,金大刚正在启动车子,听到我的话禁不住笑出声来:“谢娘娘恩典。”我们俩笑成一团,车子开得差点蛇行。
见完设计师回来已经是中午了,我们随便在外面吃了点东西,金大刚把我送到家里就走了,说是要到“金鲤园”的工地上去一趟,看看那边的进展。
等我走进家门的时候,夏姐已经把屋子都仔细收拾了一遍,晚上的菜也洗好切好,整齐地码在盘子里。我和金大刚结婚后,因为多了很多事的缘故,又把原来的钟点工夏姐找回来继续工作,看她一向忠厚老实,又不是那饶舌的人,我就给她留了一把钥匙,在我上班后,她就给我打扫收拾屋子,按我写的菜单准备晚饭的材料,有时候我一忙,也叫她帮我看一两个小时的孩子,总之,她干得还不错,不多言不多语的,也不越界行事,平时听同事说钟点工偷懒,趁主人不在家就顺手牵羊,偷用女主人的化妆品等行为,在夏姐身上我还没发现,因此我又将她推荐给了姚小菲,姚小菲也说夏姐人不错,她很满意。
繁忙的周一早晨,简直是百废待兴。老谢一来就交给我一大堆工作,一点也不考虑我只是个肉身凡胎,我也需要吃饭睡觉。我稍一抗议,老谢就倚老卖老地瞪眼:“当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鬼才知道当年老谢是怎样过来的。
我埋头苦读那些周五收到的简历,老谢目前还只让我负责招聘与培训这块,其他的薪酬福利、员工关系等内容还是他自己处理为主,但他说话算数,允许我从旁观摩学习,只要我提出问题,他也耐心解答,就是平时不把人当人使,大量的工作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老谢还说我起步太晚,年纪太大,要不是资质尚可,他看都懒得看我一眼。这种人就算办了好事也没人领他的情,嘴巴这么坏。
看看表,已经快到10点了,我约好秦嫣今天跟她进行例行任职前谈话,她应该已经到会议室了。我也收拾好东西跟老谢打个招呼,然后推开会议室的门,秦嫣闻声站起来,很彬彬有礼的样子。我用眼光匆匆打量了一下她,大约27、8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面目姣好,气质沉静,应该是比较能干的女孩子,只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风评那么不好。
我微笑着让她坐下,她显然略有些拘谨,毕竟是年轻的女孩子,还没担当过重任,有些顾忌也是好事。
“你应该已经知道公司对你的任命了?”我用闲谈作为开场白。
她点点头,“今天上午副总亲自打电话告诉我的,不过上周五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有同事告诉我的。”
看来还是个比较诚实的人,也还不浅薄,沉得住气,不知是不是特意在面前表现的缘故。我有些欣赏她,但还是淡淡地说:“有时候大公司就是这样,会议还没有结束,消息就已传到了外边。你所在的公关部是一个很大的部门,有些员工还是元老级的,你的任务并不轻松。”
秦嫣点点头,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我有心里准备。”
“我相信你应该已经做了一个很详细的计划了。这些我就不仔细过问了。我想知道你对自己是怎么评价的?”我抛出我今天的主题,其实是一块大大的板砖。
秦嫣到这时才有些变化,似乎有些苦恼,还有些犹豫,但她最后还是跟我说:“我知道我在公司的风评很不好,很多人背后说我有心机。还有很多人干脆就说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很难堪。”
我听完了她的话,觉得她还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决定帮她一把,她能明白多少就看她的造化了。
我意味深长地说:“有心机并不是一件坏事,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本身也没有什么问题。你所在的是公关部,在工作上更应该具备这个本事,但问题是你让别人都意识到了你的不真诚。我相信你原本的想法是使自己成为一个让人喜欢、让人信任的人,但结果正好相反,你不但没有达到你预期的目的,还让你自己陷入了一个很难堪的境地。这就说明你的心机反而拖了你的后腿。你以后既要能得体地处理各种关系,同时还不能让人觉得世故圆滑。”
秦嫣听得频频点头,在我看来,她从低段位的心机修炼成高段位的城府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网上曾有个帖子评论公司各类人等,我们人力资源员工荣膺“最有城府最有心计的人”,因为作者认为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算计如何搞出用最小代价换取最大回报的提议来讨好老板,看谁不顺眼就想方设法算计如何在考核、薪酬奖金分配方面给他穿小鞋。我当时看了帖子简直暴汗。
我们又东拉西扯地谈了些别的话题,到结束时已经快到午餐时间了。秦嫣推说还有事谢绝了我共进午餐的提议,客气而礼貌地先走了。
“锦绣华庭”的员工餐厅已经社会化了,公司将之承包给了别的做餐饮的企业,免费提供场地,水电费也8折优惠,要求承包企业搞出的饭菜对员工限价销售,低于外面市场的价格,这样每个月公司打到饭卡上的钱通常都吃不完,我就都用到水果饮料上面了,那样也还用不完。
我一直都和几个关系较近的同事聚在一起共进工作午餐,随意聊些家常,同部门的那三个女孩除了关西西油盐不进外,其他的在我滴水穿石的感化下,都能跟我有说有笑的,只有关西西,不知她哪来那么大傲气,任我春风拂面地下功夫她也毫不软化,时常在办公室说些尖酸刻薄的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我就只当不关己事,没听见。
我一直以为关西西就是那样一副冷漠骄傲的样子,没想到有一天公司的副总亲临餐厅,选了我们这一桌坐下一起进餐,关西西眼尖,飞也似地挤到了我们的身边强行坐下,在我们的漫天闲聊中拼命插话,几乎是很肉麻地吹捧副总年轻有为,成绩斐然,公司员工对他皆仰慕。
我们全桌皆惊,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后来一想,她一来是想营造一个“合群”的好印象,二是借机和副总套近乎捞取上进的资本。从聚餐以后,办公室的三人同盟就打破了,那两个女孩子也鄙视关西西的作为,对她的一些提议爱答不理的,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有这样的机会我自然不会错过,马上趁虚而入,分化她们的同盟,构建了办公室的良好氛围,将原先的不利化为有利。,于是她们转而跟我说些关西西曾经对我说过的坏话,我都是淡淡一笑,然后置之不理。办公室如同具体而微的政坛,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利益当前,谁都可以出卖别人,也谁都可被别人出卖。我还是坚持我一贯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争取当老谢那样的职场不倒翁。
午餐回来,本想休息一下,看点轻松的新闻,老谢又坐在那里等我了。我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瘟神啊”,然后带上微笑的假面具朝老谢走过去。
老谢没功夫研究我的脸色,匆忙地说:“年关要到了,春节前后的两三个月是员工跳槽的高峰期,我们要提高警惕,一旦有风吹草动,就得立即行动,尤其要盯住那些关键员工。老板给我们的压力很大,如果员工集中在年关跳槽的话,公司绝对是损失‘惨重’。”
我被他一说心里也沉甸甸的,连忙问道:“老谢,怎么会这么紧张。你有什么应急措施或预案没有?一有事我们就可以按章操作。”
“我来这两年的时间里招聘的员工都有意错开了年终这个敏感时期,另外也加强了与员工的沟通,但这些还不够,如果他们有意离职,就算要付违约赔偿他们也在所不惜,现在的人,对企业的忠诚度远不如对职业的忠诚度,你看着做得好好的一个人,往往一点征兆都没有就离职了,让人防不胜防。”老谢感触颇深,“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针对不同岗位和级别的人员,设计各种挽留方案,绝对不做‘亡羊补牢’的事情,最好是建立留用奖金制度,你不走我每月给你加一定的奖励薪资,或分3-5年,在每年的年终发给你。”
“那就是先画个饼给人充饥了?”我不解。
“不是画个饼,是把大饼切开,先给他其中的一块,告诉他,只要好好干下去,剩下的饼都是他的。”老谢深入浅出地解释。
“我看最重要的是必须弄清楚员工离职的真正原因,对症下药才行。”我受到启发也勇敢建言。
“这些都得考虑,另外,你还抓紧利用手头资料,制作初步的业绩考核表格和量化标准来,然后具体的操作咱们再商量着办,资料什么的你叫外间的小李帮你准备。还有一个月就是元旦了,元旦过后就要开始发年终奖金。这年终奖年年发,年年没有不闹意见的,吵的、闹的、辞职的,什么人都有,都说要一碗水端平,究竟怎么端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回都有人上咱们这闹来,还有上高层那里投诉的。他们也不想想,咱们这方案都是高层签字才生效的,你投诉到高层那里不是肉包子打狗吗?”老谢的牢骚也是事实。
听了老谢的比喻,我“噗哧”一声就笑了,老谢莫明其妙地说:“你笑什么?”
我说:“老谢,你的比喻有点过了啊?对领导大不敬。肉包子打狗,谁是狗?传出去小心领导对你心生芥蒂。”
“公司领导高薪把我聘来就是要最大限度地为他们少花钱多办事,最好是不花钱也办事,做到了这两条,谁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言语不敬算什么,搞毛了拍桌子的都有。”老谢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老谢,我觉得每个人对自己在年终应该拿多少年终奖,心里都有一本帐,多了他不见得会感激老板,而低了就会要求老板给一个解释,否则就闹不良情绪。我看我们掌握好这个预期值就好。”
老谢又开始瞪我:“你以为这个预期值这么好掌握?好多人对自己根本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活没多干,钱不能少拿,你都一一满足了他们,老板就该让你回家了。”
我汗颜,想法到底幼稚,禁不住老谢的推敲,三言两语就让我明白自己与他不在一个段数上。
从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关西西对我有这样明显的敌意,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和她对视了一眼以后,我看清了她眼中那隐藏在傲慢和不屑中的复杂内容才恍然大悟:她其实是在嫉妒我。
只有嫉妒才会让她变得这么尖酸刻薄,也是嫉妒让她变得这么挑剔与排外。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妒嫉,但确实从我进公司到现在的几个月时间里,她一直在暗地里与我对着干,工作上不但不配合,反而处处使绊子,想让我在公司什么也干不成自动走人最好。她敏感而多疑,一边用不屑的眼光评判我,一边又有意无意地模仿我,从我的发型、衣着到我的处事原则和工作方式,我在她的眼光中简直无处可藏。
都说妒嫉考验的是一个人的心胸和心理承受能力。一旦看清了她真实的想法,我就不生气了,不招人忌是庸才,她嫉妒我,说明我还有值得她嫉妒的本钱呢!如果我连妒嫉都承受不了,我还能承受什么呢?这样一想心里就好受多了,以后再面对她刺目的眼光,我不但不如坐针毡,反而很坦然,在家里也不牢骚满腹了,当然也严令禁止脾气火爆的金大刚去替我出头。因为我那一段时间每天回到家里,对着金大刚就是唠叨我听到的闲言闲语以及我在公司受的刁难与排挤等,好像洪洞县里无好人。
金大刚往往听得火冒三丈,最后告诉我干脆用最原始的方法去解决好了,比如找几个人教训她一下,让她不要那么放肆。
我嗔怪他只知道暴力,遇事根本不动脑筋想。金大刚振振有词地说:“这种人就是两个字:‘欠抽’,自己狗屁本事没有,只会刁难别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是我公司里有这种人我早开了,还能等她张牙舞爪地猖狂到现在!还什么人的小姨子,就是他老娘来了都不行!我老婆我都舍不得动一手指头,她凭什么天天这样给你气受!照我说的,找几个民工去抽她几个大嘴巴子她就消停了。”
我瞪他一眼:“知不知道好男不跟女斗啊?你好歹也身家上千万了,还动不动就用武力解决问题,不能想点什么高明的主意啊?恃强凌弱,胜之不武。”
“我不管什么五啊六的,只要欺负我老婆,有一个算一个,照打不误。”简直是鸡同鸭讲。我早就不指望他了,赶快制止他的血腥念头才最要紧,我告诉他我自己会解决,就不劳他的大驾了。
男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看不顺眼可以打场架了事,有时还可以不打不成交;而女人的世界就纯粹是斗心眼子,其实斗来斗去有什么用?有这时间还不如加倍努力提高自己,站在一个别人跳着脚也够不着的高度,你看她还怎么妒嫉你?如果连你的脚趾头也摸不到,还妒嫉你,别人只会笑她自不量力。
我想开了以后就不再理会她了,把关西西的话当耳旁风,她暗地里使出的一些不入流的小花招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视而不见了。反正除了她,我在公司也不是孤立的,以后也不会想办法来缓和关系了,因为她不值得浪费我的时间。
11月在成堆的资料与繁琐的简历中过去了,11月的最后一天是小蜜蜂和小蜻蜓的生日。下午,我向老谢请了半天假,去“好利来”取走了上午订的生日蛋糕,然后在回家的路上打电话给金大刚要他晚上早点回来。
回到家里,夏姐正在准备我晚上要做的菜的原材料,见我回来,指指玄关处鞋柜上的包裹让我看,说是快递半小时前刚送来的,她见我不在就帮我签收了。
我换好鞋,拿起沉甸甸的包裹,印入眼帘的就是关自礼那遒劲有力的大字,马上心情大好,打开一看是印刷精美的2本新书《昆虫妈妈讲故事》,顿时欣喜若狂,马上跑进客厅,抓起电话就打给金大刚,向他报告这个喜讯。
金大刚听了只会笑,连说马上回来庆祝。我又一一打电话报告了爸妈和姚小菲,姚小菲听到只有2本书,大叫我不够义气,我被迫答应等书正式出版了送她5本签名本,也不知道她要这么多干什么。爸妈听了也很高兴,高兴完了还埋怨我,说待会就到我这里来了现在还打什么电话。我吐吐舌头,放下电话,心里美滋滋的,把两本书看了又看。
书的封面是关自礼请专业的美编设计的,颜色淡雅清新,用了很多卡通元素。书的彩页是精选的小蜜蜂的30幅插图,首页是他给我画的卡通画像,下面是一行童稚体的小字:昆虫妈妈的画像,小蜜蜂绘。我看着这张画像,不禁微笑,这是小蜜蜂上绘画班以后带回来的第一幅画,但已经相当准确地抓住了我的一些基本特征,比如长而微卷的头发,有点翘的嘴角,还有左眼下边的一颗小小的痣等,所以看起来还是有点像的,只不过他把我美化了,我的眼睛没有那么大,鼻子也没有那么高,甚至当时因为生活的压力笑容也很少,大概他画的是他希望看到的样子。
书的内页都是纸质较好的铜版纸,每一幅插图的摆放都恰到好处,每一个故事下边他们都配了一个小小有的是给家长告诉他们怎么引导孩子去理解这个故事,或让孩子从这个故事中学到什么,有的是留给孩子们的一些空白的地方,让他们可以阅读后写下自己的想法或像小蜜蜂一样画出插图;还有的是设计了一些类似于走迷宫、找不同和brainteaser等小游戏,整本书编排得相当人性化,也很实用,父母孩子都可以用。
草草看了一遍,我马上给关自礼打电话,由衷地感谢他,是他发掘了我。如果说是我给了这本书生命的话,那么关自礼则给了这本书灵魂。没有他的再加工,这本书不会这么吸引人。
大概是我的喜悦也感染了他,关自礼在那边笑得也很开心:“梅,不要谢我,是你自己已经有很好的基础,我只是整体编排了一下。你看还有不满意需要修改的地方吗?赶快提出来,现在改还来得及。”
我连连摇头,“不!不!已经很完美了!我很满意!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那一定是你要求太苛刻。”
关自礼大笑:“梅,第一期的版税两个星期后会寄到,那时你一定更满意。希望你不要忘了你的下一本书,抓紧时间在春节期间完工,然后我们再讨论下一步的细节!”
关自礼的话提醒了我,我差点把第二本书的写作忘到了脑后。瞧这段时间我都干了些什么呀,工作压力大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我在公司跟人治气,回到家里一边与金大刚卿卿我我,一边大发牢骚,浪费了大把的时间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我悚然惊醒,心里暗下决心,从明天起要马上进入写作状态,争取元旦后就写齐300个故事,因为春节我还想全家一起去旅游一趟,根本没有时间写作。
我想得入了神,直到夏姐将菜都准备好了向我告辞才惊醒。关上门,看看表,已经差不多快5点了,爸妈他们说会顺路把孩子们接过来,让我在家里等就行,那这时应该已经在来这儿的路上了。我到厨房里一看,材料都准备得十分齐全,而且很新鲜。
苦瓜已经洗好切好,还用盐腌了一会抓去苦味了,虾仁也是买的新鲜的大草虾,已经剥了皮去了泥肠,待会拿起来就可以做个蚝油苦瓜炒虾仁。
金大刚爱吃的红烧肉和臭豆腐炒三丝也准备好了,肉切得大小适中,红辣椒、小葱和青蒜已经都切丝放好,连臭豆腐都事先过了一遍油,我只要到时候一炒就行。爸爸妈妈爱吃的鱼香茄子也准备好了,其他的菜也都是分门别类切好放好,整整齐齐码在一只只碟子里。考虑到孩子们今天过生日,夏姐没等我吩咐,自己按老北京的传统准备了一把手擀面,告诉我到时可以做一碗长寿面给大家一起分着吃应应景。
夏姐就是这样事事替人着想,做人实实在在,从不贪图蝇头小利,我交给她买菜的钱她都完完全全用在了菜上,从不报虚帐,营私利,买一些不新鲜不好的东西来敷衍了事,我对她十分放心。人说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那夏姐就是钟点工这一行里头的状元了。
晚饭后,两个孩子自觉地写作业去了,我们坐在客厅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妈妈说大姑前几天给爸爸打电话了,她的大女儿玉欣想来我现在的“锦绣华庭”上班,问我有没有合适的职位。
我犹豫了一下,把茶杯放下说:“妈妈,依我说,这事你最好别管。玉欣表妹的秉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学的时候就眼高手低,嫌国内大学不好非要出国,想着将来“海归”挣钱高,结果大姑砸锅卖铁供她上完了国外的大学,她回国以后找工作就横挑竖捡,没有一个满意的。‘锦绣华庭’是有很多职位,但她未必就愿意屈就。”
妈妈喝了一口柠檬香片说:“有合适的你就介绍一个给她也行,就当帮你大姑的忙了。你大姑都快70了,还得养着你表妹这个大姑奶奶,你玉欣表妹人又各色,从小就要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你大姑和你大姑夫这点退休金哪受得了她这么折腾?”
金大刚见妈妈说得这样严重不由得插话说:“要不,来我公司试试?只要踏实干活不搞破坏,我还是能接受的。”
爸爸妈妈大笑,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
我是知道他母亲娘家那些亲戚的嘴脸的,马上瞪他一眼:“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把人请进去容易,到时候再要送出来就难了,我不要你给我这个面子,我消受不起。再说了,你倒是好心,可人家还未必领情呢。我玉欣表妹哪看得上私企啊,人家都是奔着外企去的,要不她回国都快一年了还没找着工作呢,眼瞅着海龟就要变成海带了。”
爸爸沉吟半天说:“你先别拒绝,有合适的帮她留意着,没合适的就算了。你大姑都来说了好几次了,我看她也挺着急的。”
我随口应了一声,然后又给爸妈打预防针:“我们公司的基层文员都是月薪2000左右,这样的职位我可以做大半的主,如果她愿意,我马上就给她安排面试。如果她要求月薪上5000,她就得自己真刀真枪的来一场场拼了,不然谁会把钱送到她手上。”
爸妈听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无奈地答应了。妈妈走的时候有点轻微的不满,嫌我说话太直接,一点也不拐弯,还要金大刚小心不要把我惯坏了。金大刚一边送他们一边笑着连连称是。
12月的一个周末,我和金大刚一起到他父母家去正式拜见公婆大人。大概是因为金大刚事先做了很多铺垫,也许软硬兼施也有,公公婆婆虽然看起来有点失望,但对我还算很客气。
婆婆慈眉善目的,看起来像个和善的老好人,公公则比较严肃一点,从侧面看,金大刚简直是公公的翻版,只不过公公多了些沧桑的学院气,而金大刚身上则有一些世俗的霸气。大概这就是公公不待见他的原因,因为金大刚的身上缺少一点从容淡定的书卷气。看得出来,婆婆一心只想修复这破烂的父子关系,但这父子俩都不领情。婆婆亲自动手做了大桌好吃的,公公也在开饭前一小时打开了我送他的葡萄酒。
金大刚跟我说起过他爸妈的喜好,我知道了公公大人喜欢喝干红之类的葡萄酒,因此我把老爸珍藏的一瓶2000年的法国波尔多产的葡萄酒送给了他,还特意告诉他这是2000年的。
他收到这瓶酒似乎有点高兴,听到我的话后还抬眼看了我一眼,我不知是不是说错了话,心跳有点加速。
老爸告诉过我,因为2000年那一年气候适宜,是产葡萄的大年,葡萄酒酿出来后质量比其他年份要高,很多酒庄都囤积了2000年的葡萄酒不卖,等待升值以后再卖,因此世面上2000年的法国波尔多产的葡萄酒就比较少。我不知道我后面一句关于年份的介绍是画蛇添足还是锦上添花,反正整顿饭吃得我有点食不甘味。
吃饭的时候,葡萄酒由于“醒”得恰到好处,喝起来口感很醇厚。婆婆居然也知道小蜜蜂和小蜻蜓的存在,还问我为什么不把他们一起带来玩。我知道这只是客气的询问一下,表示他们知道有这么两个孩子在,我很坦然,看来金大刚没有遮遮掩掩地在他父母面前抹杀掉两个孩子的存在,我客气而有礼貌的推说他们太淘气,下次来的时候再说,婆婆就不再问什么了,一顿饭在略显生疏而冷淡的气氛中度过了,总算他父母是修养很好的知识分子,没有问出太难堪的问题,但我还是吃得很少,在这种场合我一紧张就吃不下饭,金大刚也看出了我的毛病,饭后不久就带我离开了,我才松了一口气。
回家的路上,金大刚嘲笑我:“总算你也有紧张得吃不下饭的时候,我还以为就我见你爸妈的时候这样呢。”
我坐在旁边,一边按摩我可怜的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这是丑媳妇见公婆,心里害怕着呢。”
金大刚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呢吗?我们生米都煮成了熟饭了,他们还有什么话说?把我逼急了,我一辈子都不娶媳妇。看谁更着急!”
我伸手怕他的肩膀:“老公,那是你爸妈,不是外人,就算是他们反对你娶我,那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青春期都过了这么久了还逆反好不好?给孩子们也做一个好榜样啊,不然等我们老了他们一个个都造起反来怎么办?”
金大刚想象着那时的情景,不由得气软,嘴里还要坚持着:“真要到了那时候,我就带着你这老太婆住养老院!”
我恐吓他:“我听说啊,到了养老院咱们俩得分开各自住集体宿舍,有的养老院护工每天都偷吃老人的东西,老人大小便失禁了也不及时处理,让老头老太太睡在粪便堆里!”说完我偷偷地笑,金大刚被我说得一愣,看到我偷笑才醒悟过来我在骗他,他一边开车一边说:“那就请两个保姆,一个照顾我,一个照顾你。”
我笑着推他,他也不为所动。
今天的天气似乎很好,姚小菲还约了我一起逛街。她总算度过了危险的孕初期,进入平稳的孕中期,因此蒙石子明开恩放出来和我一起逛街。金大刚把我送到我们约好的大商场门口,然后准备倒车去工地一趟。
我下了车,正要跟金大刚约好他来接我的时间,突然听到一声清脆而喜悦的叫声:“表姐!姐夫!”
我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原来是小姑姑家的莞晴表妹跑过来了。打扮得时髦妖娆,花枝招展,大冬天的还穿着毛呢超短裙,我都替她觉得冷,不知她自己怎么受的了。
金大刚正准备要走,看到莞晴也停住了,不知她有什么事。
“好巧在这遇到你们!择日不如撞日,姐夫不顺便请我吃饭吗?”莞晴跑得有点些微的气喘,不过这不妨碍她把她要说的意思表达出来。
我觉得莞晴有些过分:我这表姐还在这呢,怎么不说让我请吃饭?不过我没说,看金大刚是什么反应。
金大刚因为要看清逆光跑来的人所以眼睛有点眯,很快他就恢复平常的冷冷的样子,随口敷衍了一句:“哦,是莞晴表妹,你叫你表姐请你吃顿好的,我现在没时间。下次吧。”然后回头对我说:“好好玩,替我招待你表妹一下,晚上6点半我来接你。”说完打了个招呼就倒车然后开走了,留下在原地顿脚的莞晴和嘴角含笑的我。
我心里很满意,伸手拉了一下莞晴说:“走吧,莞晴。”
莞晴跟我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表姐,我还有点事,下次再跟你吃饭吧。我先走了啊。”也不等我挽留她,她就扬长而去。我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口气,朝姚小菲走去。
姚小菲尽管怀孕有点发胖,但穿着还是一样的讲究,身上这件专为孕妇设计的羊绒大衣怕又是平常人家一月的生活费了。
姚小菲站在商场门口早就看见了那一幕,不过她离得远,听不清我们说了什么,只拥着我随着人流往商场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问我:“那小妖精怎么来了?”
我笑着轻捶她一下:“你别胡说,她是我表妹。刚才看见我下车,跑来要我请吃饭,后来又想起有别的事就先走了。”我不确定莞晴刚才的作为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但我不能在姚小菲面前说她的不是。
姚小菲不以为然地说:“你有用的时候她把你当表姐,你一离婚她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你还当她是表妹。”
姚小菲说的确实是实情,以前我有大把的衣服首饰,莞晴就整天表姐长表姐短地磨着跟我借这借那,或者见了心爱的东西借两次就干脆据为己有了,我也不跟她计较。我一离婚,她还真是很少跟我联系了。
我随口说道:“她还是小孩子么。上回我小姑姑缠着带她跟我和金大刚吃了顿饭,小姑姑要金大刚介绍他公司里的青年才俊给莞晴。怎么说她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啊,能帮就帮。”
姚小菲一边登上电扶梯,一边摇头:“你是个标准的‘灯下黑’,看不相干的外人的时候是火眼金睛,看自己身边人就是糊涂油脂蒙了心窍。我提醒你啊,别把她当小孩子看,她就算比你小5岁,今年也20有9了,这年岁,什么没经历过啊,不要让她坏了你的心情。”
我心里有所触动,但没有告诉姚小菲,家丑不可外扬,好朋友面前亲密也要有度。
上了楼,我们一起去平常最喜爱的专柜闲逛,我问她:“身体好点了吗?石子明终于肯放人了?好好的怎么会先兆流产?”
姚小菲给我一个无限凄凉的微笑:“梅梅,我不像你,有好多事我看不开,领导一点情面也没有就给我调换了工作岗位,我不服,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再加上那顶替我工作的同事老是在我面前有意无意地炫耀,我心里难受,没过几天就出现流产迹象,半夜都是石子明抱我去的医院,从医院回来,我在床上足足躺了3个星期一动不动,只为了保胎。这三个星期我躺在床上万念俱灰,什么争荣夸耀之心都没了,只想好好生下孩子再说。”
我拍拍她的手:“这样想就对了,除了死还有什么是难事?咬咬牙,养好身体,还怕没有机会?你看我这样做了5年多家庭主妇,出来不照样混得风生水起?你那么聪明怎么就看不开呢?”
姚小菲也点头,但我看她还是有些抑郁,毕竟事情没轮到自己头上,感受就不如当事人深,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因此尽量跟她说些小蜜蜂小蜻蜓的趣事让她开心。
元旦过后不久两个孩子就放了寒假,因为每天在家无人看管,我要给他们去外面培训机构报新的兴趣班或者补习班,爸妈极力反对,说是可怜见的,平时学习已经够辛苦的了,放了假还不让好好玩一玩,又说大冬天的在外面喝着冷风奔波容易生病,不由分说就把两个孩子接到他们那里去了,只在周末的时候才送回来待一天。我拗不过爸妈,只好照办。
两个孩子得了懿旨,兴高采烈地就背着包包跟着外婆走了。到了外婆家由于有外婆的包庇更加有恃无恐,每天只用半个小时写作业,其余时间疯玩,拿零食当饭吃,霸占电视看动画片,雪白的墙上还画满了小蜜蜂的大作。老爸养的傻金鱼已经撑死了好几拨了,因为总是被小蜜蜂一天三顿地喂鱼食。小画眉也遭了小“黑手”,尾巴上的漂亮长羽毛也被小蜻蜓因为好奇拔了两根。老爸叫苦不迭,只好不停地上早市买小金鱼,把小鸟笼子挂到了孩子们够不着的高处,周末还叫金大刚找人拿多乐士刷了一次墙,可怜老爸这堂堂的大学教授被小学生整得快崩溃。
新家装修已经结束,现在是通风透气期,金大刚已经在周末的时候带两个孩子去看了好几趟了,回来个个都心满意足的。金大刚不顾我的反对,还是满足了这两个孩子的要求,给小蜻蜓买了一架钢琴,不过他怕我生气,没敢买那种音乐会才用得着的超大三角钢琴,他询问了设计师后买了一架小小的立式钢琴。小蜻蜓的房间家具都是嫩黄的,淡黄碎花的壁纸的下端是大片大片的金灿灿的向日葵图案,非常漂亮。
小蜜蜂的屋顶果然做成了星空,每颗星星都是用亮度不同的小灯泡镶嵌的,每个小灯泡只比一颗花生豆大点,点缀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晶莹闪亮。屋顶的灯是银色月亮造型的,与星空是两组开关,“星空”璀璨的时候,月亮就不会出现,同样,明月当空的时候,也不会有满天星斗。也不知设计师和装修工人费了多少心思才把“星空”安到他房间的天花板上,光是那些大熊、小熊、天琴、天鹰各星座的位置都弄了好几天才校准。
金大刚得意洋洋地跟我汇报成绩,小蜜蜂和小蜻蜓看完自己的房间后心里痒痒的,想春节就搬进去,被我严令禁止,告诉他们一定要晾足至少三个月才行,否则会苯中毒得白血病。两个孩子被我一吓,不敢提要早点搬家的事了,改成偷偷掰手指头算三个月还要过多久。
春节前最后的繁忙与混乱终于要结束了,年终奖的发放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公司内震荡了许久才平息。果真如老谢所料,不管我们怎么兼顾各方利益,总有一些不满意的,所以发完奖金后的2周时间里,每天都有一些来要个说法的“秋菊”们,老谢一律闭而不见,将这些费口舌的解释与安抚工作都交给了我,美其名曰锻炼新人,增加我的实战经验。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他是借着培养我的名义压榨我这廉价劳动力。不过老谢够意思,暗示我只要干满一年就给我升职加薪,我立刻心领神会,虽然还不知道他说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但我姑且还是先拿着他画给我的这个大饼吧,聊胜于无。
公司在这段时间里,有跳槽走掉的,也有留下来的,无论如何,在老谢的铁腕加怀柔双重夹击下,走掉的只是一小部分,不到十个人,这么大的公司只走掉几个,而且还不是关键岗位的员工,因此损失可以忽略不计。据老谢说,老板没有太生气,只是面子上意思意思地说了老谢几句,老谢就当风过耳了。
我问老谢既然公司没走掉几个人为什么老板还要说他,老谢像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着我:“公司跳槽走了人总是一件让老板失面子的事,老板丢了面子他不说你反而还奖励你?”
我被老谢的眼光看得火起:“哪家公司不在这时候走掉几个人啊?大环境如此凭什么怪人力资源?”
老谢笑:“所以老板才没有狠骂我们。如果是一个部门集体跳槽的话,你跟我今天都不在这里说话了,回家吃自己吧。”
我小声地嘀咕:“潜规则,绝对是潜规则。”
老谢说:“你说对了,这就是潜规则。以后不要再问这么傻的问题了。”
不过紧张期总算过去了,我也领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准备回家过春节了。春节按规定只能放7天假,但“锦绣华庭”的总部在香港,大部分高层都是香港派驻北京的,春节都想好好跟家里团聚一下,因此他们大笔一挥,干脆连补班的那个周末也不要上了,一下子放了9天假,把大家高兴得差点山呼万岁。
金大刚为了和我同步,也给公司的员工放了9天,只留了一些中层领导值班。“金鲤园”的建筑工地到了年底也放假了,因为民工们都闹要回家过年,给他们双倍工资也不干,就要回家。金大刚居然也痛快地同意他们停工休假。回到家里我问他,他才跟我说实话,原来是项目经理老金的管理和要求过于严格,以致到了苛刻的地步,与工人的关系已经剑拔弩张了,工人们有几次要造反都被老金使各种手段大力压下去了。眼下这时候工程建设已经过半了,节后就要开始收回第一期工程款了,换项目经理已经来不及了,因此金大刚想趁春节期间给工人们放几天假,让这种关系缓和一下,希望能太太平平地坚持到收回第一期工程款,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老金,工作上要求严格确实没的说,可是为人太刚愎自用,除了金大刚,听不进去其他任何人的话,脾气又暴躁,一点小事骂得人体无完肤,这样的人只能当先锋不能当大将啊,怎能让他上工地独挡一面,负责“金鲤园”这么大的项目?我将疑问抛给金大刚,他东拉西扯,就是不正面回答我的话,只说让我放心,一切自有他搞定,说得我很郁闷。
春节前关自礼已经给我发出邀请,邀我到香港一游,费用全部由他们出版社出,主要是和他进一步商谈简体书版出版和音像出版等细节,另外还需要就版税等进行约定和磋商。
关自礼在电话结束时还向我透露他已经请人将《昆虫妈妈讲故事》一书翻译成了英文,并寄到了美国参加“夏洛特·佐罗托童书奖”的评选。
我只知道安徒生童书奖,因为这是童书界的小诺贝尔奖,我给小蜜蜂和小蜻蜓买的书里有一些就获得过这个奖。那“夏洛特·佐罗托童书奖”又是个什么东东?不过我没问关自礼。世界各地的童书奖多如牛毛,我不知道也不奇怪。我心里嘀咕着还是在放下电话后马上打开电脑上网,百度一下再说。
原来“夏洛特·佐罗托童书奖”是1998年以美国女作家夏洛特·佐罗托的名字设立的图画书奖项,只颁发给图画书的原创文字作者,每年举行一次。
开始我还以为这个夏洛特是个已故的作家,没想到百度一下之后发现她还健在,不过已经80多岁了,几乎是终生与童书为伴。我顺便找了些网上列出的她一些代表作来看,这一看就不禁迷上了,连夏姐干完活后离开我都没有停止阅读。
夏洛特的故事都是来自我们平时的生活,脉络十分清晰,叙述流畅自然,切入故事的角度十分特别,几乎是温顺的让人不易察觉出痕迹。我最喜欢的是《威廉的洋娃娃》,在这篇文章中,威廉是个喜欢洋娃娃的小男孩,但大家都认为男孩子不能喜欢洋娃娃,还嘲笑他。威廉的爸爸教他打篮球、给他买电动火车,但他最后还是好想要洋娃娃。有一天威廉的奶奶来了,听了他的心声买了一个洋娃娃给他,威廉简直爱死它了。可是威廉的爸爸不太同意,奶奶却告诉他,有了洋娃娃,等威廉长大以后,就会慢慢学会怎么做一个好爸爸了。
真是很特别的想法,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个邻居家的小弟弟就因为喜欢洋娃娃不知受了大家多少嘲笑,好多人就连他的爸爸妈妈都骂他是个“娘娘腔”,他的委屈有谁看在眼里?要不是自己做了妈妈,我对这本书的感受也不会那么深。其实严格地说来,《昆虫妈妈讲故事》一书不能算是图画书,虽然里面有小蜜蜂画的大量插画,但其实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绘本,不知关先生为什么要把它送去参评。
不过,疑惑归疑惑,出于对关自礼的信任,我并没有再去电话询问。因为他是资深的童书出版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大年三十的晚上,在我的提议下,我和金大刚将各自的父母接来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刚开始气氛比较生疏有礼,不过到后来,两个老爸无意中聊到他们各自居然是同一所大学毕业,顿时增加了很多关于母校的话题。婆婆插不上话,只在旁边一边看电视一边和我妈交流养花心得。老妈是个“绿手指”,什么奄奄一息的花到了她手里都能活,一两个星期的功夫就让她调理得青枝绿叶的,被我养的快死掉的花都送到她这里来了。婆婆还只是个入门阶段的养花爱好者,听了老妈的心得后非常受启发,也不耻下问,因此两下里教学相长的一时之间也搞得很忙碌。
四位老人吃了年夜饭都不约而同地没有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守岁,说是人老了熬不了夜。婆婆临走的时候塞给我一只玉镯,样子古朴温润,还是现从手上褪下来的,说是上次我们走的匆忙,没来得及给我见面礼。我很高兴的收下了,尽管这是迟来的礼物,而且也没有在一进门就拿出来,但我还是很感动,我把它看作是两位老人正式承认我的一个重要信号。
大年初一的早上,由于昨晚熬夜守岁,大家都睡得很晚,因此早上震天的鞭炮也没能把我们惊醒。大家都是窝在各自的床上拥被大睡。等我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旁边的半张床居然还是空的。人呢?我转动我的脑袋搜寻,漫无焦点的眼神突然定格在我的梳妆台上,那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香水瓶子!
我揉揉眼睛,以为是做梦,仔细一看才知道,真的是堆满了香水瓶子!一看那尖尖的磨砂圆锥造型我就知道,这是“三宅一生”最有名的“一生之水”。
没有一个女人能真正拒绝得了一生之水。我坐起来拿起这些瓶子逐一细看,“花与露”、“夏之香”甚至限量版的“清静之泉”和“幸福白皮书”,每样一瓶。
姚小菲曾对我说过,一个女人一生之中必须有一个男人送她一瓶“一生之水”,代表他永恒不变的爱意。为此她一直在寻觅,直到最后石子明出现,带着一瓶象征着他一生的情感的“一生之水”,追到巴厘岛向她求婚,她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一直在她身边若隐若现地默默守候,直到她终于肯走出迷雾正眼看他。
这是多么浪漫的事!听到姚小菲的转述,我曾羡慕得无以复加,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念叨“一生之水”这个名字。为什么这样浪漫的事轮到我头上会变得这么搞笑?突然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的“一生之水”,我哪辈子才用得完啊?有没有搞错?
“老公!老公!大猩猩!出来!出来!”我对着洗手间大喊。
金大刚闻声顶着满脸的刮胡膏出来了,还一脸紧张地看着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我这样激动。
我指着这堆香水瓶子:“老实交代,这是怎么回事?”
金大刚看了一眼,突然笑了,像献宝一样地说:“喜欢吗?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你平常不总说你想要什么‘三生有幸’的什么生水吗?我托人从日本都给你买回来了,你看,每样都有一瓶。”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我,等着我表扬他。
还“三生有幸”呢,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他托付的人说的,我都佩服那人的理解能力,居然能从“三生有幸”顺利地联想到“三宅一生”。我简直哭笑不得,懒得去纠正他的错误了,反正他从来就不是个浪漫的人,要他能浪漫,狗熊都会爬树了。只是这么多香水,我怎么用得完啊。我真的好绝望。
看金大刚那期待的样子,我还不能假装看不见,真怕实话实说以后就再也收不到礼物了!我咬咬牙,挤出一朵花似的笑容说:“好,很好。我一直就想有这样一堆‘一生之水’呢,谢谢你。还是你对我最好。”
金大刚听了,得意洋洋地回浴室接着刮胡子去了。我倒在床上,脑子中快速地思考能把这些香水分送出去的人名单。
今天的早饭是八宝粥配大头菜,昨晚两个孩子零食吃得过多,零点以后又吃了些油腻腻的虾仁小饺子,肚子饱得很,今天早上起来以后就嚷嚷着不吃早饭了,金大刚也说没胃口,不想吃。
我最后只好用高压锅快速熬了点八宝粥,又用香油拌了点大头菜就粥喝,八宝粥闻起来香香的,吃起来糯糯的,配着脆脆的大头菜,格外好吃。嚷嚷着不吃早饭的一群人都被吸引住了,每人都喝了一大碗。
吃完早饭后我和金大刚都在收拾东西,由于下午1点就要登上去香港的航班,我们决定在11点打车去机场,以免误了飞机,让我们的春节之行前功尽弃。收拾完东西后,我又检查了一边随身的皮包,看看全家的港澳通行证和信用卡在不在,金大刚一再叮嘱我要小心收好这两样,说别的东西都可以忘记,唯独这两样缺了大家就完蛋了。
两个孩子每人背了个小包包在背上,里面装的都是他们最心爱的小东西,我怕行李超重想让他们帮我背点洗漱用品,因为香港的酒店实行环保政策,房间里已经不放一次性卫生用品了,我吃过一次亏就长了记性了。但两个孩子谁也不肯放下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零碎来背我指定的东西,我口水费了无数也没有效果,只好听之任之了,大件重物都叫金大刚背着拖着,我和两个孩子每人背了个小包包出门了,我的小包里还装着各位亲朋好友要求带东西的物品清单,真是任重而道远。
由于是和全家一起私人旅游,我谢绝了关自礼给我提供费用的提议,下了飞机后去了“迪斯尼乐园酒店”,听名字就知道,这家酒店离迪斯尼乐园很近,这样两个孩子随时都可以去他们梦想中的乐园了,不过它的费用也着实很贵,带阳台的海景客房住一晚上就要用掉我将近半个月的工资。
金大刚来过香港几乎是无数次了,据他自己说,香港对他早没什么神秘感和吸引力了,要不是为了陪我们娘仨,他才懒得来。因为以前几乎是隔几个月就和生意场上的狐朋狗友来玩一趟,到这里熟的跟自家后花园似的,要吃什么,要玩什么,全部熟门熟路地领着我们就摸去了,甚至还有个街边面摊的老板还对他有印象,还跟他打招呼,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叫他金老板。
和关自礼的会面约定在第二天晚上,事先因为我已经打过电话告诉他,我会全家“倾巢而出”来香港,他因此执意要请我们全家一起吃饭,顺便亲眼看看绘画的原作者“小蜜蜂”,对他的这个要求我没有拒绝,爽快地就答应了,因为金大刚告诉我做人不要太迂腐狷介,适当地互通一下,加强私人友谊,会对以后的合作更有利。
我对他的话虽然不太感冒,但想到现在我跟关自礼确实已经是合作关系了,还是加强一下联系让这关系更稳固吧,太过清高就让人感觉不可亲近了,水至清则无鱼啊,这我还是知道的。
带小朋友出门就是事多,从来没有一次按时行动的,他们总是在临出门前一分钟,突然想要喝水或上厕所,或再突然生出些别的是非来,总之,等我们全家准备停当第三次出门时,时间已经有点来不及了,我知道香港人一向时间观念很重,几乎人人都很守时,因此只好急急忙忙地打车尽快赶到约定的饭店去。
等我们下车的时候,果不其然关自礼早就到了,看到我们从出租车上下来,马上面带笑容地从饭店里迎出来,一边跟我打招呼一边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说:“梅,天大的喜讯!你的书获奖了!就是上次我跟你提到的‘夏洛特·佐罗托童书奖’,你获得了其中的荣誉奖!我真的非常、非常为你高兴!你太棒了!”
我听到这个大好消息兴奋得几乎想尖叫:“真的吗?真的吗?关先生,这是真的吗?”
金大刚和两个孩子完全没有搞清状况,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情绪这么激动,还一直用有点发抖的声音在重复一些废话。小蜜蜂拉了拉我的衣角,意思是让我注意到他们的存在,我才想起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而且觉得我刚才的表现有点过于夸张了,所以我赶快恢复常态,郑重地向关自礼介绍金大刚和两个孩子,并小声地告诉还在疑惑的金大刚关于我获奖的事,金大刚也为我高兴,但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非常沉稳地和关自礼握手。他在外面一向就是这样,从来都是不动声色,一副酷酷的表情,给人以不怒自威的感觉,如果他在生气的时候,表情就更冷了,几乎是一副庙里才有的怒目金刚的样子,须发皆张,想让人不害怕都不行。
关自礼看到金大刚的时候,没有忽略他的气势,还是热情地跟他握手,然后用蹩脚的普通话说:“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他看到小蜜蜂的时候,还一本正经地跟他握了手,小蜜蜂得到了大人的待遇非常高兴。
金大刚牵着小蜻蜓,我拉着小蜜蜂,我们一行人随关自礼往预定的座位上走,由于关自礼是讲英语为主,大家都听不懂,只好由我代为翻译,但我听懂了是一回事,要用中文完整地表达又是另一回事了,基本上我的翻译是由一些破碎的句子组成,不过金大刚还是听得很用心,两个孩子吃了一些东西又听了一会我们的谈话,很快就觉得无趣了,因为西餐也不对他们的胃口,于是兄妹俩商量了一会儿后征得我同意,在饭店内溜达寻宝。
“梅,你有一双漂亮可爱的儿女,而且看得出来,你的先生很爱你。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只有处在幸福中的人才能写出那样富有爱心和童心的作品。”关自礼看着两个孩子牵手离开的背影,同时也注意到了我和金大刚时不时的眼神交汇,有所感触地说。
我微笑着说谢谢,并不打算告诉他,写书的时候是我刚刚走出困境重新开始振作的时候,那时的我身边还没有现在这个爱我的老公,也没有一份稳定的职业,唯一的依靠只有父母和两个孩子,几乎是人老珠黄,前途渺茫。
关自礼的话让我想起了恍如隔世的1年半以前,神色有点恍惚。金大刚看到我的样子,知道我又想起了过去,不禁用力握紧了我的手,我回他一个贴心的笑容,让他几乎有点移不开眼睛。
关自礼看到了这一切,也不点破,只是微笑地继续和我闲聊。金大刚看我累得慌,不让我翻译了,他自己从我的回答中抓个一鳞半爪的信息然后猜测我们的谈话意思。
我一边沉静地与关自礼闲话,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感谢金大刚,是他给了我毫无保留的爱和无边的幸福,支持我走出困境重出生天。尽管在有些人眼中,我们如同美女与野兽,也有人猜测我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攀上了这大树,但个中的幸福滋味只有我自己才体会得到,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眼光呢?也许他不能给我浪漫的风花雪月,但他能带给我沉稳的春华秋实。风月最终都是虚幻,唯有秋实才是最终的依靠。这是我年过33并且离了婚以后才逐渐悟到的,但这时候领悟也不算太晚,不是吗?
也许我们俩并不是最好的夫妻,但我们一定是最适合对方的夫妻。我的心意他终于能明白,而他的心思始终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所有的语言,所有的行动汇齐了只有三个字:“我爱你!”这样深沉执着的爱,我今生今世能遇到已是幸运,能拥有又是多么大的恩赐?
春节我们的香港之行非常圆满,金大刚完全就是一个称职的老爸,任劳任怨地陪着两个孩子在迪斯尼乐园里玩遍每一项,给小蜻蜓排了两次队,让她得到两次在“梦幻花园”跟跳跳虎、维尼熊合影的机会,给小蜜蜂排了至少两次队让他反复玩“巴斯光年”的射击游戏,至于小火车,那简直不知带他们坐了几圈,我已经疲劳之极了,两个孩子还兴致勃勃,不断地央求老爹带他们去排队,每一次的排队都是至少一个小时的等待,从开园起一直玩到晚上的焰火晚会结束后闭园,小蜜蜂还坚持着勉强瞪大眼睛看,而小蜻蜓在全场熄灯后不久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坐在金大钢的肩头上脑袋耷拉着,金大刚发现了小蜻蜓的异状后非常小心地把她抱下来,让她靠在他的肩头上睡。
关自礼后来告诉我,他为了让《昆虫妈妈讲故事》一书具备参评夏洛特•佐罗托童书奖的资格,找了美国当地一家小出版社在美国出版了1000册英文版,原本只是一个寻求获奖资格的手段,没想到后来也变成挣钱的大热门,获奖后有很多美国的出版社陆续来商讨出版真正的绘本,他现在正在接洽这些事情,等真正谈妥后会再跟我讨论。关自礼说完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梅,我没说错吧?属于你的时代来了,我搭上了你这班车,我也因此而找到事业上的第二个春天。”我大笑不止,觉得他有点言过其实,但关自礼认真地说我完全值得这样的评价,我虽然高兴,但实在不敢领受。
在关自礼的提醒下,我去了一趟香港的几个知名的书店,注意到现在香港的大小书店几乎都摆上了《昆虫妈妈讲故事》了。关自礼说这本书已经连续畅销了3个星期了,在海外的发行也非常不错,也许再过2个月他们就要考虑加印了,简直形式一片大好。
关自礼在我来香港之前已经制定了一套详细的宣传方案,为配合他的宣传攻势,我和小蜜蜂参加了香港的一个儿童频道访谈节目的录制,因为有很多的小朋友都对“昆虫妈妈”和“小蜜蜂”很好奇,他们纷纷写信或打电话给出版社和电视台,要求在电视上见到真正的“昆虫妈妈”和她的儿子,这本书获奖以后,关自礼为了扩大影响,请求我配合在电视上露一次面,满足小朋友的愿望。
我本来不愿意在电视上高调出境,尤其是小蜜蜂还未成年,我还不能预料出名对他的影响究竟是好还是坏,但在关自礼一再恳求下,我碍于情面只好答应,但跟他约法三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要求他们以后在大陆的宣传中,不能把小蜜蜂作为宣传重点,而且小蜜蜂以后也不能在电视或签授会上露面,否则我不惜赔上违约金也要中止我们的合作。关自礼看我这样坚决,连连点头答应。
关自礼走后,金大刚看着我也不说话,只是笑。我嗔怪地问他为什么笑,他半天才说:“梅梅,你刚才跟关先生的谈判好厉害,一是一,二是二,他想不答应都不行。原本我担心他对你有企图,现在看你这样厉害,他哪还敢有什么别的想法,我白白担心了老半天。”
我双眼圆瞪,他居然还担心这个,简直让我哭笑不得,我说:“他只是我一个略熟的朋友和信用良好的合作伙伴好不好?在他心里,一切都是利益为上,怎么还会掺杂个人感情在里面?你不要把我看得跟一朵花似的,就认为别人也像你一样。也许在别人眼里,我只是一个脾气不好、心肠很硬的中年妇女而已呢。”
金大刚用力抱紧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不管别人怎么想,你永远都是我的宝贝。我不会嫌弃你,你也永远不许嫌弃我。我们还要一起变成老头老太太的。”
我点点头,郑重其事地答应他:“好,我们一起变成老头子老太婆,谁也不许先走。”
录制节目的时候,金大刚和小蜻蜓也在现场,化妆师给我化了淡妆,我换上了一套平时不常穿的裙子,显得年轻了许多,我自己看到化过妆后的样子也很满意,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让金大刚看看。
节目开始后,金大刚看到化了淡妆款款走出后台的我有点一愣,似乎认不出来我了,在看我们与主持人的谈话时,他很高兴,但我总觉得在他的笑容背后似乎有些别的内容,我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子。
在晚上的激情过后,我躺在他怀里问他为什么看起来有些不高兴。金大刚很久都没有说话,抱着我好像怕我突然飞走一样,过了很久他才低低地说:“你现在变得好能干,我怕你飞得太高,我总有一天会追不到你。”
我没有说话,只用行动告诉他,我会永远在他身边。
访谈节目的效果我们没有看到,因为在录完节目后第二天我们就飞回了北京。为配合关自礼在大陆的宣传攻势,我又陆续参加了几个大城市少儿频道的访谈节目的录制,虽然没有变成大明星,但不久之后几乎是全国的学龄前儿童都知道了我这个“昆虫妈妈”,还知道有个没露面的“小蜜蜂”是我的儿子,《昆虫妈妈讲故事》一书在大陆首印100万册半年之内就卖完了,之后是一版再版。
简体版在大陆上市的时候,因为已经在国外获奖,所以影响与在香港等地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而且书也印成全彩内页,书价也比香港的繁体版翻了一倍以上,自然我的版税也非常可观。
关自礼为配合简体版的上市,决定在北京先举办了一次现场签售会。听到这个消息,我足足担心了好几天,因为很多签售会都没有那么多粉丝来索要签名,我担心会没有人来,害我丢脸,几乎在家里足足辗转反侧了好几天,后来跟金大刚嘀咕了一次,他自信满满地告诉我一切交给他就行。结果他的办法是发动了公司的人叫上亲朋好友凑了将近100个人来给我充数,等我走到指定的地点才发现,一切事先的安排都是多余的,我的签售台都快被挤塌了,很多家长带着小朋友来索要签名,金大刚带来的人变成了现场维持秩序的业余保安。
金大刚身边的朋友总说我有旺夫运,眼角边有一颗旺夫痣,说我给金大刚带来了好运气,逢凶都能化吉。我知道他们说的是春节过后那次“金鲤园”工地上的“民变”——大部分的民工在过完年后都没有如期回工地,开发商则借机拖欠了应付的第一期工程款,这几乎造成了金大刚资金链的断裂,因为工程款收不回来,到期贷款就不能还,新的贷款就不能贷出,作为抵押的“衡润”就要被银行收回。这连续的夹击让金大刚几乎要走到山穷水尽的绝地。这些我都是从齐伟儒的嘴里知道的,因为金大刚有一阵几乎是天天半夜才回家,天不亮就走了,跟我对话也是明显不在状态,笑得几乎很勉强,整个人都迅速地消瘦下去了。
我知道一定是他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了,但他总是轻描淡写地让我别担心,一切他都会搞定。我没有那么糊涂好骗,我心里清楚自己的丈夫并不是一个超人,他也有软弱无助的时候,如果不是到了绝境他不会这么焦虑无助,但他有他的骄傲,他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他说。我打电话问了齐伟儒真实的情况后,在一天早上上班前,将我所有的版税和存款的存单、身份证以及新房的产权证都装在一个大信封里放在他随身的皮包里,这是我唯一能帮到他的时候,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就让我也为他做一次吧。
我给他的是我所有的一切,但不包括原来那栋大屋,因为那是两个孩子名下的产业,这是他们的东西,我不能代他们决定送人与否。再说,依金大刚的脾气,他可以接受我给的一切,但他决不会要孩子们的任何东西。
我不知道我最后帮到他多少,反正他自那次之后还是想尽办法摆平了各方势力,第一期工程款也历尽艰辛地收回来了,这场风波最后基本上就算平息了,我的版税存款又陆续回到了我的手中,只是他把我的蓝色小POLO给换成了白色的别克,而且从此他的朋友们都认定我是他的福星,其实也是迷信啊,但他非常相信,而且很开心。
老谢不知怎么知道了我是“昆虫妈妈”后,用看外星人一样的眼光足足看了我十分钟,搞得我莫名其妙,他叹了一口气,大概是不明白我既有这样的“江湖地位”,为什么还要出来辛苦打拼,在他手底下挨骂混饭吃。我告诉他这是因为我浑身长满了“贱骨头”,老谢只好说是人各有志。老谢后来还一口气拿来好几本书,有点不好意思地让我签名。
我一边签名,一边跟他开玩笑:“老谢,你儿子好像也上高中了吧,不会是我的粉丝了,这些都是哪来的?你做了人情让我受累与理不合呀。”
老谢依旧是老法宝,瞪我一眼:“叫你签就签,问那么多干什么。”后来小李偷偷告诉我,老谢很为“昆虫妈妈”是他的手下而自豪,经常说大话帮大家的小孩子捞签名。老谢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这令我十分好笑,以前还一直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铁金刚呢,从此老谢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我的生活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了,幸福得如同伤痛和打击从来没有降临到我身上过。回想刚刚离婚的时候,我曾经以为是世界末日来临,我最信任的人都可以背叛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要不是有两个孩子,我几乎都会在那样重大的打击下一蹶不振,现在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任何伤痛都会平复,任何奇迹都会发生,只要我的心中还有爱和希望存在。
番外一:你的食欲太好了。
“梅梅,你不觉得你最近食欲有点太好了?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发胖了!”大腹便便的姚小菲坐在窗边,一边东挑西拣地吃一些蔬菜沙拉,一边信口开河。她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到现在还在跟我厮混,我们俩一个月不见上几次面就浑身不舒服,像亚当少了他的肋骨一样。姚小菲每次要出来都跟石子明谎称是去做育儿咨询,其实都是跟我在一起天马行空地乱逛兼闲扯。
我一边继续拿刀叉切着牛排,一边满不在乎地说:“胖怕什么?金大刚说肉肉的抱起来才舒服,太瘦了骨头硌手,我这型号的跟他最配,他不想要我减肥。”
姚小菲对我的迟钝感到十分焦虑:“梅梅,我不是说你胖得该减肥了,我是说你现在的食欲跟你以前相比差太远了,都跟我刚怀孕的时候差不多了。你确定这么暴饮暴食的你真的受的了?”
我突然一愣,反思自己最近似乎真的有点吃得过多了,胃口出奇地好,再回想一下自己那个该来的那个日子好像也没有准时来,顿时有些发慌。
姚小菲看到我恐慌的表情,立刻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她马上举一反三地问:“你是不是很久没来那个了?”
我痴呆地点点头,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姚小菲马上以孕妇少有的敏捷站起身来,拿起手袋:“走,梅梅,结帐,然后我陪你去!”
我脑筋还没转过弯来,愣愣地说:“去哪?”
姚小菲不耐烦地说:“这还用问哪,上药房啊!赶快买个试纸自己先验一下!”
我也赶快起身结帐,随着她一起往外走。
不用验我也知道,我是中弹了啊!我好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尽管这两个孩子是一块生下来的,但论经验我不应该如此生疏才对啊!
真是晴天霹雳啊!我一边走一边想,头顶似乎有成群的乌鸦呱呱地飞过,一时之间真是欲哭无泪,离老谢许诺的干满一年就升职加薪只差一个月了,我怎么跟大家交代啊!大家都以为我只是因为贪吃而发胖,谁也不会想到我居然是怀-孕-了!
番外二:你是昆虫妈妈吗?
“你是昆虫妈妈吗?”一个稚嫩悦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大概还只有4岁的小姑娘,漂亮的大眼睛,微微有点卷的头发上扎了个蓝色的蝴蝶结,一身嫩黄色的连衣裙让她像个小天使一样。
我微笑着蹲下身子,轻轻地说:“嘘,小声!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小姑娘也轻轻地像耳语一样地说:“是爸爸告诉我的,每天晚上,我妈妈都给我讲故事,姐姐说妈妈讲的故事都记在一本书上,名字叫《昆虫妈妈讲故事》,我好喜欢你的书,我也喜欢小蜜蜂哥哥的画,我能和你一起拍张照片吗?”她一边说一边指着不远处,我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原来她的爸爸拿着宝丽莱相机站在那里看着我们。
我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好吧,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不耐烦地跺跺脚:“妈妈!你怎么忘记了?我是小蝴蝶呀!我爸爸是金大刚呀!”这孩子,像她的爸爸一样,脾气很急躁,说不了三句话就不耐烦了,刚刚还是她自己搞出的“假装不认识你”的花样,才玩了几分钟就自己受不了了。
我忍住笑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你的名字叫小蝴蝶呀,好吧,我知道了,叫你爸爸给咱们来照相吧。”
小蝴蝶朝金大刚跑去了,把她的爸爸拖过来说:“好了!好了!爸爸,快给我和妈妈照一张相片,我要告诉幼儿园的小朋友,昆虫妈妈是我的妈妈,小蜜蜂是我哥哥!”
(全文完)